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没人敢欺负她李家。
婉娘却敏锐地从李氏平淡的声音里听出一丝怅然,只是很淡,很快消失无踪,她原本打算离开的动作停了下来:“李夫人……”
李氏朝她笑笑,再看向焦昀:“昀哥儿想听听另外一个版本吗?”
焦昀重重颌首。
李氏像是说别人的故事般淡淡开口:“其实也很简单,小时候我李家很穷,屠户出身,干的是又累又脏的活计,后来发家后,家里买了很多铺子和良田,还有这座府邸。只是,我的婚事却一筹莫展。因为我在外的名声和这张脸,婚事很难找到可心的。我爹最后只能退后一步,选了一个贫家子弟入赘,当时给了对方家很多聘礼。那人刚来李家是很抵触,可后来因为我李家对他极好,甚至让他去学堂,我也对他极好,后来倩姐儿出世,他的心渐渐也偏了过来。
只可惜,这人心是会变得,大概是觉得上了几年学堂,觉得自己是个读书人,加上他之前的家人背地里那我的脸说事,那我让他入赘的事说事,他越来越心高气傲看不上我,觉得我配不上他。
我们吵的次数越来越多,直到后来对方想考功名,觉得自己一定能考中,之前想先与我和离,我自然不肯,那天爹找到侯大人来吃酒商讨一些捐赠给昌阳县修路的事宜。
他已经好几日没从学堂回来,那天回来拿细软要跟我和离,我气急就应了,让他去找我爹,想和离也简单,把当初的聘礼还回来。可他竟然厚颜无耻不愿,对我一通讽刺,我拿杯子砸了他一下,他骂我泼妇就往外大步走。
边走边骂骂咧咧的,我们的院子是座二层小楼,他当时是在二楼骂的,拿了细软下楼边骂时我就冷冷站在上头看他。他自己一偏头刚好看到得到消息赶来的侯大人和我爹,看到侯大人吓一跳,害怕他自己那丑陋的一面被大人看到,结果脚下一滑自己摔下去,就这么把自己给摔死了。
可外头却觉得是我李家把人给弄死的,侯大人还偏袒。可偏偏是侯大人亲眼所见他自己摔死,所以侯大人自然判了我李家无罪。”
只是流言蜚语这回事,他们只想听到自己想听的,真相如何,他们才不管。
不过她也不怕,反而这件事一出,除了她婚事不好找,平时对李家的人都恭恭敬敬的,生怕给得罪。
李氏说完,自己反而自嘲笑了,她看着婉娘:“瞧,当你成了坏人时,他们反而怕你畏你不敢得罪你宁愿自己吃亏;可知晓你是好人,却想着怎么从你身上讨得便宜。”
当然,这只是一部分,却足以让她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她这次选了另外一种,反而更加逞心如意。
焦昀望着李氏,她眼里有种东西,太过通透让焦昀在这一瞬间,决定将她拉为第一个合作伙伴。
而他手里的东西,也足以让李氏心动,不单单只是猪肉生意。
只是如何说出来反过来取信李氏,并避开婉娘,却是个问题。
不过等焦昀的头一偏看到乖巧坐在那里的聂柏昶,想到他爹是猎户,眼睛一亮。
第34章
焦昀也是个当机立断的, 他怕错过这个机会,下次想见到李氏不易。
可当着婉娘的面他又不方便,环顾一圈,看到整个李府花园没见到下人, 他装作好奇问道:“李家婶婶,这府里这么大, 怎么见不到下人啊?”
李氏又灌了一杯水, 帮婉娘添了些,边回答焦昀:“有下人,不过在外院, 我这人享不了福, 不习惯人侍奉, 自由自在惯了,别人盯着就不舒坦, 所以一般他们没得到召唤不过来, 只有几个婆子跟着。”
而那几个婆子这时去分发那些卤肉, 自然不在这。
焦昀压下眼底的光,等婉娘和李氏开始说起每次从李家买几十斤猪肉的事, 李氏自然没意见, 有钱怎么不赚?因为是长期客户,李氏给了个很公道的价格,一斤便宜几文钱,按照五十文一斤来算。
婉娘没想到竟然真的能谈成还便宜这么多,一斤少几文瞧着不显, 可她每日要购几十文,这样下来就是上百文。
婉娘感激下又反过来给李氏倒水。
李氏吃了几碗卤肉,自然觉得口渴,也不多让。
就在婉娘想开口回去的当头,焦昀看李氏喝水喝得差不多,突然跳下石凳,捂着肚子:“娘,我想去茅厕,快快!聂小柏你去不去?”
