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和冷哼一声:“只怕你早已经想好了应对法子,我撞上去不过是自讨没趣。你有本事一直这么猖狂,待回京之后,我父亲绝对不会放过你。”
萧詹只是笑,并不说话,那双眼睛里散发着怜爱的光芒,好像对于苏和的一切都能给予万分的包容。
苏和被安排与萧詹同住一个帐中,扭扭捏捏半天终于到了熬不住的时候,可睡觉的地方只有一处,萧詹已经提前霸占了。
当年在寺庙中他也睡过地上,但是最后还是挤在一起去了,萧詹明显就是存着这个意思。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没有被褥可让他往下铺,除非他就这么躺下去。
“行了,过来吧,行军在外哪儿来的那么多规矩,难受的还不是你自己?”
苏和最后还是过去了,好在营帐里睡觉的地方宽敞,他刻意不和萧詹靠在一起,实在熬不住睡着了。
这一晚上发生了什么他都不知道,只知道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萧詹的人影了,还是良如从外面进来说了一句才知道原来昨儿晚上萧詹带兵去探查敌营了到这会儿还没回来。
苏和安静地吃完饭,什么都没说。
倒是良如闲不住嘴,趁着没事做的时候抱怨道:“魏大将军真是坏心的很,当我家皇子年轻就随便欺负,分明手下就有能干的探子,偏要让主子去。还真当别人不知道他们的那点心思,一家子看着是贵气的人,说到底还是心眼小,实在是上不得台面。早晚有他们哭的时候。”
苏和淡淡地说:“你怎么就不知道到最后是你们哭呢?带兵打仗,五皇子懂什么?”
良如没多说,但是却一脸自信:“我家主子自是不同,小公子难道不知道我家主子是要得天下的人?”
苏和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笑起来,只是道最后却笑不出来了,有什么可笑的呢?本来这个天下就是他的。
第五十章
萧詹在中午的时候才回来,一身铠甲,意气风发,眉目有神满含威严,在帐外同身边的人交代了什么才进来,看着坐在桌案旁边面无表情的人,笑道:“可用过饭了?”
苏和没有抬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萧詹也没逼他,自己脱了外面的盔甲挂在衣架上,在他面前坐下来。
良如已经让人送了午饭过来,苏和用余光看了一眼,只见是几块大饼一碗青菜和一碗粥,比自己吃的要寒碜许多。
萧詹将苏和眼底的意外看在眼里,笑着说:“行军在外,有什么吃什么,只有大官才吃得到好的,你如今管着我,我不敢惹你,自然得让你吃好喝好,免得你娇性子一上来,到时候难受的还是我。你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只管和良如说,让他去办。”
苏和就算再怎么不喜欢萧詹,再怎么不情愿,他不会在这个时候胡来,帐外是将要到沙场拼命的人,那些人也许一辈子都吃不上什么好的,他一个没有半点功劳的人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
“往后我也吃这些就成,在这帐子里混吃等死的人,吃好还是吃坏也没什么不同。”
萧詹嘴角的笑僵住,随即只是自己低头吃东西,没再说什么。早知道苏和心里的气还没消,自然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萧詹的饭还没吃完,魏大将军那边派人来传说是有要事相商,他二话不说丢下碗筷起身出去了。
苏和在一边看着,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同情他,说到底萧詹也不过才十几岁,城府再深也免不了被那些仗着自己年纪大就随便使的人欺负。
此地极北,一到夜里如冬天般寒冷,他昨天晚上虽然没醒,却也知道自己睡着的时候身体都是蜷缩在一起的,睡得实在不舒服。而萧詹昨天晚上竟然还出去查探,回来才吃了口饭又被叫走,这身体怎么受得住?
梦中的萧詹便是靠着忍才得到天下,想来这些与他来说压根算不上什么。
此刻他出不了营帐,萧詹怕他跑,所以由良如在外面亲自盯着他,而他也没什么出去的想法,他自己厚着脸皮,但是爹娘不同,他不能让爹娘跟着蒙羞。
如此过了两日,良如在给他送饭的时候说了句:“用不了多久就要起战事了,两边全都憋着劲,一场定胜负。”
苏和才不信,打仗这种事总要持续许久才能见结果,他只希望快点结束,要是等到下起了雪回家就更遭罪了。
之后的一天夜里,苏和睡得正香突然被人叫醒,借着烛光,他看到萧詹已经穿戴整齐,将一套盔甲递给他:“穿上,别看样子普通却是好东西,我带你去看什么是真正的刀光剑影,上阵杀敌。谨之,我很厉害的。”
在外面的良如嘴角却带着苦笑,主子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就算厉害又如何?如今掌着兵权的人是魏大将军,这个小心眼的人已经明里暗里给主子下了许多绊子,就像这次五皇子带兵冲在前面,不管是胜还是败,魏狗贼都已经想好了法子来对付主子。
主子明明知道却还要由着他们欺负,眼下竟然还要带着手无缚鸡之力的苏小公子,这不是胡闹吗?主子真是疯了,连搏命都舍不得让苏小公子离开自己半步。
萧詹可不管苏和愿不愿意,见他傻傻地站在那里不动,自己主动帮他穿:“一会儿你就站在我旁边,有专人护着你,我拿下主将的人头给你看好不好?”
