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僵硬的长生盯着近在咫尺的脸,嘴唇微微发抖。
“你想活下去,明明什么都不懂,结果还是活了下来。我也想活下去,所以我知道,这种人往往是最强大的。为了活命而不择手段,最终你也会成为我这样的人。”他再次贴近他:“这话你听得明白么?”
长生脑袋往后靠。这张脸看了会脸红,不能多看。
卫沧澜抓着他的衣襟往前拉,又问了一次:“你明白了么!”
长生连忙点头。反正就是说他不会放他走了。
小王爷这才哼了一声,放开他。“走,吃水晶肘子去。”长生立刻屁颠屁颠地就跟了上去,就连脚下踩过了那只气绝的黑鹰都未发觉。
作者有话要说:= w =||| 恩啊,对,是夜行夜话的大修版。基本上把故事完全重写了一遍。你们就当没看过之前那个版本吧……给各位坑友们顺毛……= =||| 更新速度会加快。暂时有点存货……
第2章
卫沧澜的老师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据说是现在这些王爷的老师,知识渊博不渊博长生不晓得,他只知道那老头说起话来,半柱香内你别想插嘴。
长生身为伴读,自然是要跟小王爷同甘共苦的。
老头每三天来王府一次,一开始,长生听得痛苦无比。不识字是一个问题,老头还对不识字的人带了偏见,这才要长生的命。
但凡小王爷开始出现打瞌睡的情势,不识字的长生就要被拿出来做范例。比如被人卖了仍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比如如果再被卖了自己甚至无法说出自己前主人是谁。
长生听得直皱眉头,于是每当小王爷要打呵欠的时候,他都会用指头偷偷地戳一下坐在旁边的卫沧澜的脊椎骨,刺激得对方立刻瞪大了眼。
第一次被戳的时候,卫沧澜险些蹦起来,不顾老师的诧异,扭头就揪住长生的衣襟,想要教训一下这个胆大妄为的伴读。长生连忙捂住自己的双眼。
卫沧澜失笑:“怎么捂眼睛?是怕看见自己被揍的模样么?”
长生从手指缝里露出半只眼睛,见对方怒气没那么盛了,才腾出一只手,指指他的拳头。是怕看到那个粉嫩,揍起来却还是很疼的拳头。
“胆小鬼!”卫沧澜咬着牙笑骂,看对方又迅速地双手掩目,竟没那么生气了。忽然想到方才老师所举的例子,立刻理解了他冒死出手的原因,便“哼”了一声,松开了手。
老头愣了好半天,显然没见过向来安静的小王爷如此活泼的模样。卫沧澜连忙朝他轻笑,那模样乖巧可人得很:“老师请您继续授课,学生失礼了。”
长生张大了嘴,动了动,接到对方眼角的余光,连忙又像河蚌一般紧闭。
当天晚上,卫沧澜正在书房看书,长生蹑手蹑脚地推开门,一脸有求于你的殷勤模样。
“什么事?”卫沧澜揉揉有些犯困的眼睛。
一本古旧的《三字经》摆到了他面前,长生谄媚地笑着,手指指着某一段。
卫沧澜看他,又看看书册。“从哪来的书?”
长生抿紧了嘴,有些犹豫地指了指藏书阁的方向。
卫沧澜盯着他看了好半天,忽然想起从前的伴读们。“曰喜怒,曰哀惧,爱恶欲,七情具……”他很配合地念出了这段话。
长生全神贯注地听着,一个个点着书上的字,不时地动着嘴,默念着。
卫沧澜忽然拍拍自己身旁的凳子:“你就坐这儿看吧,免得那死老头下次再说你大字不识。你可是我的伴读,别丢我的脸。”
长生立刻爬上了凳子,毫不客气。
“那是我的书,”卫沧澜这句话让长生险些摔下凳子,可对方的语气并非恼怒,“三字经是我娘一个个字教会我的……”
卫沧澜盯着泛黄的书页,垂眸不再言语。
长生看着那张玉琢般的侧脸,想起诺大的王府只有这个小主人,想起他一个人面对那么多令人惊惧的妖怪,想起那天晚上,偷偷躲在被窝里哭出声音的少年。
单纯的少年垂着八字眉,一脸“我知道你很可怜,我也很可怜,所以我们同病相怜”的表情。
卫沧澜抬头,看到他的表情,忽然冷笑:“什么时侯到你这个卖身的家伙来同情我了!我可是王爷。我还有荣华富贵,你还剩什么?你什么都没有!为了活下去,你怎么样都可以,难道不是?”
