找来一把椅子淡定坐下,柳清素斜倚着瞧着张华若:“我当然记得我送的东西里面写了什么,只是,我记得收下我礼物的人明明另有其人,而不是你和你的主子。”
“你想的那个人今天不会来,以后也不会来,永远都不会来!”枸杞子气呼呼地瞪他。
练舞的地方没什么座位,大家平时都是席地而坐,柳清素坐的那把椅子平日里是教学妈妈坐的,除了这一把椅子外就没有其他能坐的地方,张华若只能站着与他说话。
无碍,张华若原本也就没想着坐下来和柳清素聊,他没准备在这里待太长时间。
“我是来还画的。”张华若淡淡开口,“柳公子送的礼物太过贵重,特来归还。”
声音里没有多大起伏,听上去感觉他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又太多情绪,仿佛只是一件极其微小的小事,只需要这么说上一句就完事,根本就没怎么当一回事。
枸杞子附和道:“以后你要是还想送人这种东西,可千万要多三思三思,不是什么人都像我家少爷这么好说话,还给你送回来,换做是我,早就帮你挂在街头出出名。”
柳清素理了一下鬓发,毫不在意道:“其实你们要是想把它挂在街头也无所谓,我还就想出出名呢。”
“你!”
枸杞子气急,张华若将枸杞子拉住,安抚了一下枸杞子的情绪,让枸杞子不必再说话,把事情交给他来就好。
枸杞子知道自己嘴笨,也就不再说话,站在张华若身边瞪着柳清素,壮大他们这边的气势。
“柳公子想出名,我也不好拦着,只是奉劝柳公子一句,别光想着在外头能出名,也要想一想出了名后自己还能不能安然无恙地担着这名声。”
柳清素挑眉:“哟,这么快就想用你爹的身份来压我了?说实话,我还真不怕,不是有句俗话吗,光脚的可不怕穿鞋的。”
“不,我从没想过拿我的身份来压你,根本不需要多此一举。”
张华若向枸杞子伸出手,枸杞子会意,将两卷画卷都放到张华若手上。
“听说柳公子还从未见过我,我好像也从来没听说过柳公子的大名,这莫名其妙的敌意我不管是怎么来的,劝你一句,最好收一收。”
柳清素背后的那几人此时多多少少也都开始清醒了,他们听柳清素说有个人来找他的茬,让他们陪着也就来看看了,现在听的云里雾里不知道具体发生什么事。
但是瞧着张华若那边淡定的反应,明白过来,不是有人找柳清素的茬,而是柳清素找人茬后被找上门来了,拉他们壮胆呢。
“这诺大的长安城,还容不下我讨厌一个人的私人情绪吗?”柳清素冷声,“张公子说到底,不过还是要以权谋私,以官压人啊!”
令柳清素没想到的是,张华若听到他说出这些话后,竟是笑了一下,即使隔着纱帘,他也能感觉到张华若就是在笑。
他能感觉的出来,不是轻蔑的笑,也不是嘲弄的笑,就只是在听到他说出那些话后单纯觉得可笑。
正因为如此,柳清素更觉得自己被看低了,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指节泛白,但面上还是努力让自己不表现出在意:“你笑什么!”
第47章
第47章
“笑你聪明反被聪明误。”
张华若在夸他聪明,但是柳清素一点都开心不起来,他一点都不喜欢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
从他来到这里与张华若见面开始,他和张华若之间就充斥着被看穿的氛围,让他觉得自己在张华若眼里像是连一块遮羞布都没有一样,被看得透透的。
想什么,要什么,会怎么做,对方都知道,而他却完全摸不清张华若的想法,甚至到现在连张华若到底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自己坐在这里,是想以高姿态睥睨对方,结果越坐越坐立难安,很想直接站起身俯视张华若。
但是他不能,一是因为一旦这样做就让别人看到了他的不安,只会让人觉得他在虚张声势,二是因为……
他没有张华若高,站起来后根本做不到俯视张华若,除非他站在椅子上。
想到这个画面,柳清素悲哀的发现这样更显得自己很可怜。
心里其实隐隐有了退缩的意思,表面上柳清素还是梗着脖子,努力不让人察觉到他在虚张声势,脸上强行带上轻松的笑意:“故弄玄虚。你要是真觉得此事那么好解决,就不会私下里偷偷来找我了,事情闹大了是对我没好处,但对你和你爹,也一样没好处。”
张华若冷下眸色,柳清素三番五次提起张谢仪,妄图拿张谢仪的名声来压他,彻底触动了张华若的逆鳞。
原本以为对方只是冲着自己来,张华若尚且能好说话地放过对方,现在看对方的态度,这是打算牵扯到丞相府了,也不知是真胆大还是愚蠢!
