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他走散了。”阿依若答道。
陶臻为掩护自己离开,与任修直面对上,但凭他如今的赤火功功力,对付任修应当是绰绰有余。阿依若未与仇君玉说实情,是担心他会冒险去墓中找人,而说不定此时陶臻早已从中逃了出来。
为安抚儿子,阿依若又道:“陶臻修了赤火功,自保应当没问题,兴许他此时也在找你。”
仇君玉自然是信得过母亲,微一点头道:“他不一定会去找我,也可能去找慕延清。”
他说罢,又伸手拉过阿依若的手道:“阿娘,你随我来,爹给我派了亲卫,我让他们保护你。”
阿依若却阻止道:“不行,如今我的身份还未暴露,于己有利,你且莫生张。”
仇君玉又问:“阿娘的意思,是要与我们分开行动?”
“嗯。”阿依若道,“你先去找你媳妇,我则去接近寇言真,他信任我,我找时机暗中对他下手。”
阿依若计划得当,仇君玉欣然同意,但在两人分开之时,他却仍是有些依依不舍。
“乖儿子,快去吧。”阿依若见仇君玉如此,便伸手将其抱住,宠溺地拍拍他的头道,“待此事了结,你与陶臻还要敬我请安茶呢!”
“嗯!那是当然!”
仇君玉朗声应了,这才舍得放开阿依若。眼下形势不等人,他只得郑重地对母亲说了声“行事小心”,便匆匆转身离去,如一只迅捷的小兽,转瞬便没入林间白雾里。
第一百零一章
三日前,慕延清在犀山阁收到什那族的飞鸽传讯,信中不仅提到血月教余孽的藏身之地,努尔洪还给仇君玉加派了一队亲卫。得此消息后,慕延清便暗中联络江湖上富有名望的五绝、归一、坤清三大门派,将寇言真与血月教勾结的消息及三大派灭门的真相一并告知他们,更邀其一道北上,将血月教彻底斩草除根。
上山后,慕延清命犀山弟子引燃事先埋伏好的火药,待古墓底下的人阵脚大乱,从地底倾巢而出后,便与众人兵分四路,将血月教的余孽一网打尽。按计划,若哪一路人马率先发现寇言真的踪迹,就以信号弹为讯,通知其他几个门派前去汇合。
仇君玉与阿依若分开后,想着陶臻若逃出古墓,应是会先去找慕延清,便径直朝慕延清的方向奔去。之前他给过慕延清一只蛊铃,便是为能让双方在混战当中准确找到彼此的方位。
仇君玉手持双刀,如一阵疾风般再次杀回战圈。慕延清的身影在人群之中极为亮眼,他着一身绛紫武袍,手中九节鞭凶狠凌厉,在日光下迸发出白虹般的灿烂光华。
仇君玉抡刀劈开一条血路,见慕延清正与三名血月教徒缠斗,便飞身上去从后偷袭,一刀划破其中一人的咽喉,一脚将人踹出老远。
“慕延清!”
仇君玉高呼一声,又举刀格挡住顶上劈来的长剑,而后猛一低头,祭出藏于发间的飞雪刃,直刺入对方的咽喉。飞雪刃上淬了见血封喉的毒,那人中招后一声惨叫也无法出口,就这般悄无声息地毙命当场。
“仇君玉!找到陶臻了?”
敌手少了两人,慕延清很快便将第三人也利落解决,他用衣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期盼地看向仇君玉。
而仇君玉却皱眉道:“陶臻没来找你吗?”
慕延清听罢便怒了,厉声道:“我让你去找他!他怎么会来找我?!你既然没找到人,还回来做什么?!”
仇君玉见慕延清变了神色,就知他的老毛病要发作,急忙劝道:“你别急啊,我方才遇见我娘了,她说她与陶臻走散了,我想着他应该会来找你,所以就来了。”
什那族传来的书信中,末尾处提到有关阿依若一事,慕延清阅过信卷,故而也知晓此事。但他见仇君玉去而复返,又一无所获,心中顿时急怒交加,听不进任何言语,恨不得掘地三尺把不知所踪的陶臻给挖出来。
仇君玉见慕延清面色铁青,怒火腾升,还有加剧之势,便不愿与他多费唇舌,转身又要去寻陶臻。而此际,天上忽闻一声炸响,两人齐齐抬头,见西南方向的上空升起一枚信号弹。
——寇言真找到了!
