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却仿佛丝毫没觉察到疼痛,一击不中很快旋身,挽起一朵剑花就抹向咽喉要害,苏巽双手滑落到枪杆正中,交替轮舞得旋风也似,不为长剑留出分毫进攻的空间。
徐平之的眼神微微凝聚,苍白的面容上逐渐浮现出一丝笑意。
尽管这杨粟自秋试开展以来,不断变换武器门类,攻守的路数也似乎不尽相同,然而武器可以更换,烂熟于心的功夫却作不了假。
据陛下所述,他寻找的那人擅使长剑,攻势强横无比,防守更是滴水不漏,以一手轮转如风的“银月剑盾”犹为卓着。
自受命以来,杨粟的每一场比试他都未曾落下,其中可疑的细节更是会与陛下反复探讨。眼下他使用的虽然是钢枪,却与长剑并无本质差别,克敌心切之下,表露形迹自是情理之中。
他心下松懈,顿时空门大露。苏巽强横的内息冷不防迎面袭来,徐平之一时抵御不及,胸口被重重击上一记,逆血登时夺口而出。
旧伤未愈更添新伤,他的身体又哪里禁受得住,眼前一黑委顿在地,很快人事不省。
见有人被击倒,裁判官员迅速在苏巽名下记上一笔,随后遣人将徐平之抱出场外。苏巽也不做耽误,飞身跃起加入队伍战局,心中却不由凛然,暗暗升起某种不详的预感。
但愿是自己多虑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m……看来有人要搞事情??苏苏和云泱能成功应对否?
第35章 瓮中
随着徐平之被苏巽击败下场,场上局势立刻倾斜向人数较多的第三组。
原本第九组剩余的四人还能与对手势均力敌,不想苏巽再度加入战局后,他们不论是在士气上还是攻势上皆弱了对手一头,很快被打击得阵型散乱,周身挂彩。
世人皆知,团体战的关键除了个人实力的比拼,队友之间的通力合作更是举足轻重。
眼下第九组见大势已去,登时也顾不上配合彼此,抡起手中武器便冲上前去,力图在个人战绩上添彩。
苏巽冷哼一声,澎湃的真力灌注到□□当中,猛力一击轰向地面,强烈的冲击波立刻将冲在前方的一人掀出场外。
紧接着他反身横扫,正中其后一名考生的后腰,随即右腿向上勾踢,行云流水间再度将对手之一送出了赛场。
“杨公子,好样的!”
“好俊的功夫!”
台下观战的考生们早已按捺不住,起身喝彩者有之,暗自庆幸者亦有之。
段云泱侧身倚靠在廊柱上,远远望着场上的激战局面,英挺眉目中满是掩饰不住的骄傲愉悦。
同时心中也忍不住暗自慨叹,果真人不可貌相,想苏巽这等冰肌玉骨的美人,平日里连磕着碰着都舍不得,又有谁能想象,此人身为烛阴时决断杀伐,作为杨粟时亦是战力卓绝?
所幸苏巽心系自己,即使对外绽露锋芒,彼此相处时却终究温情脉脉。待此间事了,将那些麻烦人等处置殆尽,他必然寻得金屋储之,不教那人再沾染半分俗世风雨。
他心中这般暗自盘算着,嘴角的笑意不断扩大,因此也就未曾注意到,那两位吏部官员用担架将徐平之送下演武场后,并未直接回到休息区,而是向着宫阙深处潜行而去。
不过是小半盏茶的功夫,场中的局势已基本奠定。尽管成功淘汰了对手二人,第九组此时仅剩下一名考生留在台上,手中的武器也早已不知所踪。
见获胜无望,他索性直接认输,裁判官员于是宣布第三组获得优胜。
获胜组每人积二分,其中额外淘汰对手一人则多积一分,随着战斗结束,苏巽的积分已攀升到了五分之多,想来进入殿试第二轮势在必得。
将□□还入武器匣中,他远远与段云泱交换了眼神,便走向休息区寻找徐平之的踪迹。
方才徐平之的眼神总给他一种莫名发怵的感觉,似乎有什么隐藏至深的秘密被揭开,身后尽是灼人的烈焰。
然而徐平之原应休憩的区域却空无一人,询问一番才知晓,那人经太医检查认定伤势沉重,不宜再战,索性放弃了争夺殿试资格的机会,此时已返回宫室中休息。
囿于考核尚未结束,所有考生须得留在场外等候下一轮出战,苏巽注视着远方的宫阙,一颗心不由得微微沉了下去。
段云泱于第三轮比赛登场,手持精钢锁链,身形如电,转眼间便放倒了数名对手,其他考生也紧随其后悍然出击,很快敲定比赛结局。
车轮战一直持续到戌时前后,直至落日西沉,夜色降临,才缓缓落下帷幕,苏巽、段云泱分别以第九名和第十二名的名次晋级殿试。
考量到比试的紧张激烈,排名后三十位的考生又或多或少负伤在身,皇室并未调整住宿设置,众人仍是按照前一日的安排落榻。
苏巽趁同房的考生不备,用银白匕首在他手背上浅浅划上一记,确定对方麻药发作昏睡过去,又将金疮药细细涂抹在伤口处,确保明日全无痕迹。
段云泱抱臂在一旁观望,莫名觉得此情此景有些熟悉,头脑中倏然灵光一现——
数月前他与苏巽无谢楼重逢,屏退了慕鸾姑娘后不久便记忆断片,第二天询问缘由也是含糊其辞,现在想来……
“哼,我却道这场景瞧上去眼熟得很,怕不是今年初见那夜你将我搪塞过去,也用了同样的法子?”
