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觉得没了动静后轻轻揭开盖在他眼睛上的手,嚯,小家伙这么一会儿又睡着了。
少年趴在他的旁边打量了一会儿,越看越觉得阮勺儿实在是称自己的心意。
他刚见到这个小孩儿的时候,他正在床上逗那只傻狗,远远望着就只觉得这小孩儿长的真乖,瘦瘦小小的,偏偏脸上还有些没褪去的奶膘,让人想上手捏两把,那对杏目亮得像是璀璨星河都落在他的眼里。
走近了还能听到他的自言自语,“小黑,我,我以后,就去别的地方了,不知道,不知道能不能带着你,我会求求殿下哥哥的,你,我也好舍不得你啊。”
小孩儿的碎碎念惹得他心头一软,“还没见面就喊上哥哥了?”
他抬脚往里走,小孩见到他后呆呆愣愣的,显然是没料到这个时候会有人过来,李潜笑着走到他床前,伸手弹了一下他怀里的傻狗,“刚刚还叫哥哥呢,现在看到人了就愣住啦?”
这话一说出口,他就觉得有几分不妥,“小孩儿哪里见过他?不认得是应当的。”
他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的往下说,“我叫李潜,你刚刚说的殿下哥哥就是在下了。”他盯着小孩的眼睛看得出神,怔怔地说“你可真乖,你喊我一声六哥哥,我就答应你把这傻…把小黑带到重华宫。”
说完从衣兜里掏出一块话梅糖,像哄小孩子一样拿糖在他眼前晃。
阮勺儿心里惴惴不安可又稀罕这东西,半晌才低着头小声喊了句,“六哥哥”。李潜听着实在是舒心,还想哄着他多说两句,可今日只带了这一块糖来。
他暗暗地想,“以后可以带着糖罐过来。”
两人一问一答,天色渐渐暗了。等李潜回去的时候两人已经熟稔了很多,他走的时候阮勺儿还破天荒地问他,“明日还来吗?”
他被阮勺儿殷切的眼神盯得心头发热,笑着说道,“阮儿都开口了,我怎能不来呢?”
第11章
思及此,李潜才想起来他还没让阮勺儿看看小黑。
他松了松阮勺儿的腰带,让他的伤处透些气,又将床帐拽好,收拾妥当后起身打算去将那狗崽子抱过来。
可刚走到门口,便有一人不请自来。
“给母妃请安。”李潜双手作揖微微弯腰,算是见过礼了。
来人面容绝妍,美目流转间顾盼生姿,一身金红锦袍衬得气质高贵雍容,她怀中抱着一只纯白色的猫,涂着丹蔻的纤手从猫的白毛中穿过,一时竟瞧不出是她的手白还是猫的毛更白些。
“你还真没规矩,给我让开!”红唇微启吐出犀薄言语,来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刚到她腰部的李潜,“我倒要看看阮元还能养出个一模一样的狐狸胚子!”
李潜不为所动,只是周身气场骤变,哪还有刚刚的半分温情。
李潜微微抬眸,阴寒的目光射向来者,他慢慢向外走去,逼得女人连连退步,“母妃还是回自己宫内歇着吧,儿子的人,就是不劳您操心了。”说罢他微微颔首,小臂一挥,指向了宫门口,请回之意昭然如是。
女人气急,膛目道,“狗杂种!”话刚出口就被李潜嘘声打断,“嘘...”少年食指竖于唇间,向前微微欠身故作神秘道,“母妃,慎言。”
不等女人开口,李潜伸手夺下她手上的指扣狠狠地插进她怀中猫的指掌间,再偏离一分,猫掌就被刺穿了。
猫受了惊,哀嚎一声倏地蹿走了,女人也被吓到了,心悸地瞪了他两眼转身愤愤离去。
李潜将手中的指扣往后一抛,叮当一声脆响,噙笑了一句“畜牲”。
他从怀中掏出手帕草草擦过,闻了两下,觉得没了刚刚沾染的胭脂味便将手帕塞给身后的宫人,咂舌道,“刚那东西赏你了。”
说完像是回味什么似的摸了摸下巴,嗤笑一声,“还是阮儿的傻狗好玩。”
李潜抱着小黑回去后阮勺儿已经在床上发了会儿呆了。
他睡觉本身就浅,再加上女人尖锐的嗓门,他不想醒来也难。他在床上躺着,女人的话句句刺人耳朵。他是不是又惹麻烦了?为什么他总是给别人带来不好的事情呢?一想到这儿,阮勺儿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可是又顾忌到刚刚和六哥哥约定,只能使劲喘气用力憋着眼泪不让它流出来。
“阮儿!看我把谁带来了?”听到李潜的声音,心里的委屈与难过一下泛上了心头。
他刚要把自己藏到被子里,却被猛地被塞进了一个乌漆嘛黑的东西,他还没来得及回神,脸上的泪珠就被一个热呼呼的东西舔去了。
一人一狗四目相对,“呜!呜汪呜!”小黑率先打破了沉默,紧接着就扒着阮勺儿的肩膀一顿猛舔。
他偷偷地掉了两滴泪,心想,小黑全舔掉了,六哥哥是不会看见的。
李潜看着他们亲热地差不多了,伸手将小黑拎了下来,“阮儿开心吗?”