聂柏昶一直静静听着,这时终于有了反应,不管焦昀说什么,他都是听的,应声:“去的。”
焦昀带着聂柏昶自然有大用,拉着就跑,跑了两步,才像是“想起”什么,仰着头,可怜巴巴的:“娘,我不知府里茅厕在哪儿。”
李氏是个爽朗的,闻言大笑两声,她站起身:“刚好我也想去,焦夫人,我带两个小的过去没问题吧?”
婉娘赶紧摆手:“自然没问题,只是是不是太过麻烦李夫人,要不我……”
“诶,无碍,那里还不近,焦夫人留在这里可以歇歇。”李氏听她同意,就大步带着两个小的沿着石子路往前走。
焦昀等他们一大两小走远,瞧着前头李氏的身影,小跑着跟过去,开口搭讪:“李家婶婶,你家的猪肉是家猪还是野猪肉啊?我听聂小柏说野猪肉可好吃了。”
聂柏昶一愣:???
不过他只是看了眼焦昀,却垂着眼乖巧没吭声:昀哥儿说什么都是对的,虽然没说过,但……野猪肉听娘说的确好吃。他小时候是吃过的,只是那时候太小,倒是没印象。
李氏没当回事,倒是很有耐心,她家倩姐儿也才六七岁,“自然是家猪,也便宜才五六十文一斤,野猪肉好吃是好吃,但是不好猎,稀罕物,比家猪贵很多,一斤一二百文。”
李家生意起来后,李氏曾经也想过开个专门出售野猪的肉铺,毕竟昌阳县虽然不大,可富户还真不少。
这人啊,有时候就想吃口稀罕物,或者好吃的。
不过,她找不到门路,即使有,离昌阳县远,来回下来,成本提高是一方面,第二就是野猪难寻,猎户一般都是猎杀之后售卖,都在当地,所以即使远途运过来,也不新鲜了,这口味自然也大打折扣。
因为这些缘由,李氏也就打消这个念头。
焦昀张大嘴,遗憾叹了口气:“原来野猪肉这么贵啊,那算了,原来我还想着跟娘提提用野猪肉当卤肉材料,不过这样一来成本太高,生意也就不好了。”
李氏本来漫不经心的表情一顿,她捕捉到关键点:“嗯?”
她停下步子,转过身,低头瞧着焦昀。
焦昀丝毫不惧,气势这会儿事他就没输过,仰着头,奇怪:“李家婶婶,怎么了?”
李氏不知是不是自己多想了:“昀哥儿,你……知道这里有哪家有野猪肉售卖?”他家每日需要几十斤,既然昀哥儿想用野猪肉做卤,那绝对至少每日几十斤是有的。
焦昀认真点点头:“知道啊,是聂小柏的爹以前一起打猎的猎户,他私下里跟几个同伴弄了个野猪的生意发往外头,之前聂小柏家出事,他来祭拜知晓我娘收留了聂小柏,就想照拂一下,听说我家要做卤肉生意,就提出便宜给提供,但是我没敢跟娘说。”
李氏听完强压下心头的激动,“你说昌阳县有猎户私下里做野猪肉生意?我怎么从未听说?”
焦昀道:“我也不清楚,那猎户叔叔说什么财不外露,加上昌阳县没有府城那边销路好,加上地方不够大,怕野猪肉太贵,所以压根没设在这里。原来野猪肉这么贵,我还以为都一样……”
李氏心头有小鼓再敲,蹲下.身:“昀哥儿你能帮我找一下那位猎户叔叔吗?”
焦昀:“李家婶婶,你……见他作甚?他说自己的身份不好透露出来,怕被人惦记上,再说他也没在这个镇子里。”
李氏循循善诱:“可我有大生意跟他谈,他要是真能提供野猪肉,我……我就给你家我们肉铺的收购价,可这是十几家肉铺的进货价格,三十五文一斤,怎么样?”
