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奕垂眸看着他,过了片刻,才将外袍扔给了一旁的内侍,很是淡漠的说道
“不知道,可能会被打死在慎刑司罢,燕雀是活不过寒冷的冬天的。”
慕卿:……
这便也付出性命么。
慕卿心中一阵难过,又觉得自内而生出一丝丝的冷气,叫他不由自主的喃喃道
“殿下先前也说我是麻雀。”
那岂不是我也活不过这个冬天吗?
姬奕:……
姬奕低头看着他,看了一会儿,才不明所以的笑了一下,好像是很好笑一样,慕卿听到笑声,便抬起头来看,太子殿下很是有些凌厉的美,据说当年先皇后乃是天下第一的美人,又说太子殿下继承了圣上与皇后绝佳的相貌,叫人见了,便凌然生畏,然而若对着人笑起来,却也是好似花开烂漫,古书上曾说“曾将弄云归月去,金翿斜开十二楼。”,凤凰的威仪,却也并不夸张,也不过是如此了。
宫奕强忍着笑意,挥了挥手叫一旁的内侍退下了,方才看着慕卿说道
“本宫说过很得的话,你全然不记得,只记得这样的话,不过,暂时,你倒也不必担忧这种事情会发生在你的身上。”
慕卿抬眼看着他,大约不甚明了这句话的意思,姬奕复又说道
“被冻死的燕雀的都是不乖的,你若只在暖阁之中,再大的风雪,也无奈你分毫。
慕卿似懂非懂的,姬奕便揉了揉他的脑袋,说道
“听不是你尚且年少,大些岁数,自然不问自懂了。”
第37章 太后有请
太子殿下所说的话,实在是敷衍极了,慕卿在家中的时候,父母师父倘若不想回答一个问题的时候,都会说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但是长到多大,才算是长大呢。
慕卿心知这样的问题,太子殿下是不会回答了,于是也便告退不谈,他并无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特质,也没有事事都要弄个明白的精神。
只是回去躺在床榻之上,难免又想起了在梧桐园里的场景,竟然有一种格外悲凉的感觉,或许是觉得罪罚来的竟然如此的容易,又想,倘若不是自己执意往那假山里照明,或许也不会被发现,当可以逃脱这样的罪责。
然而,然而,一切的假设,都是徒劳的了。
天明的时候,圣上便传了旨意过来,要太子前去一见,大约是已经知道了太子夜晚往梧桐园去的信息,所以传他前去问话,那传旨宫人过来的时候,众人便一阵的谨慎,及至太子跟着出去了,将人送出门,锦葵却是叹了一口气,宫中的人皆是闷闷不乐,又或者是透出一种愁态出来。
慕卿怀抱书籍在廊下行走的时候,将这一切全都净收眼底,遇到了锦葵,便很是迷惑的说道
“锦葵姐姐,宫中的人,为何都感觉很不高兴呢。”
“因为太子殿下被圣上传唤过去了。”
锦葵不好把话说的太明白,便只说
“太子殿下素来行事自由,只是其行为道法,然而十之一二不为众人接受,太子是耿直的人,故起冲突,却不可退步,却叫圣上难为,诸如昨夜之行为,即为太子,却夜半出巡,实在不合礼仪,是故圣上便传讯太子,大约是为此事提醒一二,吾等即为太子宫中的人,当以太子喜为喜,以太子忧为忧,殿下被圣上传讯,吾等自然也为之忐忑。”
哦,就是太子殿下他行事乖张,绝不考虑别人的意见呗,这一点,慕卿是十分感同身受的。
慕卿十分认同的点了点头,又说
“那太子殿下会受到什么惩罚呀?”
锦葵便微笑道
“自然是看圣上的心意了,天子之心,岂是吾等可以揣测的呢。”
慕卿:……
慕卿本来想说,按照以往的惯例,太子将会有怎样的后果,但是既然锦葵不愿意多说,他也就不问了。
慕卿怀抱着书籍进去的书房,觉得一切等太子殿下回来,就完全知晓了。
然而慕卿尚且未曾等到太子殿下回来,便先等到了太后娘娘的懿旨,要宣他与锦葵一道往宫内一谈。
谈,在宫内是一个十分玄妙的词语,须知太后,妃子,圣上,皇子,要和宫人们谈话,交代事情,直接命令就好,就算是要收买人心,也需要用得上诸如关怀这样的词语,再来要说什么体己话,或者闲话,也只是说,来和我说一会儿话吧。
无论如何,是绝用不上谈这个词语的,谈是建立在双方对等,又或者维系平衡的姿态之上,然而太后的身份,无论如何,也决不会和慕卿与锦葵平等。
因此当懿旨里说找他们过去谈一下的时候,叫众人都吃惊了一下,锦葵也十分的凝重,再三确认要两个人都过去的时候,才带着慕卿过去。
慕卿也感觉到了不详的意境,毕竟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太后所居静思殿,常年缭绕使人心态平和安宁的檀香,袅袅的烟雾上升,也很有祥和的氛围。
但是今日注定并不祥和。
太后说
“锦葵,你跟了太子几年了?”
