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之笼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海森堡的门徒

作者:海森堡的门徒  录入:03-13

  屋檐很高,长庚得踩到汉白玉扶栏上,才勉强够得着方巾一角。他用食指和中指夹住方巾的边缘,往下一扽,方巾便如一片树叶坠落下来。他拾起来,拂掉巾帕上的灰尘,将它展开。
  方巾角用金线绣着一个“庚”字,这正是他先前留在咀英阁,用来装蟹黄小笼包的那只,但沁染的油渍了无痕迹。
  长庚立刻跑下大殿,用力踮起脚尖,蹦跳着张望明德堂的屋檐。檐上一片空旷,只有天际,不见人影。
  这时,长庚便十分确信,宫中住有一个神出鬼没的神仙。
  十月初九,厚重的邺华门缓缓打开了。
  今年皇家秋狝大典的气势,和去年比起也不落下风。请瞧瞧那羽车,大纛和龙辇罢。闭上眼,人们能听见羽车的车轮走过青砖地的咔咔声,和宫婢的青裙划过地面的簌簌声响。他们跪伏在御廊的朱漆杈子下,不敢在此时抬起头,只能依凭这些声响,去想象从他们面前经过的仪队的模样。
  一面玄色大纛在风中猎猎舒展,银盔银甲的旄头骑将旗杆牢牢攥于手中,扣马辔而行。他们的动作是如此一致,以至于马蹄铁叩地的脆响都不差分毫。
  在手捧拂尘和香炉的宫婢之后,皇帝梁攸之坐在十人合抬的龙辇上,轿中堆放着异邦进贡的香料与干花。龙辇左右的执金吾手握参天金钺,拥帝王而行。龙辇之后,两名贴身宫仆高举以缂丝制成的螭龙纹华盖,构成华贵而庄严的背景。
  霓裙华裳的妃嫔们依序端坐于红木鸾座上。她们的天华姿色在日光下出奇清艳,仿佛开遍园林池潭的红莲,竞相争奇斗妍。为首的喻皇后身穿一袭鹅黄深衣,发髻缀满步摇与翠簪。她那柔软的皮肤,是长期用浸泡羊脂玉的泉水洗脸,才能蕴养出的。
  皇族子弟身着玄青武士服,外披狐皮滚边大氅,腰佩玛瑙宝刀。他们的祖先当年攻破这座城时,也是身着相似的服饰来领受降服者的奉物。过了两百年,这座城的居民已经忘记了那一幕,也忘记了祖辈被降服的屈辱。
  在这一群年轻的贵胄间,领头的太子梁少崧戴雉翎银盔,眼神笔直地凝视向东方的天际线。此时的他还不知道,在这个冬天,他会被困于边境的大雪。
  巍嶷之初,瀚澹之庭;混沌蒙蔽,尘潦纠纷。悲兮悯兮,赡之以灵;兽兮豸兮,无衾无冢;身形既殁,归于大川。太古有声,化以殷周之息;八方无寂,迷走兵燹之津。熔戈销金,乃作乐声;卸甲复髀,以沃桑田。衔筮铸器,纹铭载谕;同宗同源,魂出大苍;异貌异相,魄入诸道。四时有令,顺乎天命。秋瑟为杀,凋零有时。今作狝礼,以蹈承训,祈佑祚绵。永安九年十月。
  皇帝站在祭典的高台上,缓缓念出礼祷。他的呼告与钟磬的鸣响相呼应。
  手执木槌乐师缓慢地敲击石磬。和这种乐器相处久了,他已经浸染上它们迟缓的呼吸,成了古老的一部分。
  这些声音搭乘着风,悠悠向远方散去。
  号角声低沉地在旷野间响起。当卢支楞起耳朵,向声音的来处望去。
  长庚抚摸着当卢的鬃毛,对马儿道:“等会不要跑太快,不然步蘅找不到我们。“
  马儿打出一串响鼻,似有灵性。
  步蘅驭马而来,与长庚并辔而行。
  步蘅在皇族中排行十六,只比长庚小半岁。她所穿的玄青武服,是当年统帅旄头骑的长公主穿过的。连她搭弓射箭的英姿,也有几分长公主的风采。人们都说她是长公主再世,步蘅却很厌恶这种说法。
  “长庚哥,你想好打什么了吗?”步蘅问。
  “没想好。你呢?”长庚说。
  步蘅将鬓发掠到耳后。“我要猎一只鹿,拿父皇最高的赏品。”
  她神情专注地盯着前方,目光中充满倔劲。步蘅的剑术在皇子间都算好的,但她傲气过盛,与姊妹们不合。去年秋狝,她在追捕猎物时险些从马背上跌落,幸好拼死握住马鞍桩头,借膂力将自己拽回马背,才捡回一条性命。因为这事,她的右掌血肉模糊,两个月内都无法握剑。长庚看她现在跃跃欲试的模样,似乎已将去年的事情忘在脑后。
  “长庚哥,”步蘅偏头看他,“要不要比一比?”