张华若不介意自己被人误解,被人敌对,却不能不介意有人妄图动他的家人。
如果不是因为清楚杨大宝对柳清素没有半分感觉,知道两人之间还没来得及有更多亲密的接触,柳清素当真以为他张华若是个可以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当真以为他不介意有人窥觑自己的夫君?
一开始能和颜悦色和柳清素聊下去,只是因为他知道他们没有实质性的进展,想放柳清素一马,给个警告让柳清素不再犯就行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如果柳清素冥顽不灵,他不介意给点真教训,让对方看看他有多不好惹。
张华若原本一直站在原地没动,如今周身的气场冷冽下来,无形中压的那几人觉得呼吸变的困难,而当张华若向前一步朝柳清素走来,柳清素明显吓的有一个想起身逃跑的姿势,被他强行压住。
但柳清素身后那几个站着的小倌们就没有那么好的心理素质,他们本来就是来看戏来撑场面的,对张华若又没有什么很大的敌意,对柳清素也没有什么非要护着的朋友情,根本经不住这样强势的场面,吓得抱成一团齐齐往后退了几步。
后悔了,非常后悔,为什么要听信柳清素的话跑来看戏啊,是被窝不暖和还是昨晚没被折腾够,他们现在回去继续补觉还来得及吗?
实在不想掺合进别人的恩怨里啊,而且一看对方就是不好招惹的主!
虽然他们到现在还不知道面前这个带垂纱斗笠的人是谁,但光听这个人和柳清素之间的谈话,也隐隐能明白这个人的家里估计有点权势。
无论官大官小,好歹是个官啊,他们只是一群无权无势的小倌,怎么敢跟官老爷作对,又不是人人都像柳清素这样会脾气大还能被客人们乐呵呵宠着,他们只想在长安城安身立命,不想过太苦的日子。
各自相视一眼,蹑手蹑脚地偷偷往外走。
柳清素猛然站起身,背对着他们喝道:“谁都不许走!”
小倌们被他的嗓门吓到,几个人挤在一起站在那不敢动了,不情不愿地转回来看着这边。
冲我们凶什么凶啊,有本事你去凶你面前那个人啊!
既然已经站起身,柳清素干脆也朝张华若走近一步,伸出手,神态傲慢:“把画还我。”
现在不是张华若还他画,而是他要主动收回自己的画,反客为主。
张华若没有说话,枸杞子在这种时候还是很有眼力见的,主动走上来从张华若手里取走一个画卷,随意地递给柳清素。
哼,你才不配我家少爷亲自给你递画呢!
柳清素漠然地从枸杞子手里夺过画,当着张华若和枸杞子的面打开画卷,好似在检查他们有没有将画掉包似的。
这件事似乎皆是因这幅画引起,柳清素身后那些小倌们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画能造成这样的矛盾,又悄悄往前挪了挪,伸长脖子看向柳清素手里的画。
两幅画最上面那点部分一模一样,加上是出于同一个画师之手,柳清素没觉得哪里不对,以为这就是自己那幅画,正好借此机会让身后那帮小倌看看自己在画里的卓越风采,继续往下卷开,揭晓下面的内容。
画卷开到一半,柳清素眉头开始微锁,好像哪里有些不对?
再往下打开,等整张画卷摊开展示在眼前,身后偷看的小倌们齐齐倒吸一口凉气,不经意就从心底由衷地发出了赞叹声:“哇,好美的背影。
”
只不过,怎么好像不是柳清素的背影?
有人退开几步瞧了敲柳清素的背影,又走近几步将自己看到的跟画里的身影比对,马上得出结论:画里不是柳清素,差的太多了!
柳清素瞳孔睁大,他看着面前这幅画整个人都在颤抖,这不是他的画!
最重要的是,打开这幅画后,他发现自己再没脸面去打开属于自己的那幅画,被比下去了,被一个简简单单的背影比下去了,就只是一个背影!