锦葵回答道
“已经五年有余。”
太后娘娘便缓缓说道
“五年了,自你到哀家身边算起,也是六年过去,当初为什么选了你去阳修宫内侍奉,你应该还记得。”
锦葵便立刻俯身下去,说道
“是奴婢失职,未能时刻警示自身,劝慰太子殿下,又叫太后娘娘忧心,请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便说道
“你今日失职,不过是叫太子殿下看见了肮脏的东西,他日若失职,叫太子遇到歹人,后果又是一句失职可以承担的么?”
锦葵便只低低的俯首,说道
“是奴婢懈怠,请娘娘责罚。”
“罢了。”
太后叹出一口气,说道
“当初之时,因为你最聪慧,又合了阳修的眼缘,所以才调配你到栖凤宫内当值,期望你能劝慰太子,此事哀家不想再看到第二次,你先下去吧。”
锦葵便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慕卿,心中想要说什么话,但是当着太后的面,又是刚刚呵斥过自己,也不好说出来,只能先退出殿外等待。
太后又挥了挥手,将其余的宫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了子衿侍奉在侧。
还有一个跪在地上的慕卿。
太后娘娘喝了一口茶,说道
“你过来。”
这话自然是对慕卿来说,慕卿便站了起来,走到了太后的面前,委实来说,他实在还不明白今日太后叫他来干什么,但是立刻太后便告诉了他。
“哀家听闻,昨夜太子出去,瞒着锦葵,徐徐,与一众太子宫内的人,只带着你出去了?”
慕卿感受不到这样的话其中的情绪,便也只好回答
“是。”
太后娘娘便嗤笑了一声,淡淡说道
“哀家倒是小瞧了你,也小瞧了阳修对你的关注,想来他这样夜游的荒唐事情都能带着你,还真是上心了。”
这样好像是夸奖的话,无论怎么听,都觉得带着很深的轻视之意了。
慕卿硬着头皮说
“得太子殿下青睐,是我的荣幸。”
“你是该感谢,不然今天你也站不到哀家的面前。”
太后娘娘说道
“既如此了,哀家也须得告诉你,有些事,你也该知道,太子他是喜新厌旧的人,凡是青睐者,未曾超过三个月,汝今日几多宠爱,来日便诸多冷落,然而在此期间,你也要明白做侍读的本分,万不可仗着这一点偏爱,便有恃无恐,捷越了身份,做出什么可笑的事情出来。”
慕卿低头静听
“是。”
太后娘娘便说道
“旁人做侍读,不过是陪着太子玩罢了,你是太子一手操办,方才进来宫内,既然是侍读,也是个贴身伺候的人,太子言行多有任性逾越之处,你须得提点劝慰,不可跟着胡闹了。”
他提点劝慰这位无法无天的太子殿下,不是在说笑吧。
慕卿心内默默的想着,谁能管得住太子呢,更何况自己不过是一个侍读而已。
而且还是一个,暂时来说,完全依附着太子殿下生存的侍读。
第38章 分内之事
慕卿心中纵然有再多的话来反驳这样的观点,但是他只是一个小侍读,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提要求。
于是只能一边无奈的,一边应承了这样的训诫,又说会时刻牢记太后娘娘的话,必然会做好分内之事。
太后娘娘低头看着他,看了一会儿,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其他的话,便叫他和锦葵一道回去了。
及至慕卿与锦葵离开之后,子衿才低声问道
“太后娘娘,奴婢有一事不明。”
太后歪在靠椅上,抬起头看着她笑道
“什么事情不明白?”
