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每当面对他,柳大郎都会收起这股攻击之势,竭尽所能地放柔和,来接纳他,亲近他。叶明非知道,自己在柳大郎的心里是最特别的。
“怎么了?”见叶明非坐在床褥上发呆,柳大郎走过来,蹲在他身边,柔声问道。
“没事。”叶明非摇头,赶走那些风花雪月的杂乱心事。
柳大郎:“你认识那绿衣男子?”
叶明非又摇头:“不认识。”
柳大郎:“我看你眉眼跟他有些相像,且气味也差不多,还以为你们认识。”
“眉眼相像?气味差不多?”叶明非扭头去看绿衣男人,结果,视线被青衣男子挡住了。
这个大醋坛子!
“我跟他像吗?”叶明非仔细回忆刚才所见绿衣男子的相貌,确实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柳大郎点头:“眼睛和嘴巴很像。相信我,我的感觉一向很准。”
叶明非低头闻了闻自己,“我身上有气味吗?”
柳大郎:“有,一种淡淡的,枫花的香味,很独特,很清新。你不喝酒的时候会很明显,喝了酒,可能会变得很淡。”
“......”叶明非越发疑惑了,记得以前林师侄也说他身上有淡淡的香味,跟云昭师兄身上那种浓烈的月桂香味不同。
反正他自己闻不出,也可能是他从小闻到大,习惯了的原因。
“两位公子洗把脸放松一下”罗庸极善交际,为人又热情,亲自烧了些热水,递到青衣男子手里,看着他腰间长剑,笑道:“这位公子,我看你手中长剑有些眼熟,尤其是剑上的家徽。敢问尊驾可是姓莫?不知与武林盟主莫之问莫大哥是何关系?”
青衣男子将目光从绿衣男子身上移开,对罗庸道:“莫盟主是晚辈的义父,晚辈莫白,敢问前辈是?”
罗庸呵呵笑着,“我姓罗,与你义父打过不少交道,你叫我一声罗叔叔便是。贤侄,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莫白:“他是我义兄,名叫陈风。”
叶明非极少下山,对江湖之事所知甚少,侧头以眼神询问柳啸禹。
柳大郎的视线一直离开过他,此时见他困惑,识趣解释道:“这位年轻人应该是武林盟主的义子莫白,今年二十六岁,尚未婚配,无人知道他的出身来历,只是近几年才在江湖上声名鹊起,人称黑白剑,一柄黑白长剑断尽是非善恶,从未行差踏错,为人正直,名声不错。”
叶明非点头,看向青衣男子,只见他眸正神清,坦荡磊落,一身凛然正气,一看便是正直之人。
这柳大郎不愧是江湖中人,对江湖之事了若指掌。
“那位绿衣男子呢?”叶明非又问道。
柳大郎摇摇头,沉吟道:“这绿衣男子似乎武功不弱,我却从未听说过,想来不大在江湖上走动。”
叶明非点头,两人狼狈而来,绿衣男子竟剑未出鞘,显然不常跟人动手。
“义兄?”罗庸看着陈风,语调上扬,有些难以置信,怎么看这位义兄都比莫白年轻一些,他倒也没说出心中疑惑,只问道:“我看你这位义兄身体不适,可有大碍?”
莫白:“无妨,多谢罗叔叔关心。”
罗庸:“身体不适理应在家好好休养,你们怎么会来到这里?”
莫白:沉声道:“我们是被人逼来这里的”
罗勇大惊,“贤侄可知被何人逼上来?目的何在?”
莫白:“晚辈不知,黑夜里看不清他们的样子,只知道其中一人善于用毒,另一人能操控毒尸。”
罗庸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善用毒,能操控毒尸,这般邪门歪道的手段,莫非是......”
糟糕,此次走镖看来遇到大麻烦了,但愿能与厅内这些人共渡难关,保住性命。
善使毒,能驱尸,必是隐仙教人。柳大郎的目光一瞬间变得阴冷森寒。他轻哼一声,心道:等的就是隐仙教这群败类。
他此行最大的目的便是诛灭隐仙教人,夺回被隐仙教割走的义兄头颅,将义兄的尸身完整地交给义嫂。
而保护林尚书只是顺路罢了,因为追杀林尚书的人,正是隐仙教教徒。
此山庄显然是座陷阱,设陷之人一直没有攻进来,难道还在等什么人?
