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传令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姬婼

作者:姬婼  录入:04-11

  边军中多是氐族人,常年马背上奔驰,素来崇尚阳武之力,大多本就看不起女人,又因为常年戍守百无聊赖,听多了南边的故事又没几个人真去过晋国,满肚子里都是轻慢和意淫,从鼻子到眼写着的都是看不起。
  背后军士口吐污秽之语,甚至道旁张望看笑话的亦不在少数,燕凤拉着他一概不闻,径直往前头赶路,旁人又笑他们敢怒不敢言,是窝囊蛋子。
  等过后入了境暂离了危险,姬洛才抹去额上冷汗,问道:“灯下不见五指?”
  燕凤已恢复了方正的仪态姿容,阔步而行,边走边回忆:“此次使秦,秦天王刁难之下又有意彰显大秦之伟貌,落我代国的面子,才使得我侥幸在天枢殿见过那位宗大人。”燕凤顿了顿,接道,“你一定想不到,宗平陆是个女人,还是个一直女扮男装的女人。”
  女扮男装不是头脑发热想一出是一出,宗平陆这般,必然有自己的原因。她常年如此,留在宫中又颇受器重,朝廷里外肯定颇有微词,饶是她心胸大度不闻不听,但这么多年积攒下来,心中也极有可能存着芥蒂。
  人惯爱作类分,如此情况下,‘芥子尘网’追探,那些百般耍花招的,极有可能是最危险的,反倒这么粗陋的障眼法,有可能正中她的下怀。
  姬洛突然明白灯下黑的意思,服气地对着燕凤作揖一拜。
  燕凤抹去脂粉,拿余光一瞥:“你想问我为何舍近求远?姬兄弟,你可是救过我的,作人如何能知恩不报?”
  等了半天没人跟上来,燕凤回头一瞅,姬洛还杵在那儿步子半点没挪,就抄着个手端端正正,直愣愣盯着他脸上瞧,分明在等他说实在话。燕凤温和地笑了,看他如此固执,反倒有些无奈:“何必要知道得那么清楚,有的话说出来,恰恰伤面子哟。”
  “苻坚要抓你,我偏要助你,确实不仅仅因为你救了我。”燕凤道,“我出使秦国,殿堂对答时时有刁难,我便晓得,代国已不能独善其身,苻坚志在统一北方,无可幸免。身为人臣,当为君分忧,因此我也不免谋求一二。倘若你所言不虚,苻坚密而不发抓捕你,一定是有原因的,我猜这原因能让他寝食难安,当然要留此掣肘。”
  这话与姬洛心中所想,亦分毫不差,但他也不气不恼,毕竟是各取所需,眼下还得借这位长史大人的力量,从代国返燕。
  不过,从情理上来说,心头总是有些怪哉。
  姬洛叹息,道:“子章兄,为何谋之一事,被你说得如此坦荡!”
  “有何不得坦荡?”燕凤掸袖反问,不但巧舌如簧,且还颇有几分架势,“你们江湖人就是性子直、一根筋,我是读书人,又不是害人精,这叫君子有道,互利互惠。”
  心中憋着一股气,姬洛说不清也吐不快,但他好像隐隐碰到了现实的壁角:不论是江湖还是朝堂,好像这个世道,没有人能真正干净到独善其身,本以为出了一座小村,便入了大世界,做个恣意游侠儿,行得是顺心事,却没想到,所有的规则都是强者书写的,而书写的过程,还异常血腥。
  真是这样,那侠义二字该如何写呢?
  看他还犯傻,燕凤忍不住折回去,在他脑门上不轻不重拍了一下,没好气地教训道:“走吧,我们要在天黑之前赶到最近的驿站,看你的样子从来没来过草原吧,夜里有狼,专叼你们这样细皮嫩肉的小子哦。”
  燕凤一路唬他,说草原的狼群有多可怕,骁勇的猎手以屠狼为荣,训练有素的狼骑寻常的马匹见着都得绕道走,如果是只身被围,基本上只能等死。
  他说得唾沫横飞,又讲到他的老家代郡,不禁回忆起当年代王聘他为臣时候的情景。
  说到是那日代国国君摆了十足的排场,派人以礼相邀,然而燕凤却毫不犹豫推辞,就在众人欷歔感叹可惜之时,拓跋什翼犍做了一件令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事情——
  他派兵包围了代郡,扬言燕凤不出城相见,他便屠尽此地。
  姬洛听完一副见了鬼的模样,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等阵仗寻常人恐怕几百年也不曾听闻,国君能做到这等地步,当初自己怎么就觉得,眼前这个人只是个普通的文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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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过碧草坡儿,眼前,是比邙山草场更宽阔的丰茂大地。
  碧滢滢的湖泊像块精致的翡玉,没有半点杂色,春回时天上的飞鸟落下来,点破一丝涟漪,荡开的是上下动静两幅画。
  湖泊对岸有牧羊人,窝在背风的土窝子里打瞌睡,一只吃饱的大肥羊用嘴巴,拱翻了他的帽子。再往北边去,草色刚冒了头,有健硕的马儿奔跑过,几个威武的成年男子一路跟着,想要寻到野马群,套得一两匹好马好回族中吹嘘,再拉到市集,卖给达官贵人,挣些真金白银。
  自那日入了代国国境,两人寻了处驿站,姬洛拿燕素仪留下的最后一点钱财换了身衣裳,买了点干粮往代国国都云中盛乐城去,没几日,哥俩便迷了路。
  就近寻人问路时,碰上了一家往东迁移的牧户,家主人热情好客,便顺带捎上一程,送他们出平原。
  此刻,姬洛躺在牛车上的羊毛卷里偷看美景,眼中映出的是青青穹苍。燕凤指着日出的方向,心胸填满意气:“时候早了些,等到了夏天水草丰茂,牛羊遍山,群鸟飞舞;时至孟秋,沿着云中川百二十里,多是野马饮水,灵鹿戏蝶,那才叫壮美!”
