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件事,墨鲤神情一动。
因为那次沙鼠回来的时候,直接变为人形站在他床前,还吃起了桌上的糖炒栗子。
没、穿、衣、服!
春日夜里寒凉,尽管知道孟戚内功深厚应该不会伤风冒寒,但是墨大夫还是情不自禁地想到沙鼠连着打喷嚏的画面。
四肢绷直,浑身的毛发都能蓬起来。
如果病恹恹地跑不动,窝在自己怀里不停打喷嚏,那岂不是揣了一个会弹跳的软球,按都按不住。
墨鲤只照顾过伤风的狐狸,沙鼠这么小,要如何灌药?
不,关键是灌得进去吗?
当时墨鲤越想越多,神游方外了,等到回过神来,发现孟戚已经默默地穿上了衣服,好像有点儿沮丧。再然后孟戚就整整齐齐地穿着衣服出去打探消息了,本来也是,有什么消息需要它变成胖鼠去偷听的?用轻功岂不是更方便?
“这里没有渡船,是怎么回事?”墨鲤重新望向江面。
孟戚无奈地说:“是皇陵的事闹的。”
侠以武犯禁,这里的侠,说的是游侠。
所谓江湖,以前都是游侠儿,好勇斗狠,非常讲义气,常常为了一句承诺,就慨然赴死。游侠儿有好也有坏。时至今日,重诺的江湖人依然存在,可惜他们继承的不止是重诺,还有不把律法跟他人性命当回事的毛病。
一言不合,拔刀相向,血溅五步。
江湖人跟江湖人斗起来也就算了,麻烦的是他们祸及百姓。
大宗派会约束门下弟子,不许对寻常百姓动手,翻个城墙都要遮掩一番,邪道的那些人就难说了。故而每次江湖人聚成堆的时候,官府都会特别注意。
这次从雍州往太京的江湖人,在中途闹出了一件大事。
闯入皇陵!
打塌了皇陵驻军的营帐跟房舍。
幸好宗庙跟享殿都没有波及到(江湖人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直接把朝廷往死里得罪),即使如此,闻知此事的雍州府君还是惊怒不已,发快马急报太京。
正巧管着京城街面治安的巡城衙门也发现有过多的江湖人涌入,张宰相姜宰相不敢有丝毫拖延,还在为星孛一事生气的陆璋闻言大怒,就下了这么一条命令。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尽管这话对齐朝来说只有北方好使,可也是皇帝认定的道理。
踩着齐朝的地,走着齐朝的路,还斗殴斗到莽撞地闯入皇陵?现在还想进京?船都不给你们留下,有本事就走一百里路,到上游或者下游去找渡船。
“我从这边的县衙来,据说是陛下震怒,封锁了青江沿岸上百里的江面。”孟戚摸着鼻子说。
这事听起来很胡闹,不许渡船甚至渔船下水,是断了一些百姓的生路。
虽然目前说只封锁月余,但到底有碍民生,按理说就算是皇帝下令,文武百官也不是吃素的,命令没有那么快通过并执行。
可谁让这次犯事的是江湖人呢?
而且出事的还是皇陵,这也太目无法纪了,换成谁被人冲到祠堂砸了坟,都得震怒。皇帝是天子,这通怒火发得有理有据,还牵扯到朝廷权威跟帝王尊严,谁也不敢拦。
“据说是前天晚上贴的告示,昨天船只就陆陆续续开往下游,不挪走的一律判罚。”
过了青江,再走半天就到太京。
如果要绕行,按照普通人的脚程,等于多出了两三天的路。
有轻功的倒是不愁,只是在青江朝廷只是拦一拦,到了太京,估计就是锦衣卫动手抓人了。那些带着兵器的江湖人,估计都别想进城。
墨鲤半晌才说:“我还以为陆璋会去找青城派与春山派的麻烦。”
“暂时找不了,之前我们是不知道,刚才我特意找别人打听了。青城派已经靠近天授王的地盘,而春山派则是接近南边。虽然说起来都在齐朝的统辖范围内,可是要对付这样的宗门,非得调动军队不可。”
那些地方出现大军,就是要打仗的架势,对面作何反应就不可预料了。
陆璋昔年手下多是北人,齐朝也多是北军,去南边作战有一半都会水土不服。
天授王那边就更别说了,民心被圣莲坛笼络,大军深入可能会断水断粮,孤立无援,齐朝想要镇压都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因为面对的不止是反军,还有当地的百姓。
雍州年年大旱,朝廷估计没有钱打仗。
孟戚替齐朝想了想,都觉得有点头痛。
倘若没有善于治国的良臣,齐朝再过五年都解决不了这些隐患。
“怎么回事?衡长寺的和尚呢?”