  “比?我比不过你。”
  步蘅一笑。“比谁先打到第一只猎物好了。”
  说罢,她将皮鞭一击马臀,马儿向前射出。长庚只好一夹马腹,让当卢追了上去。若再输给她,长庚已没什么东西可赔了。
  打过草后的平原枯黄一片。风迎面吹来。长庚放开缰绳,转而抓握当卢的鬃毛,马儿速度渐快。他踩紧马镫,抬起臀/部,虚坐在马背上。草原尽头起伏如浪,朝阳的金光在地平线上闪耀,仿佛燎原的烈火。
  皇家猎场内,陷入骑兵包围的鹿群正在寻找能逃出的缺口,但它们每次的试探都会被骑兵的长矛给逼退。头鹿低垂鹿角,发出呦呦哀鸣。
  三皇子梁辰极将羽箭搭上弓弦,左手食指伸出,托住箭首。他对这一击抱有必定命中的信心。
  五皇子梁叔阳搭上他的肩膀,想要阻止他。梁辰极没有回头,只是语气轻蔑地道:“五弟,你且候在一旁,看本王是怎么打猎的。”
  “三哥——”梁叔阳的话被羽箭的破空声打断了。那箭猛地窜出,扎进头鹿的双眼之间。
  头鹿颓然倒地,鹿群霎时陷入慌乱,犹如沸石入水。其中一头鹿猛然蹿出,向梁叔阳而来。他的坐骑一惊,嘶鸣着仰起前蹄。梁叔阳还未来得及抓紧缰绳,便被马儿掀翻,落到地上,发出一声尖叫。周遭的护卫滚鞍下马,要扶他起来,被梁辰极喝止住:“你们去找御医!谁都别动他!”
  梁辰极拨开一众护卫,在弟弟身旁跪下。他掀开梁叔阳的面甲,看见一张惨白如纸的脸庞,不由地放低声音道:“叔阳,告诉皇哥,哪儿疼?”
  梁叔阳颤抖着想说话,但最终发出的只有呻吟。梁辰极将胳膊垫在他的脖颈下,试图抬起他的上半身,他尖叫道:“疼!”
  梁辰极抬起头,看见骑兵们都因为这意外而呆站在原地。他怒不可遏地喊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去追猎物!”
