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君玉言而有信,伸手取下头上的发簪,向着陶臻盈盈一笑。
第四十四章
锋利的匕首在陶臻腕上轻轻一点,一丝殷红的血线便顺着伤口蜿蜒而下。仇君玉坐在陶臻面前,轻托他的手腕哼起小调,催动雄蛊钻出宿主身体。
慕延清站在陶臻身侧,神情凝重,见陶臻指尖微微颤动,心中又是一紧。事先被放出的雌蛊正伏在陶臻腕上,振翅蜂鸣,唤雄蛊出体。
少时后,一枚黑色蛊虫从流血的伤口中缓缓爬出,向着雌蛊行去,两只蛊虫久别重逢,用触角窃语一番,随后却一并从陶臻腕上坠下,落在桌上没了声息。
“唉,雌雄蛊只能用一次,真是可惜啊。”仇君玉将蛊虫尸身拾起,惋惜道,“这雄蛊出体后会即刻死去,雌蛊也会为之殉情,这情真意切的一对,死了真是可惜。”
慕延清正为陶臻清理伤口,见仇君玉为蛊虫哀叹,嗤笑道:“既然用了它,就别装模作样假慈悲。”
“这等宝贝,你以为我随便就用?”仇君玉的目光随即悠悠一转,含情脉脉地投向陶臻,“我为佳人舍一对雌雄蛊,奈何明月不相照,负我一片磐石心。”
仇君玉耍起嘴皮子功夫,倒与慕延清如出一辙,陶臻冷着脸不理他,垂下眼帘挡住一片柔光。
慕延清心中冷笑,正要揶揄仇君玉痴心妄想,却忽感周身经脉一滞,竟是突然被对方下了暗招,猝不及防间被仇君玉封住几处大穴。
仇君玉被慕延清几番奚落,心中早有怨气,此际趁其不备封住他的穴位,骤然扑向对面的陶臻。陶臻始料未及,被仇君玉一把抱住,万分惊讶的他失去平衡,向后一仰,重重地跌倒在地。
陶臻后背撞上地面,直感一阵头晕目眩,仇君玉却欺身上前,双手将他死死搂住,低头吻住他的一双唇。
身下人回神后几番挣扎,但仇君玉却衔住他的唇久久不放,直至感到身后有掌风袭来,才敏捷地侧滚躲开,朝着冲破穴道的慕延清挑衅一笑,翻身从一侧的窗户窜出屋子。
动作干净利落,迅捷得像一只猫。
“找死!”
仇君玉胆大妄为,竟敢当着他的面撒野,慕延清顿时目露凶光,转身便要追,却被陶臻给出声拦下。
“延清,算了,随他去吧。”
陶臻缓缓从地上起身,整了整凌乱的外袍,他后背疼痛未消,转身吃力地坐回床榻上。慕延清见状,也顾不得仇君玉,急忙上前扶住陶臻,轻轻地帮他按摩后背,以解疼痛。
“他就是孩童心性,只会耍这些小把戏,你越是理睬他,他越是得趣。”
陶臻依在慕延清怀中劝慰他,而慕延清虽知这个道理,却咽不下心里这口气。仇君玉这狂徒,三番两次挑衅他,如今越发得寸进尺,着实让人可恨。
若不是想尽快除掉寇言真,他又何尝会受这等窝囊气!
慕延清强压怒火,恨声道:“小臻,你放心,待此事了结,我定打断他的一双腿,让他这辈子都下不了伽兰山!”
陶臻从未见过慕延清这般受委屈的模样,眼中泛起柔情,伸手轻抚他的面颊,轻声哄道:“延清,别与小人计较,我日后离他远些便是。”
两人近在咫尺,气息相接,陶臻温柔若水,若枝上初绽的一支桃花。慕延清望其失神,又忽地一把揽住他,将他缓缓地放倒在床榻上,拥在怀中忘情地亲吻。
慕延清轻托住陶臻的后颈,将满腔柔情混入灼热的吐息,融进对方身体,而陶臻亦深情回应,用手臂勾住慕延清的颈项,让双方更为贴近。
其间慕延清有意地移开唇,沉声问着陶臻:“那混小子的味道还在吗?”