苏巽没料到他在这个节骨眼还能想起这茬,一时不禁哑然失笑,将匕首和金疮药收好,起身来到他身边:“我那时也是事急从权……谁能猜得到你那时几分真心几分假意,我又无武功傍身,自然得小心着些。”
段云泱岂是不明事理之人,只是眼下二人关系不同往日,所思所想难免复杂弯绕。
此刻他竟觉得,倘若当初自己更加敏锐,苏巽的匕首也无暇奏效,那是否便能免去后来那些迂回纠结,眼下二人也不是这般若即若离,想要毫无顾忌地亲近也不能够。
见他眉宇紧蹙,神情又是怅恨又是忧虑,苏巽面上不由泛起一抹无奈的笑意,心下也随之了然。
情难自抑地搂住那人肩头,他双手上移捧住那轮廓分明的下颌,清凉的唇便深深印了上去:“不论过去如何,眼下我心中唯有你一人,你若受了半点伤害,我心疼都来不及。”
段云泱面上登时泛起薄红,苏巽少见地这样主动,他只觉得自己一颗心跳得小鹿也似,低吟一声便回吻而上。
两人这般缠绵了半晌,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彼此,在床榻边坐定,苏巽轻叹一声道:
“今日比试结束后,你可有留意到徐平之的去向?”
“唔……就是之前时常缠着你的那位吧?我只瞧见他被人抬下场去,随后便不知去向了,”段云泱摇了摇头,“莫非他行迹有何异常?”
“他所作所为并未超出一名普通‘种子’的范畴,只不过……今日比试后他的眼神,给我非常不好的感觉。”
闻言,段云泱的神情渐渐变得严肃,凝眉思忖片刻,沉声道:“往日父亲曾告诉过我,习武之人的武功路数往往深植于心,即便是竭力伪装也难免会露馅。难道他从初试观察至今,发觉了些什么?”
“这便是我担忧之处,”视线落在双手上,苏巽舒展的手指缓缓握紧,垂落的眼睫则掩去了眸底的情绪,“以长剑为武器并不罕见,然而知晓我使剑路数并能精确锁定身份的人,除了玄霄阁中曾经共事的阁员,不做第二人想。”
“可我能确定,徐平之绝非阁中杀手,除非……”
段云泱霍然仰首,恰好迎上苏巽凝重的视线。
“正是如此,徐平之背后的势力,很可能便是我们所怀疑的勾结对象,这样一来,眼下我的身份怕是已经暴露。”
“这……该当如何是好?”
段云泱心中惶惶不安,截止目前二人未曾收到玄霄阁传来的任何动向,距离与叶知蘅等人约定的接应时期尚有两日光景。此时按兵不动,又无异于坐以待毙,但孤立无援之下贸然出手——
同样的惨剧,他无论如何也不愿苏巽再度经历。
澄明的月华漫上苏巽光洁的侧颊,他的神情恍惚间看不真切,右手却蓦然握紧了段云泱垂落的手掌:
“明日便是殿试,囿于皇权积威,徐平之等人即使动作再快,也必然等到殿试结束后再行发作。我们不妨先发制人,提前去摸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手指抚上前襟中微温的瓷瓶,缓缓摩挲,段云泱回握住他的右手,沉凝地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十几里外的无谢楼中,一众人等正忙碌地来往进出。
叶知蘅与元若拙在大门处看护,确认楼中物资基本已装填上前往城西的车驾,这才叮嘱剩余人等继续维持楼内原状,不做声张。
正在两人离开的当口,不远处忽而传来一阵机括之声。叶知蘅眼疾手快将元若拙护在身后,袖中傀儡锁链激射而出,顷刻间将半空中靠近的物事层层包裹。
“这是……玄霄阁的械鸟?”
