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传令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姬婼

作者:姬婼  录入:04-11

  偏偏这也是条不好走的路。
  “来之前,陛下曾对我说,要确定泗水楼主是个死人?为什么是死人,不是活人呢?这么肯定楼主死在泗水下,恐怕不止陆沉碎石吧?”姬洛沉吟片刻,将他的话细细品了品,脸上却露出一丝玩味。
  如果陆沉真有如此大的威力,那么里头的人想要出来,也得自损八百,除非那位楼主是真做了楼毁人亡的打算。不过这就太不符合江湖圣地,手眼通天的盛名了,要他说,还不如等人进了楼里,再来这么一招,保准一个都跑不掉。
  霍定纯不比风马默小心思多,一听姬洛点明,也就没再用谎话兜住,而是顺着说了下去:“泗水水域极阔,如果真有人趁机而出,守是守不住的,所以陛下有令,如果不可得,则用硝石炸掉所有的江船,如果水下有人想要趁乱游出,必然会被波及。”
  说着,他顿了顿,又道:“不止如此,风老二算准时间,还在下游两岸青山最窄的隘口处埋了火药,那里离燕晋边界很近,因为桓温几次北上,只要生出风吹草动,我们就可以趁乱而走!”
  姬洛冷笑。
  风马默果然是个不择手段,凡事绝不吃亏的人,这么一来,不但狠打了一波漏网之鱼,甚至算好了退路,还可以趁机引起燕晋边界动乱,简直一箭三雕。
  “所以,没有人从水底出来,是吗?”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再看舟外湍流,茫茫白雾,姬洛忽然生出胆寒:“水上之楼沉入水下之楼,这才是真正的‘楼中楼’吧。”他定定地看向霍定纯,问道:“你想让我怎么做?”
  “听说你对奇门玄学十分精通,一直没有机会能亲眼目睹,”霍定纯双手抱拳,朝姬洛致意,“我想陛下也是这个意思。姬兄弟,你觉得这雾,有没有可能?”
  独惠仁先生一人便能在红木林借势摆个大阵,更何况楼中楼集数代人智慧所造,藏匿于迷雾,又有何不可?
  姬洛右手伸出船舷,在雾中一探,随后朝霍定纯看了一眼,掌心作“推山式”,以内力震散雾气,足有一丈见方。然而不过数息后,白雾随波而流,又渐渐笼了起来,什么都看不清。
  “如何?”
  姬洛沉吟片刻:“可有火石之类易燃的东西?”
  “有!”那个目力极佳的侍从应了一声,将竹篙换给姬洛,自己拿过船尾的包袱,抓出一把火雷子。
  霍定纯显然早有准备,船上除了补给,该有的军备一点不少。姬洛接了火雷子,在手里颠了颠,朝右方扔出去一枚,而后数过三息,又朝左面扔过一枚。
  很快两声响动后,水柱冲天而起,击散空中的白雾,再缓缓落下。
  姬洛拿撑杆击打船侧,开始计数,计到二十时,两边的白雾又将舟子重新笼罩起来。随后,他把竹篙扔还给那个侍从:“你往左前方撑,撑十个数,不要走歪。”说完,低头对另一个耳力好的侍从嘱咐:“如果水里有声音,就告诉我。”
  人在一条船上,霍定纯深信姬洛,倒也没多问,干脆利落跃至船尾,把箱子里的都提拎了出来,落在姬洛脚边:“只带了这些,你看够不够?”
  “很快就用不上了。”姬洛微笑,将掌心最后一颗扔出去。
  霍定纯迷惑了:“你不是想用热力驱雾?”
  “水域如此宽广,又不见堤岸方位,更不知汀洲何处,就算把这里的火雷子全炸完,也不一定能把所有的雾驱散,你这东西是宝贝,指不定之后还派得上用场,得省着点花。刚才我这么做,只是为了要探一探浓雾深浅。”
  “你的意思是?”
  姬洛继续解释:“清晨在大帐中,风马默曾经问你雾是不是从河上来的,那个时候你没说话,但你心里一定是这样认定的。你们在这个地方待了好几个月,一门心思都扑在楼中楼上,越是无法解释的东西,就越易和它有所牵扯,也就因此忽略了许多东西,所以这泗水迷雾,将你们真的迷住了。”
  “忽略了什么?”霍定纯忙问。
  “常识,”姬洛淡淡道,“河流多夜雾和早雾,愈至正午,愈该浅薄,我们是卯时三刻出发的,除去耽搁的时辰,现在至多巳时,对我们该是有利,可是看起来好似并非如此,雾始终不散,我们也始终还在河上。”
  船已经停下,姬洛顿了顿,将脚边地袋子甩给听声的人,让他仿照方才的法子,继续重复,而后才又同霍定纯解释道:“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用我的法子走,溯游而上,速度会比正常的行船慢上一至两倍,而我们又正在靠近白雾产生的地方,所以不论如何,都会有雾不散的错觉。”
  霍定纯不大能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们就在靠近那个地方?”
