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马国带来的礼物不能称是贡品,也与其他小国的贡品不同,带的多是带着楼马特色的东西,光是那些裙子便送了上十条。
妃嫔们看见那些裙子,眼角抽了抽,半个胸都露在外面的裙子,她们并不想穿。
路安岩也很大方,一群太监端着大夏盛产的金银玉器绸缎回了过去,柏妮丝看了一眼托盘上的东西,便让人收下了。
她的目光很快便落在殿上一个男孩身上,男孩穿着花青色圆领袍,胸口悬着一轮金镶玉环,玉冠束发,那张颇有异域色彩的脸白白净净的露了出来,深邃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柏妮丝的脸。
卡门顺着柏妮丝的目光看去,笑了一声,“可真像国王。”
柏妮丝道:“是呢,真像。”
瞿霜云轻咳了一声,身边的婢女便
将五皇子带到了她跟前,她摸了摸路瑾旭的脑袋,“就在母妃身边罢。”
路瑾旭眸色微沉,笑道:“是的,母妃。”
观礼台在宫墙侧面,那里连接着一大片空地,平日里戒严,任何人不得靠近,每日也有人清扫,等人站在城墙的高台上时,便见底下黑压压的一片,将士们整齐肃穆地站在底下。
楚江离与路瑾胤站在路安岩身侧,柏妮丝与卡门对视一眼,柏妮丝道:“那是谁?”
卡门道:“那是大夏的王储。”
柏妮丝哦了一声,又多看了路瑾胤两眼,羽毛折扇轻轻打开遮住半边脸,压低了嗓音,“那如何才能做王储?”
卡门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只能道:“臣也不知。”
而瞿霜云踱着步子朝他们走去,在身边立定后,柏妮丝望着那与自己肖似的眉眼,晃了神,还未开口便听瞿霜云幽幽道:“公爵大人,我早发现您和我母亲很是相似。”
柏妮丝敛眉道:“你母亲是我大姐,我们这一脉有五个子女,你母亲出了意外后,王后便又诞下了如今的楼马王储……”
楼马国女子也可以做国王,而且立长不立贤,若瞿霜云的母亲未出世,如今的王储应当是瞿霜云的母亲。
瞿霜云闻言,脸色微变,随即又叹道:“世事多变,只是,那拐走我母亲的人,可有被严惩?”
柏妮丝有些听不懂,侧头看向卡门,卡门低声用楼马语解释了一遍,她恍然大悟道:“那人数十年前便死了。”
瞿霜云眼神一暗,“那她的家人呢?”
柏妮丝思索了一会儿,“王后心仁,只将那群人吊死,并未折磨。”
瞿霜云掩唇叹道:“那些人又何辜。”
柏妮丝诧异地看她一眼,并未开口,卡门手在下面摸了摸柏妮丝的手心,柏妮丝抿了抿唇,“我觉得还是便宜了那些人。”
瞿霜云抬手掩去唇角若有若无的笑,身边太监识了眼色,便上前向他们介绍底下的观兵礼。
第66章
底下呼声震天,从骑兵,长枪兵,弓箭兵,刀盾兵到驽兵,数十种兵种来了一半,旁人可能意味着就是全部了,有些兵种还未出来,这事只有在场的皇上和楚江离等高位武官知道。
楚江离也猜得出来皇上心中所想,只是附于路瑾胤耳侧低声介绍起来。
观兵礼进行到一半,大皇子携大皇子妃终于姗姗来迟,路安岩脸色阴沉,下巴一点便让他们到一旁去。
而抱病多日终于回朝的谢洪泉站在百官之中忽而变了脸色,紧张地看了一眼身边的人,那人冲他一笑,只是眸色晦暗不明,里面蕴藏着怒气。
楼尧被握着的手骤然一紧,他抬眼看向身边路瑾齐,路瑾齐紧绷着脸,唇抿成一线,呼吸又重了几分。
他笑了一声,“没事,不怕。”
路瑾齐拧着眉,粗声粗气道:“谁怕了,本皇子会怕?”
“这件事跟你没关系,没事。”楼尧挠了挠他的手心。
“那,那你怎么办?”路瑾齐呼吸一滞。
“你担心我?”楼尧勾起唇角笑得春风满面的,他握着路瑾齐的手在唇边蹭了蹭,“你还没见过相公的相貌,相公不会有事的。”
那两个字像是刺一下扎了路瑾齐一下,他猛地别过头,别扭道:“闭嘴。”
他的耳尖泛起了红,他不自然的抬手捂住,“看什么看,再看,本皇子把你的眼睛挖了!”