萧詹知道让苏和舒心的法子,但是他一辈子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便是在沙场上的勇猛无敌,几年之后才会遇到的对手,他这次就让他们臣服,年年来朝进贡,也让苏和知道只有自己才能护他一世张狂。
苏和对死和血腥味充满恐惧,尤其是将梦中的一切变作现实,他更是本能的拒绝,摇头说:“五皇子,我被你胁迫来此地,无路可走,你不觉过分?我是胆小如鼠之人,没您那般气魄,您不要为难我。杀敌赚功名那是属于有志之士,苏和不是。”
萧詹用带着冷意的指头摸上那张脸,笑着说:“由不得你。”
苏和被他几乎粗暴的穿上那身据说刀枪不入的铠甲,而后被抓着后领跟提东西一样被提了出去。
阳光下萧詹的脸上带着轻松笑意,再没什么能比和喜欢的人同生共死更让他开怀了,当年他借着孤独疯狂,在别人眼中那是纯粹不想活了,可他一次又一次地送刀枪剑影中活下来。当年尚且无事,这次被他视作珍宝的谨之就在身侧,他如何敢不活?
魏大将军拨给萧詹的将士着实没眼看,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还有些才养好伤的人,这样的人带到战场上岂不是送死?
苏和听说魏将军还将主意动到了皇上给了萧詹的那支精兵身上,奈何那些人只认皇令,这才作罢。
苏和一个旁观者都听得气愤不已,倒是没想到萧詹居然能沉得住气,这人但凡能拿出对自己所用的半分气势,今儿姓魏的也不会这般嚣张。
萧詹只是笑着安慰他:“别怕,这些人虽然上了年纪,但都是征战沙场的老人了,为大齐国流血流汗的人,从来不是孬种,我萧詹今儿承诺,打了大胜仗,绝不亏待各位。”
他们都是跟着魏大将军的人,没想到会被当做弃子,曾经他们以自己是魏将军手下的兵而自豪,现在心中本就不忿,也看不上一个十来岁的小娃娃,便是皇子又如何?这天底下草芥人命的草包皇子还少吗?可是就那么一句“从来不是孬种”让他们红了眼眶,正是如此,他们哪怕缺胳膊断腿也是要为大齐国流血流到最后的人。
苏和看着那跪倒在地的人,风沙吹在脸上,他在京城过的是富贵日子,从没经受过这等折磨,但是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底好像有热流涌上来。
是,此时的萧詹与梦中那个人完全重合,他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苏和不懂行兵打仗,哪怕梦中他做了大齐国的丞相,遇到几次外邦来犯,只知道找当时的大将军,从不在乎这仗该怎么打,在他眼里最重要的是那些历朝历代大家的字画,讽刺的是到最后他一样都没留住,更成了人人痛骂的奸臣。
他在旁边听萧詹与将士们研究地图布局,要在哪个位置设置埋伏,怎样才能将来犯的强盗狠狠地痛击一顿,哪怕他竖起耳朵,睁大眼睛,到底还是听不明白。
他只知道那天晚上萧詹带着他去偷袭,风不温柔地吹着,等空气中弥漫着血的味道还有刀剑相碰,震耳欲聋的嘶吼声的时候,他木然地站在那里。
刀擦着他的脸过去,他双目大睁,一动都不敢动,只是下意识地又害怕地眼神去追逐那个人,他十分不想承认在这个时候他唯一能相信的只有他。
这些便在大齐国边境作乱的人,他们压根不将前来讨伐的大齐兵马放在眼里,先前还围着火堆载歌载舞吃烤肉,此等散漫,被一锅端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苏和看着这些尚带着醉意的俘虏抱头坐在那里发呆,有几个还算清醒的正瑟瑟发抖,不住哀求着不要杀他。
不管是什么出生在面临死亡的时候大都是一个样子,苏和想到梦中萧詹的狠辣和不讲前面,想来这些人是活不成了。
倒是没想到他在众人不解地视线中说道:“我不会杀你们,给你们的单于报个信去,就说我萧詹来拿他的人头了。”
这话到底太过轻狂了些,朝廷出兵也不过是想将外敌赶走,还边疆百姓一片宁静。
“此处与王廷相隔甚远,若是冒然深入腹地,只怕我们有来无回。五皇子慎重,还是带着这些人早些回去的好。”
萧詹看了那人一眼,笑道:“怕什么?有人想要我死,我怎么都得拖到那个时辰,有人正眼巴巴地盼着,我要是不如人家的意,多不好。闲着没事做,也没吃的,那只能有样学样去抢了。”
苏和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父亲总说萧詹是懂礼有才之人,听听这等口气,可真是有负父亲之言。