“没错,之前不是有人看到了天山派的梅居士吗?”
渡口附近的江湖人越等越不耐烦,高声抱怨起来,墨鲤这才明白他们停留在这里是等什么。
——等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出来拿主意。
“乌合之众。”
孟戚低声道,然后望了望江面,估算着自己的轻功能不能过去。
一苇渡江做不到,抱着十根木头,走一路扔一路顺带借力过个江还是没问题的。
可是抱这么多木头的模样太傻了。
“大夫,你的原身有多大?”孟戚突发奇想。
墨鲤:“……”
作者有话要说:
不不,下一章不是沙鼠骑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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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鼠:阿嚏.jpg
有一种病,叫做大夫觉得你可能会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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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的解惑,墨鲤与孟戚不同,墨鲤是大夫,有医者的自觉加持,他一直知道自己不是人,所以在目前没有实质关系的墨鲤眼里,一个脱光的人xing吸引力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爱与yu的本能,那得龙形缠上来才能触发吧
第89章 气承嵏山
且说金凤公子到了江边, 听说是官府不让船下水, 大手一挥,直接命令手下去买船,出三倍的价钱。
重金开路,自然有解决办法的途径。
附近渔村里有数条小木船,每条船小得只能容纳两三个人, 而且没有顶, 不是可以遮风挡雨的乌篷船。这种船非常轻, 两个大汉就能抬着走。
官府下令的时候, 渔民慌了神,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眼看江上大船都被开走,小船则被烧了。渔民自然舍不得,趁乱将一些小船抬了藏进家里。
现在有人愿意出大价钱, 他们十分心动。
也有人害怕官府追责,不敢说家里有船, 等看到同村的人捧着碎银喜滋滋地回来了, 又看到江边越聚越多的人。心想不卖出去,恐怕也会被抢走,到时候落得人船两空,多不值得?于是纷纷跑回家, 把船抬了出来。
船是有了, 然而问题却没有解决。
“这船能用?”金凤公子瞪着这几条小木船,目光里充满了怀疑。
青江水急, 这样的木船能顺利渡过江心吗?这根本是在江岸附近捕鱼的船吧!
金凤山庄的属下扛住了自己少主的质问,无奈地说:“公子,是你说要去买船的,还说什么船都行,反正你今天必须要见到船!”
“……”
这些属下衷心希望金凤公子收敛一下脾气,虽然自家山庄有的是钱,庄主武功很高,少主也不是真的不讲道理的人,但是人在江湖飘,怎能不撞铁板?许多事都跟想的不一样,说话做人都要留一线,给人退路就是给己退路。
“行了,我去看看江上的风势。”
金凤公子烦躁地挥了挥折扇,踱步到江边。
青江春日风大,水浪又急。
金凤公子不懂水性,看到这情形心里就止不住的发虚。
渡口附近的江湖人七嘴八舌地说:“难道附近的渔村里没有操舟好手了吗?”
“就是,原本渡船上的船工呢?”
换了平日,金凤公子必定扔出钱,船工什么的要多少有多少!这世上还有钱办不到的事儿?过个江而已,又不是要登天摘月。
现在他沉着脸不说话,心想去太京不过是看热闹,厉帝陵宝藏虽然新奇他也很有兴趣,但是金凤山庄有的是钱,喜欢什么买就是了。
他急什么?
“拖船入水!”金凤公子发号施令。
“公子!”
“再去附近渔村买点鱼叉、钓竿、渔网什么的,还有炉子跟炭,咱们就坐着船先在江边飘着。”金凤公子把折扇展开,好整以暇地说,“恰好本公子饿了。”
众人目瞪口呆,眼睁睁地看着金凤山庄的人去买东西了。
金凤公子靠在船舷边,惬意地吹着风,似乎真的不准备过江了。
面对群情激奋,忍不住破口大骂的江湖人,金凤公子爱答不理,冷笑:“本公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现在觉得太京也没什么可去的,还不如到江南画舫上听曲子吃西湖醋鱼!至于帝陵宝藏,不还是没有出现吗,急什么?”
众人为之气结,先是等不到各大宗派的长老掌门,接着又过不了江,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在江湖上响当当的大人物,居然坐在船上钓鱼了?
