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一闪,墨鲤跃上了二楼窗前。
孟戚眼疾手快地推开了窗,恰好把人迎了进来。
只这么条缝,就有浓浓的硝烟味涌入。
“怎么回事?”
“那群人身上带了火药,可能又是霹雳堂的东西。”墨鲤皱眉说。
几条街外,听到声响的禁卫军跟衙役都往这边赶来。
这时陆慜慌慌张张地在外面敲门,因为孟戚没有锁门,他不小心跌了进来。
看到二皇子,墨鲤不禁有些尴尬,只因方才他说自己去不会引起太大的动静,结果恰恰相反。
“我们被发现了吗?普通的地痞怎么会带着火药?”
“……普通的地痞不会,可是江湖人就不一定了。”墨鲤经历了好几次这种事,发自内心地觉得这里面没有什么阴谋,可能就是自己倒霉,对方倒霉,然后赶在了一起。
“只些许小事,他们为何动用火药?”孟戚想不明白。
墨鲤沉默,好一会才说:“他扔了很多暗器,都被接住了,随后大约是红了眼,丢昏了头,把那个乌黑的木筒也砸了出来。我不知是什么,怕是能喷出毒针的机关误伤百姓,所以用内力牵引暗器将木筒撞歪到旁边,结果木筒应声而碎,滚出来十几粒黑乎乎的东西。”
那就是霹雳堂最有名的雷震子。
墨鲤最初不认识,不过离开竹山县之后,他已经遇到两次了,立刻用内力裹住这要命的玩意,直接丢出客栈,抛向了半空。
好在除了震碎、震落瓦片,无人受伤。
“知道他们什么来路吗?”孟戚只能听出这些恶汉的口音不是北地人。
“未曾报名号。”墨鲤补充道,“点了穴道,都躺在客栈下面。”
“禁卫军来了!怎么办?”
二皇子已经急得要爬窗了。
第149章 戍虎狼之兵
硝烟散尽, 客栈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人。
最先赶到的衙役勉强往里面张望了一眼, 以为都是死尸,立刻不敢进了。
“有没有人活着?还有能喘气的吗?”
“有!官爷救命啊!”
客栈里立刻传来陆续的应答声,掌柜第一个连滚带爬地出来。
因为太急,他被门槛绊倒了,脑袋都磕破了。
衙役嫌恶地后退一步, 问跟着出来的伙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伙计惊魂未定, 还在大口喘气, 他下意识地往外张望, 刚才明明看到那位客人出了门, 怎么转眼就不见了?
想到跟那位客人同来的另外两个人还在楼上,伙计艰难地咽了咽口气,飞快地说:“官爷,是这些恶汉……不不, 江洋大盗闹事儿,他们互相斗殴, 然后不知道砸了什么东西出来。打得眼花缭乱的, 跟茶馆说书里写的一样!什么飞蝗石铁莲子啊到处丢,你看这门框上,还插着几根暗器呢!”
衙役们顺着伙计手指的方向一看。
吆,还真有!
领头的一挥手, 马上有人掏出布帕, 小心翼翼地隔着布抓住暗器,想将它从门框里拔出来。结果这暗器扎得太深, 一拽没能拽动,那人只得用脚抵住门框,拼命往外拔。
客栈伙计看得咋舌,太可怕了。
这要是打在人的身上,不就成了说书先生口中的透骨钉?
他越想越怕,冷汗淋漓。方才他跟掌柜都在楼下,一不小心就会被误伤,简直是在阎王殿前走了个来回啊!
“愣住做什么,继续说!”领头的衙役呵斥道。
客栈伙计慌忙点头,这时禁卫军也骑着马过来了,伙计立刻提高声音道:“就是这么一群人想要住店,可是房间不够,然后也不知怎么地这些人就打起来了,挥兵器扔暗器的。小的吓得魂飞魄散,抱着脑袋缩在木柜下面,只听到轰地一声,跟打雷似的,到现在小的耳朵里还嗡嗡作响呢!”
太京府衙的人倒是没有过多怀疑。
他们知道城外制造火药火炮的神火局每隔一两年总会出事,或是死三五人,最严重的一次,听说小半个场子都被炸飞了。
这些事情太京百姓都不知道,他们以为是打雷,或者是京畿大营在放炮。
而衙役们只是听个小道消息,并没有亲眼见过那种惨烈场面,也没有上过战场,充其量只看到过几个被鞭炮炸伤的人。他们往客栈里扫一眼,看到横七竖八躺着的人,就以为这些人自食恶果同归于尽了。
“行了,把人抬走……”
“慢着!”