“莫大哥,陈大哥,请问这个婴孩是?”罗文萱走上前来,跟莫白和陈风见礼后,低头指着地上的婴儿问道。作为女孩子,天生心软,看不到这么可爱的婴儿无人照顾。
“在路上捡的。”莫白低头扫了一眼呼呼大睡的婴儿,语气淡淡的,甚至有些嫌弃,恐怕这一路走来,没少被这个婴儿折腾。
罗庸失笑,“难怪了,我就说嘛,世道险恶,你们两个男人怎么会带着一个如此小的婴孩行走江湖,原来是捡的,唉,可怜的孩子,交给我家萱儿照顾吧,她到底是女孩子,细心一些。”
罗文萱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把婴儿抱在怀里,摸了摸它的额头,又探了探它的鼻息,确定一切都好,这才放下心来,“莫大哥,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叫......”莫白张口要说,突然停住了,从包着婴儿的襁褓里捏出一张用粗糙的自制纸写的字条,递给罗文萱,“算了,你自己看吧。”
罗文萱仔细一看,发现纸条上写着几个潦草的大字:“司马屁,三月三日。”
应该是婴儿的名字和出生日期。
看完字条,罗文萱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青,怎么都没想到有人会给自己的孩子取名“屁”,难道是把它当屁放了吗?
很多人忍不住想笑,司马这个复姓听上去优美动听,但是带上一个“屁”字,可就令人啼笑皆非了。
“呕——”陈风突然干呕起来,很难受的样子,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
众人疑惑,难道他被这个“屁”字恶心到了?
莫白将他揽在怀里,一下下抚摸着他的脊背,在他耳边低语,似乎是在安慰他。这一系列动作做得颇为捻熟,看来是做习惯了。
两人相偎相依的模样,令很多人不自觉地羞红了脸,两个美男子虽然看上去赏心悦目,但这般亲密还是令人说不出的别扭,有些人干脆扭开头不看。
柳大郎俯身在叶明非耳边低语,柔软的唇碰着他的耳廓,声音低沉悦耳,“他们似乎,跟咱们一样。”
叶明非侧头瞪他,嘴唇擦过他的嘴唇,一样?怎么可能?人家可是真真正正的一对儿,连孩子都有了,他和柳大郎八字还没一撇呢。
而且,他根本不会生孩子。
☆、山庄惊魂(八)
柳大郎猜得不错,过了一会儿,外面果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随即闯进来六个人,这六人身手不弱,几招之内便打退了柳大郎守在门口的两名随从,冲进厅内。
柳大郎摆摆手,让两名随从退后,放六人进来。
这六人一身黑色劲衣,外罩黑色斗篷,戴着黑色兜帽,整个人裹在黑暗里,看不清相貌,只能看到他们手中滴血的武器。
进门后,确定屋中之人并无威胁,六人呈半圆形挡在门口,一致对外。
“防守阵型,切记不可乱。”为首之人肩膀宽阔,身形高大,掷地有声,很有决断,应该是这些人的头目。
话刚说完,他“噗”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摔倒在地,头上兜帽掉落,露出一张立体而果决的脸,眉骨很高,眼窝深邃,一看便是坚毅顽强不惜命之人。
“火哥——”另一人扑上前接住他,叫得撕心裂肺。听声音,应是个少年。
因为跑得太急,少年头上的兜帽也掉落下来,露出一张年轻秀美的脸,看相貌,不过十六七岁,虽然一身紧身黑衣,跟其他几人打扮相似,但偏偏头戴玉簪,腰挂玉佩,脚蹬皮靴,透着几分张扬和骄纵,想来应是什么人家娇生惯养的小公子。
“我没事。”被称为火哥的男子挣扎起身,利剑横在胸前,“所有人回到各自位置,以防敌人突袭,澜弟,你来。”
见少年近前,火哥附耳说了几句话,少年的目光先是在厅内扫了一圈,最后直奔东南角而去,扒开稻草,从草下那人身上找到一封密函,藏在袖中,伸手试探那人鼻息,咬了咬嘴唇,重新将稻草盖在那人身上,这才起身,来到火哥面前,小声道:“火哥,东西找到了,只是,那位兄弟死了。”
“澜弟,等会儿我们拖住杀手,你拿上东西从后门离开,务必交给杜大人。”叫火哥的人受伤不轻,自进门后,身上的鲜血便一滴滴落在地上,他的脸色渐渐苍白,身形略有不稳,但他仍用尽全力保持站立姿态。
少年用力摇头,带了哭腔,“不,火哥不走,我也不走,我要陪着火哥。”
火哥瞪他一眼,不凶,倒透着无奈,“傻瓜,你留下,消息还怎么送出去,服从命令。”
少年继续摇头,“在我心里,什么任务都没有火哥的性命重要,我要陪着你,保护你。”
“你们是,是暗夜营的人?”林尚书脸色大变,眼神惊恐,手脚并用地爬到林靖和林姝身边,张开双臂挡住他们,语气绝望而决绝,“要杀杀我,求你们不要伤害我的儿女,他们还小,什么都不知道。”
