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小小却有如此警觉,难怪能找到此处。”银光消失,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负剑而立,站在他们面前。
长生愣了愣,他原以为这个功绩显赫的男人是个健硕的家伙,却不想竟是个俊秀清雅的男子。
“这是本事,跟警觉无关。”卫沧澜也收回剑。
男子没笑。他像是初春刚融化的冰水,看起来很柔和,内里仍是冷得让人不敢触碰。长生突然觉得如果这男人要是真心地笑出来,兴许就会像冰水溪上刚刚盛开的桃花那样惊艳。
“你们找我何事?”能叫出他这个名字的凡人很少,眼前这两个孩子又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能否私谈?”卫沧澜拿出狐后的银铃,没直接说明。
胡庚年眉头微皱,侧开身子:“请进。”
喝,这么轻易就能进了狐狸的老巢,看来这狐后的面子确实够大。长生咋舌,略感不安地扯着卫沧澜的衣角,跟着他进了胡府。
刚踏入门口,两人便吃了一惊。原来这建在湖边的府邸竟将湖水引至了庭院内,诺大的院子里仅是水塘便占了绝大面积。宛如小湖的水岸边长满了芦苇,此时正是中秋时分,银白色芦苇絮随着水里吹上来的风不停荡漾。偶尔有两个小童穿梭于芦苇荡中,嬉笑打闹着,衣摆下的大尾巴一晃而过。
若不是远远地看见白色的围墙,还真让人想不到这里竟是个住宅的庭院。
胡庚年带着两人绕过庭院,径直朝最深处走去。一路上只见另行两三个下人在打扫,并无其他衣着讲究的狐狸在府里出入。
卫沧澜看了眼长生,又笑问胡庚年:“据说狐族不爱成群结队,看来此话不假。”
胡庚年看也不看他,只是淡淡地答道:“只有中秋,大家才会回到此处。就连狐王自己都不爱驻留此地。”
看来今日他们是不会碰到那位新狐王了,不过也难怪这家伙的胆敢如此轻易地就将狐后的同伙带入府内。卫沧澜暗忉。
走了好一会,胡庚年终于绕出走廊,进了一个院子。那院子与外头的水岸芦苇风景截然不同,没有水塘,没有芦苇,只有长满了一个院子的柿子树。如今正是柿子成熟的季节,黄澄澄的大柿子吊在树上,勾得长生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请进。”胡庚年推开房门,让两人先进去,然后自己从屋外取了个酒壶,便给两人倒酒。
卫沧澜看看酒杯,笑拒:“我们不喝酒。”
“这是柿子树下酿的酒。”一直面无表情的胡庚年竟盯着那酒,露出喜爱的神色。
长生直觉这酒必然与狐后,或前狐王有着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3 =~从今天起,不再半夜更文……掩面,因为晚上没网了……!悲剧啊!!(泪流满面)
第31章
卫沧澜也觉出了其中的奇妙,闭口不提狐后,静等对方发问。
胡庚年喝了两杯酒,才慢慢开口问道:“你们想问些什么?”
“他葬于何处?”卫沧澜直截了当。
胡庚年的神色有些微妙的变化,却很快地掩饰了过去。卫沧澜到底是经历过磨练的,还是发现了对方的动摇。
“她让你们来找他的么?如今她又在哪里?”