萧詹只带着那些那一队精兵往王廷方向去,苏和倒是想同那些老兵在一起等着,只是萧詹绝不会给他自己拿主意的机会。
送信的人脚程快,两国军马在半路上相遇,瞬时剑拔弩张。
苏和被萧詹护在身侧,这辈子还是头一回这么灰头土脸的,要是给家里的母亲看见指不定比上次还心疼。也不知道他们在知道萧詹把自己掳走之后,他们是不是担心的厉害。
这一次苏和学聪明了,他虽然不敢杀人,但也不会被吓到站在那里动都不敢动了。听说单于手下有位大将军十分狂傲,此生最爱带兵打仗,见着敌人连血都是热的,见大齐国以区区数千人竟敢闯入草原腹地,当真是不知死活,尤其对面带兵的人不过是个嫩小子,更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第五十一章
以少胜多不是在逆境中翻身就是热血淹没理智,也有高人已经拿捏住敌人的七寸从而攻破,苏和不觉得头次上战场的萧詹有此等能耐,无非就是仗着年少胆大,手中有精兵逞能而已。
就算这些兵马能以一敌百,但此时在人家的家门口被人关起门来痛打,实在看不出有几分胜算。
苏和觉得他们犹如困兽,或是杀出重围或是命丧于此,心里对萧詹的怨恨更深:“萧詹,若是今日我将性命丢在这里,我就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萧詹低笑一声,一脚将向他举刀冲过来的敌人踹开:“倘若我平安带你回京,你又如何?你我生死之交,也只有我能护你,与我厮守终生如何?”
苏和的嘴宛如被缝起来,明明气到疯狂,气到想骂人,他怎么能和这样的人厮守终生?
萧詹早已经看透他的心思,亮而逼人的眼睛里有着嗜血的光,声音也变得更显冷漠:“你怕什么?怕我总带着你风里来雨里去?你放心,这是最后一次,我不稀罕什么功名。天下能带兵打仗的人多的是。苏和,你最好现在想清楚。回京之后所有人的矛头都会指着我,我不惧亦不在乎,但是我不能忍受你和那些人一样来指责我。”
苏和麻木地看着又一个活生生地人在自己的眼前倒下,而萧詹的这句话竟然也有些鲜血淋漓,他迟早是要被这个人给逼死的,是不是他这辈子再也逃不开这个人?
在战场上人的生命如蝼蚁,密密麻麻好似永远也杀不尽,因为对生的渴望哪怕太过疲惫也只能撑下去。
苏和突然勾起一抹难看的笑,与人来说还有什么比死最可怕?像他这种从小再蜜罐子里泡大的人更不必说,如果逆骨太重,被死吓一下是最好的驯服办法。他是不是应该感激萧詹没有把他一个人丢在刀光剑影里面?
萧詹恨极了苏和的不低头,他从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苏和的事情,不过是因为喜欢而已,为什么苏和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来伤害他?小的时候别人嘲笑他从宫女的肚子里爬出来,他不在乎,只要长大,他完全有本事靠自己的能耐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可那些人为什么又跳出来阻拦?
萧詹气得越狠,就越发恨苏和,他用沾满血的手提着苏和往前走。
苏和觉得自己像是个箭靶子,前面有无数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因为碍于萧詹所以不敢上前,只要萧詹敢松手,就是他的死期到了。
沾血的刀碰到他胳膊的那刻,苏和只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停滞了,与别人身上被捅一刀还强撑着搏命不同,这一刀小伤他已经疼的变了脸色,宛如死期将至。
萧詹真是好狠辣的心,这人是在逼他做选择,想要活下去就得学会顺从,如果有骨气那就去死。他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有骨气的人,他怕死,所以在感受到痛苦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将身子往后挪动,死死地贴着萧詹寻求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