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气是无形的,只在很少的情况下可以看见。”墨鲤同样很意外,他知道皇宫里有许多珍宝,可是他没有想到那一下子见到这么多拥有灵气的东西。
一般只有活物才能吸纳灵气,比如歧懋山的白狐、白参以及蛇。
不过死物里的灵气是固定的,它们算是得天独厚的灵物。
妖精是变不成的,却可以充作稀世奇珍。
“太子可曾想过,为何会有暖玉跟寒玉?一块玉石为何能像火炉或者寒冰那样,不被外界影响,始终温暖或者一直冰冷刺骨?”
“这……”
太子愣住了,他没有想过这个道理,就好像没有人去想为什么从同样地方开采出来的玉石,有的莹润透亮,有的充满杂质。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就像一个父亲所出的孩子,能力有高有低,容貌有丑有俊,暖玉寒玉这种稀世之宝是天生如此,有什么可说的?
墨鲤看出了他的迟疑,微微点头道:“它们只是拥有的灵气多了一些。”
“……可用来治病?”
“非也。”
墨鲤否决了。
除非像他这样的龙脉,练了武功学了医术,把灵气当内力用。
事实上用灵气的墨鲤,并不比真正用内力的秦逯医术高,灵气跟内力的效果是相同的,没有高下之分。
“我刚才逼出了那块石头里灵气,后来它又重新将灵气吸了回去。这跟落雨一样,外界的气息触发了它的变化,然而这些灵气永远属于它们自身。即使将它们毁去,灵气也只会消散归于天地,不会为人所用。”
墨鲤指了指盆景,还有那块暖玉,继续道,“就这两件东西,放在太子身边即可。灵气之间也有千差万别,常人触之无异,对病患却有区别。它们治不了病,但是能让你感到舒适一些,少受病痛的折磨。”
这也是山清水秀,灵气汇集之地为何适合养病的道理。
太子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盆景被内侍放到床边,那种轻松的感觉更加明显。
沙鼠躲在大夫的衣襟里看热闹,这些事它也是闻所未闻,看来“松子”没有指望了,沙鼠遗憾地挠了挠爪子。
随后它就僵住了,因为衣服被它挠脱了线。
沙鼠不敢再动,它小心翼翼地将爪子缩到旁边,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墨鲤不知道衣服内衬已经遭到了毒手,他指点陈总管将剩下的那些东西拿走,太子却没有忘记之前想要托付的事。
“大夫可有看中什么?二皇弟孤身在外,我实在放心不下……”
“如果殿下只想让人把二皇子平安无事地带出京城,就不必给酬劳了,孟兄与我收了二皇子的一百两银票。”
东宫众人目瞪口呆。
“原本这一百两,是二皇子出钱买刺客弑君的,既然皇帝没死,银钱打个折扣,剩下的就用作送人出城罢。”
墨鲤没有解释为什么不杀陆璋,反正太子能够听懂。
可在郁兰跟陈总管听来,就是孟国师收了一百两银票去杀皇帝了,结果没杀成,现在三皇子忽然得势,难不成皇帝已经时日无多?
“传令下去,想办法寻找六皇子的下落。”太子迅速地在脑中想了一遍文武众臣的名姓,然后报了几个名字,想让属下去这些人府上找。
墨鲤不想看他做无用功,直接道:“他在荡寇将军刘澹的府上。”
太子再次愣住了,他没想到刘澹已经回京了,而且大夫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亲眼所见。”墨鲤没说自己也在将军府蹭了个屋子住,他将银针收起来,淡淡地说,“刘将军的日子不太好过。”
太子会意。
齐朝的武将一直被文臣打压,有皇帝的纵容,也有文官就是看武将不顺眼,认为手握兵权的武将都是威胁的缘故。
如果皇帝不能理事,文官得势,刘澹自然会过得水深火热。
“太子依旧打算将玉玺留给六皇子,支持六皇子登基?”
“大夫的意思是?”
“六皇子年岁小,即使有几位兄长帮扶,齐朝也会迅速落入忧患之中。”
更别说上面两个皇子都不乐意帮老六。
太子苦笑,他这是别无选择,不然为何提出把皇位给孟戚?
