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再有人想要,他就白送给了人家。”沈云没好气地接道。
叶笙清楚的记得沈云当年是很不乐意他的做法的,现今听着他这样的语气,有点讪讪地不再接话。
沈云却接着说下去:“就因为没挣到钱,他二婶的希望破灭,狠狠地骂了他浪费时间,就不再允许他做木雕了。”
“你怎么知道我被骂了的?”叶笙抬头疑惑问道。
“叶淇那个闲的没事干的大嘴巴说的呗!”沈云回答。
后来又过了两年,叶笙逐渐雕得好了,和沈云又去了一次镇上,才卖出了几个木雕,挣了十几文钱回去。王桂花得了钱,也就不再拦着叶笙做木雕了,况且那时是冬天,并非是农忙的季节,家里活少,叶笙若是能用自己的时间想办法补贴家用,她巴不得呢。
“所以说,你挣的钱最后都还是上交给王桂花了?”陆铭远又问道。
听沈云的意思,他近几年是每年都会和叶笙一起做木雕去卖的。如果辛辛苦苦挣的钱最后都是到了叶笙那个狠毒的二婶手里,那叶笙还坚持做木雕赚钱,不是很傻?
“大部分是。”叶笙手里拿着小刀,边低头小心翼翼地划木头,边回答他道。
“这么说,还是偷偷留下一点了?”他微笑道。
“嗯。”叶笙回忆了下,“只一点点。”
毕竟他每次卖东西回去后,他二婶都会盘问的很严,万一被她发现自己藏私,肯定会惹得她生气,那样的话,他的下场……
陆铭远知道,叶笙说一点点,那就一定是名副其实少得可怜的一点点。他忍不住问道:“那你还做,给别人赚钱?”
“喜欢。”叶笙抬头,眸中染笑道。
他懂了,他家叶笙做这些木雕不仅仅是为了卖掉换钱,还是兴趣所在。
这几天看叶笙那么用心,投入的做这个,一会蹙眉,一会儿而展颜的样子,他也觉得有趣。
陆铭远拿起叶笙做好的一个小青蛙形状的木雕,在手里把玩了一阵,忽然想起了什么,他问叶笙道:“你小的时候很想要一个这样的玩具?”
叶笙点了点头,有点疑惑他为什么忽然又问起这个。当初他就是因为喜欢路边卖的这种木制小东西,但又没钱买,才忍不住自己做的,这件事之前不是就告诉他了吗?
“这么说……”陆铭远又看了眼叶笙的木雕小青蛙,平声继续道:“你多年未了的心愿,我帮你实现了?!”
他当初送给了叶笙一个木雕兔子,原是一时兴起买给他的,没想到……按如今沈云的说法,叶笙是很早之前就想要了。
这么一想,还真是够巧的,心里生出一种很不一样的感觉。
叶笙反应了半晌,才明白他相公说的是什么意思,脸色微红,莞尔肯定道:“是这样!”
确实,他幼时那个小小的心愿,时隔多年后,被陆铭远实现了。
遇上他相公,真是他从前不敢想象的幸运。
陆铭远看着叶笙同样有所触动的表情,微微勾唇,追问道:“当时,你想要的是什么形状?”
如果正好还是个兔子的形状,那可就真是太巧了。
叶笙却不回答了,只低头笑着,继续做手里的活。
沈云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纳闷道:“什么愿望不愿望的?”
怎么他什么都听不明白?
对于他的探究,坐在对面的两个人都是笑而不语。
沈云看着他们两人,心里忽然生出一种闷闷的无力感,这两个人真是……!
他放下手中做了一半的木簪,弯下腰身,开始逗蹲在他脚边的小强玩。
本来半眯着眼睡觉的小强,被沈云逗弄得兴奋起来,从地上跳起,在他脚边转圈打滚,还汪汪地叫了两声。
沈云看得忍俊不禁,这个小东西确实是讨人喜欢。渐渐的,他觉得心里一下子舒畅了,一把将地上的小土狗抱进怀里,开心的玩弄起来。
陆铭远看着沈云的动作,随口问道:“以后,沈云想嫁个什么样的男人?”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让沈云身子一顿,紧接着脸色通红,愤愤道:“怎么问这种问题啊?”
绕是沈云平日里大大咧咧无所顾忌,面对这种问题,也不禁不好意思起来。
叶笙因他相公的问话,也对沈云露出了好奇的目光。
沈云被他看得不自在了半晌,最后清了清嗓子,拍桌豪气道:“谁说我要嫁人了?”