赶来的禁卫军敏锐地发现事情有些不对。
硝烟味竟然是街上浓,客栈里淡,很明显爆炸发生在外面。
“有没有人出去过?”
客栈伙计翻来覆去只会复述说书人的话本,客栈掌柜撞晕了脑袋,整个人迷迷瞪瞪的,根本一问三不知。客栈里的人也因为害怕官兵或厌憎那些闹事的恶汉,都躲在房里不出去。
“算了,把这些人都带走!”这一小队的禁卫军头目不耐烦地说。
“可是,万一有余孽潜逃……”
“是你能扛得住火药,还是我这些弟兄能挡得住暗器?”
禁卫军的小头目说完就走了,留下一群衙役骂骂咧咧地搬动客栈内昏迷的恶汉。
“全部押回去,关进牢房!”
“这……府衙的大牢好像已经满了!”
领头的衙役瞪眼道:“满了就挤一挤,怎么着?我们又不是开客栈的,还保证给他们一人一个大通铺的床位?反正咱们也不管饭,什么江洋大盗英雄好汉的,饿个三天他们还有力气闹事?”
众人唯唯诺诺,出门强征了两辆铺子运货的板车。
再把人抬着丢上车,也不管谁的脚压住了谁的脑袋,堆尸体一般地摞起来。
客栈伙计看着他们离开,赶紧爬起来,跑到后厨看客栈里其他人的情况,又被他们催促着回来看掌柜。
掌柜头破血流,面朝下趴着。
“这可要命了,上哪儿找大夫。”众人急得不行。
“让一让。”
伙计闻声一惊,抬头望去,发现正是墨鲤。
忍不住揉眼睛的伙计十分震惊,这人方才躲在哪里?怎么又从楼上下来了?
此刻二楼,陆慜站在窗边张望,不敢置信禁卫军跟太京府衙的人竟然就这么走了!之前在牡丹坊的搜查可是毫不含糊,更别提他躲在皇宫中,差点被禁卫军用火炮轰成渣的经历了。
这不可能!孟国师跟墨大夫武功搞清没错,但是这些人根本不知道国师的存在,怎么就这样走了呢?
陆慜不知道自己这会儿活脱脱是傻子的模样,哪里有人因为自己没被抓而感到困惑的?陆慜不仅满脸疑惑,
他癞头、旧衣,嘴上无毛,看着跟那些商人身边跑腿的随从没两样。
这也是孟戚三个人却只要了两间上房,客栈掌柜没有半分怀疑的原因。
随从嘛,平时也就住住最便宜的屋子,遇到这种房间不够主人又不肯额外花钱的时候,可不就得委屈自己睡在地上。
至于孟戚二人,即使身穿旧衣,可是那手伸出来,就不是干粗活的人。
商人惧怕被劫,改穿旧衣是很平常的事——因为斗笠,掌柜没见着这两人的脸。
二皇子还在念念叨叨,孟戚听得厌烦,随手一拂陆慜就发不出声音了。
陆慜又念了一阵才发现,这才悻悻地闭上了嘴。
“你想知道他们为何敷衍了事,很简单,无利可图,却又有危险。”孟戚看到二皇子那傻呆呆的模样,就忍不住多说几句。
孟国师腹诽道,这小子蠢成这样,怎么在皇宫里长大的?
齐朝太子真的不容易!