暗夜营是什么?叶明非以眼神询问柳大郎。
柳大郎低声解释,“暗夜营是陛下的亲属侍卫,负责暗中查探朝堂,江湖和邻国的消息。”
柳大郎说的委婉,其实,暗夜营本是暗夜阁,自前任阁主归降朝廷后成为皇上心腹,改为暗夜营,暗中替皇帝办事,约束朝臣,掌控江湖,铲除异己,监视邻国。
林尚书以为暗夜营的人是来杀他一家四口的。
为首的火哥认出林尚书,察觉他的惊恐和戒备,强打精神,解释道:“林尚书放心,我等此次只为传送重要消息,不负责杀人。”
暗夜营的人向来说话算话,让人三更死,这人绝活不到五更。既然他说不是来杀自己的,林尚书毫不迟疑地信了。
“嗬嗬嗬嗬,嗬嗬嗬嗬.....”门外突然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诡笑,随之而来的,还有两道人影。
这两道人影身手不弱,手段诡异,竟将厅门整个溶成一块黑炭,掉落地上,而挡在门口的暗夜营四人则被两人齐齐打飞,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想必这两人正是追杀暗夜营的人。
待人影落地,厅中众人倒抽一口冷气,心想:这次死定了,绝无活路了。
无论是林尚书,暗夜营的人,还是罗总镖头,以及赵家四口,都是一脸死灰般的绝望。
叶明非抬眼看去,发现来人是,呃,应该是两名男子吧?
不怪叶明非疑惑,因为眼前这两名男子身穿艳丽非常的花衣裳,头上插着鲜艳欲滴的鲜花,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嘴唇抹的如吸血鬼一般。
人不人,鬼不鬼,虽然极力想打扮成鲜花的模样,但无论怎么看都像两朵可怖至极的妖花。
其中一人身形纤弱,个头娇小,身上穿的不是普通的衣服,更像穿着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头上插着盛开的牡丹,手里提着一盏灯,走路一扭一扭,靠在高挑的同伴身上,嘴里发出“嗬嗬,嗬嗬”的笑声,仿佛来自地狱的厉鬼之声,令人头皮发麻。
另一人身材高大,足足比纤弱之人高出三个头,需要低着头才能走进厅来。他身上穿着芍药花一般的衣服,头上插着一朵怒放的芍药,又粗又大的手里捏着一枚小小的竹笛,走路大刀阔斧,踩着地上“砰咚,砰咚”作响。
人妖——
看到这两人的第一眼,叶明非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两个字。这是从师尊那里学来的词,觉得形容眼前这两人恰如其分。
“小澜儿,你跑得可真快,害人家好一通追哟。”身穿牡丹衣,头戴牡丹花的那个人妖看着暗夜营的少年,扭捏着开口了,声音七拐八拐,带着颤,风情万种,可听在众人耳中却直犯恶心。
被火哥称为澜弟的少年抓着火哥的手臂,把头扭到一边,看都不看这人妖一眼,嘴角微撇,眼神充满嫌弃厌恶恶心。
叶明非也抖落一身鸡皮疙瘩:明明是男子,非要捏着嗓子说话,不愧是不折不扣的人妖。
他的目光转向人妖手里那盏灯,察觉它散发着极淡极淡的气味,若不仔细闻,几乎闻不出来。
而且,这灯的模样很奇怪,好像在哪里见过......他想起来了,在云仙门书库的一本书上看到过。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迷魂盏,外形像灯,其实里面暗藏玄机,将毒药放在里面,能通过灯里面的旋转装置转化成气味散发出来,闻到这种气味的人会全身绵软,失去抵抗能力。
叶明非并未声张,从乾坤袋里摸出一把解毒药丸,以迅雷之势弹到厅内的各个角落。
他的动作迅捷而小心,无人发现。
牡丹人妖见少年没搭理他,倒也不恼,目光在厅中人的脸上流转,转向叶明非时,他突然拍了拍手,娇笑道:“哎呀,这里竟然还有一位这么漂亮迷人的美人儿,人家太喜欢了。”
叶明非抖了抖,又抖落一身鸡皮疙瘩,突然好想从地上抓把灰尘,堵住这人的嘴,让他再也不能开口恶心人。
柳大郎上前一步,将叶明非整个儿挡在身后。
牡丹人妖的眼珠子转移到柳大郎身上,滴溜溜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这位好汉挺眼生,不知怎么称呼?乖乖说了,或许会饶你一命哦。”
柳大郎冷哼一声,没回应他。
这牡丹人妖毫不在意,继续胡说八道:“哎呀,我还以为这位红衣美人是个正经良家人,正心动呢,没想到已经有相好的了,我对不是雏儿的美人不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