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有小少爷闹着,卫云倒还好,现在家里一清净下来,卫云就忍不住瞎想,他本来想去霍家再问问霍成,但是天太晚,只好做罢。
心里装着事儿,卫云一晚上都睡得不慎安稳,还做了几个光怪陆离的梦。早上起来一看,眼下不出所料,一片青黑。
他匆匆忙忙的做了些吃食,提着去霍家一问,霍成昨晚上半夜就走了,不由得心下懊恼。
霍婶子对他这态度颇为满意,好生安慰了他一番。
想了想,卫云抬脚去了顾家。
顾大娘一见他来就笑,“我就猜你要来。”
卫云有些不好意思,“我这心里总不踏实。”
顾大娘拉着他到灶房坐下,灶膛里温暖的炉火让卫云周身的寒意稍稍退了些。
“你要是心里踏实,我这心里就不踏实了!”顾大娘调侃道,“这心里不踏实,说明你对这人满意,愿意嫁呀,你要是不满意不愿意,他去哪你才不担心呢。”
她叹了口气,唏嘘不已,“你那会儿亲事老定不下,我这心里啊,难熬的很,总是想起你娘的样子。怕给你找个不靠谱的,百年之后都没脸下去见你娘。谁承想这个人有个人的缘法,霍成看着不好,其实是个好的,那看着好的,却是个驴粪蛋表面光,内里全是腌臜货。”
“我这会儿瞅着霍成对你好,你也对霍成上心,这心里啊,可高兴的不行呢。”
“多亏了大娘您。”卫云感激的很,“这几年,您没少在我们兄弟两个身上费心,在我心里,您就是我的亲大娘。”
顾大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行啦行啦,这话我听着起鸡皮疙瘩,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就行,到时候要是鸿志媳妇是个牙尖嘴利的,我就搬出去一个人住,到时候你多来看看我就成!”
“那肯定不能。”卫云说,“我早就听人说过,嫂子是个识大体又能干的人,您也是,到时候婆媳两个一定是和和美美的。”
“承你吉言!”顾大娘知道他来干嘛,也不多说其他,转回正题道:“清远县离咱们这不算太远,他们又是跟着商队一起的,人多,出不了事儿。就是这几日要下雪,辛苦些罢了,不过你鸿志哥这清远县也走了这许多遭了,他们两个准备的东西也不少,又不是那死心眼的,肯定能平安回来的,你放宽心。”
卫云心里清楚。这话不过是说来宽慰他的,这跑商路上什么意外都会有,再熟悉的路都会有意外出现。但人有的时候就很奇怪,虽然知道可能会出现的意外,但被别人安慰多了,那颗狂躁不安的心还是会慢慢平和下来的。
“你喜服做的咋样了?”见他神色平和了些,怕他越想越多,顾大娘连忙岔开了话题。
说到这,卫云总算是开心了些,“已经差不多了。”
“那就行。”顾大娘想了想,跟卫云商量:“昨儿大成跟我说了,到时候你们成亲的时候就让裕哥儿跟着过去,他把裕哥儿屋子都整好了。三日回门的头天晚上,让裕哥儿再回去,到时候让鸿志陪着孩子睡一晚上。”
这消息对卫云可是惊喜的很,他原本还想着卫裕要回门之后才能跟着自己去霍家,没想到霍成能这么想,而且连屋子都准备好了。
顾大娘对此也非常满意,夸赞道:“这大成可真是个干实事儿的,不吭不哈的把裕哥儿屋子都准备好了,他娘那边也说通了,这样的汉子你可要抓紧了,成了亲赶紧再生个娃,这人才不会跑。”
卫云嘴上答应,心里却想,生个娃也是会跑的,得抓住心才行。
霍成回来已经是半个月以后的事儿了,他走之后没两天,李家村就迎来了今冬第一场雪,霍成回来当日下的已经是第三场了。
大雪下的又急又快,狂风夹杂着雪花在大地上肆虐,这么恶劣的天气,家家户户都在家里猫冬。
因此,门外传来敲门声的时候卫云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是那声音锲而不舍,一下一下规律的敲在门板上,卫云才如梦初醒,连忙从炕上爬起来去开门。
一打开门,一张满是雪碴和胡子脸出现在卫云的视线里,他愣了一下,这才认出是霍成。顾不得寒暄,卫云连忙拉着人进了屋,屋门一推,寒气顺着门缝溜了进来,冻得炕上的卫小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哥夫?”辨认出来人的卫裕一咕噜爬了起来,抬脚就要往霍成身上蹭。
卫云眼皮一跳,这屋里炕烧的旺,卫小弟穿的并不是多厚实,这要是一把扒上去,回头就得感冒,连忙一把把人拉住,训斥道:“他身上都是雪,你也不看看就往上扑,小心回头风寒!”