信号弹消失的一瞬,慕延清与仇君玉默契地交换了眼神,无需任何言语交流,随即向着西南方飞驰而去。因他们都了解陶臻的心思,他深入虎穴受尽磨难便是为了替玄门报仇,而眼下,他唯一的目标就是寇言真!这一声信号如此显眼,无论陶臻身在何处都能看见,想必此时已朝着那方奔去。
信号弹一响,所有人都向着西南方而动,闻昭闻旭及陆衍三人带着犀山弟子在路上与慕延清汇合,仇君玉的亲卫也身着汉人衣裳混在其中。
这古墓建在荒山野岭,唯有鸟兽在此寄居,然而此际山中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血腥之气漫布方圆百里,倒是像极了一处乱葬岗。血月教徒死伤过半,但几大门派亦损失惨重,就单是犀山阁,粗略一算就折了将近一半的子弟。一行人除慕延清与仇君玉及阁中几大高手外,皆是有伤在身,血月教是块硬骨头,若要将它彻底嚼碎,实非易事。
率先寻到寇言真踪迹的是归一门,然归一门门主欲抢这头功,并未及时向众人发送信号。当前来支援的人赶到时,归一派门主及门中高手无一幸免,全都折在寇言真及血月教徒的手中。幸而五绝派先行赶到,拼尽全力将寇言真等人死死拖住,否则寇言真就此逃脱,一切计划便功亏一篑。
待犀山阁与坤清两派赶到时,奋力围堵寇言真的五绝派已显颓势。眼看寇言真带着一众教徒就要突围,慕延清与仇君玉登时长身而起,如离弦之箭般冲出树林,一鞭一刀将寇言真拦截而下。
身后骤然腾升的杀意令寇言真有了警觉,他倏然转身,一双云袖如疾风扫落叶,荡起罡风阵阵,悍然格挡住慕仇二人的凌厉攻势。而此时,众人尽数赶到,纷纷亮出兵器,以身为墙,又将寇言真等人团团围住。
慕延清在人墙中站定,手中长鞭一抖,厉声道:“寇言真,你身为武林盟主却暗中勾结血月教危害武林,屠杀拭剑、千影及玄门三大派,如今还有话可说?!”
寇言真见慕延清神采奕奕,便知此前的一切皆是他与仇君玉的谋划。如今形势于己不利,他却不慌不忙,泰然自若地朗声应道:“慕阁主,江湖上人人皆知,屠杀三大派的真凶乃伽兰山上的异族人所为,这与我何干?”
寇言真长袍染血,站在横七竖八的尸首中,虽然大势已去,却依旧不减盟主做派。他负手与慕延清遥遥对话,竟像是与其谈笑风生一般。
“在场诸位有所不知,血月教教主离九,曾对在下有救命之恩。”寇言真望向一干武林人士道,“血月教虽是恶贯满盈,罪不容诛,但我收留这一众残党实乃报恩之举,无可厚非。”
说罢,又将目光回转至慕延清身上。
“慕阁主,当年剿灭血月教,战况你最为清楚,难道你认为这些侥幸逃脱的残兵败将,能在一夜之间屠尽三大派?”
寇言真巧舌如簧,不仅以报恩为由博得众人同情,又将所犯下的罪行撇得一干二净。慕延清闻言大怒,愤然喝道:“寇言真!你休要狡辩!你当年屠杀玄门上下,却将玄门门主陶臻幽禁在武林盟,对他严刑拷打,强逼他说出玄门医典的下落!”
“玄门医典中记载着起死回生术,你便是想借其复活离九,让血月教东山再起!”
寇言真耐着性子听完慕延清的指控,忽地一声嗤笑,又拱手向众人道:“诸位,你们莫要听信慕延清的一面之词,他一直觊觎我这武林盟主之位,故而才编出这套谎话来诓骗你们。他此计无非是想借刀杀人,从中获利,若你们不信,便看看他身边的那位少年,这少年并非犀山阁中人,而是伽兰山的大公子,仇君玉!”
寇言真突然将矛头转向仇君玉,令众人一惊。
“犀山阁与伽兰山早已联手,而慕延清与仇君玉二人更是暗度陈仓,结龙阳之好。他们两个才是屠杀三大派的真凶,诸位切莫遭其利用了!”
“放你娘的狗屁!!!!”
寇言真话音刚落,慕延清与仇君玉登时大怒,齐声发出一声暴喝。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此人竟如此颠倒黑白,构陷犀山阁,将伽兰山当做替罪羊也就罢了,但言之凿凿地说他二人结龙阳之好,此种污蔑着实叫人忍无可忍,怒从中来。
——我怎么可能看上他?!
仇君玉气得直咬牙,恨不得一刀劈死寇言真这个老杂毛,抢在慕延清之前发难道:
“寇言真!你莫要在此信口雌黄!我族入关后一直栖身伽兰山,与你们中原武林秋毫无犯!而你却将血洗三大派的罪名嫁祸到我族头上,屡次带人来犯,简直贼喊捉贼!我之前气不过,去武林盟找你麻烦,却在藏宝阁中看到三大派的各类武器与功法秘籍,你发现后欲将我灭口,若非陶臻救我,我早已死在你的五伤拳之下!”