“我们想去给他上柱香,替无法接近此地的……人。”如果没听错,那语气中并没有太多的尊敬。看来让他们进来,卖的不是狐后的面子,而是狐王。
胡庚年竟没太多的拒绝,又喝了一杯酒,站起来就朝屋外走。“同我来吧。”
卫沧澜跟了上去,长生连忙站起来,却很倒霉地被桌脚绊了下,惨叫一声,五体投地地摔到了地上。一声巨响。
胡庚年眉头微皱,卫沧澜却眉角微挑,过了一会才笑骂自己的伴读:“你怎就这么不小心。”
长生苦着脸爬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嘟囔道:“这块地不平,怎能怪我。”
“你的身子比我还金贵,还不快起来。”卫沧澜上去拉他,手上微微使劲,又狠狠地拍了拍他胸口的尘土。
长生看他的眼睛,愣了愣。“我错了还不行么?”他低头整理衣衫,过了一会才走出这个房间。
胡庚年带着两人又出了胡府,沿着成片的芦苇地朝西走了好一会,才来到一个只长满了野花,无任何树木的山坡上。
秋菊开得正旺,似是要赶在入冬前绽放完自己的美丽,一片深深浅浅的橙色被身后那些逐渐枯黄的野草衬出一片凄凉的暖意。
卫沧澜突然止住了脚步,回头看向长生,笑道:“我死后若是能葬在如此美丽的地方,也许就不会执着于生前的那些东西了。”
长生笑不出来,自从与他吵过后,他从未拿那家伙的生命开过玩笑。
胡庚年指着一块微微凸起的土包,道:“这便是狐王。”
两人面面相觑。到底是最向往自由的狐狸,即便下葬后也如此不羁形式。
“此地只有我才知晓。任何一任狐王下葬后,只有埋葬他的人才知晓这么多坟地中,哪里才是他的踪迹。”胡庚年盯着那块极不起眼的土包,神色黯然。生前如何轰烈,死后安静得甚至无人能来悼念。
卫沧澜长叹一口气,从长生的包袱里取出最好的檀香,用火褶子点燃后,便单膝跪地,给那个坟包上了三炷香。
这骄傲的小王爷可算豁了老本出去。长生心想。
卫沧澜背对着胡庚年,一手按在坟包旁边,一手悄悄掐指。等起身时,脸上闪过疑惑之色。
胡庚年等他起来后就开口道:“既然香上完了,两位可以回去禀报了吧。”立刻便下了逐客令。
卫沧澜想了想,点头。反正已经知道位置在哪里,再次过来也不是难事。
三人下了山,刚走回赤湖边,就看到一个身着白色锦袍的俊逸男子坐在湖边的大石上,一手把玩着芦苇,一手……拿着一块白色玉石。
两个少年的脸色刷白如纸,卫沧澜更是糟糕。
男子似是等了他们许久,等胡庚年走近时,便露出了玩味的笑容:“庚年兄好自信,竟将不相干的人带去看你的主子。”
胡庚年头也不回,根本不看两个少年的神色:“既然是她派来的人,我也无谓刁难。再说,那处的迷阵除我外,无人能破。”
发觉被玩弄于鼓掌中的两人更加恼火。
“小王爷,久见了。”男子故意笑道。
卫沧澜咬牙切齿地叫出他的名字:“华宵……”
长生这才知道原来华宵就是千年狐妖,心里连连哀号着“屋漏偏逢连夜雨”。
华宵大笑:“看来自从我走后,你确实回到了京城,要不身边怎会多了这么些个虽没用却也忠心的跟班?”
长生咬紧牙关才忍下怒斥的冲动。
卫沧澜黑着脸道:“你是要试试如今的我能否让你真的夹着尾巴逃跑么?”
胡庚年瞟了他们一眼,插话道:“此地为王坟,禁止打闹。”
华宵单手撑着下巴,笑看长生:“小鬼,你知道你敬爱的小王爷是如何击退我,为世人所称颂的?”
卫沧澜死死咬着下唇,长生一脸好奇。
“哈哈……他竟然用十年的阳寿来交换!这是何其大胆!”他笑得狂妄,而卫沧澜的嘴唇冒出了血丝。
长生怔怔地看向小王爷。
那时候,他也不过才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吧?明明如此单薄,是怎样的勇气支撑他站在这个傲慢凶狠的狐狸面前用自己的命来交易?
“你不舒服么?”卫沧澜面无表情的看长生。
想了好久都没想到答案的长生下意识地拽住了他的袖摆。这个瘦弱的小王爷,外表总是很坚强的模样,可他总觉得只要一不注意,似乎就会化作一阵云烟,消失在自己面前。
卫沧澜盯着他的手,忽然红了眼眶。再次抬眼看向华宵时,眼神已是更加锐利:“你想做什么!”
“应该是我问你。要不是我刚好路过庚年兄的房间,又怎会发现如此可爱的玉石灵?”他玩弄着白玉,很是得意。
胡庚年皱着眉头,盯着卫沧澜,神色阴霾。
“无意中掉落的,请还我。”长生插入,伸手讨要。“不信你看,我胸口还有一块。”
华宵颇为好奇:“竟然是对玉?那里面的,莫非是个女童不成?”
“对。请还我。”长生手还悬在半空。
“可这个玉石灵在庚年兄的房里翻找什么呢?”他说这话的时候,看向胡庚年。对方冷冷地反瞪回去。
卫沧澜见瞒不住,干脆摊牌:“我只想问胡庚年,狐王的骨灰并不在坟里,恐怕,在你的房间里吧?”