楼尧移开了视线,“好,妾身不看便是了。”
底下到了弓箭兵展示,楚江离忽然拉了路瑾胤一把,将人拉到自己的身后,路瑾胤猛然打起了精神,他的目光扫过全场的人,官员脸上的肃穆的神情,看似没什么不对。
他眉头微微蹙起,将注意力放到了那个多次被楚江离属下提起的人身上,他的目光隐蔽,却仍被温凌灈察觉。
目光相对时,温凌灈扯着嘴角忽然笑了一下,眼睛中却没半分笑意,像毒蛇静悄悄地攀附上来,慢慢地收紧,蛇信子嘶嘶吐出,缠绕在人的颈侧。
危险,冰冷。
路瑾胤迅速收回视线,楚江离挡在他身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楚江离拉扯回来,他喏喏道:“月明站在孤身边,孤害怕。”
楚江离眼睛本该片刻不离台下的将士,却还是匆忙看了路瑾胤一眼,“怀冰,听话。”
而另一侧,楼尧忽然挣开路瑾齐的手,走到了瞿霜云与柏妮丝之间,瞿霜云眼见他过来,摸不着头绪,见楼尧对她行了礼便立于一边,仿佛看不懂人的脸色。
她心中千回百转,心道这贵家小姐竟然也如此不识人脸色么?亦或者,正是从小娇宠到大,所以现在才不懂看人脸色?
一想到此,她便眼神一暗,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面上却扯出一个笑,“大皇子妃这般忙,连这种日子也能迟到,怎的有空到我们这里来?”
话中带针,不痛不痒地扎在楼尧身上,若真是女子恐怕已经面红耳赤要逃离了,而楼尧却展颜一笑,道:“这里风景格外好,臣妾来瞻仰娘娘美貌呢。”
瞿霜云话头被堵了回去,那楼尧的笑脸分外碍眼,她转过脸敷衍地应了一声,而柏妮丝看了看楼尧,忽然道:“大夏女子竟然这么高。”
楼尧今日因事不便缩骨,没想到被人如此快看穿,他顿了下,笑道:“臣妾长得快。”
路瑾齐站在后面看着楼尧跟别的女人搭话,他攥紧了拳,心中那种酸胀的感觉他很难说清,燥得他浑身紧绷发热。
而底下呼声又高了几分,清清楚楚的传递到路安岩耳中,即便是路安岩,也忍不住露出一个欣慰的笑。
底下一个小兵目光转来转去,最终视线定格在高台上那个奇装异服的女人身上,看见那女人身边的人,他神情微滞,而时间却
无法在等,在呼声最后一个字落下后,他猛然抽出箭筒中三支利箭,抬手上弓,三只箭直直朝台上的女人飞去。
那箭破空而去,发出一声铮鸣,几乎来不及反应,一支箭直直钉住了女人的泡泡袖,那巨大的力度直接让女人一个踉跄往下栽去,卡门忙捉住她的手,然而另一支箭直接捅进他的心窝。
男人陡然睁大了眼,一口血便直接喷在了柏妮丝的脸上,那一瞬间茫然畏惧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绪。
而楚江离直接抽出身后卫兵的剑朝那人掷去,正要在抽箭的人直接被那只剑钉死在地上。
底下的士兵嘈杂起来,又有几人要抽箭伤人,楚江离喊了几个名字,那几人飞快蹿了出去,不消片刻便将那几个混进去的刺客捉住。
路安岩拧着的眉终于松懈下来,随即他又看了楚江离一眼,楚江离顿了一下,也不解释,便又路安岩自己想了。
一个温热的胸膛紧紧贴着楚江离的背,灼热的呼吸缠绕在他颈侧,渐渐缠紧,男人的声音有点委屈,“月明……”
路瑾胤下巴搁在他的肩上,他一转过头,那热烫的呼吸便吻过他的脸,烫得他两颊泛红,他轻声道:“没事,别怕。”
路瑾胤握紧他的手,赖在他身上不肯动弹,他只能劝道:“我去看看情况,你跟着我,别怕。”
这事说起来复杂,他得去看紧了才行,不然谁知道那些人怎么颠倒黑白?
那头,最后一支箭直奔瞿霜云面庞,而一只手竟生生截下了此箭,楼尧的手蓦地一松,掌心便立刻显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印。
瞿霜云面上的惊慌片刻后褪去,她敛下眼中的后怕,再看身边,路安岩也正好看了过来,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她心中情绪起起伏伏,也来不及再想,直接跑了几步扑进路安岩的怀里抽噎起来,楼尧便被抛之脑后。
楼尧勾起唇角笑了一下,走回了路瑾齐的身边,路瑾齐面色阴沉可怖,他还未开口,楼尧便道:“别担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路瑾齐眼睛黏在那深可见骨的伤口上,所有的关心都被他这一句话堵了回来,他瞪了楼尧一眼,骂道:“我不需要你帮!”
