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蓝见自己再三好言,这少年皆是这幅不近人情的刻薄表情,阑滇众人虽然敬重他,可是总有几个那么不服气的,怀疑他身份的,而在守军大多是没识几个字的,与他们讲理无疑是对牛弹琴。
既然言不行,那便只剩下一条路可走,那便是动武,对那几个不服气的刺头只能用武力来说服他们,因此沈玉蓝的脾气较三年前要差上许多。
沈玉蓝瞧他一直拦着自己,再结合昨日少年好不留情要割自己的舌头,怀疑他是将自己的亲兵打伤了,在连自己都没发觉的情况下,语气也变得如秦疏说话语调一样冷煞。
他言简意赅道:“让开。”
少年却是冷笑了起来道:“呵,这才对嘛,方才摆着一副和善模样是要给谁看呢,这种可怕模样才适合你们这种恶心的人。”
沈玉蓝也没有被激怒,道:“那我可以走了吧。”
说罢便要从少年身旁擦肩而过,那少年却也只是静静站在一旁,任由沈玉蓝出了门,却在背对沈玉蓝的一刻,猛地将匕首抽出扑向沈玉蓝。
沈玉蓝方才就在奇怪这不让道的少年,为何主动让开,心里已经起了防备,翻身躲开了。
少年见他躲过了这一暗招,却也不依不饶向沈玉蓝袭来,沈玉蓝并未带剑,只得躲避他的匕首横劈,却不小心撞到一旁的沙堆,一时没站稳摔倒在地上。
随着跟来的是却是覆在身上的人影,而一刀影迎面而来,正是那少年竖着刀朝沈玉蓝脑袋上刺来,沈玉蓝这才察觉到这少年身上带着一股猛烈的杀意,他避而不及,只得抓了一把沙子撒到少年脸上。
少年眼睛里进了沙子,只得下意识闭上眼,刺下去的动作却也只是缓了一缓,沈玉蓝抓紧这一息躲到一旁。
他确信自己与这少年不过素未谋面,却为何少年对他怀有这么深的恨意,若是留着恐怕是大患,但自己有军令在身,也不会在此地久待着,既然是误会一场,姚乘凤也会放自己走。
少年眼睛里进了沙子看不清沈玉蓝的方位,却还是咧着嘴冷笑一下道:“你以为你能逃的掉吗?你这臭当兵,闻到你身上的气味我只恶心的想吐。”
沈玉蓝不知道他对自己为何迸发出这么浓烈的恨意,示意他冷静下来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从未与你见过面,更是无冤无仇。”
谁知那一句话却恰好激起那少年痛处,只见他眼神一变,道:“你说什么,无冤无仇......”
第70章
启料他眼中迸发出一股绝望的愤恨道:“你们这群当兵得到无非是些草菅人命,不将平民当人看的混蛋!”
沈玉蓝察觉他眼里滔天的恨意,竟然被震慑的哑口无言。
此刻突然有一人怒吼道:“谢余你闹够没,滚下去。”
姚乘凤面色低沉,盯着这个少年,那少年见了是大当家的也是一愣,转而咬牙切齿的看着沈玉蓝,不甘心的将匕首收回腰间,而后离开了院子。
姚乘凤手上正提着一个紫木檀的饭盒,见少年不打算继续打下去,脸上也是舒缓许多,而后道:“已是中午,幼灵应是饿了吧,我准备了几叠好菜,一起吃吧。”
沈玉蓝颔首,同他一起走进房内,坐在桌子上。
姚乘凤将饭盒里的菜一叠叠的拿出来,又从中拿出一壶酒道:“幼灵现在能喝酒吗?”
沈玉蓝道:“可以。”
姚乘凤便给他也倒了一杯坐下来。
沈玉蓝瞧他坐姿都与三年前大相径庭,姿势豪迈粗犷,不似以前那般优雅,果然是这三年经历的太多,变化的也太多。
姚乘凤举杯道:“那少年名为谢余,家中亲人皆是被官兵所杀。”
沈玉蓝举杯的动作一滞,道:“所以,这少年便恨上所有当兵的人吗?”
姚乘凤独酌一杯道:“正是如此,他才对你有这么大的恨意。”
沈玉蓝蹙眉饮下一杯道:“我可以理解,可并非天下人皆是杀害他亲人的禽兽,若是要复仇,便向那伤害他亲人的凶手复仇才是。”
姚乘凤却敛眉道:“并非这么简单,他父母本是这一带农民,生性淳朴,在河边救下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官兵,带回家休养。”
“他有一长姐,那官兵却见色起意,恩将仇报将他长姐奸杀后,将他父母杀害了,又拿走了家里所有值钱物品,他当时也遭到了那凶手袭击,幸好邻居听到了异动闯入了他们家,可他额头上也留下一道伤疤。”
沈玉蓝想起那少年额上伤疤,原来是这个原因才留下的吗,姚乘凤的一席话他的确对这少年产生了怜悯同情,可这也不足以成为他随意挥动凶器的借口。
“那后来凶手被绳之以法了吗?”