  “沿着雾最浓的方向走,一路上我都在计数,初时雾气聚拢需要二十数,后来是十五数,最后稳定在了十七数。”姬洛话语很轻,嘴角自始至终带着淡淡的微笑。
  太阳散雾,雾源再生,依次轮转,最后达成平衡。
  霍定纯定定地看着他,看着雾气从姬洛的脚边一直漫至袖袍,两人相距不足两步的距离,却好像一个在云端,一个在红尘。
  这时,听声的侍从喊了一声:“大人,水下有动静!好像是石头相撞的声音!”
  “船很稳……难道是暗流?对,一定是水中沉楼改变了水流的速度,你俩个小心留意,我们脚下恐怕有漩涡!”霍定纯话刚说完,脚下的船板果然开始剧烈的晃动起来,差点将几人颠入水中。
  姬洛从背后推了他一掌,自己也跟了过去:“往船心去!”
  霍定纯一惊,等站稳脚跟,他很快明白了姬洛的用意,立刻单膝跪下,聚气丹田,将内力输于下盘,和姬洛一人一边扶着船舷,将船底汹涌的激流镇住。
  “你俩个,一头一尾站稳了,继续行船,逆着水走!”成功近在咫尺,霍定纯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迫使自己镇定下来,先给两个侍从打了声招呼,而后向姬洛询问对策:“姬洛,现在该怎么办?”
  姬洛此时陷入深思,充耳不闻,只口中念念有词:“‘地气发,天不应,乃曰雾。(注1)’雾……雾起于地,暗流……暗流……”船身在什么上磕碰了一下,姬洛双瞳蓦然睁大,登时甫身上前,将霍定纯死死按在船板上,同时高声喊:“趴下,全都趴下!”
  他的话音还未落,船头撑篙的人已经飞了出去,噗通落入雾河中,两个浪子也没翻起来,眨眼就不见了。
  霍定纯根本来不及救人,只能埋首船板面上,看着眼前的木板渐渐由明转暗——一团巨大的阴影从他们头上飞过。
  船尾的侍从早已经吓瘫了,匍匐在地恐惧地大喊:“什……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行船计数我打胡乱说的哈哈哈,总不能建个模……
  注1:引用自《尔雅·释天》


第207章
  “是石头。”
  双肩的压力减轻,霍定纯知道姬洛松了手, 紧绷的肌肉也随之散去劲力, 最后用手捂着口鼻, 咳嗽了两声,想要爬起来。
  姬洛的声音从附近传来:“趴好,暂时别起来。”
  霍定纯如临大敌,刚才那人被撞飞的速度他是瞧见了,在急流中不管撞上什么, 就算是铜皮铁骨也够呛,更何况他自认为没有重夷那般刚烈的锻体术,甚而还有些弱不禁风,落了水只怕下头更为凶险。
  当即, 是一动也不敢动了。
  没有人说话, 只余湍流水声, 不止如此,水声还越来越大, 他们仿若置身在一个空腔中, 声音被无限放大,震耳欲聋。
  霍定纯咽了咽口水,本来就白如细纸的脸颊, 更是没了血色,如果不是姬洛的解释,他都要怀疑他们在浓雾急流里冲进了河中怪兽的肚子。
  姬洛松开他时,往船舷边靠了靠, 伸手探出去,在刚才船身磕碰的地方抹了一把,此时手里抓着一把木屑——
  那种不平整的凹坑,是尖锐的石头锉出来的。
  白雾不见踪迹,如今视野昏暝,霍定纯瞧不清,但隐约能察觉到姬洛手上有动作,可他此刻心不在焉,遂脱口,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石头怎能浮在水上?”
  河底碎石早沉了,自然不可能上浮,能给人庞大窒息之感的,唯有山一样的压迫。霍定纯打了自己一个嘴巴,猛地反应过来。
  姬洛把话接来:“刚才我一直在想,雾是怎么来的,《尔雅》记载,雾乃地上之气,没有地,怎么来的气?就算是河流江川,也为大地所载,后来我想起了帝师阁,那里也多水雾。”
  “三山实际上是三座大岛,处于八百里大泽深处,为四湖所包裹。只是青山高拔,四面开阔,地势通透,所以雾气来得快也散得快,不留意,根本很难注意。但是这里,为什么雾气不绝……雾气难以散去,是因为被东西挡住了。”
  在嘈杂的急湍中,姬洛的声音变得忽高忽低,霍定纯正在屏息静听,蓦地听见他叫自己名字,浑身一震。
  “霍定纯,你摸一摸自己的脸!”