  “燕先生,阿妈说你们要去云中盛乐城?”
  问话的是牧户的小女儿,名叫南珠,生得甜美可爱。除此之外,这家夫妻俩还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都已成年,而南珠的姐姐早远嫁了城中。
  南珠平时帮着家里做些闲活,此刻正好抱着装针线的皮筐往车马前赶,路过姬洛他俩所在的牛车时听到燕凤说的话,忍不住插嘴,话语间还不停拿目光往姬洛的脸上觑看。
  代国地处最北,不同燕国占据关中,汉人往来颇多,便是半年也难看到一个姬洛这般水灵的小公子,因此多了几分眼缘。
  “小南珠也想去吗?”燕凤反问道。
  “不是的。”南珠立刻摇了摇脑袋,噘着嘴道,“若你们去国都,那么再一日我们就要分开了,就再也听不了故事了。”
  南珠不识字,却喜爱听些史事,姬洛一路上感恩夫妻俩的好心,得空时便给南珠说故事玩,好在鲜卑话都差不多。目下见她一脸难过,姬洛坐直身子,拨了拨她的头发,笑道:“你今儿想听什么故事?我现在说与你听。”
  “姬大哥,你忘性真大!昨儿个文姬归汉的故事还没讲完呢!”南珠大咧咧笑了,脸上露出两个梨涡。
  听见欢声笑语,车马前传来妇人的喊声,“南珠儿,明年就定亲嫁人了,别老缠着你姬大哥,女孩儿家家的听那些有什么用,你阿爹的袄子刚才被车辕划破了,你赶紧给补上。”
  南珠没法子,只能又跑到前头去拿衣物。
  姬洛蓦地也丧失了兴致。他总觉得自己应该为南珠说点什么,可又没个开口的立场,只耷拉着头有些打蔫。燕凤跟着他身边躺下来,姬洛笑了一下,开起玩笑:“子章兄莫不是也想听故事。”
  “非也。”燕凤拖长调子故意调侃他,“你看,文姬归汉,吾亦归国,姬兄弟可是归乡?”
  姬洛盯了他一眼,默然不语。燕凤叹了口气,继续说:“你返燕,跟我不是一条路,我们也要分道扬镳了。”
  姬洛强扯出一个笑容,道:“也不知道日后还有没有机会到代国来。”
  “诶。”燕凤忙摆手,突然直起身子,看着天边流霞,少了几分书卷气,多了些深思,“有些话,说不得。”
  姬洛疑惑。
  燕凤正色道:“鄙人自幼研习阴阳谶纬,那日峪岭初见,就觉得姬兄弟与众不同,有的话恐一语成谶。”
  “谶纬?”姬洛不解。
  “你知道吗,大秦天王苻坚身后便有一道谶语。传闻他生时十二足月,神光天照,背起赤文,写着‘草付臣又土王咸阳’(注1),当时有人道他贵人天相,你如今看看,秦陇大地咸阳故土谁主沉浮?”
  姬洛恍然大悟,原来谶纬之学便是预示吉凶的隐语,这么说来,始皇之时出现的‘亡秦者胡’也当归于此类。
  谈及此,姬洛不自觉中想起笃信命运的燕素仪,心头没来由一颤,再忆起刚才燕凤说初见,忽然大笑,揶揄道:“子章兄说我与众不同,可是也有什么谶语?”
  燕凤蓦地站起,对袖作揖,极目长空高天,朗声道:“谶语嘛不敢说,临别之际,唯赠君一道祝颂,愿君此去如伯夷、叔齐,无怨无悔,求仁得仁!”
  作者有话要说:  云中盛乐城这个名字真是好听,现在好像是在内蒙古境内。
  本章没什么特别要说的,大家看文愉快~
  注1:这个谶语《晋书》里有详细说,大概就是说苻坚以后要主咸阳,后来就真的称帝了。拓跋什翼犍请燕凤这个故事《晋书》里也有。


第39章
  “啊嘿——”南珠在车队前心不在焉地频频回顾,看见牛车上两人交头接耳相谈正欢, 不由生出几分‘妒意’, 吆喝道:“你们俩背着我说什么私话呢, 都不给我听,气死我了!”