拿着画的手狠狠攥成一团,手上的画卷也因此被他捏的出现褶皱,枸杞子贱兮兮地往他身边一靠,看一眼他手上的画,故作讶异地捂捂嘴:“呀,不好意思,拿错画了,我这就把你那张拿过来。”
从柳清素手里把画拿回来,柳清素还有点不肯放手,显然是被气到了,可惜他越是生气枸杞子越开心,甚至还好心地在把柳清素那张画塞回柳清素手里后,帮他打开:“这张才是你的,刚才那张是我家少爷的,拿错了。”
在看过张华若的背影画后,再看柳清素的这幅画,虽然里面的内容要劲爆许多,但还是让人觉得索然无味。
就好像吃过一口世上最鲜美的甜点,味蕾被激发到极致,正享受着呢,此时上来一盘极其麻辣的大鱼大肉。
虽然放在平日里这大鱼大肉也是极好的,但现在正吃过最好的东西,再看这大鱼大肉就毫无感觉,觉得它只是利用麻辣的味道来显示自己的突出,其实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高下立判。
小倌们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发出声音,不敢说话,怕刺激到柳清素。
柳清素拿着画卷的手颤抖得厉害,他恨恨地看向枸杞子,枸杞子扬起下巴拿鼻孔怼他,柳清素咬着唇,把视线移到张华若身上。
他不甘心,他好不甘心!
为什么,明明是同样的背景,同样一个画师画出来的画,他和张华若为什么就能差那么多!
柳清素恨恨地将自己的画丢到一边,不管不顾地冲上前,直接扯开张华若的垂纱,发疯似地叫嚷着:“什么天下第一美人,不过就是仗着!”
后面的话自动消音。
柳清素想说的是,什么天下第一美人,不过就是仗着自己父亲是丞相,家大势大,让众人捧着你罢了!
可是当他看清垂纱后面那张脸,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张华若静静看着他,从头到尾都是这么冷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在那边装腔作势,看着他在那边自不量力,看着他像个疯子一样扑上来。
柳清素突然明白过来,由始至终都只是他一个人在自以为是地表演,可笑至极。
枸杞子很快冲过来推开柳清素,关心地察看张华若:“少爷,您没事吧?”
张华若摇摇头,他看一眼柳清素,这个人呆立在一旁,一副灵魂被抽离躯壳的模样,没有再理他,开始往外走,走到那几个小倌身边时,停下。
声音冷冷清清,却还是能让人听出其中的些许温柔,用着这般好听的温柔话语说着威胁人的话:“今天发生在这里的事,我不希望会在外头听见半个字。”
小倌们捣蒜似的点头,生怕张华若看不到。
在走出舞音堂前把翻上去的垂纱重新放下,枸杞子拿着画跟在一旁,开心地就差一蹦一跳。
张华若走后,小倌们看着还在发愣的柳清素,赶紧趁着这会儿工夫跑光了,一时间舞音堂里就剩下柳清素,还有那位一直在角落练舞的男子。
这个男子停下动作往这边看了一眼,走到柳清素身边捡起那幅画,卷好放在椅子上,他似乎也准备离开,但走了几步还是停下了。
舞音堂里响起他的声音:“一年前,青怡坊里有个人,跟你一样看不起张华若,在客人面前随意羞辱张华若,那些话很难听,你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了吗?”
柳清素直到现在才稍稍有些回神,抬起头看着男人的背影。
练舞男子继续说着:“原本喜爱他的客人逐渐都不点他了,正当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年老色衰之际,楼里来了一位客人,表现的非常喜欢他,甚至不惜花重金替他赎身,他以为自己迎来了好日子,终于遇到了命中注定的良人,他听那个客人说自己其实家里也没多少钱,于是私自逃出青怡坊要跟人私奔。”
柳清素眼里带上疑惑,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个故事?来安慰他,他也有可能遇到命中注定的良人吗?
“因为是私自出逃,楼里派了打手去追,你猜他们看到了什么?等他们追到那个人的时候,他已经被毒哑毁了容,被丢弃在路边,而做出这一切伤害他行为的人,就是那个口口声声说喜欢他的客人,只是他不知道的是,那个客人真正喜欢的人是张华若,不是他。”
练舞的男子回头看一眼柳清素:“你知道这个故事里最可笑的事是什么吗?那些侮辱张华若的话,根本就没传到张华若或者张丞相的耳朵里,从头到尾他们都不知道有个人在这里曾经说过张华若那么多坏话,也不知道这个人后来的下场。”
练舞男子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最后留下一句:“不用他们知道,就已经会有人来替他们解决。”
柳清素怔怔的望着男子离去的背影,青天白日下的舞音堂像是突然变成了冰窖,冷的他止不住抖索了一下。
第48章
第48章
张华若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来到杨大宝的包子摊附近,站在小巷子口看着杨大宝。
枸杞子看看杨大宝那边,杨大宝还在埋头做包子,没有注意到这边。
再把头扭回来看着自家小少爷,张华若安静站在巷子口望着杨大宝,并没有想要上前去和杨大宝见面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