  闻言,霍定纯当真抽出一只手,往脸上褥了一把,果然摸到细密湿润的水珠,不由惊叫:“难道雾是从这里来的?这里是白雾汀渚?楼中楼没有沉入水中?不……这不可能!”
  姬洛整衣坐起,在四面摸索了一阵后,笃定地答复他:“沉了。”
  霍定纯不信,想取火石自个儿亲眼瞧瞧,可是这里阴潮,待过一阵儿后衣服都给濡湿了,别说点燃火石,就是举着火把,也早该熄灭。
  就在他不知所措时,忽然想起了那袋没用完的火雷子,但一双手比他的动作更快。
  姬洛把火雷子拎走,取了两颗在手头掂了掂,说道:“以人之力,如何能沉岛?纵使一汀洲,也很困难……我想应该是沉楼而非沉陆,汀渚上没有帝师阁那样的高山,矮坡怪石大树还是有的!”
  石头里有缝隙,所以才能过水,可依照黑暗的程度,一丝光也不透,是走不了船更过不了人的。
  “霍大人!”
  水流撞击石头的声音越来越响,落在船尾那个听觉好手的耳朵里,像密集的大鼓鼓点。他身子蜷成一团,朝霍定纯喊了两声,使劲儿抱着头颅:“霍大人,要撞上了!”
  “撞不上!”
  说话的却是姬洛,他的夜视能力好上许多,纵然混沌不清,却能依稀辨别两个人的影子。乍一瞧霍定纯背对船头而坐,还想拧头回看,一时腾不出手的他,干脆小腿一伸,一个横劈,以靴尾脚踝发力,压着霍定纯的手臂将他压回船舱中:“你们两个都趴好!待会看见阳光的时候,两只手能抓住什么就抓什么!”
  说完,姬洛朝前方掷出手头的火雷子,跟着抱头贴身船板,小舟在急流中猛打了个旋,只听“轰隆”两声,碎石崩裂,恍如地动山摇。
  霍定纯记着姬洛的话,光线刚从缝隙里铺落,他立刻攀挂在船舷上,一手扣着舱板,一手去抓,果然抓到凸石的一角。但他一个人臂力不够,拉不住整条船,眼看着脚下舟子还在往外缓缓漂流。
  此刻,被关在石腹里的雾气从背后的缺口源源不断涌出,全挤在了狭隘的裂口处,日光恰好从穹苍散落,穿雾而入,顷刻间眼前只剩一片模糊。
  但多年险恶的江湖经验告诉霍定纯,船绝对不能再往前走。
  “我要拉不住了!”霍定纯几乎咬着后槽牙说话,在流水巨大的推力下,再好的武功也显得捉襟见肘。
  船尾的侍从几乎和他同时喊话:“霍大人,我这边有石块,但是船尾差一点,手够不着!”
  姬洛听声辩位,足尖一动,腾身而起,“嚯嚯”朝着后方的水流中推了两掌。
  舟尾横偏,补上了距离,侍从立刻扑上去扣住石块往前一压,霍定纯趁势送力,舟子彻底在横开的缺口前卡住头尾,静止下来。
  “我们先上去!”姬洛没有落回船上,而是在凌空时发现上头还有石块,于是先一步抓爬而上,低头朝下方二人招呼。
  霍定纯招呼侍从从船尾拿了几件应急的绳索工具,跟着爬了上去。
  没一会,三人触到泥土,向上摸到了植物根系,继续上爬,等翻身上了巨石顶头,果然看到近处有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树。
  霍定纯擦了把脸,正准备坐下歇两口气,就瞧见那侍从指着正前方喊了一声“快看”,脸上瞬间露出惊恐的神色。
  恰好此时江风徐来,将雾吹散一缕半缕。
  只见方才裂隙出口三丈开外,一个巨大的漩涡翻动白浪,时隐时现,只要再往前多走一步,就会连人带船被绞入水中的石窟深渊。
  肩头上背着的包袱滑落在地,那侍从小哥却像失了魂一般,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霍定纯皱眉,左右看了两眼,伸腿将包袱结踢开,拿脚尖把里头的水囊高高踢起,随后凌空抓来,拧开喝了一口,转头扔给姬洛。
  从这一气呵成的动作来看,他还算比较镇定。
  姬洛接过水囊,就近退后,坐在足有碗口粗的大树根上,脚悬空在外,盯着不远处的漩涡,默默喝水。
  今日运气还算好,碰上个大晴天,过了晌午到未时,阳光最为炽热,很快白雾散了一半,周围的景象渐渐浮现眼前——
  脚底下是嶙峋的石块,石块上,铺有草皮和软泥,泥上长着一棵参天榕树,独木成林,足有百年。夏季枝干最为葱郁,一汪翠色漫延足有三人展臂相连那么宽,细密的叶片足以将背后的江天阻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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