“那你……”叶笙迟疑道。
“我要努力赚钱,找个女子。”沈云一字一句道:“她嫁,我娶!”
叶笙霎时目瞪口呆了起来,连陆铭远也不禁诧异了一下。
虽说这个世界,双儿是可嫁可娶的存在,但不论是嫁是娶,有子嗣的可能性都极小。不论贫富,大部分人都是瞧不起双儿的,谁家若是生了个双儿出来,不仅自家觉得倒霉,更有嘴碎的旁人幸灾乐祸的说三道四。
总之,很多人将双儿视为不详的人,更是没有女子愿意嫁给一个双儿。大部分双儿最后都是草草嫁人的命运,而愿意娶双儿的人家,要么实在是穷的没办法,要么是将双儿视为陪嫁品的。
沈云之前就说过,他父母曾想过拿他去充当他二姐的陪嫁。
如果哪个双儿娶妻,那么首先他家里一定十分有钱,或者他自己十分有钱。再者,他的父母十分疼爱他,愿意让他自己选择。
但是在他们所在的这个小山村里,都是些劳苦农户,双儿娶妻这种事绝对是没有过的。
“很好,有志气。”陆铭远首先打破了一室静默,微笑赞道。
沈云哈哈干笑了两声,不说话了。
其实这种话他也就是说说,真的实现起来,实在太难了。他知道,根本不可能。可是,他看过听过不少别人的故事,世上能好好对待女人的汉子都极少,又有几个能好好对待双儿的汉子呢?
所以,相比要他嫁人去忍受半辈子的屈辱,他觉得还是不嫁,自己一个人来的痛快。
只是,他现在是住在陆铭远家里,虽然不管是他的好朋友叶笙,还是曾被他狠狠骂过也不计较他的陆铭远都对他很好,但他心里还是过意不去。
欠别人的总要还的,他要努力赚钱,还了陆铭远的债。
“那,你想找什么样的女子?”叶笙反应过来后还是好奇道。
“嗯……”沈云思索起来,而后回答:“长相倒是无所谓……但要温柔贤惠又聪明。”
他说着拿手指了下陆铭远,道:“就他那样。”
叶笙顺着沈云所指看了他相公一眼,呢喃道:“这样的……”
皱眉思考了片刻,叶笙对着沈云极其认真道:“那太难了。”
他深深觉得如果沈云的要求是这样的,那么不论是嫁是娶,他的这个好朋友怕是都得一个人过下去了。
沈云:“……”好想打他一顿怎么办?
本来因为被莫名其妙拿去跟女人比而正黑着脸的陆铭远,在听到他家小夫郎的话后,瞬间心情愉悦起来。
小叶笙,果然是最招人爱的。
他望向叶笙,目光温柔,眸色渐深,真想立刻把人抱在怀里好好揉搓一番。可惜,时间地点都不对,只能想想。
叶笙关注着沈云,没注意他相公的神色变化。倒是沈云,感觉到了陆铭远看向叶笙时的温柔宠溺,愣了一瞬,忽而觉得有点看不下去,紧接着别过头去,继续逗狗玩。
这天,叶笙和沈云到山脚下去捡做木雕需要用得木块,却迟迟没有回来。
陆铭远在擦了一遍地板后,看了眼天色,心里慢慢着急起来,这个时间点了,怎么还没有回来?
等他打开门想出去找找时,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外面已是寒风呼啸,这风刮起来不仅冷得刺骨,还强劲的像是要把人吹跑。
冷风之中还揉杂着豆大的雨滴,这大冬天下的雨,可真是折磨人。
心里的担忧更浓,他立刻从屋里拿了件厚厚的外衣披上,又穿了蓑衣拿了把伞,出门寻人。
顶着一路寒风到了山脚下不远处时,发现还有附近的几个村民正匆匆往回赶。
他迎上去,拦住那些人问:“你们见叶笙了没有?”
“叶笙?”有人立刻惊道:“怎么,莫不是他今儿上山了?”
“对,怎么了?”他见这几个人面色有异,拧眉问道。
这座山不算太高,也不算太陡峭,但山路七拐八弯的,有的路好走,有的路不好走,据说,几年前还是有人在这山上没走好摔伤或者摔死的。
他知道叶笙要来这里的时候,再三叮嘱过,让他不要上山,想捡木头在山脚下捡捡就可以了。
当时叶笙是答应他的,现在想想,万一他和沈云还是忍不住犯险了呢?他记起,沈云好像还抱怨过,说符合条件的好木头越来越难找,他们应该找个锯子直接锯木桩。
想到这里,陆铭远心里焦虑的同时,也开始懊悔,就不该让他来这里,就算是来,也应该由自己陪着才对。
“哎呀,上山砍柴的老李头说,那会子突然下雨,他本来想去山腰上的那座寺庙躲躲,谁知那庙突然间倒塌了一半……”那人叹息着说,“你家叶笙可千万别……也去了那庙里……”
他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紧接着转头就朝着山边跑去,从来没有像此时这样胆颤心惊过。
有人跟在他身后喊道:“你的意思是……叶笙上山去了?”
