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两排,上下一组,共五组。
焦昀那木箸点了点第一组:“上面一,下面一百,一共一百一;这个上面二,下面九十九,一共一百一;第三组,依然是一百一;第四组,依然是一百一,一共五十组,懂了吗?”
李氏瞪大了眼,她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自然意识到这个一百一绝对不是偶然,也就是说,从一枚、二枚、三枚、四枚,一直加到一百枚,可如果从第一个加最后一个,第二个加最后第二个,全部都是一样的数字,也就是说,一共五十组一百一?
焦昀看她懂了,揣着手:“李家婶婶,再不吃就凉了哦。”
李氏却是激动不已,等彻底想清楚,猛地抬眼,再瞧着焦昀的双眼冒着绿光,看得焦昀抖了抖:“……”
李氏看焦昀要走,赶紧快速扒饭,最后灌了一杯茶水:“我送你我送你!”这可是金娃娃,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回去,万一被人给弄走咋办?不过,昀哥儿到底咋想到的?
焦昀倒是不着急,他还要拿碗,李氏吃得慢,很快就热情亲近搭着焦昀的肩膀,贴心端着四个碗回去了。
婉娘这时候刚忙过一阵,聂柏昶也是一直瞅着对面的茶楼,昀哥儿怎么还没回?
等终于看到焦昀的身影,聂柏昶眼睛一亮,扯了扯婉娘的衣袖。
婉娘抬头松口气,只是等瞧见李氏的模样一愣,李氏几乎一张脸喜笑颜开皱成褶子,跟之前任何一次瞧见时的模样都不同,简直……辨若两人,热情得有点……太过分了些。
这还不算,跟身边乖乖笑着却闭口不言的焦昀一对比,就像是……诱拐小红帽的狼外婆。
聂柏昶想到昀哥儿给他讲的故事,心里一慌,小跑着走过去,握住焦昀的衣袖,拉着他往婉娘那边。
不过他步子小,李氏步子大倒是也没觉得如何,她走到婉娘摊位前,还忍不住在焦昀过去摊位后之前摸了摸他的脑袋,再抬头看着婉娘,更是表情带着慈祥的笑还有各种赞赏:“焦家娘子啊,这孩子真是聪慧,真是懂事,真是让人越看越想有这么一个儿子,你有福气啊。”她顿了顿,再看焦昀一眼,又感慨一句,“有这么一个崽,有福气啊。”
婉娘:“???”
李氏临走前,又依依不舍感慨一句:“……真好啊。”他李家要是有这么一个天分高的,简直能把肉铺开到京城去啊。
婉娘:“!!!”李、李家夫人啊,虽然……虽然我相信你的人品,但是!但是你这表现……真的像是惦记我家昀哥儿啊。
婉娘最后还是没忍住瞧着焦昀,迟疑一番:“昀哥儿啊,以后还是娘去给李夫人送吧。”
焦昀:???!!!
婉娘被李氏那盯着焦昀眼冒绿光的模样等卖完卤肉才缓过神,觉得自己就是想多了,可第二天出摊时,还是忍不住去看摊位,发现没有李氏,终于松口气。
陶仵作今日应该比较忙,客人走过好几茬都还没来,焦昀低头瞧瞧木桶里还剩四分之一,刚想问问要不要先提前给陶仵作留出两份时,突然街道尽头涌来不少少年郎。
少年郎年纪都不大,十三四岁的样子,穿着青衿,有的身后还背着一个背篓,里面放着衣物还有几本书籍,十几个一起往这边来,瞧着很是醒目。
原本狼吞虎咽的吃客看到这也忍不住慢下动作,羡慕又敬佩瞧着这些少年郎。
婉娘望着这些穿青衿的学子也是一怔,想起昌阳县有两家书院,其中一家就在离这里不远处,今日应该是一月一次的休沐日。
她望着这些少年郎也有些出神,尤其是望着少年郎脸上洋溢着的笑脸,还有他们手里拿着的书册,她忍不住去看焦昀和聂柏昶两个小的。
聂柏昶很少出门,之前丑姑还在世时,他几乎没怎么出过松郡村,所以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些穿青衿的学子们。
尤其是瞧见他们有的手里捧着的书籍,忍不住多看两眼,却又很快转开。
焦昀却只是看了眼就转开视线,手上麻溜儿撑着饭,等递给婉娘时,发现婉娘再瞧这些学子,他本来不以为意的神色一顿。
定定仰头看看婉娘,再看看那些学子,心里咯噔一下:婉娘不会……看到他们也想把他和聂小柏送过去吧?