第67章
全场一片肃然,武官们全部到了台下,负责此事的几个武官,冷汗涟涟,而于将军一脸坦然,直到被其中一个武官捅咕了两下,他才拧着眉不情不愿地垂下头去。
楚江离也不例外,站在底下,他低声问道:“这组弓箭手是哪个营里出来的?”
于将军抿着唇,又被人捅咕了两下,才鼓着眼睛道:“于存营里的。”
于存是于将军的亲弟,从小斗鸡摸狗,上不得台面,只是这种重要的事会交给他去办,却也不是什么令人惊讶的。
楚江离心里清楚,于将军对这次观兵礼心里不满得很,不只是于将军,几乎所有的武官都不满。
观兵礼一年只有一次,如今却因为外使来访,特地举办观兵礼,虽然比之前夹道迎候好了许多,他们却还是嫌伤了自尊。
于将军把这件事丢给自己不成器的弟弟,倒也不会让人想不通的。
楚江离寒声道:“于存人呢?”
于将军将闻言压低了嗓音骂道:“于存人呢?还不滚出来!”
过了半晌,于存才颤颤巍巍地从后面挤了出来,瘦白的倒三角脸上,一双吊梢眼耷拉着,头发稀稀拉拉的束在脑后,还有几缕散落在外,他觑着自家哥哥铁青的脸色,嘟哝道:“我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混进来的……”
“混账!”于将军一个铁掌就扇在了于存脸上,把人打的头晕脑胀转了一圈,直接扑到了后面的人身上,于存摸着肿胀的脸,眼见于将军就要再落下一掌,他忙喊道:“有人,有人给了我钱!让我安插几个人进去!”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于将军拎起他的领子,恶狠狠地,“你说什么?”
楚江离冰冷的目光落在那个脸色煞白的男人身上,他冷声道:“于正直。”
于将军骤然松开了于存的领子,垂下头沉声道:“末将的错,末将会担负起全部的责任。”
楚江离道:“这次你也保不住他了,楼马来使死了一个。”
于存瞪大了眼,他的眼珠都快瞪出了眼眶,扭曲地五官挤成一团,他揪紧了于将军的袍子,叫道:“哥,你不能不帮我啊!我们于家就我一脉单传啊!”
楚江离瞥了他一眼,森冷的目光不带任何感情,好像在看一团死肉,“你还害得你哥不够?这件事的后果,你以为你一条贱命就足够弥补?”
路瑾胤站在他身后,漠然地看着这一切。
于存又哭又喊,声音都快哑了,他被禁军架起来的时候,开始癫狂地辱骂,辱骂于正直,“你这个畜生!我爹娘把你一个乞丐捡回来养大!你就是这样对我的!我爹娘死也不会放过你!你这个该死的白眼狼!”
他的嘴被一双满是臭气的大手捂住,络腮胡的禁军冲他阴恻恻地一笑,他毛骨悚然地打了个寒噤,立刻被拖了下去。
台上的人都散去了,空荡荡的台子上零星站了几个人,那倒霉的卡门直接被捅了心窝,不消一刻钟便凉了身子,柏妮丝整个人都慌了,惨白着一张脸看着地上冰冷的尸体,她快要崩溃得晕过去,被太医喂了颗救心丸,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
她仓惶地瞪着眼睛,而路安岩也不能再沉默下去,他说:“朕一定会给你们一个公道,捉拿幕后主使!”
柏妮丝已然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卡门对她来说不仅是情人,还是她的智囊,博学多才,知分寸。这次她特地带卡门来,为的就是应对大夏这边的事务,如今卡门竟然死了。
卡门死了!
她猛然抬头,颤抖的指尖直直指着台下的所有武官,恨声道:“是他们!他们杀了卡门!我要他们陪葬!”
她的声音在凛冽的寒风中,像是尖利的号角,传到底下每个人的耳朵里,于正直白了脸,他正要
开口认罪,便被楚江离扯了把袖子,“不急,看皇上如何说。”
路安岩看向柏妮丝,漆黑的瞳孔像是黑不见底的深渊,能瞬间把人吸呐进去,她的背即刻起了一阵刺骨的寒意,她原先的愤怒被这阵寒意凝固成了冰,忽然噤了声。
路安岩沉声道:“朕会给楼马一个交代,不会让来使白白折在大夏。”
柏妮丝慌忙别开了目光,她不安地站在那里,身边无人可依,但她还是没抛下她在楼马的矜贵,嚣张,她梗着脖子道:“那倘若你们骗我,你们会承受楼马的怒火!”
路安岩眼神倏忽沉暗下去,万福安打量着路安岩的脸色,忙高声道:“皇上金口玉言!金口玉言!”
那柏妮丝大夏语说的不好,听的也不好,露出了些许疑惑的表情,路瑾池见状凑了过去耳语一番,她面色稍缓,蹙眉看了地上的尸体一眼,往后退了半步,“希望你们说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