焦昀吓得脸都白了:“这、这是不是做坏事?我娘一直都说不能占人家的便宜,她不会同意的,再说了,我都答应猎户叔叔不说出他了,他只想偷偷帮聂小柏,再说我娘如今孤身一人,他一个男子,不好跟我家牵扯上,免得被人说闲话。”
李氏不舍得放弃这次机会,也许这是他们李家开辟新生意的机缘。
虽然李家肉铺的确在昌阳县很牛,可最近两年开肉铺的多了,生意竞争大,其实并不怎么好做,但是若是有野猪肉搭配着,绝对生意会好上三成。
李氏想着婉娘这边:“我们瞒着你娘不就行了?”不过瞧那婉娘的确像是死脑筋的人,跟她打探到的消息也相符。
焦昀之所以拿聂柏昶的爹当突破口,是因为他很清楚李氏是查过他们,焦家好几代人都在松郡村,可聂柏昶的爹不一样,他们是几年前来的,外地人,本来就有变数,结交一些李氏打探不到的也情有可原。
再说,这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人,李氏就算是打探也打探不出。
可只要他拿出野猪肉,李氏绝对会信,也绝对想不到这一切是他忽悠出来的并凭空变出的野猪肉。
焦昀想了想:“李家婶婶你确定不告诉我娘?我怕我娘生气,你打包票,不然我不信。”
李氏心急这生意,立刻举手:“我拿我李家肉铺的信誉打包票,野猪肉的事绝对不告诉你娘,也绝对不会告诉别人是昀哥儿牵的线,你放心,等真的搭上这线,你家猪肉都成本价,你娘要是不愿意,我可以把余下的银钱给你存着,等日后你拿着一大笔钱给你娘,你娘肯定高兴。”
哪有人不爱钱,只是小孩子想法独特,竟然不愿意告诉自己娘。
焦昀对李氏的人品还是信得过的,既然她发了誓,那就不会说,他这才点头:“那行吧,等下次那位叔叔来找聂小柏,我就告诉你。他刚好明天要来给聂小柏送吃的,李家婶婶你终于偷偷过来避开我娘找我,我告诉你结果。”
李氏自然没意见,而焦昀成功达成目的。
只是一旁的聂柏昶全程懵:???昀哥儿说的,为啥我都不懂?他爹何时有这般厉害的兄弟了?
焦昀知道聂小柏口严,去了茅厕之后就回到婉娘身边。
婉娘带着两个小的告辞,只是离开时,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去一趟茅厕,怎么李夫人对两个孩子竟然这么热情?甚至走的时候还愣是塞给他们一包点心。
焦昀和聂柏昶跟着婉娘往回走,婉娘在前,他扭头看了眼好奇看过来的聂柏昶,偷偷握住他的手,挠了挠他的掌心,眨眨眼:等回头跟你解释。
聂柏昶也学着眨眨眼:好。
焦昀就知还是聂小柏跟他跟亲近一些,毕竟是曾经换过鸡蛋有小秘密兄弟情义的。
等婉娘他们回到摊位,那里有几个熟客得到消息赶来,却只看到婉娘回来只带着两个空空的木桶,“小娘子,这……没了啊?”
婉娘歉意笑笑:“被一户人家全部买完了。”
熟客们怅然,等确定婉娘明日还来时,这才离开。
婉娘去清洗木桶,让焦昀和聂柏昶好好待着别乱跑,等看到焦昀应了,才抱着桶和碗离开。
婉娘刚走没一会儿,焦昀看到一人匆匆往这边跑,等到了近前,看到空空如也的摊子,还有两个托着脑袋趴在桌子上的小孩,耷拉下手臂:“听到你家重新过来我就赶过来了,没想到还是迟了。”
焦昀坐起身,笑眯眯的:“陶哥哥你是来迟了,明个儿给你留一份?”
这几日没出摊,所以陶仵作这边不知晓,他们也不确定陶仵作来不来,自然也就没留。
陶仵作自然应了,他之前听到的时候就馋得不行,结果还是被来的那些人给耽搁了。
陶仵作叹息一声,去隔壁买了一碗小馄饨,坐在焦昀对面,瞧着聂柏昶的精气神好了不少,放心:“要不是县衙来人耽搁一段时间,我肯定能赶上的。”
焦昀看陶仵作边说眉心间不知想到什么,眉峰紧锁,似乎带着一丝怅然与遗憾,好奇探头:“陶哥哥,是县衙出什么事了吗?”
陶仵作大概也是找不到人说,偷偷让焦昀凑近了些:“其实告诉你们也没什么,等晚些时候也会经过,怕是你们也会看到。那些人只是提前过来通知侯大人,让侯大人他们警戒而已。”
焦昀听他说的小心,不解:“经过什么?难道是什么厉害的大官要过来?”
陶仵作摇头:“不是,是……算了,估计等晚些时候等那些人经过昌阳县怕是你们也会听到消息,来的不是什么大官,只是一些官兵运送一具尸体回京途径我们这里而已。”
焦昀更好奇了:“是谁没了?”
陶仵作倒是没瞒着,左右若是迟一些也会从小贩口中知晓身份:“是个……罪犯,七年前被发配苦寒之地当苦力,前些时日没了,但因为当年他犯的是灭九族的罪,族人也的确都杀的没了,所以上头的人怕他假死,所以,是一定要运到京中验明正身,这一路才这般谨慎。”
焦昀却觉得陶仵作好端端的不会贸然说这个,既然等下小商贩会说,陶仵作专门强调,又是罪犯发配当苦力,他压低声音:“陶哥哥,你说的这个人,是不是被冤枉的?”所以陶哥哥不想让他误会,才提前说的?
陶仵作声音也压得低:“冤枉以后别说,你心里知道就行,回家也别跟你娘提这件事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