姚乘凤却摇摇头道:“那凶手虽然是被抓住了,可因凶手与一群官兵串通一气,在公堂对簿时说凶手在河边是被这些官兵所救的。”
沈玉蓝也没想到真相竟然是如此,不免对少年身世感到唏嘘,总算明白少年敌视所有官兵的原因了,于是低头抿了一口酒道:“原来如此......”
姚乘凤却道:“不说这个了,你不是远去阑滇了,怎么又突然回到中原还持有宁鱼主将的令牌?”
沈玉蓝道:“陛下让谢争鸣带着圣旨来到阑滇,命令我与秦疏二人分别去往宁鱼与石川两地镇守。”
可看着姚乘凤的脸色,他突然意识到什么道:“谢,谢大人,你与他之间是发生了什么吗?”
姚乘凤缓缓道:“没什么,我能理解他,不过幼灵还是别在我面前提他了。”
沈玉蓝斟酌着颔首,后道:“如今大圭不太平,舍月与叛军联手准备大举入关中,我便是要去解宁鱼之困。”
姚乘凤听他如此说,脸上带了点愁色道:“这么说,幼灵便要立刻前往宁鱼了。”
沈玉蓝正色道:“正是如此。”
姚乘凤瞧他神色坚决,他知晓一旦沈玉蓝决定的事情,便不会轻易改变,哪怕前方是一条不归路,不禁失笑举杯道:“我敬你一杯,祝你能平安归来。”
沈玉蓝也举着酒杯后对姚乘凤道:“我并非是为姚潋而战,而是为大圭安定而战,乘凤我知你志向不在此,若是愿意我.......”
姚乘凤却打断了他的话道:“今非昔比了,幼灵,你与我相识多年我也不瞒着你,我的一颗雄心早就被姚潋给挫的一干二净,而如今是守着这座山,让我的兄弟们不挨饿受冻才最要紧。”
沈玉蓝知他不是一个滥杀无辜,毫无原则的人,于是又举杯道:“好,既然王爷心里已经有了方向,那我也不强人所难,再来一杯。”
姚乘凤见他几杯下肚,并没有像从前那样,连着脖颈通红一片,道:“三年不见,幼灵容貌未变,酒量却是变大了啊。”
沈玉蓝一笑道:“有些怀念,三年前的除夕日一起在宅上,一起饮酒赏烟花。”
“原来我们都还记得,只是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姚乘凤说着在山上的一些杂事,沈玉蓝便是默默听着,说到最后姚乘凤竟是把自己给灌醉了,沈玉蓝见他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于是将人小心抬到床上,给姚乘凤披上一层薄毯,而后便拿着佩剑关上了门。
虽然他的确是想多于故人聊聊,可现在的确不是一个好时机,有更加重要更加紧急的事情要办。
他向旁人打听到亲卫所在,见他们各自并非受伤,也就安心许多便领着亲卫下山,一路上虽见了山贼,可因他是大当家的好友也未阻拦,任由着沈玉蓝一行人下山去了。
告别了姚乘凤,离宁鱼只有两三个镇的距离了,沈玉蓝见天色渐晚,想着这几日奔波下来,亲卫们也未休憩半刻,于是下令在这片山林中歇下。
众人点起篝火,便围坐在一起。
沈玉蓝爱洁,已经连着几日未曾洗澡了,听这附近似有流水之声,便寻着水声找到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
幸好是炎炎夏日夜里也有几分热,沈玉蓝瞧这小溪清透,便解下衣裳,走进小溪之中。
沈玉蓝身体没入溪中,感觉到清水从自己身上流淌而过,感觉自己精神也神清气爽起来,这几日因急着赶路身上脏污,一直是紧绷着觉得别扭,现在总算是放松许多。
他长舒一口气,将长发撩起,背靠着一个光滑的石头,正仰望着夜色星空。
他闭上眼时,却听到一点奇怪的声音,沈玉蓝直觉向来敏锐,若是没有猜错,他周围是藏着一个人。
沈玉蓝向背后望去厉声道:“谁?”