“殿下为何不自行登基?”墨鲤平静地问。
“孤,时日无多……”
太子语气惊愕,可是神情间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楚朝三王或许不足为惧,可是西南的天授王却蠢蠢欲动,又有圣莲坛这等蛊惑百姓的恶徒作祟,京城中更有网罗武林中人去为天授王效力的江湖败类。如此看来,天授王必定不满足于西南之地,举兵攻打附近城府,剑指太京都是迟早的事。”
墨鲤顿了顿,又道,“殿下时日不多,齐朝何尝不是危在旦夕?如果陆璋还在位,或许可以一挡,如今六皇子偏执地想要闹事,三皇子试图借助文臣的力量谋朝。我观陆璋心胸狭窄,事到如今,更不能指望他放下成见。你若是登基,至少三位皇子都会协心同力。”
做皇帝跟不做皇帝的区别是很大的。
不止是礼法称呼跟祭祀的问题。
“……你去之后,皇位由你而止,齐朝不再有帝王,我想三位皇子也好,文远阁那些宰辅也罢,都不会有异议。”
作者有话要说:
暖玉跟千年寒玉只存在于武侠小说或者玄幻修仙小说里。
事实上根本没有一块玉,可以冬暖夏凉,或者寒气逼人。
换句话说,在现实中玉就是玉,当不了冰箱也当不了暖炉,只有人把它焐热的可能
如果一篇正常向的、没有任何奇幻玄幻因素的文里面出现暖玉,大概就是暖玉穿了吧【住口】【别瞎说】
第155章 人皆窥之
太子久久不语。
郁兰等人面面相觑, 根本听不明白。
“大夫的意思是, 齐朝……将亡?”
没有皇帝的国家,可不就是亡了吗?
这便是众人的想法,国不可一日无君,不管怎么样皇位上都必须有个人。
虽然从感情上,他们不愿意叩拜太子之外的人, 且太子薨世后, 近前侍候的宫人从此命途难测, 但是连读书人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 外朝臣子尚且如此, 何况他们这些卑微的仆从?哪怕心中怨愤不甘,都无法改变他们站在一条即将沉没的船上的事实。
“倘若殿下真能……”
“不,文远阁的宰辅是读圣贤书的人,怎么可能同意帝位空置?”
宫人们想得并不深远, 他们甚至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太子定定地看着床帐顶端,他想到了陈朝末年皇帝不理政务, 朝政大权由文远阁宰辅以及锦衣卫、东厂把持, 虽然闹得乌烟瘴气,加速了陈朝的覆灭,但是从某种意义上说,皇帝二十年不上朝, 国家照旧可以运转。
这样的皇帝, 有跟没有差不多吗?不,并非如此, 皇帝什么都不管,可是每一件事都与皇权息息相关。
昏君沉溺酒色之中不想上朝,就把政务丢给了臣子处理,却又不放心,更忌惮宰相权势的膨胀,又是捣鼓出了锦衣卫跟东厂。皇帝自以为控制着两方争权夺势,实际上经常被这两方欺瞒利用,这才是朝野不宁的主要原因。
太子苦笑起来,莫说他病入膏肓了,即使能活个三五年,依靠文臣跟锦衣卫两方势力来治理国家,他也不能保证自己不变成昏君。
偏听则暗,兼听则明。
若是无法做到这点,免不了要受欺瞒,不知不觉就成了昏君。
更别提大夫还语出惊人,提议干脆让天下没有皇帝,太子想不出那样的朝堂是什么模样,又要如何维持下去。
“……大夫可能不知,天下的读书人读得皆是君臣之道,是学得文武艺卖于帝王家,他们有私心,也想谋私利,甚至还会有人想着谋朝篡位。可是要他们公然代替皇帝下旨,直接去治理国家,这是行不通的。”
太子长长地叹了口气,低声道,“皇帝可以是几十年不出后宫的昏君,也可以是病得起不了身的药罐子,但绝不能是个死人。”
哪怕百官都想让皇帝滚一边儿去,让他们来主宰国家,可皇位还得有人来坐。撇开皇帝或者空置皇位,这像什么话,想被万人唾骂后世嘲讽吗?
“谁人不在意生前死后之名呢?”
“……”
墨鲤觉得自己怀里的那只沙鼠就不太在意。
孟戚不在乎史书怎么写,却要顾忌百姓的安危。
即使当面诋毁孟戚与旧友付出无数心血造就的盛世,孟戚也不见得会发怒。所以齐朝那些为皇子讲学的翰林文臣很了不得,他们竟然精准地戳到了孟戚的最痛处。
——有什么痛,会比看着旧友的尸骸,却不能报复仇人更苦?
——有什么苦,会比一生抱负付之东流,起誓共事的君王背诺毁约大肆杀戮更甚?
尤其那些人还骂楚朝国师为“无胆鼠辈”,认为孟戚的销声匿迹,是怕死所致。凡是感觉到痛的骂声,正是刺得最深的一刀。
龙脉又怎么样,武功高绝又如何?