转过头又指挥霍成,“赶紧把外套脱了,往炕头坐坐,那不暖和。”说完,一边把去扯手边的被子,一边支使卫小弟倒水。
霍成看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心里一阵满足。
这一趟还算顺利,但因为天气,他们走的也甚是艰难,比预期的要晚好几天。队伍里有几个跟他一样,头一次跑商的,想家的厉害。
顾鸿志也问过他想不想家,适应不适应,霍成当时说不想,但其实心里是想的,但和以前并不一样。
他在军营的时候也想家,想的是大哥他们,虽然想,但有时候也是恨的,恨他们逼着自己顶了二哥来上战场。但现在,想的却是卫云,心里也是暖呼呼的,一想起小夫郎在家里等着自己回来,就觉得浑身全是劲。
是以回来的时候,明明霍家更近,却还是饶了路先跑来了这里。
卫云可不知道他的想法,他先是把人用被子裹起来,递了杯热水过去,又打了热水让人洗了把脸,还下地把炕烧的更旺了一些,这才有时间打量霍成。
刚刚在外面风雪太大,霍成的大半脸又裹在衣服里,看的不太清楚,到了这会儿,卫云才发现眼前这人瘦了不少。不仅脸颊凹陷了进去,眼窝也深的厉害,眼下一片青黑,一看就是没睡好觉。
卫云心疼的不行,“你想吃啥?我去给你下碗面行不?”
霍成摇摇头,拒绝道:“不用了,我就是先来这转一圈,等会儿回去了再说。”
“你还没回家?”卫云惊讶的说道,转而有些生气,“你怎么不回去好好睡一觉再来,你看你这眼,都看不见了!”
霍成笑笑,轻声道:“比起回家,我更想先见到你。”
卫云冷不丁听见这,脸都红了,特别是还有卫裕在一旁盯着,不由得恼羞成怒,“你说这干啥!”
霍成也不在意,从怀里掏出了几张纸摊在炕桌上,推给卫云:“这是我这趟赚的钱,你先收着。”
“你拿回家给霍婶子吧。”卫云拒绝道。
“给他的自然是有的,这是我留着咱们自己用的。”霍成喝了口热茶,“总不能买个针头线脑的都要指着我娘给钱,况且这马上就要成亲了,家里外人进进出出的,放着不安全。”左右成了亲这钱还是要给你的,现在给也没差。
当然,后半句霍成没敢说,小夫郎本就够害羞的,这要是说出来自己怕是立马就得走人。
卫云这才收了起来,但是一看见银票上的金额,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多!?”这光一百两的银票就有两张,还有三张三十两的,一张二十两的,一张十两的,三百二十两银子,他这是去打劫了?
霍成被他的表情逗笑了,解释道:“那二百六十两是之前卖虎剩下来的,只有这六十两是这次赚的。”
卫云还是不相信,什么生意能半月赚六十两?顾鸿志跑了这么几年的商也没一趟六十两过!
霍成把茶杯放下,细细跟他解释。
清远县靠运河,比平县要繁华的多,虽然已经是冬天了,运河上也基本没了船,但是城里却住着一些外地来的客商。商队只是送货到清远县,回来的时候却没运什么东西,也没要求一定要跟他们回去,霍成就动了心思。
顾鸿志是商队里的老人了,虽然以后不再跑商,但不影响他跟商队借辆车。他说是给家里买点东西,又恰逢过年,商队领头的也没多问,就把车借给了他们。
霍成走之前把所有的钱都带在了身上,这些住在城里等雪过去的客商里有一伙人运的是药材,大部分是白芨和三七,价格比平县要低近三成。
他来之前跟回春堂的冯掌柜谈过,回春堂今年运过来的白芨和三七有一批没有存放好,发了霉,这是止血的常用药。偏偏天气恶劣,送过来的药远远晚于预定的时间,剩下的已经不多了。
因此霍成把手里的银钱全部换成了白芨和三七,运回来之后全数卖给了冯掌柜。这批药解了冯掌柜的燃眉之急,价钱也给的很爽快,那六十两就是卖药材挣的。
卫云这才放下心来,小心的把银票收了起来,“那我就先收着,你要用就来拿。”
霍婶子和桐哥儿还在家里等着,霍成也没有多待,很快就走了。
霍成一回来,卫云的心也彻底放了下来,开始专心准备起成亲的事儿。
因为要带着卫小弟一块去霍家,家里的被褥什么的自然也是要搬过去的,卫云这两日就干脆打包了一下,把需要的东西都理了出来。
到了成亲头天晚上,顾大娘和丑哥儿一家儿就来帮卫云把家里好好打扫了一通,又贴了好多喜字,把小院子整的红彤彤的,喜庆的不行。
卫云望着这一院子的红,心里对成亲这件事才终于有了实感,不由得紧张起来。
丑哥儿见他这样子,生怕他跟自己当初一样紧张的差点晕过去,连忙安慰道:“没事儿的,其实就是换个地方睡觉而已,没什么区别的。霍成又对你那么好,你怕啥?”