“换了平日无事,石头都能榨出油,现在见到掌柜受伤,京城里到处乱糟糟的,他们连这丁儿心思都没了。城门不开,他们想捞一笔钱跑都跑不了……”
孟戚顿了顿,自言自语道,“不过,禁卫军的反应倒是奇怪。”
霹雳堂的雷震子是朝廷明令禁止的东西,又赶上了叛逆大事,禁卫军轻轻放过此事,确实很出人意料。
饶是孟戚再聪明,一时也没想到问题出在南镇抚司。
锦衣卫跟禁卫军直接打起来了,原本在城内搜捕的禁卫军陆续被调了回去,这队禁卫军也是在去南镇抚司的途中,听到爆炸声赶过来的。
“估摸着,是出事了。”孟戚拎起陆慜,轻巧地翻出了窗户。
这家客栈是不能住了。
先去外面等大夫。
且说墨鲤看了看掌柜的伤口,立刻让找了干净的布包扎,不严重只是要静养,接下来一个月最好都不要起身。以防头晕目眩,或者留下什么后遗症。
那妇人千恩万谢,又让伙计去取钱。
墨鲤只好推辞,其实这事也是无妄之灾,客栈掌柜一样倒霉。
“今日若无先生,还不知会出多大的事,死多少人。”掌柜娘子拭泪不止。
这时客栈二楼也陆续有人出来。
看到墨鲤的容貌,多数亦觉得这大夫并非歹人。
江洋大盗也好,少年侠客也罢,凡是在客栈酒楼里大打出手的,能记得赔偿银钱的,已是凤毛麟角了。
这次客栈里没损坏什么东西,也没人受伤,常年在外奔波的自然知道有多侥幸。
于是纷纷过来相谢。
墨鲤有些意外。
他原以为这些人会一直躲在房间里,直到他离开也不露面的。
因避灾躲难,本就是人之常情。
“这位先生,小生因带着家眷,实在不敢触怒那些恶汉,这……”
一个书生当先一步,惭愧地抱拳行了一礼。
紧跟着是几个商人,都是面带愧色,又很好奇墨鲤的身份。
“先生是何方人士,因何滞留太京?”一位老者拱手道,“老朽不才,虽非太京人士,但是在青州经营着一家小小的车马行,在太京有一些人脉,这市井三教九流的人物,我都认识一些。若先生有什么难处,老朽必定相助。”
换了两日前,墨鲤可能要向老者打听哪儿有做银针的匠人了,如今倒用不上了。
墨鲤婉拒了这些人的好意,正要出门的时候,那位老者忽然跟了出来,低声道:“京城里现在不太平,老朽知晓在内城宜广门附近,有好几座空的宅子。官邸的主人都在外地做官,先生若真的无处可去,又有一身好本事,倒不如暂时在那里歇脚,也好避开官兵。”
墨鲤微微一愣,忍不住端详老者。
老者羞愧地低头道:“因曾识得几个梁上君子,打过那儿的主意。如今非年非节,也不是外地官员进京叙职的日子,那些地方,应该很是安全。”
墨鲤并不担心这是个陷阱。
或者说,除非北疆十万大军一起上,否则也没什么陷阱。
——如果地下埋满火药是瞒不住孟戚的。
这老者语气诚恳,神情真挚,应该没什么问题。
“多谢老丈。”
墨鲤道了谢,他走之后,客栈伙计忽然觉得衣兜里好像多了沉甸甸的东西,打开一看,顿时懵了,怎么多了几十个铜板?
孟戚在巷尾等了半天,才看到墨鲤出来。
“怎么,那掌柜伤势很重?”
孟戚轻轻踢了脚蹲着发呆的陆慜,后者垂头丧气地站起来。
——又得东躲西藏了,饭都没吃上一口,只有两块梅花糕垫肚子,客栈的钱白花了。
墨鲤把那个老者的建议一说,孟戚立刻点头赞同:“这主意不错,对了,昨天晚上我看到宜广门附近有座空的将军府,里面仆人少得可怜,黑漆漆的连灯笼都没有,后院却有假山有荷塘……就去那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
国师月夜路过黑漆漆的将军府。
第二天回来的将军府主人刘澹:????
第150章 承天运
说起宜广门附近的宅子, 那是利弊皆半。
论面积跟位置, 都是一等一的,可是恰好坐落在皇城的西南夹角,冬天刮大风,夏日烈阳照的时间最长,真是谁住谁知道。
久而久之, 那些朝廷大员都不会住在这里。
偏偏这边的宅子还挺大, 品级小的都住不了。
大约从陈朝开始, 这里就成了那些外州高官的府邸, 通常还是由皇帝赐下。曾有人得了宅子, 一次都没住上,就病死在任上。没过几年,宅子又赐给了另外一位逐渐得势的外官,但是等这位新贵深得圣心被调回京城, 入阁为宰辅,不止加官进爵, 宅子必定又换了一栋更大距离皇城更近的。
于是宜广门这些府邸的主人, 总是换了又换,偶尔有回到京城住进这宅子的官员,也搞不清隔壁的邻居是几品官,在何处任职。
牌匾上挂着的, 没准还是主人的旧官衔。
因为换来换去没什么意思, 过个三月,主人还不是这宅邸的主人都难说。
墨鲤隔着半条巷子, 看着牌匾上的将军府字样,迟疑地问:“是这家?”
“应该是啊……”
孟戚说话的声音逐渐变低,忍不住左右张望,以确定位置。
因为这座将军府门前,有不少禁卫军徘徊,看着像是巡城,实则为监视。
如果是一座无人的空宅子,自然不值得这般。
“奇了,难不成宅子里的主人回来了?”孟戚自言自语,想了想又摇头道,“昨夜整栋宅子都没什么光亮,唯有门房处挂着个灯笼,与周围宅邸一样,分明是主人不在家。京城戒严,城门封锁,这一日之间,主人怎么就回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