寇言真冷哼一声,拂袖道:“中了我的五伤拳还能活命,真是天大的笑话!”
仇君玉道:“玄门门主医术精湛!若他在此,定能为我作证!”
“是么?”寇言真目光一凛,唇角勾出一丝冷笑,“既然你与慕延清都将陶臻视作唯一的人证,那他如今人在何处?若陶臻是玄门的唯一活口,他又为何迟迟不现身,为你二人以证清白?”
寇言真此话敲在仇君玉心上,令他神色一紧,他有些不安地转头看向慕延清,却见对方也是浓眉深锁,紧抿双唇。他二人的心思,在此际猛地撞到一处,整颗心蓦然下沉,直坠到冰窟之中。
三大派皆被血月教灭门,陶臻乃是这场惨案中的唯一活口,亦是唯一铁证。但寇言真方才却故意将话头引向陶臻,说话间神色从容,似乎断定陶臻不会现身作证。
情势顿时陷入僵局,慕延清与仇君玉皆是一身冷汗。寇言真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投来的目光中透着狡黠与嘲弄,仿佛已是胜券在握,这不得不让人怀疑,陶臻恐遭不测。
“谁说陶臻是唯一人证?”
而此际,一个清亮的声音骤然响起,众人忽见一道身影似惊鸿,轻盈地飞掠而来,翩然落入人墙之内。
第一百零二章
一直隐于暗处的阿依若突然现身人前,众人见她身着血月教的玄色衣衫,一时难辨敌友,对其一脸戒备。唯有慕延清与仇君玉二人,在见着她时舒展了眉头,阿依若在血月教潜伏多年,手上必然握有寇言真与血月教勾结的证据,而这一点,只怕寇言真做梦也难料。
“秦兰若!你……!”
阿依若的出现令寇言真意想不到,他神色波动,已不似方才那般冷静。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阿依若的身上,她冷冷地环顾一周,朗声道:“寇言真与血月教教主离九狼狈为奸,早有称霸武林的野心。”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但人群中亦有人出声质问。
“你口说无凭,可有证据?!”
阿依若淡然一笑,缓缓伸手探向腰间。
“我手中有他二人暗中来往的书信。”
可在话音落下的一瞬,阿依若却突然面色痛苦地跪倒在地,扶着后腰呕出一口鲜血,看情形像是中了某种暗器。仇君玉顿时大惊失色,高叫了一声“娘亲”,飞身落到阿依若面前,将她稳稳抱在怀里。
而阿依若却悄声道:“慌什么,我装的。”
仇君玉一怔,随即会意,他倏地抬头看向寇言真,装作极度悲愤的模样怒声吼道:“寇言真!你竟敢当众杀人灭口!”
寇言真面色铁青,心道自己百密一疏,这么多年来,竟没能看出阿依若是伽兰山的细作。阿依若跟随离九多年,对血月教了如指掌,若有她的指证,翻身便再无机会。无论方才他有没有对阿依若出手,眼下局面也再难挽回,阿依若这一计,不过是让这群江湖人有了动手的契机。
“诸位!莫要再犹豫了!寇言真奸诈狡猾,若今日放虎归山,往后必定后患无穷!”慕延清此时也在旁煽动道。
而这一声后,人群中随即响起附和声:“慕阁主说得对,放虎归山必留后患,咱们先将寇言真擒下再说!”
众人蠢蠢欲动,亮出兵器做出合围之势,而寇言真亦无心恋战,暗中对周围的教徒下达了突围的命令,而后又将目光落到离他最近的仇君玉身上。他方才接过仇君玉一招,已探出他的武功深浅,欲将其擒下作为人质。
然而就在寇言真准备动手之际,山中忽然狂风大作,带起阵阵呼啸,催得林间枯叶簌簌坠地。如今气候正值深冬,可这骤然而起的风却带着融冰化雪的热度,众人被这异象所震惊,纷纷翘首顾盼四周,皆是一脸惊诧表情。
这风声久久不息,周遭空气更是愈发灼热,众人皆是一身冬衣,不消片刻,便被这滚滚热浪蒸出满身大汗。
异象之下,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而须臾后,一道飘逸的白影从天而降,骤然映入众人的眼帘。只见他如幽灵般凭空出现,挟着一阵滚烫的烈风,纵身落在离九的冰棺之上。
——陶臻?!
在看清来人后,慕延清与仇君玉的双眼皆是一亮,可这欣喜之情才上心头,他二人放松的心弦却又在一瞬间紧绷而起。
陶臻着一身血衣立在冰棺之上,紧握染血青锋,他面如纸白,神情冷厉,犹如从炼狱之中行来的嗜血罗刹。山风扬起他散乱的长发,露出一双殷红的眼睛,这双眼眸似在血水中浸过,那血气仿佛渗出眼尾,斜飞出一抹妖冶的深红,在眼神流转间散发出阴森戾气,令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