他之所以对这些学子不感兴趣,是因为他本身就学了很多年,也很清楚古代这些学堂有多严肃认真有多之乎者也。
让他呆在那里,他能疯。
焦昀默默把递给婉娘的手收回,直接绕过摊位给吃客。
这个吃客大概就是附近住的,习惯这场面,倒是淡定接过,赶紧去一旁吃了。
那些学子经过婉娘的摊位前,鼻翼一动,忍不住眼巴巴瞅过去:好香啊。
只是一看是卤肉,有些家贫一家只供一个就费力的,知晓家里困难,只能闭着眼忍着目不斜视走过去,有手里不缺银钱的,倒是来询问价格,婉娘终于回过神,耐心回答。
来问的只有三个,其余很快就越过去走远了。
一听价格倒是还合理,他们也着实没吃过这么香的卤肉,就都买了一份。
婉娘边给他们盛,边耐心询问:“少年郎,你们是昌阳书院的吗?”
留下的三个少年郎为首瞧着有十五六,是年纪稍微大一些,应了。
婉娘递给他的同时,还是没忍住:“你们书院最近还收学子吗?”
焦昀在一旁支愣着耳朵听着,一听这句,就知自己看来是猜对了。
不过余光瞥见一旁的聂柏昶,倒是也认真听起来。
少年郎认真想想,摇头:“没听山长提过,应是不收的。”
婉娘有些失望,“那你们书院一月的束脩是?”
少年郎多看婉娘一眼,视线扫过一旁两个小的,倒是没露出别的神情,笑笑:“无论年纪大小,皆是一月十两纹银。”
不远处的吃客和小商贩也一直在听,毕竟谁家不想出一个学子,万一能高中,以后光宗耀祖。
结果一听一月十两倒吸一口气,很多打消念头。
婉娘也飞快在心里算着账,她这段时日每日稳定赚近二两银子,一月也有近六十两,如果送昀哥儿和柏哥儿去书院一月加上别的小三十两应该没问题。
她这才松口气。
她对书院不了解,却也晓得是手束脩的,她爹当了两个村的夫子几乎不怎么收钱,所以两个村的里正很感激他,只是后来她爹没了,两个村里也都没再继续能出过学子。
所以之前钱家想送钱大宝他们去学堂她是晓得的,也知道束脩不便宜,若是以前她可能供不了多久,可如今她却有底气。
婉娘给三个少年郎多打了半勺,心情极好,如今只需要想办法送两个孩子进.去即可。
婉娘这边思量着,焦昀却是头疼,他既希望婉娘有这个念头,却又不希望。
希望是因为他想让聂小柏去书院,这孩子识字,不可能一直跟着他们卖卤肉,之前婉娘提及那五十两他就动了这心思。
可不希望是因为,婉娘不可能只送聂小柏不送他。
可一想到要整日背之乎者也还有那些枯燥文绉绉的东西,他一个头两个大,他来到古代后目前来说的两个兴趣,一个是赚钱;一个就是手痒想干老本行。
三个少年郎很快离开,陶仵作终于姗姗来迟,大概刚忙完来得及,背着的箱子都没来得及放回县衙,到了近前,气喘吁吁探头一看还有,松口气:“幸亏赶得及。”只是等一抬头,发现婉娘难得在发呆,还是望着街尾的方向发呆。
不知是她,昀哥儿两个小的也有点蔫头耷脑。
焦昀是愁他怎么说服娘让聂小柏去书院他可以不去继续卖卤肉,可这绝对不可能,他说出来,他娘绝对能发火。
别看婉娘性子温和,可人都有逆鳞,而他就是婉娘的逆鳞,可同样的,他这个逆鳞也最容易惹怒婉娘。
陶仵作也不着急吃了,绕到一旁,顺着婉娘朝街尾看:也没啥啊?难道是他们娘三被欺负了?
焦昀终于发现陶仵作,“陶哥哥,还是两份吗?”
他踩在凳子上往里看看,还剩六七份的样子,干脆也不继续卖了,够他们几个吃的了。
焦昀说着时,已经开始去盛饭。
他这边一动,婉娘终于回神,扭头看到陶仵作,歉意一笑:“对不住,刚刚在想些事情,就一时没注意到,我这就给陶先生打饭。”说着,接过焦昀手里的碗,开始盛饭。
陶仵作把箱子放到一旁桌子上,这时人已经只有零星两个,他刚要去端饭,就听那两个吃客吃着嘴里香喷喷的卤肉难得慢了些,跟另外一个嘀咕:“你瞧那小娘子估计也动心思了,别说是她,我也是啊,不都为了孩子,可一月十两着实太贵,供个一月两月还好,可几年下来,这没有点家产,绝对不够啊。”
“谁说不是?那小娘子还带了两个,不过还在孩子小,估计还不着急。”
“哪有,我才觉得年纪小送过去早早受到夫子熏陶,这高中的机会更多,只可惜……”
“哎。”另外一个也唉声叹气。
陶仵作倒是听懂,感情焦夫人这是想送两个孩子去书院?想想今个儿的确是昌阳县休沐的日子。
不过,他觉得焦夫人不是愁这个,他陶家几房,想要在京中站稳,自然少不了银钱打点,所以有做生意的。
他自小跟着祖父懂得更多,焦夫人这摊位,每日应该赚上一两多是没问题的。
既然不是,那就是……别的缘由?