  “我们说……”燕凤刚要开口,却被姬洛拦下,他可不是什么正儿八经读书人,规矩没那么多, 学着江湖人的口气,逢男逢女都能说些不着边际的浑话。只听他扯着嗓子笑:“我们说,不知哪家好儿郎有这个福气。”
  南珠闻言红了脸,捧着皮筐拽着旧衣急冲冲往回跑, 跑到牛车前缓步倒走,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痴痴看着姬洛。姬洛心中咯噔一下:莫非是刚才那句失了分寸?
  想来心头不忍, 姬洛扶着牛车,将话掩过:“南珠妹妹可想去江南?”
  “啊?”南珠手指紧紧扒着皮筐的边沿, 听这话哑着嗓子叫了一声, 再抬头时已是不停地抹眼泪,捶胸顿足委屈不已,“你们双腿点地, 天南地北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可我呢……阿妈老说我心野,我……我不过是不想就这么嫁做人妇,我想去你说的江湖, 去你说的大漠江南,成为像你故事里说的昭君,做个为人称道的奇女子!”
  没料到她人小却志大,姬洛慌了神,显然忘了眼前的女孩儿身量虽高,却也不过明年才及笄,还是个孩子心态,对事事充满好奇。
  燕凤仗着年纪最大见识最广,冲眼前少年少女一人脑门来了一巴掌,老气横秋地叹道:“哪有那么多奇女子!还有你,没轻没重的小子,你跟她说这些做什么?‘妇人有三从之义,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注1),知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固来都是传统,好好相夫教子即可!”
  南珠听傻眼,这一瞬连哭都忘了。
  姬洛想反驳,燕凤却又抢先堵了他的嘴,叹道:“说你没轻重,你得认,我们征转天下,尚且恨不得抓牢一丝安定,你怎可推她入水火?再说,哪家哪户历来不是如此?”
  这话驳得少年哑口无言,慕容琇贵为郡主,尚且没得选择;燕素仪是个地道江湖女子,也不过无奈为天下奔走,一个小小的南珠,大势面前连蝼蚁都够不上数,她不过是千万人家的缩影。
  理是这个理,可姬洛心中又觉得好不公平!
  痛不在自己身上,可那骨子无奈劲儿让他觉得憋屈,就像当日乌脚镇中晋人便活该被欺侮,鬼神道前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人便活该做猪羊,纵使一路江湖奔波,凡所遇之人也都只当他是个稍大点儿的孩子,劝他不多想,劝他做只束手束脚的乖羊羔。
  这么一想,他和南珠其实也没多大的差别。
  看他脸色沉下来满是不甘,燕凤卧在一侧瞄上两眼,伸手在他肩膀按了按:“想点实际的,你若真想做点什么,除非去争这天下。”
  争天下?
  姬洛觉得这三字,搁在心间,沉甸甸的。
  南珠这时已擦去泪痕,心中兜兜转转似乎也认了命,她逆耳不闻燕凤说的三从四德,心里亦不恨谁,最后长长叹了口气,从皮筐的下层摸出一条手绳,打了个盘长结,扔给姬洛:“姬大哥,你不必多言,其实我心里都明白,听说你们晋人多以盘长作思念,这个送给你,我们代国人没那么多偏见,若有一日你再来草原,亦可作归乡!”
  “诶,你这偏心也太严重了吧?”燕凤闻言甚是无趣,余光落到那条手绳上,嘴上忍不住念叨。
  “呸!”南珠美目一转,把不悦挂了整张脸,“你还有脸讨?”
  “我说的是事实,只是你们小孩子家家不爱听罢了。”燕凤委屈巴巴地嘟囔,不过他也不是个计较的人,逗着小女孩儿玩,嘴上顺势还替自己开解了一道,“算了,代国就是我的桑梓,要真是归乡咯,恐怕……哎呀,不吉利,呸呸呸!百无禁忌!”
  姬洛看他俩斗嘴,却难以发笑,只觉得长路漫漫,前路难说。
  过了塞伊,燕凤改道回云中盛乐城,近处时才秘密显露自个儿的身份,代王本为使者遇刺一事而焦头烂额,他这归来正好解了燃眉之急。
  而姬洛跟着南珠一家又走了些时辰,终于分开南下,从雁门郡入燕国。入关前他逆着长河落日,心中竟生愁肠:这云中盛乐,阴山敕勒,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等姬洛返回邺城时,已是人间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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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底,酷暑天。
  贩狼皮貂毛的车马都有些耐不住渐热的天气,行个三四里就得歇一歇脚,因此行程走得缓。到了晋国地界,河流横泗众多,这帮人便改为行船,看一方平潮,倒也多了几分清爽。
推书 20234-04-09 :君与将军解战袍 完》:简介:(入库时间2020-04-09) 晋江VIP2017-09-27完结总书评数:271 当前被收藏数:957卞有离头一回跟师父出门,走得匆忙,没算一个黄道吉日。不看日子出行的后果很严重——碰上了兵变。情急之下,他只好向打此路过的贵人求助。谁知前方都是套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