长生本是同情的,现在怒了。他猛地站起来,瞪着卫沧澜。
心中憋着一股闷气的卫沧澜丝毫没有放软的态势。他是王爷,所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比眼前这个连原本名字都没有了的伴读凄惨。
这么想着,说出的话更是难听:“因为成了王爷的伴读,就觉得自己有了身份,可以有骨气了么?哼,这种东西我随时都能收回来,所以不要在我面前摆出你的骨气来!我可不想被自己的下人教训!”
长生死死瞪着他,终于转身摔门而去。
卫沧澜拍桌而立:“竟敢给我脸色?!”他不是为了活下去,什么都可以不要的么!凭什么在听了自己的实话后,摆出一副高洁的样子?
院子外传出丫鬟惊讶的叫声:“这么晚你还要去哪里?!今晚是十五!你可千万别出去啊!”
卫沧澜一惊,想起今夜是每月妖力最盛的时候,前两日有那家伙在身旁,一直没出什么大事,今夜却忘了做准备,连忙抄起挂在墙上的长剑,又从暗格里取出一把如叶片般轻薄的银剑,冲出门要去抓那个企图逃跑的伴读。至少度过了今晚,再把他赶出去也不迟。
可没跑几步他就停下了。
长生就站在门口,没开门。他回过头来,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
卫沧澜抿紧了嘴,没出声。那扇门是这座王府的鬼门,极易泄露妖气,平日里被重重的咒符封闭着,门上还有七把特制的金锁,极难打开。可现在,有两把锁却像是被撬开了一般,破破烂烂地掉在地上,门上的咒符也脱落了几张。
莫非门外已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卫沧澜屏住了呼吸。
门板忽然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没过多久又是一下,金锁相互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
被声音吓到的下人们惊恐地看着他们的王爷,心里想的都是“这下完了”。
卫沧澜想要走近,却被长生摇手阻止。是啊,要是让妖怪闻到你的气息,那更加不得了了。
卫沧澜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把剑给你,我重新画上这几道符。锁是不能修了。”
长生咬着下唇点头,接过剑。尽管那双手抖得险些连剑都握不好。
卫沧澜从书房里拿出黄纸和朱砂,就着清冷的月光,开始在院子里画符。他的手也在抖,第一张完全不能使用,只好扔了重画。下人们早已逃之夭夭,诺大的院子里仅剩两个单薄的少年,静得叫人连呼吸都觉得冰冷。
门板被用力地撞击着,像是一阵阵催命的鼓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长生觉得双脚发软,可看着那个趴在地上书写的白衣少年,一咬牙,把剑插入土里,自己用身子顶着大门,又空出手,捡起地上一张还算完好的道符,自己拿后背把它顶到了门板上。
撞门的频率陡然变慢了。长生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卫沧澜看他一眼,又迅速地低头做符。
画符不是个简单的事情,除了全神贯注,还必须耗费画符人的大量精气,卫沧澜仅仅是完成第二张,就已虚弱得快拿不起笔了。
再怎么勉强,他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
长生一看不对劲,连忙招手让对方停止。两张就够了,还画什么呀!
卫沧澜歇了一会,才把道符递给他。长生接过符,又把他往远处推。
卫沧澜没走,盯着那个用身子顶着门,用手按着符的少年,就这么站了足足两个时辰。
长生好几次犯困,习惯了身后的撞击后,竟觉得像按摩般舒服。可卫沧澜没让他好过,一旦发现他的手开始松懈,便捡了地上的小石子将他砸醒。全身多了好几处淤青的长生疼的龇牙咧嘴,含着眼泪的双眼冒着火花,似要杀了对方。
卫沧澜终于笑了,笑得犹如桃花般好看:“等天亮了,你想吃什么都成。你想学字,我教你。”
长生扁了嘴。糟糕,对方使用美人计。
幸好初夏的清晨很快就来了。当两人默默地看着天边冒出第一丝光亮的时候,地上的金锁已经掉了四个,可门后,不再传来慑人的撞击声。
长生瘫软在了地上,早已累得直接坐在地上的卫沧澜连忙走过来,扶起开始打呼噜的伴读。
这个夜晚过得可真不容易。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半夜更文的坏习惯啊!!!! 这种东西半夜写会吓死自己的口胡!!!!!