  骑兵们回过神来,纷纷上马,循逃走的鹿群而去。
  梁辰极对离得近的一名护卫吩咐道:“你在这儿候着,等御医过来。”说罢,他踩镫上马,向那群逐鹿的骑兵追去。
  汗水从梁辰极的眉弓滑落,滴进他的眼睛。他用手背拭去汗液,将马鞭打出一道霹雳的响。
  “快点,你这畜生!”他咒骂着坐骑,又挥出一鞭。马儿加快速度,离追赶的那匹鹿越来越近。
  梁辰极松开缰绳,快速取出羽箭搭在弦上,矢尖瞄准鹿的脊背。在马蹄几乎悬空,而他的身体也被颠到顶点时,他松开了弓弦。
  弓弦弹回,带起的劲风在他耳旁回响。与此同时传来另一支箭的呼啸,向鹿掠去。
  梁辰极一惊,向那箭的来处望去。一个修长而高挑的身影正驭马从坡上奔下。
  步蘅!梁辰极认出了那个身影。
  直到十丈外,步蘅才勒住马儿。她声音清脆地说:“真巧,在这儿碰到三哥了。”
  长庚随后而至,身后跟着一干护卫。他在近处勒住坐骑,当卢缓住蹄子,慢腾腾地向两人走来。
  他手持马鞭,向梁辰极行礼。“见过三哥。”
  梁辰极的目光在他们间游移,面色犹带愠怒。“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我们刚在打兔子,走远了些,恰在山坡上撞见这鹿,便追了过来。”步蘅说。
  梁辰极勒紧缰绳,马儿在原地打了个转。他用马鞭指着步蘅,不善地说:“你没看见是本王在追那鹿么?哪里有你的份?”
  “三哥这话颇无道理,”步蘅的语气也强硬起来,“这鹿是猎场养的,自然人人都可以猎。”
  梁辰极不想与她计较,便翻身下马,向猎物走去。鹿还未死,没入它腿部的箭杆尚在微颤。梁辰极的目光逡巡一番,落在步蘅腰间的虎皮匕首上。他冲妹妹勾了勾手:“把你那匕首扔过来。”
  “做干什么?”
  梁辰极瞪了她一眼。“宰牲。”
  “这鹿是我打的,不用你帮我宰。”
  梁辰极盯住步蘅,没有说话。
  “三哥,那鹿的确是步蘅射中的,”长庚说,“它身上是魏总司长奖给步蘅的雉鸡羽箭。”
  梁辰极没有去看那箭,而是将目光移向长庚。他的神情让长庚想起邢少师,和明德堂的那个早上。但这次长庚知道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
  长庚翻身下马,向梁辰极走去。“三哥——”
  “你别过来!”梁辰极猛地将马鞭向长庚抽去。
  这一鞭去势极猛,在空中爆出厉响。长庚下意识地抬起右胳膊。鞭子打在他的袖袍上,绸布当中裂开。他的胳膊肘霎时传来一阵剧痛。他不由地后退几步,被绊倒在地。
  “长庚哥!”步蘅惊叫一声,从马上滚下。
  梁辰极踩镫上鞍,在马背上坐稳后道:“步蘅,长庚,你们要多学点遵从兄长的礼仪,不要让本王去教你们。”
  步蘅眼睛发红地盯着他,嘴唇发颤。但不等听她要说什么,梁辰极却已离去了。
  步蘅捧起长庚的手臂。他的小臂外侧有道红肿的痕迹,晶亮的皮肤层几乎一触即破。步蘅流下的眼泪不慎落在伤口上,长庚嘶了一声。步蘅连忙放下长庚的手臂,不敢再碰。她偏过脑袋,泪水从她的眼角一颗颗地滑落,流过她紧咬的嘴唇和下巴,打湿了她的衣领。
  长庚探出手,想帮她擦掉眼泪,但迟疑了一下,手在半空悬住。
  一名护卫道:“殿下,我们回去罢,这伤可拖不得,小的也没有备用的伤膏,这——”
  “对,说得没错,步蘅,我们该回去了。”长庚吃力地站了起来,步蘅连忙将他扶住。
  长庚勉强冲妹妹露出一个笑容。“三哥的火气可真大,不过你还是赢了他,就像你在演武堂和他对练时那样,但这次他可输得明白响亮。对了,你猜父皇会奖你什么?这么大的一头鹿,肯定——”
  “我不要那奖赏了!”步蘅忽然尖叫道,“我不要了!”