阮勺儿泪眼氤氲地望着李潜,撇着嘴使劲地点头。
李潜看他一副哭过的模样,扔下小黑俯身抱住了阮勺儿,他摸着阮勺儿的后背,柔声哄道,“爱哭鬼,千万别掉金豆豆了啊,阮儿眼泪可太值钱了!”一哭就想把所有好东西全搬他跟前。
阮勺儿越听越想哭,他从来没想到在宫里除了阿爹和干爹,还能有人对自己这么好,他突然觉得割掉小鸡鸡也是值得的。
阮勺儿将头埋在李潜的怀里,小手抱着他的脖子,嗡嗡地说,“六哥哥,现在除了阿爹和干爹,我最喜欢你了。”
李潜被小孩逗到了,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一团问,“以前六哥哥在你心里排哪呢?”
阮勺儿想了一会儿不好意思地说,“排在小黑后面。”
第12章
重华宫的布设与阮勺儿先前住的小轩阁别无二致。
阮勺儿平日里就坐在石榴树下的藤椅上与小黑玩闹,时不时地还会主动和在一旁看书的李潜闲聊两句。
他的伤在秋季时基本已经好全了,平时还能追着小黑踉跄着跑两步。
今日李潜剥完石榴,起身截住了正追小黑的阮勺儿,把他揽到怀里,下巴蹭着小孩儿柔软的发顶,笑着说道,“阮儿歇会儿,哥哥和你说个事。”
阮勺儿接过装着石榴籽的盘子,乖乖地攥住李潜伸过来的小指跟着他往屋里走。
“过几日,哥哥就要去上书房读书了,每日寅时出去申时回来,这么算下来阮儿一天都见不到哥哥啊,”李潜故意不往下说,就想看到阮勺儿一脸舍不得的模样。
阮勺儿果然不负所望地撇下了小嘴,垂着眼角不敢看他,过了半晌才哼哼唧唧地说道,“那,那我等哥哥回来。”
说完捂住眼睛侧过身不去看李潜了。
他忍不住想哭的时候总爱这样。
李潜瞧着要把人逗哭了,连忙抱住就哄,“行行行行,哥哥错了,不逗你了,”他还没说完阮勺儿就转过身,背对着他蹲下不理人了。
李潜无奈地挠了挠眉头,不要脸地蹭到阮勺儿对面,伸手去戳小孩儿面团似的小脸,“别气啦,以后你就是六哥哥的小书童了,哥哥在屋里上学,你也能在外面守着,到时候给你带一兜的瓜子儿,磕完了,哥哥也就出来了,行了不?”
阮勺儿从胳膊里露出两个滴溜圆的大眼睛,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确认他没有说谎后才弯着眼睛轻快地嗯了一声。
出来前李潜万般叮嘱,要跟好自己,不能乱看,不能和别人说话,最关键的是,别人如果问他是不是姓阮,一定要说不是。
宫里记恨阮元的女人太多了,只要是想着往上爬的,没有一个是不恨阮元的,他的母妃就是其中一个。
收拾妥当后,天才微微亮。头天晚上李潜给阮勺儿装了一大兜儿的吃食,现在阮勺儿小小的身子后面甩着个大兜兜活像一只拖着大尾巴的小狐狸。
两人随着提灯太监出了宫门,阮勺儿伸出胳膊就想去牵李潜的手,可就在快要碰到的时候却被他“啪”地一声拍开了。
阮勺儿看着自己被打掉的手一脸茫然,站在原地不动了。
“刚刚,六哥哥,打我了?”
他抬眼去看前面走得毫不迟疑的人,微微张着嘴巴,眼睛蒙上了一层叫惊慌的泪布。
“真的没有拉手。”
李潜感到身后的小人儿离自己越来越远,他停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住心中想要转身跑去抱他的冲动。
他侧脸露出一副急躁的表情,语气里全是冷漠,“快跟上,莫要迟了。”
阮勺儿像是受了当头一棒,他的六哥哥刚刚,打他了,还凶了他。
恐慌占据心头,眼泪刷刷地往下流,他做错什么了?六哥哥那里不高兴了?
他像是不敢相信一样,站在原地看着前方清瘦的小小身影,他颤颤巍巍地叫了一声六哥哥,可那人却厉声打断了他,“跟上来!”
