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陛下,这……”
“住嘴!”宏治帝看着窗外灯火,脸色阴沉可怕。
卫灵将归皇家所有,只有皇室之人才能接管,现在在萧知尽手上,让宏治帝不得不多心起来。能接手卫灵将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萧知尽真的是二皇子,要么就是……贤王已经遭到不测。
宏治帝跟萧知尽接触那么久,着实看不出这人是个心狠手辣的人,那么也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萧知尽就是二皇子。
那么莫厌迟是谁?为什么跟先皇后如此像?
卫灵将现身,闹得宏治帝下令封锁全城,百官们也没了饮酒的心思,纷纷告退,留宏治帝一人清静。
而离宫的萧知尽迅速召集卫灵将,吩咐他们寻找莫厌迟。距离人不见已经有半个时辰了,此刻封城作用不大,只能加紧找人的速度,但愿代阏还没有下手。
……
莫厌迟从黑暗中醒来,睁开眼便看到莫娇坐在他的旁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莫厌迟便是再愚蠢,此刻也明白过来,自己又被莫娘欺骗了,“你又骗了我。”
“最后一次了。”莫娇摸着他的脑袋,轻声道:“以后娘再也不会骗你了,你……好好睡吧。”
她的话很轻,如同催眠一般,莫厌迟不敢闭眼,却仍是撑不住,昏昏沉沉地睡去,失去意识前,他感觉到了额上一丝冰凉,一如儿时生病,莫娇将他揽在怀中,轻轻亲吻,安慰着他。
莫厌迟紧闭的眼滑出一滴泪来。
莫娇坐在他旁边看了很久,伸手将他的眼泪拭去:“我儿子呢?”
“城西的破庙中。”身后人道。
莫娇起身,看也不看那人一眼,径直离开,往城西赶去。
年轻时莫娇也曾有过一个孩子,只是那个时候兵荒马乱的,逃难时莫娇跟孩子走散了,怎么找都找不到人,后来她遇到了代阏,代阏承诺帮她寻找孩子,代价就是入宫去当细作,成为他的眼线。
莫娇一心要找到孩子,自然是同意了,她入宫后被分配到先皇后的宫中,得了姓,成为皇后的贴身侍女,之后伺候着人,直到皇后临盆。
这个时候代阏传信,让她将刚降生的莫厌迟带出宫,交给他。莫娇照做了,可是出宫后她便后悔了,多年来代阏从未带来她孩子的消息,没准她的孩子早就死了,鬼迷心窍的莫娇看着怀中熟睡的莫厌迟,一头扎进了人潮之中,消失在了皇宫。
她将人带到了望乡台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恰好雨夜碰到萧父埋儿,知道那个孩子没死,莫娇便将两人衣物换了过来,日后人找来也只会将萧知尽当做皇子。莫娇便松了口气,安心在望乡台中抚养着莫厌迟,这一养便是十五年。
随着莫厌迟越来越大,她却越发心慌,莫厌迟长得太像先皇后了,没了那些衣物,单凭一张脸就足够证明他的身份。莫娇犹豫着要搬家,结果皇宫的人就找来了,担心受怕的莫娇选择了逃跑,一藏就是三年。
后来在万陵遇到了代阏,代阏带着一个男子,站在她面前冷笑道:“自己的儿子不养,去养别人的孩子,倒是苦了你。”
莫娇悔恨不已,一心以为那个男子便是她的儿子,为了他,她只能牺牲莫厌迟。
她脚程不快,一路奔向城西,殊不知等着她的不是骨肉重逢,而是一具孩子的尸骨。
莫娇的孩子早在战乱中死去,代阏费了不小的功夫才将人找到,不过是死是活都不重要,代阏答应过莫娇,要让他们母子相聚的。
所以那儿除了孩子外,还有一个杀手等着她。
……
代阏躲在暗处,静静看着熟睡的莫厌迟,并不打算动手。
当年亡国,代阏也不过十来岁,只是那时他不如莫厌迟幸运,有个卫灵亲主相互扶持,代阏十多来年苦苦煎熬,积累自己一方势力,为的便是有一天能洗雪耻辱,夺回本属于他的一切。
而在报仇前,代阏并不想这么轻松地放过皇室之人。
他拍拍手,将门外等候的人叫了进来,道:“接下来交给你了。”
那人笑了笑,并未开口,送走代阏后急忙将门关紧,一步一步走向莫厌迟。
莫厌迟被下了药,周身动弹不得,可意识已经慢慢清醒,他感觉有人靠近,强撑着睁开眼,不想看到的竟是前吏部尚书刘奇!