陶臻面色一红,微扬起头,主动衔住慕延清温热的唇,轻声应道:“还在,你吻得还不够。”
陶臻话音绵绵,萦绕在两人唇齿间,慕延清被他勾得心旌大动,又俯身倾注热情,动情地将陶臻紧压在身下,吮/吸着他温软的气息,温柔又强势地将他彻底俘虏。
窗外艳阳高照,苍穹一碧如洗,有情人在衾绸间缠绵悱恻,强把萧萧秋色换作无边春光。
晌午后,陶臻与慕延清走出院子,见寨中张灯结彩,喜色弥漫。他们虽被赵莽奉为上宾,但也想着为这喜事出份力,而两人也商议好,待赵莽与秋娘礼成后,便动身回犀山。
两人走到喜堂,见灯笼高挂,红烛成行,正上方贴着一张大红喜字,将整间堂屋衬得喜气洋洋。此际堂内无人,慕延清便牵着陶臻入内,径直走到那张大红喜字前,望着高处那方红彤彤的喜字道:“小臻,我们何时也如这般一样,拜一拜天地啊。”
喜色映亮陶臻的双颊,又为他添上几许温柔,听慕延清这一言,他勾起一丝浅笑,面向那人道:“眼下便可。”
慕延清一愣,逐又反应过来,一股热流自胸中急涌而上,令他霎时间红了眼眶。而陶臻此际已转过身去,面向堂外那广阔无垠的浩瀚天地。
“一拜天地。”
陶臻眼中盛着明净秋色,话音落在空中,在喜堂中久久回响。两人并肩站着,同时弯下脊梁,以最恭敬的姿态,叩拜这世间万物,天地神灵。
“二拜高堂。”
一拜后,慕延清朗声喊出第二声。两人同时转回身,抬头遥望那大红喜字,眼映喜色,胸怀希冀,郑重地拜下这一礼。
“夫妻……”
第三声,陶臻竟有些哽咽,他回头看向慕延清,见那人眼中亦是溢满水光。慕延清眼含柔情,默默地望着陶臻,缓缓地转过身子面向他,替陶臻喊出第三声。
“夫妻交拜。”
语毕后,慕延清端正姿态,躬身向着陶臻深深一拜。这一叩首,饱含无限深情与厚爱,惟愿与所爱之人携手到老,共度一生。陶臻感动于心,也向着慕延清郑重地拜了下去,谢他的庇佑与深爱,不离与不弃,愿与之长长久久,白首不离。
“礼成。”
三拜过后,两人同时起身,皆是面透绯色,泪湿眼眶。慕延清莞尔,伸手将陶臻搂在怀中,倾身吻干他面上泪痕,和睫毛上未干的泪珠。
“小臻,晚上……咱们就洞房吧。”
陶臻面若桃花,眼含秋水,羞赧中透出几分妩媚之色。他正欲言答,却听堂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又猛地将慕延清一把推开,让两人之间隔出距离。
“陶大夫,你们怎么在这儿?”
一名山寨的兄弟站在堂外,手中拿着喜联和灯笼,他见陶臻与慕延清在此地,不解地问道。
陶臻迎上去道:“这位兄弟,我与我大哥想来这喜堂帮忙,你看,眼下可还有需要我们做的事情?”
对方恍然大悟,笑道:“那正好,这里有几幅喜联需要张贴,这门前灯笼也需再挂几盏,我看你大哥身手不凡,想必能帮上忙。”
这兄弟说话间就将手里的东西全部交给陶臻,又给他指了一下大概方位,随后便急匆匆地离开,忙着去办其他事。
那人走后,慕延清笑着走上前,从陶臻手里接过喜联道:“先做事,做完事再洞房。”
说罢伸手轻刮了一下陶臻的鼻头,满是喜悦地拿着喜联走到梁柱前张贴起来。
第四十五章
慕延清在堂中忙活,陶臻则提着几盏灯笼走到堂外,他抬头望向高高的房梁,又低头看看手中的灯笼,心中又不由地泛起一阵失落。若在从前,他何须苦恼,运用轻功飞身而起,便能将这些灯笼轻易挂上房梁,哪像如今,遇这等小事也要费事地找来长梯,折腾一番才能办好。
陶臻低叹一声,将灯笼放在地上,小心地将备在一旁的长梯搬到梁下,挽起长袍,欲拾阶而上。
“小臻!让我来!”
慕延清见陶臻如此,连忙急声叫住他,跑到他身前道:“这种事我来做就行。”
“没事,只是挂几盏灯笼而已。”
陶臻不愿被人看轻,伸手推开慕延清就要上去,而之前不见踪影的仇君玉却在这时从两人身后冒出来,猛地一拍陶臻的肩膀。
“陶哥哥,我刚才去镇上转了一圈,给你买了好多好吃的。”
仇君玉像幽灵般突然出现,令两人大为吃惊。慕延清见他提着一篮寻常食物,却像献宝似地向陶臻献殷勤,在心中嗤笑一声,伸手揽过陶臻腰际。
“小臻,你不是要挂灯笼吗?”慕延清在陶臻耳畔低语,“来,我帮你。”
话未落音,慕延清便搂着陶臻跃上房顶,单手攀住一角,轻松地悬在朱红的梁上。而陶臻尚在惊讶之中未回神,慕延清便笑着催促道:“小臻,快点啊,我可撑不了多久啊。”
慕延清此举显然是做给仇君玉看的,陶臻恼他又胡闹,但眼下却只能以这样别扭的方式将灯笼挂上。事毕后,慕延清抱着陶臻轻盈落地,一旁的仇君玉却向两人投来怨恨的目光,从篮子里抓起一个山果就朝慕延清扔去。
“做戏啊!”
