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丞说得是。”徐宗正行了一礼,也上前来,与洛中丞一道将徐之清呈上来的匣子打了开来。
匣子里囊括的书信不下十余封,而这些书信下还藏着一只金色凤尾的步摇。
以示公平,徐宗正和洛中丞各看一半的信件,之后再相互交换。
而廖安洪与曹宇则分别在两位老者的旁边够着头瞧着,双手不得触碰那些信件。
一封、两封、三封……
封景荣的嘴角微扬,他能瞧见廖安洪的脸色愈发苍白。
看来徐家的小子带来的东西确实是能坐实国公通敌的铁证。
“你这是——!”
突然廖安洪的将洛中丞手中的一份书信猛得抢了过来,随后仓促捏成一团,作势就要塞进口中。
“拦下他!”
闻声曹宇立刻反应过来,一把扣住廖安洪的喉咙,另一只手做拳直击在廖安洪的腹部。
廖安洪吃痛,半咽下去的信纸应是活生生得又吐了出来。
下一刻就有两个官兵冲上来将廖安洪抵在了地面上。
“这信看不得!”洛中丞大声说道,“这信定是伪造的,毫无伦理纲常可言!”
第45章
徐宗正走上前去, 将那张揉成一团的信纸展开, 虽然开头和结尾都有了些破损,但总的还是能看清这信上的内容。
谁料看完后,徐宗正整个人都愣住了, 似乎很是吃惊。
啪的一声, 徐宗正手上的信就被曹宇一把夺了过来。
“这、这……”曹宇望了眼封高义,随后欲言又止,将信送到了封景荣的手里。
封景荣接了过来, 这几人看望信的神色都很是异常,显然这信中内容是让人意想不到的。
不过是大致扫上几眼,封景荣的身子一怔, 墨绿色的眸子不由缩了缩。
随后很是复杂得望了一眼站在那的封高义。
“那信上写了什么?”封高义心如擂鼓, “拿过来!朕也要看。”
“陛下,不要看。”廖安然高呼道,“都是些不可信的!”
“为何……?”封高义被廖安洪的反应吓了一跳。
他越是不知那信上写得究竟是什么,他越是对那封信充满了疑惑。
这信上内容难道与他有关。
为何封景荣能看得,他确是看不得的。
“陛下,听臣一言,不要信上面的一个字眼。”廖安洪被人挟制住, 然而嘴里依旧在高呼着, “这无疑是污蔑!此人用心歹毒!用心歹毒啊!”
“事到如今, 你还能开口唤他陛下?廖典客。”封景荣神情已恢复了平静,嘴角露出一点嘲讽,他的手里握着那张张书信来到石友明面前, “瞧瞧,你选得是什么路?”
石友明只望了一眼,神情已是大变,他不自禁想伸手去将那信纸抢过来。
然而封景荣像是早有防备一般,手往后一扯,就避了开来,在石友明耳边轻声说道:“这信中所说的已经剥夺了封你的选择,你已经满盘皆输了。”
石友明的手不由攥紧,随后又松了开来。
“是我输了,但这事公开不得。”
“你这话说得,就好像提醒我一样。”封景荣的眸子沉了沉。
石友明不由这话被噎住,垂下头来。
“那信上到底是是什么?”封高义手心出汗,眼下的情况实在是太过诡异。
无论是廖典客,还是石将军,为何望向他的眼神里都变得如此奇怪?
还有那个贱种为何要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你也要瞧瞧。”封景荣说得很轻,他如其所愿将那份信件送到了封高义的手里。
而当这信真的到手里的时候,封高义又忍不住心生畏惧。
眼神漂浮着,有些不敢上面的内容。
“我记得从小时候起,皇兄就最是看不起我的。我起初想不明白,以为自己是哪里得罪皇兄了,后来一直都小心避让这,直到长大些才知道皇兄看不起的是我这双胡人的眼睛,还有低贱的出身。”
“皇兄是太子,皇兄的母妃是皇后,这应该是皇兄最引以为傲的了。”
封高义的喉咙一紧,宛如被人卡住了喉咙,目光颤颤下移。
“真没想到过往皇兄对我说的话,倒是在皇兄自己身上应验了。”封景荣在封高义的额耳畔轻声说道,“不对,眼下你已不配我唤你一声皇兄了。”
封高义一边听着封景荣说得话,一边望着那信件上的内容。
他的两只眼睛瞪得浑圆,穿着龙袍的身体不断的颤抖着。
他的母后,曾经大秦母仪天下的女人。
竟然……和廖国公之间不清不楚,存有私情?