  她啜泣起来。长庚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不敢再说一句。他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好像自己才是刚把步蘅欺负哭的那个人。他只好沉默地陪着她,心中有一点轻轻的自责。
  他们脚旁的那匹鹿逐渐停止了抽搐。它流出的暗色血液濡湿了干草,棕色的云朵从它的眼睛里游过。
  这天晚上,长庚因为受了鞭伤,没有去祭拜宴,而是躺在床上休息。
  他将一只胳膊枕在脑下,盯着手中的丝帕出神。
  这条丝帕以桑蚕丝织就,是母亲的遗物。它用的是双面绣法,正面的鹭鸶从背面看是丛金色月季,帕角绣有“庚”的字样。
  长庚的伤口涂满了药膏,像有人在呵气,令他发痒。但此时他更在乎咀英阁中那昙花一现的怪客。他想知道那人是谁,为什么会住在房梁上。也许那人是阁里的精怪,不然怎么会如此神出鬼没?
  乳母曾跟长庚说过不少与皇宫相关的志怪故事。这座皇宫是如此古老,以至于一个不起眼的青石板下,都可能埋葬过被仇杀的尸体。长庚觉得,那怪人也许知道的与乳母一般多,如果能再见他一面就好了。
  他单手笨拙地把手帕叠好,掖进衣襟,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平缓。
  远方的平原如虚影般起伏。一只鹰从月光下滑过,孤唳消散于夜色中。
  猎场的主营帐内,祭典宴被肃穆的氛围笼罩,无人饮酒、对乐。帐中央摆着复刻雁起山脉的沙盘,上插有代表众骑兵营的各色小旗。帐篷穹顶织就黄道十二宫的图案,繁复精密。
  皇帝端坐于红木宝座上,他身后是大理石屏风,黑白纹理交织出一副绝壁云海图。
  参与这次狩猎的官员与皇子们低垂头颅,不敢发声。梁辰极似是感应到皇帝的注视,上前一步,猛然跪倒在地。
  他狠狠地将脑袋砸向地面,连磕了三下,最后抬起头,额上满是朱红的淤印。
  他咬牙克制住胸中的愤懑,努力保持声音的平稳。
  “我的错,我一人担。”
  站在梁辰极身旁的二皇子梁崇岳跪倒,稳稳地磕过一头后,沉着地说:“父皇,此事非三弟一人之过。儿臣作为兄长,没能履行看护弟兄的义务,难辞其咎,请父皇降罪。”
  帐内众人纷纷跪倒。步蘅虽知此事与自己毫无干系,但也只好照做。她心中闷闷不乐,明明三哥一鞭伤了长庚哥,她为什么要和别人一起为他求情?
  众人齐声道:“请陛下降罪。”
  皇帝猛地一拍龙椅站起,却眼前一阵发黑,不由地跌坐回去。他扶住脑袋,听见有人在呼喊,却没法做出回应。血液在他的耳腔里翻涌,像是涛声。他意识到自己老了,甚至都无法发怒,只能被迫看着梁叔阳的下半生在床榻上度过,而无法像年轻的自己,站在涯远关的箭楼上眺望雪原的景象。
  皇帝伸出一只手,止住众人的聒噪。他睁开眼,一一看过他的儿子。太早了,少崧还没有做好出征的准备,而其他人……他捏住眉心,深深地叹了口气,希望自己能够活得再久一些。
  夜里,长庚睡不着觉,便独自去了马厩。他没有马弁,所有杂务都是自己做。皇子们刚学骑术时,还每日喂马洗马,但半年之后,只有长庚还在这么做,直到现在。
推书 20234-03-12 :平平无奇四师弟[古》:简介:(入库时间2020-03-12) CP2020-03-10完结平平无奇四师弟的桃花期。 np 大纲小甜饼我三个师兄皆是人中龙凤,唯我一人,排行第四,平平无奇,是个龙套。*预警:是np,且第一人称,受名荀枝*无脑小甜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