“你们说,会不会那些人都得到了消息,抛下我们先走了?”
“不会吧,这是雍州去太京最近的路了!”
“万一不是去太京呢?虽然都说厉帝陵在太京上云山,但是这么说的人都没有找到宝藏嘛!我看事情真相就是这样,糊弄了我们这些没门没派的人,他们先发财去了。”
这说法让众人开始动摇,心中惊疑不定。
而金凤山庄的人因为带着不少马,现在没有大船,马过不了河,这些马又都是良种,贱卖在当地太亏。所以一部分人带了马往下游赶去,想在百里外找渡口。
结果被人看差了,以为厉帝陵真的不在太京,一窝蜂地跟着去了。
小船上的金凤公子:“……”
正在他哭笑不得,想要感慨一二的时候,船身突然一抖,原地打了个飘。
金凤公子稳住身形,正要斥责属下,却看到操桨的人急忙回头道:“公子你看,江上有人。”
在开阔的江面上,一个人的身影很小。
可是只要被人看到了,大家都不会移开眼睛。
因为这个人是在江面上行走,风吹得袍袖鼓起。
按理说这么大的风,长发会被吹得乱成一团,袖子也有可能被风扇到自己脸上,然而这个人偏偏能够维持自身的仪表,头发与衣服只是随风轻动,飘逸似仙。
隔得太远,不止看不清这人的容貌,连他穿了什么样的衣服都无法分辨。
但是谁会关心这个呢?行于江面,犹如平地,武功能达到这种地步吗?
“啪。”
金凤公子的扇子掉了,随后他迅速回神,明白船为什么原地打转了,因为划桨的人像他一样震惊,手里的东西都抓不住。
岸上众人也差不多。
先是一个人看到,紧跟着他叫起来,更多的人朝着江面望去,嘴张得一个比一个大。
他们大多数没有金凤山庄的人那么震惊,因为自身实力有限,对绝顶高手没有太深的概念,所以还是本能地认为这是个武功登峰造极的神秘人物。
“河神显灵了!”
江边劳作的百姓纷纷跪倒在地,敬畏地磕头。
金凤公子捞起扇子,站起来死死盯着那人脚下。
轻功可以踏雪无痕,可是草上飞水上漂那就是个形容了,因为身法快到极致,看起来跟飞一样。要过河的时候,通常都会踢起大片的水花,提起的一口真气耗尽,人就会落入水中。
可是这人走得不紧不慢,气度非凡,真跟那些百姓喊的一样,就像神仙似的。
青江风大浪急。
孟戚的靴子完全湿了,他目不斜视,也不低头,继续往前走。
半扇门板大小的木头在浪花里载沉载浮。
孟戚看似缓步而行,其实根本不是这样。
他的本事就是蹬踏水面时不会溅起过大的水花,而且上半身可以保持一个姿势不变,加上他已经离岸边有一段距离了,别人看不出他的把戏。
孟戚会在一口内息用尽前,踏木板借力。
这时木板就会重重地往下一沉,然后随着水流的方向飘去。
江水里适时浮出一条黑色鲤鱼,飞快地将木板击向对岸。
如果没有鱼,孟戚估计只能顺水往下游“走”,渡江什么的还是不要想了。
黑鳞鱼极快地在水中游着,青江水是有灵气的,而它很久都没有畅快地游过水了。即使再沉稳,下水也会暴露一些天性。
孟戚眯眼看浪花里掠过的黑影。
大夫的真身,比他想象中要小一些,对渔民来说算是一条大鱼了,有手臂粗细,身形灵活矫健,鳞片亮得几乎可以映出自己的影子。
要是人们在水里见了,只会惊喜地叫几声,喊人来看,而不是把这条鱼当成妖怪。
因为它看起来像是一种鲤鱼,连体型大小也是常见的模样。
然而这条鱼的力气大得有点不可思议。
它不需要用鱼尾击打木板,也不需要去顶木板,凭着极快游过后带起的水浪,就能短暂地改变木板漂浮的方向。
这是一条江,水势很急,小到木板大到船只都被推着往下游走,渡船也得花力气操船跟水势对抗,技术差力气差的船夫是掌不了青江渡船的。
作为一条鱼,不被水流带走已经不错了。
孟戚对大夫刮目相看,浑然不觉自己变成原形时,也不是一般的沙鼠。
——普通沙鼠跑得没有孟国师那么快,更没有它灵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