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时。”君怀语气有些冷地说道。
沈章笑了笑,惬意的靠一旁的石柱上,“就是他了。”他指着脸色苍白的凤璃辰。
沈章摊开扇子,见君怀不说话,“国师这是想反悔?”说着,他哼笑了一声,“沈某也不算是强人所难吧?当年沈某便说,我要的,自然不是国师放在心尖上的人,国师当日,答应的可是毫不犹豫呢。”
说完,他饶有兴趣地转着自己食指上的玉环,看着君怀,后者皱着眉头看着他,神情里多了几丝戒备与不愿。
真是有趣。
他又问,“还是说,沈某猜错了,这位,是国师大人所喜之人?”
话刚落地,几乎是同时间地,君怀略微激动地反驳了他的话,“自然不是,丞相既然要,拿去便好,又不是什么弥足珍贵之物。”
他说的,好似凤璃辰只是一件廉价的物品,拱手让人再正常不过。只是他声音急切,听在沈章的耳里,却是欲盖弥彰的意味。
沈章笑了好几声,眼里多了几分戏谑的神情。他随便找了个借口,便出去了。
地牢里的烛火跳跃着,映着两人的身影。两张看着同样不凡的面容,似乎都在这一片光里带着颓意。
“你明日便跟他走,作为质人。”君怀说,平淡的语气里听不出几分嘲讽几分不舍。
“好。”凤璃辰应下了,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他,便收回了视线,头垂得更低了。他紧紧地咬着唇,最终还是开了口,“怀怀。”
略微沙哑的声音在地牢里显得尤为沉闷,君怀不是第一次听他这么叫自己,却是第一次,心里不自觉地揪紧了。
而后凤璃辰的话听起来就像是一个笑话。
他说,他有身孕了,他求他,给他一碗堕胎药。
凤璃辰要亲手杀死这个孩子。
君怀不知道自己该愤怒该悲伤还是拍手叫好然后如他所愿,他心里一直都很乱,从沈章将这个男人要走开始;他又为这心乱的源头感到不甘,便嗤笑道:“你若不要,自有各种法子除掉他,何必来告诉我,是还希望我同情你怜悯你么?”
凤璃辰艰难地笑了一声,“你说的也是。”
君怀以为自己猜中了他的心思,表情更为不屑,他丢了自己的剑鞘,就走了。沈章还在门外等着他,见他出来随即笑脸相迎,“国师大人事情都处理好了?”
看着他那张过分漂亮的脸,迎合般的笑意让他心生不满,眼中淡漠依旧,“嗯。你随时可以带走。”
话落,他便不带丝毫留恋地走了,凤璃天还在等着他。可君怀哪里知道,此时此刻,凤璃天沉醉于美人怀里,玩得不亦乐乎。
他到了銮殿,已经是人走茶凉的情景。到了他的寝殿,也被告知“帝上吩咐不允任何人打扰。”
站在空荡的庭院中,月光照射在自己身上,他看着自己的影子,突增荒凉。他想,他是不满凤璃天此番作为的,毕竟根基还不稳定。
但换个角度想,紧张布局了这么久,放松一下,也是好的。他便作罢,往国师府方向离去。
途中路过誉鸾殿时,他瞥了一眼紧闭的大门,停了一小会,眼底的神色颇为幽深。
第77章 对你还是太仁慈
凤璃天是第二天早上才知道凤璃辰被当做“质人”送给东泽国,君怀与他说这事的时候,表情淡淡的,话里也听不出有什么感情。
“怀哥哥,皇兄可谓是,对你用情至深。”凤璃天双眸略带笑意地望着他,几缕似有似无的嘲意。
君怀皱着眉头,没有直接回应这话。倒是说了不少治国之策,凤璃天听完,只是略微点头,也不知道是否真的有听进去。
君怀眉头皱的更深了,凤璃天看到了,软声软气地说了好几句“我知道了”,他脸色才稍有好转。
没待多久,君怀就走了。凤璃天片刻不停,叫人把凤璃辰押到前殿。
褪去了帝王那层外衣,凤璃辰跪在地上,他的手脚都被锁着铁链,衣衫褴褛,发丝凌乱,那张总是意气风发的脸,此刻也是染着一片灰暗的神色。
怎么看,都是一副颓靡的败相。
凤璃天让人带他下去,清洗了身子,又换了件衣裳,看着才有副人的模样。
“皇兄。”凤璃天抬高了他的头,双眸逼迫地看着他的眼,“好久不见。”
凤璃辰看着他,眼里满是讥讽,他心里想了很多很多恶毒的话,可就在开口的时候,才明白自己是多么地无力。
他闭上了眼。
凤璃天误以为他不想看到自己,猛然抓住了他的发丝往后一扯,看到人脸上忍受不住的痛意讥笑道:“你还想着君怀呢?他都不要你了,能别上赶着犯贱吗?”