李潜不敢看他,出了自己的宫门就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眼线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让他刚刚轻轻推开阮勺儿都不敢。
他现在倒是希望阮勺儿可以转身跑回宫里,自己追上去和他讲刚刚的一切都是情非所愿,是他的错,是他昨天晚上没有和他提前讲清楚。
可是他的阮儿最后还是乖乖地跟了上来,站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他能听见阮儿轻轻吸鼻子的声音,他也能感受到阮儿在他身后局促不安地拽自己的袖子。
嘶。血腥味儿冲淡了刚刚阮儿喂他糖的甜,舌尖破了口,出血了。
“殿下,走,走吧。”
他的阮儿哭了!
第13章
李潜听到那声沙哑的“殿下”时,他的身体倏地绷紧,双手在身侧瞬间成拳,双目因着充血显得格外凶狠,眼底还泛着些许杀意。
他的阮儿怎么能哭呢!?他的阮儿不能哭!
李潜强压住冲上心头的怒火,猝然转身快步从阮勺儿身边掠过向着重华宫走去。
阮勺儿本就受了惊,瞧着李潜转身往回走,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生怕再做错什么。
他的小短腿跑不快,踉跄间身后的布袋儿甩到了腿前,跑一步踢一下,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前面的人愈行愈快,他想开口让李潜等等他,可刚念出个“六”字,猛地想起刚刚的一幕,霎时禁了音,只是架着胳膊步履蹒跚地往前追。
两人先后进了宫门,等大门一关, 李潜像是卸了劲似的往墙上一到,刚刚含在嘴里的血成一股细线沿着嘴角流了下来。
阮勺儿见后从怀里掏出帕子想要上前替他擦拭,可小手刚伸出去就慌忙地落了下来。
他笨乎乎地跪到地上,双手举着那个帕子,声如蚊呐地说,“给,殿下,”
李潜心中的隐忍与怨恨在听到阮勺儿的膝盖砸到地面与那声“殿下”时瞬间迸发,他膛目看着将头使劲抵在地上的小人儿,情绪霎那间失控,他像只困兽一样疯狂嘶吼,“你不许跪下!“说着就将阮勺儿从地上拽起来,死死地将他抱到怀里,“别哭,不许哭。你乖,喊声六哥哥,快点!哥哥,哥哥刚刚不是有意不牵你的,宫外窥视我们的人那么多,想害你的不计其数,哥哥不能把你扔出去啊,哥哥真的错了,以后再也不放开你了,阮儿!”
少年的声音没了先前的清澈,他的喉咙里像是燃着一团火,烧得声音嘶哑低沉,呼出的气也烫耳朵得厉害。
阮勺儿被紧紧地抱着,那人像是要把他勒进自己的身体里一样,他快要喘不上气了。
好难受啊,原来刚刚不是故意的啊,是为了他啊。
少年吼完之后胸腔不断起伏,像是在平静情绪。
过了良久,少年再次抬起头时眼中的血色淡了不少,声音也只是有些沙哑,“阮儿,哥哥错了,哥哥以后再也不松开你了,别,别再喊殿下了,行吗?”
少年眸中闪着碎光,上挑的眼尾也染上了红,“原谅哥哥吧。”
阮勺儿呆呆地站在他面前,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句话,“我,我知道,哥哥是为了保护我,我都明白。”
两人收拾干净后,便往上书房那边赶,两人肩并肩出了宫门,这次是李潜背着装吃食的兜子,他手上还牵着一个软乎乎的奶团子。
奶团子偷偷地使着劲想把自己的手拽出来,可李潜手劲大得厉害,任他怎么挣动就是不撒开。
两人到上书房后必然是迟了的,好在这少傅不算严格,念叨了两句就让李潜坐下了。
阮勺儿抱着自己那一兜坚果坐在屋外的走廊上乖乖地等着李潜下学。
申时一到,这少傅半点不带拖拉地合书走人了。
李潜出来后看到他的的阮儿倚着墙根睡着了,他轻轻走过去本想着吓他一下,谁知他还没出声阮勺儿就自己睁开了眼。
李潜全然没有做错事被抓包的自觉,自顾自地坐到阮勺儿身边扒着头看他的兜兜,“给哥哥留的?”
阮勺儿抱着他那些剥好了的坚果,垂着眼帘轻轻地“嗯”了一声。
李潜瞧着天快黑了,拽起阮勺儿就往外走。
可回宫的路是向南的,他们出了门却往北拐。
阮勺儿手腕使着劲,想告诉他走错了。可前面的人转过头笑着对他说,“先不回宫,哥哥带你去看灯!”
小剧场:
阮元有奇特的吸娃体质。
在六儿还是个奶娃子的时候就被阮元捡到过。
当时看着六儿的太监去给他摘风筝,让六儿自己站在那儿等会儿,结果被路过的阮元撞见了,他当时就两眼发光,火速地客气了一下,“你是不是走丢了?要不要跟着我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