刘奇见人醒来,吓了一跳,转念又笑道:“殿下醒了?醒了更好,臣可不喜欢睡着的人。”
莫厌迟静静地看着刘奇走来,在他的双手触及自己的时候,绝望如潮涌一般填满他的胸口,他闭上眸子,心如死灰。
刘奇被贬,遭受无数百姓的唾骂,妻离子散,这股怨气终于得以宣泄,他一边解着莫厌迟的衣裳,一边恨恨道:“都怪那个狗皇帝,害得如今儿子都不认我了,我也要让他知道尝尝失去爱子是什么滋味!”
刘奇念念叨叨,见莫厌迟没反应,气急败坏,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捅进了他的腹部,瞬间血流不止。
“啊!”莫厌迟还在神游天外,突然一阵刺痛,逼着他不得不回神,睁开眼看刘奇。
刘奇见到鲜血,愈发兴奋,拔出刀子,拉起莫厌迟的手,将之钉在了床板之上。
剧痛下,莫厌迟忍着没有叫出声来,他紧咬着下唇,死死看着刘奇。刘奇冷笑了一声,欺身而上,正要褪去莫厌迟的衣物,不想原本无法动弹的人竟抬起脚,将他踹了下去。
莫厌迟扯到腹部的伤口,疼得他几乎窒息,哑然道:“多谢你这两刀。”
刘奇狼狈起身,目光阴冷,他看出那一脚已经用了莫厌迟的全部力气,便又上前,道:“我看你能坚持多久?等会可被求饶。”
“你怕是没这个机会了。”莫厌迟吸着气,用力将手上的匕首拔下,没等刘奇阻止,架在脖子上便要刺入。
莫厌迟清楚得很,体内药效未过,肚子的伤口血流不止,疼得他眼冒金星,根本无法跟刘奇一搏,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与其被凌/辱,倒不如自己来个了断,也死得干净。
“你……”刘奇话没说完,骤然瞪大双眼,没等莫厌迟反应,便直直倒下,身后插着一段断了的刀刃,正好在心脏之处。
随着刘奇倒地,他身后的窗被猛地打开,莫厌迟吓了一跳,手一抖划伤了颈上的肌肤,一道红线蜿蜒而下,滴在了他的衣裳上。
来人还没站稳,只听到一句:“迟儿,我来了。”
第49章 君心我心(三)
莫厌迟定定看着来人,心神一松,生生疼晕了过去。
萧知尽急忙上前将人抱起,喊道:“邢衍,去叫大夫!”
邢衍晚来到一步,进来后看到死不瞑目的刘奇以及不断淌血的莫厌迟,无比后怕,点点头赶紧去找大夫。
萧知尽将随身携带的金疮药全数散在莫厌迟的伤口上,又扯了几块布条紧紧缠住,这才稍稍止了血。他抱起莫厌迟,一脚踩在刘奇的尸体上,冷声道:“卸了他的四肢,送到他妻儿手上。”
“是。”
莫厌迟伤势严重,着实不能再拖下去了,萧知尽带着人往状元府赶的时候,碰上了找人回来的邢衍。
邢衍驱着马车,萧知尽立即将人带进车中,大夫看了一眼,冷静道:“将他的衣服脱了,得先处理肚子的伤口。”
“好。”这人是卫灵将培养出来的,萧知尽还是相信他的医术的。
好在止血及时,莫厌迟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脸色苍白得很,看起来有些吓人。
大夫拿着黄酒给针线消毒,一针一针缝合着伤口,庆幸道:“好在伤口不深,没有伤及肺腑,不然就麻烦了。”
萧知尽眉头皱得更紧,对那刘奇恨得牙牙痒,又无比后怕,若非路上有人看见莫娇从那方向跑出来,只怕没那么快找到人,若是再迟一点,后果不堪设想。
大夫处理着莫厌迟腹部的伤口,萧知尽拉着他没有受伤的手,拇指轻轻揉搓着,无比珍惜。虽说没有危及性命,可萧知尽仍是惴惴不安,怕一松手就会失去他。
莫厌迟呼吸轻得几乎察觉不到,颈间的伤口已经愈合,血迹像一条从皮肤长出来的红线,缠绕在他的身上,再往下是触目惊心的伤口,大片鲜红晕染了整个腹部,仿佛是从染缸中捞出来一样。
一旁的大夫专心处理着伤口,丝毫没有被萧知尽影响到,缝合好了腹部后,他又拎起莫厌迟的手,看了会儿,道:“伤口有点深,晚些可能会发热,要多注意点。”
“好。”萧知尽点头,记下大夫所说的每个字。
马车平稳地飞驰的道上,好在已是深夜,不多时便赶到了状元府,萧知尽将人抱起,没有惊动府上的人,将莫厌迟带到了自己的房中,跟在身后的是一路板着脸的大夫,以及前来负荆请罪的邢衍。
大夫跟着萧知尽进了屋,静静看了他们一眼,道:“有事出去说,他需要安静。”
这人性格怪癖,对所有人都是冷冷淡淡,萧知尽见怪不怪,将莫厌迟放在床榻上后,吩咐了两句后便出去了。
邢衍垂着头跟着他走,低声道:“主子,此事是我等照看不周,请责罚。”
那些暗卫听令于邢衍,出了事自然要他担着,邢衍并没有任何怨言。
“今夜看守的暗卫以后不必再跟着莫厌迟了,安排去别的地方去。”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萧知尽不好重罚,以免失了军心,且日这些人到底不是归属于他,随便处置了日后不好跟贤王交代。
邢衍知道他的顾虑,抱拳道:“卫灵将不认前主,还请主子责罚!”