见那物事被锁链困住无法动弹,元若拙按捺不住好奇凑上前去,这才发觉此物乃是玄霄阁传讯惯用的械鸟。虽然不了解它具体的效用,但往日段云泱常常用其通讯,是以他对此并不陌生。
忆及段云泱离去前的叮嘱,叶知蘅确认械鸟周身并无威胁,便拿近眼前拆解。
这只械鸟明显曾经遭受重创,却被人以特殊方式修缮,暂时恢复了行动力。修理之处不多,却无一不是落在关键处,甚至精准计算出了械鸟飞行的路途,从鸟身中所剩无几的燃料便可见一斑。
不曾料想玄霄阁中,竟有如此精通制械术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上榜了啊啊啊啊啊我要努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36章 黄雀
“这是凌姑娘的笔迹,”元若拙展开密信卷轴,神情渐渐变得凝重,“……似乎是玄霄阁内部出了乱子。”
叶知蘅听了他的话也蹙起眉,凑近查看,只见信上寥寥数语,笔迹显得极为凌乱潦草,似乎写信人落笔时很是慌张。文段大意是玄霄阁掌权者突然发动叛乱,将二十余名精锐杀手关押在议事堂地宫中,唯有七日内从外部击碎断龙石,才能破坏机关,特此向段云泱求援。
根据信件的落款,可知从寄出到今日已然过去了五日有余,倘若等到殿试结束再行通知苏巽段云泱,想必会误了时机。
“这封信来得如此缓慢,肯定和传讯械鸟被破坏脱不了干系……”元若拙长叹一声,无奈地问道,“叶大哥,眼下我们该怎么办?”
叶知蘅默默思忖,心道目前无谢楼内的物资和人员已基本转移到城西,应不会再出什么大问题,为今之计,还是及时知会段苏二人为上,于是沉声道:
“元宝,事态紧急,我即刻便率人出发潜入宫中,将消息通知大人和段公子。无谢楼这边怕是不再安全,你尽快与墨棠小队的暗卫一道赶往城西段府,届时我们在那里会合。”
“嗯,那你万事小心。”
元若拙忙不迭点头,尽管心中担忧不已,却也知道此刻并非优柔寡断的时候。叶知蘅深深望他一眼,重重点了点头,转身快步向院外走去。
与此同时,梁国皇宫中。
这一夜无星无月,浓厚沉滞的阴霾铺卷,弥漫着压抑沉凝的氛围。
皇宫中巡逻的卫队从保和殿门口经过,随着脚步声逐渐远去,两道灵活的身影便从殿顶飞掠而下,朝后右门的方向发足狂奔。
赫然便是乔装后的苏巽和段云泱。
他们趁着夜色从住处溜出,一路避开宫中巡逻的耳目前行。此行的目的,正是找到玄霄阁高层与皇室勾结的证据,并确定过往囚禁苏巽之人的真实身份,因此目的地便锁定了内廷乾清宫西南侧的养心殿。
然而供众考生居住的宫室集中在宫殿东南部,从起居处到达养心殿须得经过数重宫墙与卫队的封锁。所以足足耗费了半个时辰的功夫,二人才抵达乾清门内。
“跟据老李等人的消息,养心殿表面为梁帝平日休息的去处,实乃机密要件与议事所在,”段云泱的话音从风声中悠悠传来,“那处想必防卫森严,以你我二人之力,可有突入的把握?”
苏巽却摇了摇头,轻声道:“如今正值殿试期间,宫中日常事务一概搁置,便是每日的朝政议事也被推迟,主要的守备力量也均被迁往宫外。而且此时夜色已深,明日梁帝作为殿试出题者,应会较早安寝,想来养心殿处的守卫不比平日。”
话虽如此,他心中却隐有担忧。自己与段云泱诚然算是先发制人,可倘若徐平之已事先发觉并知会上层,他们的行踪或许不久便会暴露。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刻慌乱忧虑只是徒劳,他索性将不安强自压下,向段云泱安慰一笑,加快脚程奔赴养心殿。
果不出所料,待二人抵达养心殿外,夜色已深,只见宫墙附近的守卫已靠着门框沉沉睡去,殿门外的护卫也同样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盹。
苏巽身形如电,手中银色匕首在众人身上浅浅划落一记,无声无息间给每个人种下了强力麻药,此刻只怕是天降猛雷也惊不醒他们。
段云泱在一旁三两下撬开了紧锁的殿门,二人相视一笑,快步流星潜入房中,并按原状将门扉仔细掩好。
殿内没有点灯,视野很是昏暗,段云泱从怀中取出两枚夜明珠,递给苏巽一粒。幽微的光晕立时照亮了他们眼前方寸,却又丝毫不显得刺眼,即使从室外观察也发现不了任何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