第57章 人
陆铭远焦急之中回头看了一眼, 是一个身材略瘦, 面色白净的年轻男人。
一瞬间的眼熟后他很快想起,这人是谁。
老赵家的小儿子,赵平。前几日去他家买羊奶时, 还一脸愤恨不甘地死盯了他许久。
“嗯。”他皱眉应了一声,便继续疾步向前,这个时候,他只想立刻找到叶笙。
“我跟你……一起去……”赵平在后面追着他,微喘着气说道。
陆铭远没在说什么,他逆着风雨而上,紧盯着前面的那座山, 眼底眸色暗沉。
到了山脚下的时候, 山上上下大大小小的枯木被狂风吹得来回摆动, 唰唰作响。
他粗略在山下找了一段路却不见叶笙和沈云的人影后, 就忍不住向着村民们说的那座已经坍塌的寺庙走去。
他要确定人不在那里!
山路之中, 他和赵平不断呼喊着叶笙的名字, 但始终没有人回答。
一路上, 他越走越心急, 这段山路却似是走不完一般, 始终看不到尽头。且如今雨天路滑, 他走的越快,越觉得脚下不稳。急切积累成愤怒,无可奈何的愤怒。
终于看到了半山腰的那座寺庙,据说这座寺很早之前就有了, 也不知道是谁建的,山下几个村子的人偶尔会来这里拜一拜。
这庙古旧,年久失修,有人提议过大家凑钱稍微修缮一番,但到底都是些农户人家,平日里精打细算地过着日子,就是白白拿出一文钱来,都觉得心疼,修缮的事便一拖再拖。有人说,十几年前,这庙是修缮过的,也有人说没有。
但从未听说,这庙何时塌过。看来,这座古庙勉强屹立数年,今日在这风雨之中,终于是坚持不住了。
“叶笙……”陆铭远在坍塌的废墟前竭力喊道,又迅速去了旁边还没倒下的几个房间一一看了一遍,都没有人。
于是,他再次站到了一片废墟之前。上山砍柴的老李头说,他本打算来这庙里躲躲雨,却没想在他即将进去时,这庙塌了。
那么叶笙呢?天气突然由晴转阴,下起了雨,他和沈云是否同样有过来这里躲雨的想法?
这个可怕的猜测自遇到那几个村民起,就一直缠绕在他心间,让他惊慌不安至极。
跟在他后面的赵平脸色通红,气喘吁吁地捂着胸口,语气不善道:“你……你说,叶笙上山是干嘛来的?是砍柴……还是……”他说着,指了个方向,继续道:“……如果是砍柴,应该往下去找……”
陆铭远站在那里,沉默,不动,良久。这庙的主要修建材料是木头,他在废墟中竭力搬动了几根木头,一边喊一边翻翻找找。
许久之后,照旧是没见着半个人影。说明,要么人陷在这里,被压得很深,要么叶笙,压根就不在这里。
得到这个结果后,他微微松了一口气。或许,叶笙并没有来这里。
其实,这个可能性才是最大的。只是,他太害怕那个万一了,控制不住的担忧,控制不住的就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想。
可是,既然下雨了,叶笙为什么没有回家去,他来的时候,并没有见到他,那几个村民也说没有见到人。
这个时候了,他能去哪?
“你要在这里杵着,你就杵着,我去下面找,肯定比你先先找到。”赵平对着他说完,就往下面走去了。
而他也立刻朝外面走去,和赵平不同的方向。漫山遍野走了半天,隐隐约约听到了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停下脚步,他凝神听了一会,好像是沈云那个大嗓门,依稀间还有叶笙的。确认自己没听错后,他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顺着声音的方向,他跨步走了过去。终于在几棵光秃秃的老木间见到了叶笙,沈云还有……赵平。
还真是让赵平把人先找到了,隔往常,陆铭远必定要郁闷一阵。可现在,在无边的焦急担忧之后再次见到叶笙,惊喜,心安跟莫名的愤怒揉杂在一起的复杂情绪压倒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