纵然尽抛生前死后之名,亦折戟沉沙,终不复当年。
墨鲤不禁隔了衣服抚着沙鼠。
沙鼠贴着墨鲤的掌心,小心地蹭了蹭。
墨鲤心中升起一丝狐疑,孟戚这会儿太安静了。
方才还动个几次,现在好像睡着了似的,连脑袋都不伸出来。
疑惑在墨鲤心头一闪而过,他没去细想。
“太子所言甚是,我未曾想到过这些阻碍。”墨鲤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疏漏,他原以为朝臣巴不得踢开皇帝,名正言顺地执掌朝政。
如今看来,正是世人心中的“名正言顺”阻挠了这个可能。
太子缓缓道:“权如重宝,人皆窥之。不管如何偷、如何骗、如何抢……到头来永远都要说得冠冕堂皇。文远阁不会同意,只因在世人心中,没了皇帝的朝堂就是奸臣权宦当道,人人都是逆贼了。”
墨鲤闻言,微微摇头道:“是读书人心中的逆贼,不是天下人的想法。”
太子一愣。
墨鲤认真地说:“其实百姓根本不管谁做皇帝,即使没有皇帝,他们也不会觉得天塌了。百姓只求风调雨顺,来年丰收,全家无病无灾,缴得起田税纳得起替代徭役的米粮,至于皇帝姓什么,朝堂上到底有没有皇帝,他们一点都不关心。”
太子自记事起就在权臣之家,后来更是搬入皇宫做了储君,他能看见的只有太京与京畿庄子里的百姓,故而对墨鲤所说的情形一无所知。
“皇帝不能是死人,那就不让别人知道皇帝已死。”墨鲤语气平淡地说,“至于天下人的悠悠众口……天下人没那么多闲工夫,他们更看重柴米油盐,而不是皇帝的生死。倘若有一天,百姓家中有粮身上有衣,不愁如何养活孩子,能关心宰辅跟皇帝的事,反倒是盛世之相了。”
太子哑然。
就算百姓真的不在乎,可是朝臣在乎啊!
这一关在文远阁,无论如何都是过不去的。
太子十分焦虑,墨鲤提出的想法虽然古怪,但是有一点太子很明白,他那些弟弟都不是老实安分的,个个忙不迭地蹦跶,如果再被朝堂上那些文臣的派系利用,不等天授王跟楚朝三王打过来,齐朝就分崩离析了。
墨鲤是大夫,不是谋臣。
他说完了该说的话,便要离去。
陈总管哪里肯,连忙在太子的示意下端出一个盘子,上面有锦缎、散碎的金银等等。
这些算做诊金。
陈总管又命人将几口装了珍宝的箱子抬到廊下,挑了几样希贵的放在盘中。
主要就是之前发现的所谓“有灵气”的东西,只要太子用不上的,便毫不吝啬地往里放。包括了两块暖玉,一柄碧玉如意,以及沉香手串。
其中一块暖玉看起来更加通透,雕工相当精致,另外一块只有指头大小,是个圆润的葫芦状。
沉香更是难得,任意一件都价值不菲,莫说一座三进的院子,就是十座五进的院子也能买下了,外加太京正阳门外最红火的铺子。
墨鲤却拒绝了。
太多了,哪有这么贵的诊金。
再者他并不想接下看顾六皇子的麻烦。
已经有了二皇子,再来一个六皇子,等会儿要是再塞一个三皇子,谋朝篡位的大战就可以在刘将军后院上演了。
譬如让这几个皇子先打个头破血流再说。
“大夫何日再来?”
“五日后。”
墨鲤估算了太子的身体状况,给出了确切的时间。
陈总管巴望着墨鲤来为太子治病,见对方武功极高,又似随心所欲的世外高人,更加不放心了。说什么都要墨鲤收下诊金,否则五日后墨鲤不来了怎么办?
“这锭银子就足够了……”
墨鲤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怀里的沙鼠开始拍爪子。
众目睽睽之下,墨鲤不能让沙鼠变成人,也不能把沙鼠捞出来跟它对话。
历来只有能听懂人话的猫狗,能说人话的鹦哥,哪有沙鼠通人性的?岂不是要被别人当做妖怪,生出疑心?
尤其这会儿众人好像发现了墨鲤心口鼓出来的那一小块,纷纷效仿郁兰,不着痕迹的偷眼打量。
墨鲤被逼无奈,只能对沙鼠用传音入密。
“孟兄,我们不是找到了刘将军的府邸?既然不用买院子,钱都够我们去飞鹤山一趟再回来了,这些金银带了累赘,还有宫印字样要去掉,分量又沉,难道要我效仿孟兄,找个地方将它们藏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