卫云忍不住笑,“哪像你说的那么简单。”
丑哥儿耸耸肩,见院子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这才把人拉到房间,从怀里拿了一本书递给卫云。
卫云见他神神秘秘的样子,好奇的问道:“这什么东西?”这书封皮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丑哥儿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他本就不是外向性子,这事儿也不应该他来说,偏卫云没了娘,没人跟他说这个。顾大娘跟他娘说什么他是小哥儿,更清楚一些,就把这事儿推给了自己,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如今卫云问起来,丑哥儿本来打算跟计划的一样大大方方的说出来的,但到了跟前才知道,自己根本说不出口。
他快速的把书往卫云怀里一扔,叮嘱道:“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一定要看啊,这可是关系到以后你的幸福生活的!”说完,转身就像是有恶狗在后面追似的逃了出去。
卫云被搞得一头雾水,打量了一下手里的书,这才小心的翻了起来,才翻一页,就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慌忙把书扔到地上,心脏砰砰砰狂跳。
这,这,这怎么会有人画这种书画,衣服都不穿,简直是伤风败俗!
可想到丑哥儿叮嘱,半响过后,还是忍者羞意把这本书从头翻到了尾。看到最后,卫云的脸红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滴出血来,忍不住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他翻来覆去的不知道多久,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卫云觉得自己似乎刚睡着,就被顾大娘和丑哥儿他们的拍门声惊醒了,整个人困得不行,眼睛都睁不开。
顾大娘看他这幅样子,忍不住数落道:“你昨晚上偷牛去了啊?今天大好的日子,你看看你这黑眼圈,那个要成亲的小哥儿跟你一样丑的!”
卫云只能恨恨的瞪了丑哥儿一眼。
小哥儿嫁人不同于女子,除了一身红衣,头上的发带也是红色以外,并不像女子一样需要开脸和化妆,但是光扎个头发都扎了四五次,每一次顾大娘都觉得扎的位置不对。
一早上折腾的卫云累的不行,感觉比干了一天农活还要累。
辰时刚过,卫家家里就来了许多村里人,这些都是来还人情的。卫父卫母没去世之前,卫家跟村里的关系还可以,相熟的人家有喜事,也都是会去行礼的。村里就是如此,你来我家我去你家,人情流转。
让卫云没想到的是,韩平戟也来了。
顾大娘他们还没见过这么通身富贵气派的人,都有些缩手缩脚的,生怕待客不周,给卫云惹麻烦。没办法,只能把人带到了卫云屋里。
韩平戟一点也不见外,逮着卫云上下看看,啧啧感叹,“你穿红色挺好看嘛,平常怎么不见你多穿颜色亮的,老是穿什么白色、褐色的,一点都好看。”
卫云好脾气的跟他解释道:“颜色亮的布匹要比寻常的颜色贵上许多,而且乡下要经常干农活,都是穿的麻布,麻布哪有那么多颜色的。”
韩平戟点点头,小声道:“你夫君真的不会打你吗?他看起来真的好凶!”
卫云哭笑不得,刚才还在说麻布,怎么转眼就变成讨论他会不会挨打了?
“他只是长的凶而已,对人很用心的。”
“情人眼里出西施嘛!”韩平戟说,“我懂!”反正他是不相信霍成是个好人的。
卫云也不跟他多理论,好奇道:“你今日怎么来了?”他记得没有跟这位小少爷说婚期才是。
韩平戟闻言立刻炸了,瞪大了双眼一脸控诉:“你还说!你成亲都不跟我说一声,你还把不把我当朋友了?”
卫云连忙好生赔罪,心里却很开心。
他跟韩平戟不过是萍水相逢,一个是乡村野夫,一个是大家公子,本来就不是一路人。是以卫云虽然想过要不要邀请韩平戟,但这个念头几乎是一冒出来就被他摁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