第3章
经此一役,长生的待遇似乎好了许多。于此相对,他的训练量与日俱增。
每日练剑两个时辰,习字三个时辰,然后背诵《易经》一个时辰。卫沧澜安排的日程让长生每天只能闻鸡起舞,夜半而息。
长生倒是听话,每日乖乖地按进度完成。结果倒是卫沧澜先不耐烦了,频频就被长生询问这个字怎么念,这句话什么意思,本来就没什么传道授业精神的小王爷把书一扔,恼道:“问老头去!每三天来一次,你还不能问个够?”
长生立刻露出“意料之内”的表情。似乎这些日子不过是在试探他的耐性而已。卫沧澜被揭穿本性,恼羞成怒,一脚就将这个伴读踢出了书房。
在如此恶劣的条件下,可怜的长生还是渐渐地学会了好多字。
被王府买回来的一个月后,已是六月入夏,刚起床的卫沧澜看了眼院子里开始开放的石榴花,突然朝下人们说了句“今日入山”,领命的下人们便开始收拾行囊。一头雾水的长生就这么被人塞上了前往青烟观的马车。
青烟观是卫沧澜十二岁以前呆的地方,除了皇亲贵戚,甚少有人能来此地。
卫沧澜的随从不多,似是无意让人知道自己的行踪。而当马车停在青烟观门口,一群小道士替他们将行囊带入观内后,进入观中的,就只剩卫沧澜与长生了。
长生上下左右的打探,又惊又叹。他四处流浪的时候,借宿过许许多多的道观寺庙,从未见过像眼前这般肃穆而又宏大的场景。道观建在山上,从山门入口开始就在山边雕刻了各式各样的神兽,这些因年代久远而泛青的石雕栩栩如生,石雕背后高耸如云的古木则郁郁葱葱地遮盖了大半的天空。即便只是站在此处,都让人倍感压力。
卫沧澜与前来迎接的老道们分别行了礼,便随他们上了山,那副安静懂事的模样,怎么也不像王府里那个傲慢的小王爷。
长生咬着下唇,小跑着跟了上去。众道士似乎都没注意到这个瘦小的少年,所有人都安静地陪着小王爷来到了大殿。
卫沧澜拜祭了一番后,回头看了眼长生:“跟我来。”
长生愣了愣,连忙走过去,卫沧澜却没等他,径直朝殿外走去。长生忽然发现,除了他俩,并无外人跟来。
穿过了好几条长廊,卫沧澜终于停下了脚步,敲了敲房门,朝里面恭敬地说道:“学生卫沧澜,前来拜见老师。”长生这才明白他此行的原因。
里面的人低声地应了句,卫沧澜才推开门。花白胡须的道长盘腿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听到响声后,才缓缓张开双眼,看向两人。
“这是你新的伴读?”老道轻笑。
“府里的人从外面买回来的。”卫沧澜回答完,便坐在了老道的身旁。
老道将手按在他的脑袋上,闭目凝神了一会,道:“全身精气尚通,看来最近麻烦还算少。”
“老师教授的阵法凑效,自然少了不少麻烦。”卫沧澜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老道叹道:“你八字奇轻,偏生在了皇家,那些贪图龙气的妖孽除之不尽,到二十之前都要多加小心。”
“学生谨记。”
老道突然抬眼看向长生,那双洞察人心的眼睛把长生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两步。
“你的生辰八字是多少?”老道开口问他。
长生连忙摇头。他自己也不记得了。
“老师,他是哑巴。买回来的时候,生辰八字是写在卖身契上的,您若是……”
“那生辰八字恐怕是人贩子胡乱写上去的吧?”老道笑咪咪地看着长生,把长生看得脸色苍白。
卫沧澜也转头看他。
长生有种被人看透的恐惧感,握成拳的手在微微发抖,很想逃跑。
“八字够硬的人,怎会是这样的相貌,又怎会是这样的气势。”老道微微眯了眼:“能把妖孽吓退,可不完全靠的是你生下来的时辰。”
长生开始冒汗,脸色带了些青紫色。
如果不是八字够硬的人,就完全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老道朝他招手:“别怕,过来,我摸摸你的脉门。”笑容相当的和蔼,可长生却觉得比阎王还要令人畏惧。
他没走过去,甚至还下意识地把手藏到了背后。
卫沧澜盯着他看了一会,插话道:“不必看了。”
“嗯?我可是为你好。”老道笑容不变,没生气。
“不管他八字硬不硬,这一个月来,他还算称职,您若是算出他不够硬,我一时半会可找不到像他这样好用的家伙。”卫沧澜朝长生使了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