他不是真龙之子,而是廖国公的儿子。
那他的和廖夫人岂非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这简直是太过荒唐了。
“对了,望了告诉你了。前日你从宫里逃走,廖夫人就难产而死,留下的是个缺胳膊少腿的死胎,你想看看吗,现下或许还在宫内的水缸里。”封景荣说得轻描淡写,但言语却像利刃一样一下下插进了封高义的心上,将封高义的神志绞成了粉碎。
“这一定是假的!假的!假的!朕是先皇的太子!这些定是你们捏造出来的!”封高义像是疯了一般,将手里的信件撕成了粉碎,整个人犹如癫狂了一般,“朕怎么会是廖国公的儿子?!”
封景荣嘴角勾了勾,他就等着封高义将一切说出来。
果然很快朝堂上就传出了一阵阵窃窃议论。
想来听了这些话,很快下面那些人就能事实猜个□□不离十了。
无论信与不信,心里都埋下了一层疑惑。
这样之后等封高义无故退位,一切都会显得顺理成章起来。
没有传承先帝血脉的子嗣,怎么还有脸面坐在那张龙椅上。
“丞相,此案牵扯皇室颜面,不如先放诸公回去吧。”徐宗正蹙了蹙眉,走到封景荣身边轻声低语着。
然而这番话还是落入了封高义的耳里。
“为何要回去?这一切都是假的!你们诬陷朕,还诬陷先皇后!你们不准走!你们将一切说清楚!”封高义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然而朝臣们已经慢慢从殿内退出去了。
封高义望着众臣垂首离去的样子,心里慌张不堪,忙冲到了石友明的面前,拽着他的袖子,大声唤道:“石将军!拦下他们!他们出去会胡说的!朕命令你你、你快用虎符……将他们拦下来!”
石友明叹了口气,接着抬手将封高义的手推了开来。
封高义傻了,他想向宫殿门口奔去,却被封景荣的人拦了下来。
“不准走!朕命令你们不准走!朕是真龙天子!真龙……”
封高义声音越来越小,接着双眼渐渐失神,瘫坐在了地上。
而廖安然,还有廖安洪两人,已被官兵押到了一边。
“陛下,起来吧。我们还可以滴血认亲。”石友明走上前去说道。
“对,滴血认亲,滴血认亲……”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封高义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得走回大殿中间。
“太医!太医!快宣太医来!”
很快就有内官领着太医奉旨前来。
滴血认亲之事,不好做在明面,上来的是洛中丞的三儿子洛叔仁,年纪轻轻,却医术了得,也是当朝太医。
“丞相大人,得罪了。”洛叔仁拿了根银针,来到了封景荣的面前。
封景荣接过银针,在自己的手指上戳了一下,挤出一滴血落入了清澈的水中。
接着,洛叔仁又来到了封高义的面前。
“陛下,您是自己来,还是臣帮你。”
封高义看似很犹豫,他不想和封景荣的血融在一块,然而最后他还是将自己的手指伸到了洛叔仁的面前。
咣当——
整只碗已经被封高义一手打到了地上。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一定是你们在骗朕,在骗朕……”
封景荣冷眼旁观着,随后望向洛中丞:“陛下精神不济,心性动摇至此,怕是不能理朝了,御史中丞以为呢?”
洛中丞摇了摇头,随后叹了一声。
“石将军,你还打算继续侍奉这样的君主吗?”封景荣扫了站在那的石友明一眼,冷冷说道,“还是要负隅顽抗?”
“愿赌服输。”石友明看上去很平静,望了眼装似疯魔的封高义一眼说道。
“拿下。”封景荣抬了抬手,石友明安静的站在那,甚至没有半点反抗,就被几个冲上来的官兵制服在地上,他们很快就从石友明的身上将虎符搜了出来。
到这一刻,一切闹剧都落下了帷幕,然而封景荣心里的疑惑却没有减少半分。
今日所有一切的变故都太过突然,有太过凑巧了。
无论是石友明的叛变,还是徐之清突然呈上的铁证,这种种看上去都像是被事先安排好的一样。
就像有一只执棋的手躲藏在暗处,控制着众人,瞧瞧得推波助澜让封高义的身世暴露出来。
是谁?