却瞧着身后树林间没有半点动静,他等了半刻的确是没有异常,便狐疑的回过头,心想山林间也不乏动物,也许是一些动物制造出的声音,也是有可能的。
他这般想着,便渐渐放松了身体,让感觉沉溺在溪水中冲刷着。
可突然一道又急又猛的声,正从自己左边向自己袭来,沈玉蓝骤然睁开眼,这种剧烈的声音除非猛兽那便只要人发出来的,他连衣服和剑也来不及拿起,便往小溪里一滚。
果然见一道人影朝自己奔来,而那双眼眸,好生眼熟,不正是姓谢的少年吗?而那少年手执一柄匕首,朝着沈玉蓝刺来。
沈玉蓝还真未料到这少年这般阴魂不散,竟然是从寨子里一路跟到这里,说实话这份杀他的毅力倒真是让沈玉蓝有些佩服起来。
那少年十分敏捷,且出手狠厉,虽从招式凌乱上看出他并未学过什么正派武学,可这份速度和狠劲却是让沈玉蓝感到难缠棘手。
沈玉蓝眼睛一瞟到石面上的剑,便想要扑向一边,可那少年就如一只鹰般紧盯着沈玉蓝,见他眼神瞥到石上佩剑,动作也是一转,刀锋一动随着沈玉蓝扑向岸边。
沈玉蓝眼瞧着离岸边只有几寸距离,耳边却传来一道破风声,他立刻感觉不妙,立刻以手撑地身体一旋,倒向一旁,而那道寒光一闪斜插入他方才所站之地。
那少年走上前来,将直插在地上的匕首捡起来,一甩上面的水滴,一双眸子虽是清亮却又含着冷酷。
沈玉蓝也顾不得赤身裸体了,他勉强稳定了身体,心里此刻对这少年充满了提防,他一瞥自己的佩剑,与少年对视道:“谢余,我虽对你的身世感到同情,可现在形势紧张,也容不得我与你多纠缠了。”
少年咧开嘴,冷笑道:“形势紧张?是吗?你的形势的确很紧张,毕竟没有武器在手,心里很是不安对吧。”
“可是呢,有一个人比你更加不安,那是一个柔弱却坚强的人,她在遇到这种生死之际的危急情形时又该是怎么应对呢?”
沈玉蓝很快意识到少年所指的便是他的姐姐,他明白此刻少年心中被仇恨与怒火所蒙蔽,他道:“谢余你要清楚,害死你姐姐的并不是我。”
谢余道:“我很清楚,你不是他,可是那凶手却在你们的庇护下逃之夭夭了,因此我杀了三十几个像他这样的替代之物,可杀一百个一千个官兵却也平息不了我的恨,无法平息我姐姐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沈玉蓝听他言语中尽显疯狂之色,可眸中却是冷静的可怕,他明白这少年只是纯粹的想杀自己,不含一丝杂念。
他也很清楚这样的人,自己仅凭着言语是无法熄灭他的杀意,于是很快身随心动,向摆在石面上的佩剑奔去。
少年眼神一凛,也是跟着沈玉蓝而动,而手中的匕首也是朝着靠近沈玉蓝的背后刺去,他兴奋大喊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拿起剑,想法不错,只可惜,你太慢了!”
第71章
说罢便要朝沈玉蓝胸膛刺来,这一击速度极快,沈玉蓝侧着身子也无法反应躲避,却在此刻,少年步下恰好踩到一块长着青苔的石子,他脚上一滑,往前一扑正好撞上一块锋利凸起的岩石。
少年眼瞳一缩,那块凸出的石块正要穿过他的脑时,一个人出手却扶住了他,他回头一看竟然是沈玉蓝。
沈玉蓝见他堪堪站稳,才放开手。
少年收回手往后一跳,依然是戒备着,充满敌意的紧盯着沈玉蓝。
沈玉蓝见他没事,而且离自己距离较远,凭借着距离恐怕一时无法攻来,也不理他弯下腰捡起衣裳穿好了,而后在腰间系起佩剑,朝着亲卫们的方向走去。
那少年见他离开,身体这才渐渐放松,而后眼神又看向自己手上的匕首,那上面刀尖有一点蓝光,正是他往匕首上淬了毒,沈玉蓝一旦被这刀尖所伤,哪怕是一点小口子,他都必死无疑。
他的确是想杀了沈玉蓝的,才用了这么卑鄙的法子,可是方才他将要撞上那块岩石时,却是沈玉蓝伸手拉住了他。
谢余咬了咬唇,这些官兵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沈玉蓝更是披着一层伪善面孔,他不会被这些表面所迷惑,他一日找不到那名杀害凶手,姐姐被玷污的魂魄一日不得安息。
可是,自己紧握着匕首的手却在微微颤抖,他的双腿想要动起来袭击沈玉蓝,可内心却不允许自己去杀了他,这份复杂的感情从心里熊熊燃起。
最终,谢余还是将匕首放进了刀鞘里。
沈玉蓝见那少年终于是没打算跟上来,终于是舒了一口气。
翌日他们便到了宁鱼,如今宁鱼虽未失,可却是戚东河的军队却是兵临城下了,宁鱼主将被对方主将一箭射死了,如今只是退居在城内不出,任由对方在城下叫骂。
他们一行人是从宁鱼城小门而进,马不蹄停穿城而入,从主簿那里得到了所有情况,对方主将乃是一名百步穿杨的神箭手,凭借着这一招便干掉了前主将,动摇了我方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