陶仵作想想,猜到一二,既不是束脩,那就是名额问题。
如今不是书院收人的时候,不过么,别人没办法,他却是有。
陶仵作看看旁边的吃客,突然出声:“焦夫人,先打一碗,我等下再吃另外一碗。”
婉娘应了,等焦昀送过去,陶仵作开始吃。
只是平时吃得极快的陶仵作,这次却慢吞吞,一直熬到最后一个吃客离开,这会儿街道上人也少了,旁边的小商贩也去别处买点吃食。
陶仵作把剩下一口吃完,去打第二份,只是在婉娘打饭时,他压低声音面朝焦昀轻声开口:“焦夫人,你若是担心书院山长这时不收人倒是不必担心。昌阳书院是县衙出资一半建的,侯大人这些年为昌阳县拉了不少修路建书院的捐银,所以我们县衙有公职在身的,都有子嗣名额,可随时送去昌阳书院。”
婉娘打饭的动作一愣,难以克制住激动,她的确愁这个。
她一开始想的很好,到时候去找找山长,可后来一想觉得她爹这些年免费帮两个村的孩子教东西,得罪过这位山长,她还真怕到时候对方拒绝。
如今听到陶仵作的话,她激动的手一抖,本来一大勺的卤肉掉下去大半。
陶仵作:???咋、咋还少了呢?
婉娘被陶仵作明显也是微睁大的眼给看得脸一红,赶紧又补了一大勺:“对、对不住,手抖了下。”
陶仵作松口气,也忍不住有点不自然,“无、无妨,焦夫人要是想送孩子去,我这里有名额的。我还没成婚,可以先送孩子去书院,到时候、到时候……”
想到成婚,他也耳根一热,也不好多言。
婉娘既感激却又赧然,“可这会不会给陶先生造成……”
陶仵作摆手:“没问题的。”
婉娘看他神情不像作伪:“那先生手里有几个名额?”
焦昀本来还在愁怎么在婉娘考虑想办法的这几日打消她送他去的念头,结果就听到陶仵作这一句,他的心热了又凉,聂小柏能去了是好事,可他……不想啊。
所以一听婉娘问名额,焦昀立刻给陶仵作使眼色,拼命把一根手指伸在胸前竖着:一个一个一个!
陶仵作忍不住看向焦昀,面上带着慈爱的光:瞧瞧,瞧瞧,昀哥儿激动的都不会说话了,手指头都握不紧了,这还露着一个呢。
在陶仵作看来,不会有人不想进书院当学子,自然觉得焦昀是激动的。
他其实就一个名额,毕竟他刚来昌阳县没多久,可瞧瞧一大两小这激动的神情,侯大人那里……他去争取!不就是多一个名额,看在他爹跟侯大人同僚过的份上,侯大人也不会不同意。
陶仵作信心满满伸.出两根手指:“两个。”
婉娘长出一口气,望着陶仵作感激戴德:“陶先生这……你看这……”陶先生真是个好人。
焦昀生无可恋脸:什么仇什么怨。
我帮你解谜破案送温暖,你送我之乎者也泪涟涟。
陶仵作被婉娘感激的目光看得飘飘然,连忙摆手:“哪有哪有。”结果,一回神,就瞅着焦昀这幽幽的目光,端着碗的手一紧,“昀哥儿?”
婉娘也看过来:“昀哥儿是不是饿了?娘这就给你和柏哥儿盛饭。”
焦昀知晓这会儿不说清楚,等陶仵作真的讨下两个名额,到时候就迟了,他咬咬牙,低着头:“娘,我不想去书院,你送聂小柏去吧。”
聂柏昶一愣,他原本是欢喜的,能和昀哥儿一起去读书,可……如果昀哥儿不去,那他也不去。
他立刻摇头:“我、我也不去。”
焦昀一下揽住聂柏昶的脖子:“你得去。”柏啊,你这会儿添什么乱啊,这样娘更加会忍不住送我一顿竹片炒肉啊。
果然,婉娘本来激动的心情被陡然浇下一盆凉水,笑容都凝固了,她怔怔望着焦昀,好半晌,才哆嗦着嘴唇:“昀哥儿,你要是担心银钱,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