到底是谁?
“丞相……”见石友明被抓住,洛中丞蹙了蹙眉欲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封景荣打断了。
“洛中丞,您先回去吧。从今以后,大秦还少不了你的辅佐。不用担心,局势已经稳定下来,我不是个以杀伐为乐的人。”
洛中丞愣了下,知封景荣已开始在敲打他,便伏下身子恭敬说道:“臣遵旨。”
目送着洛中丞离开未央宫,封景荣转过身来到了石友明的面前。
“不说些什么吗?”
“胜者生,败者死,我无话可说。”石友明微垂着头说道。
“你这家伙!”曹宇气得就想冲上去揍石友明一顿,却被封景荣拦了下来。
“你这戏还要唱到什么时候?”封景荣继续说道。
“……”
“你这是笃定我不杀你?”封景荣眉毛轻挑。
“生死有命。”石友明耷拉着脑袋闷声道。
“是吗?”封景声音沉了下来,正欲抬手,曹宇却先行跪在了地上。
“大将军,还是放石头一条生路吧。他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干出这种事来,你要打,要罚都行,但还是饶他一命吧。他、他好说歹说也是徐宗正的上门女婿,杀了他也没什么好处,不如留他一命,给徐宗正面前卖个好……”
曹宇的额头冒汗,他也是被逼急了,一时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
到底都是十年的生死兄弟,他实在不忍心看着石友明就这样丧了命。
“平日里不见你脑筋转的这般快。”
“我……”曹宇咽了咽口水,抬起头来,却见石友明正望着他,火气一下就上来,“你看什么啊!这个时候命都快没了,装什么硬骨头,你想让自家娘们守寡啊!还不快向大将军求情啊!”
“好了,松开他吧。”封景荣叹了口气说道,石友明也终于直起了身子。
“谢大将军——”石友明还未说完,就被封景荣打断了。
“今儿的事,你有几个脑袋也不够抵罪的。”封景荣顿了顿说道,“不过你若能给我个答案,我倒是也可以既往不咎。”
“什么答案?”
“这个。”封景荣举起手中的虎符,眯起眸子问道,“你从何处拿到的?”
第46章
宫道外, 洛府的马车已经候在外面那多时了。
洛中丞在宫人的帮扶下, 摇摇晃晃得踏上了马车,掀开厚实的帘子,只见已有人坐在了车内。
“您出来的这般晚, 看来是被他留下了。”那人笑了笑, 扶着洛中丞坐了下来,“这是成了?”
“是,都合你心意了。”洛中丞长吁一声, 拍了下那人的手背,“从明日起,他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帝了。”
“他本就比封高义适合那个位置。”那人的下巴微微扬了扬, 一副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的样子。
“哪有这般简单,在坐上那位置前,人人都以为自己是个贤君明主。”洛中丞顿了顿,望向少年,“此事已了,你也好回家了吧,洛儿。”
洛华颔首, 有些含糊得“嗯”了一声。
“我说得是让你留在洛府, 别再回到封景荣的身边了。”洛中丞蹙了蹙眉, 语重心长道,“马上他的身份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爹小时候就告诉过你, 伴君如伴虎。”
“是,爹你说得对。但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洛华摸了摸鼻子,打着马虎眼道,“您也知道的,他是要当皇帝了的,他若不放手,我能走哪去?”
“少来这一套。你是要气死你爹你娘吗!好、好不容易回来了,你为何还要往那人身边凑!玩弄权柄,不计生死,你还要装傻充楞到什么时候?!”洛中丞面上愁容密布,厉声道,“封景荣此人就是个心狠手辣、喜怒无常的!以后他做了皇帝,这种恶性只会愈演愈烈……”
“别说了。”洛华的面孔一下沉了下来,“爹,您别这么说他。”
“你——!”
“爹,您莫忘了,儿子的这条命还是他救回来的,即使你们不同意,我也不放弃他。”洛华阖上眼睛,似是在回想着什么,“他或许在你们眼中乖戾了些,但这世上没有人会向他这般对我了。”
听了这话,洛中丞的身子颤了颤。
“洛儿,你是不是还介怀当年的事。”洛中丞的脸上不由染上愧疚,“当时爹不该带你进宫……”
他小儿子洛华的死一直是他这些年的心病。
“是。”洛华叹了口气,也没有隐瞒了自己的心里的想法,“但不是责怪您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