“将来见了贤王,你们再自行去领罚吧。”萧知尽摆摆手,不想跟他纠缠这么一个问题,“不过说来,今日是怎么回事,这么多暗卫看着,竟然还让莫娇把人带走了。”
“不止莫娇,代阏也参与其中,他带着人拦住暗卫,这才把人带走。”邢衍将暗卫回禀的事情一一说出,萧知尽越听脸色越难看。
莫厌迟感念莫娇十五年来的养育之恩,知道她面临危险时毫不犹豫跑去,她倒好,将莫厌迟对她的感情利用得彻彻底底。
邢衍见他沉默不言,又道:“还有一事,方才跟着莫娇去西郊的人回禀,说莫娇死了,怀中抱着一具尸骸,不知道是自杀的还是被灭口的。”
萧知尽冷笑道:“倒是便宜她了。”
莫娇酿成了莫厌迟一生的惨剧,萧知尽恨之入骨,若非先前一直被代阏护着,她早就被他碎尸万段,更没有今日之事。
邢衍知他心情烦躁,告罪之后也不敢多待,离开状元府去处置失职的几个暗卫。即便萧知尽不罚,卫灵将也容不得他们,护不住主子是耻辱,这些人再也不得近身伺候了。
萧知尽独自在外想了许久,直到大夫走了出来,他才回了神,问起莫厌迟的情况。
好在用药及时,莫厌迟并没有发热,只是心神俱疲,睡了过去,等天亮后自然会醒。
大夫交代了几句,又留了张药方给他,便去找府上的管家,让其给自己安排间房,以免莫厌迟出什么状况,也好立马赶来。
管家睡得迷糊,听到莫厌迟受伤后吓得魂都飞了,要不是大夫拦着,就差提着脑袋跟萧知尽谢罪了。
而萧知尽送走了人,便坐在莫厌迟跟前,舍不得离开丝毫。
若不是自己离府多日,不肯跟莫厌迟见面,莫厌迟也不至于大晚上出来,让莫娇找了空,将人带走。
发生这样的事,萧知尽无比悔恨,早知如此,便是莫厌迟赶他走他也不会离开半步。如今他也只能等着,等莫厌迟醒来,跟他好好道歉,以后的路都交付到他手上,由莫厌迟来决定。
萧知尽牵着莫厌迟的手,不知疲倦,看了他整整一夜。
莫厌迟元气大伤,这一睡便睡到了正午,他才醒来,身上的疼痛便铺天盖地而来,疼得他下意识要用手捂住,却发现自己双手都不是很方便,一只手被缠成茧子,另一只手被人拉着动弹不得。
他睁开眼,对上了萧知尽充满担忧的眸子,没等他开口,萧知尽便问道:“迟儿,你怎么样了,可会不舒服?”
莫厌迟扯出一抹笑来,道:“我没事。”
萧知尽心疼不已,垂下头来将脑袋抵在他的手上,悔恨道:“都怪我,都怪我。”
莫厌迟抽出手来,拍着他的头,劝慰着他:“没事。若不是你及时赶来,只怕我连命都没了。”
萧知尽回想到昨晚莫厌迟拿着匕首刺向自己的那一幕,无比后怕,紧紧攥着莫厌迟的手,眼眶红成一片。
莫厌迟疼得厉害,仍是撑着起了身,靠在萧知尽身上喘息,缓了许久,苦笑道:“自你来了之后我就没受过这样的伤了。”
“我……”萧知尽一时语塞,犹豫着将手搭在他的背上,轻轻抚摸着。
莫厌迟浑身冰凉,被萧知尽抱着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连眼泪都掉了下来,他趴在他的肩上,无声抽泣着。
萧知尽闭上眼,将人紧紧抱住,有一下没一下拍着他的背,低声安慰着他。
也不知道莫厌迟哭了多久,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睛都肿了,脸上布满泪痕,看起来可怜得很。
“好了,没事了,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的。”萧知尽心疼道。
莫厌迟揉揉眼睛,“不需要你保护,我自己可以。”
“什么?”
“他们不是冲我来的吗?忍了三年,我不忍了。”莫厌迟道,眸子里是从未见过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