慕延清敏捷地伸手接住投掷而来的山果,随手丢到一旁,朝仇君玉扬眉道:“还有更好看的戏,你且看看?”
说罢便将身边的陶臻紧紧搂住,倾身下去吻住那人的唇。陶臻顿时大惊,伸手便要推搡,而慕延清却将他的双手反剪在身后,深入齿关久久吮/吸一番,才将怀中人完全放开。
“慕延清!”
陶臻面颊红透,急忙从慕延清身前退开却不小心撞到门柱上。他气喘吁吁,难掩愠怒之色,朝慕延清恼道。
而这时一旁却传来人声,陶臻倏然转头,却见几名寨中兄弟站在不远处,望着他们三人窃窃私语,面上皆是惊讶之色。
这下陶臻面上更是挂不住,他羞愤不堪,气不过地剜了慕延清一眼,愤然拂袖离去。
慕延清本想借机报上午那一吻之仇,却没料到会有旁人出现,这下才知闯了祸,急忙快步追上去。而这次陶臻是真的动了气,在慕延清拉住他的一瞬,用力甩开他的手,沉声说了一句走开,冷着一张脸疾步离去。
慕延清这回不敢再追,只得在秋风中驻足,背影几多凄凉。仇君玉见慕延清吃瘪,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翻,正欲开口幸灾乐祸几句,却见方才那几名在旁围观的兄弟,上前将慕延清团团围住。
原来这几名兄弟是听赵莽吩咐而来,想让武艺高强的慕延清帮他们修缮屋顶。慕延清心中大为不快,一是因方才之事,二是因这群人有眼不识泰山,居然让堂堂犀山阁主帮他们修缮屋顶?!但眼下这情况,慕延清心中虽是有气,面上却不好推脱,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在众人的簇拥下往院外走去。
而堂外的仇君玉,此时却不见了踪影。
恼怒的陶臻回到房中,一直闷闷不乐,慕延清的行径越发孟浪,令他大为困惑。两人相识相知已久,陶臻虽知慕延清的风流秉性,但那人对他始终进退有度,更不会轻慢他,偶尔耍一些下流把戏,也只限于床笫之间而已。
而自从仇君玉出现后,慕延清却好似变了样,如三岁孩童那般,偏要与那顽劣小辈计较一个输赢,来来去去,无休无止,将他夹在其中好生尴尬。
仇君玉三番五次挑衅,忍了便罢,料想这少年不过是图一时新鲜,即便有真心,真心又值几个钱?他大好年华,哪能在风月中定下心性,繁花万丛,弱水三千,总会使他迷了眼。
才与慕延清拜过天地,愿白首不离,眼下却闹出这等事,莫非他真怕自己会被那小子勾了神魂去?
陶臻独坐房中一番苦想,却更是气得胸闷头痛。他起身想去院中透透气,而刚推开门,却见秋娘的丫鬟朝自己走来。
“陶大夫。”
那女子走到陶臻身前,向他微微一福,轻声道:“寨主为陶大夫三人重新安排了住处,大夫请随我来。”
赵莽古道热肠,想必是知他三人关系后,又费心一番安排。陶臻虽不愿与仇君玉同住,却也不能辜负赵莽一片心意,便点头应了,随这女子前往他处。
若不是赵莽安排,陶臻倒不知这威虎寨中竟有一方幽静的偏院。院子虽简陋,没几株养眼的花草,但中央一棵巨大的银杏古树,就已将院子衬得漂亮至极。
眼下已入秋,枝上树叶渐透金黄,想必再过些时日,便能见着金风拂黄叶,金雨落满身的旖旎景象。这不禁让陶臻想起在玄门时,所住的院中也栽种着银杏树,虽不及这一棵粗壮,但也是枝繁叶茂,生机勃勃。
忆起往事,陶臻不由情绪低落,思及已不复存在的玄门,一股悲凉感蓦然袭上心头。他站在树下,伸手轻抚着树干,日光透过繁茂的枝叶倾洒而下,如一双温柔的手轻轻地拥着他。
陶臻闭上眼,聆听着回荡在风中的沙沙声响,仿佛回到了从前。虽然幼年鲜少得到父母的关爱,但有慕延清从旁陪伴,日子也没那么难过。练功辛苦,慕延清会给他买糖吃;雷雨天睡不着,慕延清便同他抵足而眠;就连受罚,慕延清都会抢着替他挨鞭子。那时的日子有苦有乐,有酸有甜,如今追思回味,内心也不失那份感动与甜蜜。
一丝清浅笑意在陶臻脸上浮现,而这时,身后却有一双手悄然缠上他的腰际,在陶臻毫无防备之际,将他猛然紧锁入怀中。
陶臻瞬然睁眼,却见眼前景色晃动,回神时,整个人就已被抵上粗壮的树干。几枚落叶从高处飘落,落到陶臻肩上,那人轻吹一口气,贴心地为他拂落。
“陶哥哥,你在想什么?想得如此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