子衿便略略的皱着眉头,很是有些担忧的说道
“如玉尚且年幼,且不说能够管住自己,已经是十分的难得,太子殿下素来有些骄横,大约不会听他的劝告,况殿下不大喜欢旁人多有言语,如玉倘若言语有失,太子若因此有所厌恶,倒是不好了。”
子衿家中本父亲本也是做官的人,她进入宫内,未曾侍奉圣上,便自愿选择跟着太后娘娘许多年,又很得太后娘娘喜爱,早些年太后还想认作孙女,只是子衿自觉难以消受这样的恩典,因此作罢,但是她跟在太后的身边,素来可以说一些旁人不敢说的话。
太后此刻听到她的疑问,却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他惯常喜新厌旧,厌恶一个曾经喜欢的小孩,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哀家便要看看,他能容忍到什么时候。”
这又是何必呢。
子衿有些无奈的想,太子殿下能有今日这样骄纵的性格,和圣上与太后的万般容忍是有许大的关系,如今却又觉得太子太过于娇纵且行事无法——叫人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只是这样的话,身为奴婢,又是万万不能够说出来的,子衿只得在心中对这个远道而来,不幸被选中的小孩报以同情惋惜之心。
然而再多的却也无能为力了。
太后停了一会儿,却又说道
“梧桐园这些年越发不成样子,单一个老三爱和丫头们玩闹已经是没了身份,现下就连下面这些侍奉人的丫头也沾染一些污浊之气,肆意妄为的来行这些腌臜的事情污主子的眼,这是被阳修撞见了,没撞到的不知道还有多少,你去叫婉仪过来,找个日子,也该整治一番,只这件事情,不许声张出去,免得叫那些宫人有时间来逢场作戏。”
婉仪乃是谢皇贵妃的闺名,先皇后仙逝之后,后宫事宜便全交由她来打理,此次既然叫她来,梧桐园这是要翻个底朝天了。
子衿心有惋惜,却还是领命前去请皇贵妃过来。
再来说太子这厢,自然早有人把太后娘娘宣慕卿二人进宫去的事情告诉给了姬奕听,等他回去到了宫内的时候,慕卿也早就回到了宫内,于是宣他进去了书房,问他太后找他们过去什么事情。
慕卿眨了眨眼,想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的说道
“太后娘娘,只说昨夜殿下的行为,不太,不太妥当,实在是有些思虑不周,为了安全着想,万不可夜半时分,擅自外出,又说我既然做殿下的侍读,便要做好分内之事。”
姬奕便哦了一声,说道
“那咱们以后不半夜出门了,明日白天带你出宫去玩,顺道看看太子府,如何?”
慕卿:……
是这个意思吗?
应该不是吧,重点难道不是不要自作主张到处乱跑么?太子可以随意的出去宫外么,慕卿心中摇摆不定,觉得应该不可以吧。
但是前一日才夜闯梧桐园,这才隔了一天就要再犯,往宫外跑,看起来圣上也并没有怎么责罚太子,而且,慕卿心中陡然而生很大的绝望之感来,毕竟他完全想不出什么办法出来劝阻太子。
而倘若明日真的又出去了宫中,只怕太后他老人家定然以为自己完全不将她的话放在眼里,自己命不久矣。
慕卿只能够寄托天工做美,叫明日下雪,下大雪,最好是堵住门,叫人寸步不能移才好。
可惜天公真的不通人意,第二日是艳阳高照,日光高悬,未曾融化完全的雪在日光之下闪闪发光,十分的晶莹剔透。
融化的雪沿着屋檐如一道珠线簌簌的往下落着,好似雨幕一样冲刷廊下的石阶。
太子殿下站在走廊上,抬起头看着照耀的日光,心情甚好的说道
“真是一个好天气,今日还是十分适宜出行的。”
慕卿也站在廊下,看着那如注下落的雪水,心中兀自还在纠结,又想要最后挣扎一下
“殿下,今日雪化,路上恐怕该有许多的泥泞之处,并不好行走吧。”
然而,这却完全算不上一个需要担心的问题,太子微笑道
“我们坐马车去,太子府中已经铺好了石板,不使你踩泥土。”
慕卿便很是无奈了。
姬奕看了他一眼,悠悠说道
“你看起来好像很不想出宫去,既然如此,你呆在宫里也无妨。”
慕卿便有些郁闷的想,我当然想要出宫,本该留在宫内的,该是太子殿下啊,我留下有什么用。
慕卿沉默的时候,姬奕又很是体谅他得说道
“本宫是通情达理之人,不会叫你做你喜欢的事情。”
慕卿:……
慕卿没忍住,还是抬起头看了一眼太子殿下,然而太子殿下神色正常,完全不觉得自己言行十分的不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