剩下三人都愣了。
胡庚年的声音比冰川上的冰刺还要扎人:“胡扯。”
卫沧澜冷笑:“坟里毫无妖气,而房里的妖气,却盛得叫人生疑。你门口挂着的青龙剑,是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这一点。再加上我听长生摔倒在地上时,地砖的声音颇为奇怪,显然,下面藏着什么……”
“一派胡言。”胡庚年的神色并不慌乱。
华宵盯着同胞的脸色,忽然低笑:“庚年兄果然还是爱着那家伙啊……”
一句话,揭露了所有的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写好了居然忘了发……Orz老年痴呆了&……
= 3 = 其实我发现我很喜欢庚年兄这种面瘫的说……
第32章
胡庚年没回应,身上的寒气却更加冷冽。
说出了真相的华宵不但没有任何悔意,反倒继续笑道:“但凡是他的事情,你从未能冷静对待过,从前如此,现在,似乎也是如此……”
“华宵!”胡庚年打断他,“他是我最尊敬的人,从前如此,将来也是如此!”
“到底是尊敬还是爱,自欺欺人的丑态难道还不被人看够么?”华宵冷笑。
哟,内讧了。长生见情势有变,喜上眉梢。
胡庚年却转头看向卫沧澜:“你是来替她带走狐王么?”
卫沧澜不置可否。
“绝无可能。”冷冷地抛下这句话,他甩袖就要离开。
“他不属于你。”卫沧澜提高声音叫住他。
“他不属于任何人,我只是不想让他再被任何人背叛。”
“当年到底是谁背叛了谁?”卫沧澜故意反问,虽然他只知道是狐王的手下篡位,却从未知道详情。只是看对方这种神情,似乎不仅仅是兄弟阋墙那么简单?
无人回答。
“可是那个女人并没有背叛他,不是吗?她可是深爱他的妻子。”得不到答案,那就继续追问。
“他不爱她。”胡庚年终于回头,神色带着憎恨,“他不爱任何人。他对我们所有人,都只是喜爱。他并不知道什么叫□!谁都没有资格带走他!”
少年们愕然,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胡庚年终于走了。
华宵依旧留在原地,并没有跟上去。只是眼神始终纠缠着那个修长的身影,甚至看不见了,依旧久久凝视着那个方向。
“请把白玉还我!”长生的声音唤回他的注意,华宵收敛了神色,勾起邪妄的笑容:“要还你可以,只是你要以什么来换?”
卫沧澜死死瞪着他。
“你家王爷花了十年阳寿,只是让我离开京城,而你呢,打算用什么来交换这块玉石?”他抬起下巴。
长生不知为何,总觉得这语气比刚才相遇时多了几分隐忍的怒气。“我……我这条烂命你要了也没意义……”
“烂命也是命。老天让你活着么多年,总不是白活的。”他笑。
“……既然不是白活的,我前半生活得那么辛苦,为何要把享福的后半生给了你?!”长生突然越想越恼。小王爷骗人!明明千辛万苦才保住自己的小命,怎就能轻而易举地将它们割了一点出来,当做廉价的肉类一般卖给这头死狐狸?
“如果不花大代价,没有本事拥有它的人,凭什么要求我还他?”他拿出那块白玉,笑容里带了阴霾:“我不稀罕这玉,我甚至可以毁了它。你们想要,有这本事就来夺去。”
“正有此意。”说着,卫沧澜就已负剑掐指,口中开始念诀。
长生见纷争难以避免,心中又对那狐狸恨了三分,也拔出自己的剑,随时准备配合自己的主子。
卫沧澜身旁成片的芦苇被风吹得剧烈地弯下了腰,一波波的风势在水岸边刮过,银絮漫天飞舞。
被银絮包围的青年没有武器,只是修长的手指变得极为尖锐,似是十把锋利的长刺。“我倒要看看,这两年的时间里,你这命格奇怪的孩子能如何成长。”他大笑,自己先冲上来,袭向卫沧澜!
速度实在太快,长生甚至不知如何反应,卫沧澜的长剑却已出鞘,眨眼间,已然施出风水冰三道咒术,长剑跟着锋利的冰刺刺向华宵!
“聪明!”华宵忍不住赞道。烈风吹着水,水夹着冰,即便是火咒也无法瞬间挡下这一攻势。白色的身影灵活地避开冰刺,变成武器的手接住卫沧澜的剑,华宵又笑:“可惜还是慢了些。”
卫沧澜身子往下沉,另一只手从身后抽出另一把短匕,猛地就划向他的手指!
华宵连忙收手,可惜手臂已被划了不浅的一道口子。
长生看得热血沸腾,就差没大叫一声“好”了。谁料下一刻,华宵就已袭向自己,他惨白着脸抬剑就挡,脑中闪过无数刚学的咒语,还没想清楚,就下意识地念了出来。“……罡天,破………”
华宵只觉瞬间头疼欲裂,正在此刻,卫沧澜已追上来,那把特别的剑像是要吸掉自己的血一般来势汹汹,华宵终于后退几步,一手按着太阳穴,一手拿出那块白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