双眸微颤,那张瘦削的脸因着疼痛而扭曲,可凤璃辰宁愿疼着也不愿开口。凤璃天看着他倔强的样子,气的笑了出来,他把人拉起来,手指轻柔地抚摸着他略带水汽的发丝,“哥哥,你求我,我就让你继续待在这里,天天见着君怀,好么?”
他声音极其温柔,跟凤璃辰以往任何时候听到的都不一样。凤璃辰认真的看着他,那双黑眸中,似乎带着焦急,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二十多年来,两人都活在权利的角逐之中,而他看似占尽了好处,可这背后,有着他不得不承认的卑微与肮脏的现实:他羡慕凤璃天,嫉妒凤璃天,凤璃天能够轻易得到的东西,是他苦苦奢求而得不到的。
“我不喜欢你,从以前到现在。可是璃天,我更恨这样的自己。”他轻轻地说着,嘴角微微带着笑意,可他的声音却是无力到了极点,就像是一个卧在榻上垂死挣扎的老人。
他是第一次这么唤凤璃天,以往的任何一次,他都是带着不屑带着愤怒的,这叫凤璃天有些受宠若惊,他似乎有些迫不及待地拥抱住了凤璃辰,像是一个渴望得到爱的孩子,拼命地汲取温度。
“哥哥,你知道么,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想像这样抱着你,不松开手,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属于我的,只是我一个人的……”
伴随着温热呼吸的,是暧昧不清的话。凤璃辰僵硬着身子,他看着不远处桌案上还放批到一半奏折,低声呢喃道:“你说什么?”
两人的身体又贴紧了几分,那份力道仿佛要将人揉进骨子里。凤璃辰感受到抵在自己身上的硬物,只听得凤璃天沙哑的声音。
“哥哥,我好喜欢你……”
凤璃辰猛然瞪大了双眼,把凤璃天推开,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可并没有什么用,凤璃天抓住了他的手,指尖肆无忌惮地抚摸着他的眼睑,他的话语阴毒又冰凉,“哥哥,每当你这双眼只装着君怀的时候,我真是恨不得,把你的双眼剜下来……看不到我的眼睛,留着有什么用呢?你说是吗,哥哥?”
他的模样,仿佛魔怔了一般,凤璃辰忘了挣扎,呼吸急促,他并不相信这番荒诞的话,眼里除了对它的否定,还有几许强装的镇定。
凤璃天笑了笑,“可这双眼睛也是属于你的呀,哥哥,漂亮的眸子,舍不得呢……”
他一步步地逼进,凤璃辰紧蹙着眉,一步步地后退,直至被逼到角落,他瞬间挣脱了手,抽出凤璃天放在腰侧的匕首,抵住他的腹部,“你不要逼我动手。”
凤璃天嘲讽般地将目光落在匕首上,刀刃泛着冷光,“哥哥,你不是早想置我于死地么?”
凤璃辰不说话,神色寒冷。凤璃天用力捏紧了他的下巴,笑道:“哥哥,我们可以不刀刃相向的……”
不刀刃相向,难道兄友弟恭?再行悖德之事?
凤璃辰连连摇头,这时候,眼角忽然瞥到一片熟悉的衣袂,手腕便转了方向,将匕首对准了凤璃天的后背。
“我就要你死!”他忽然就咧着嘴笑了,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似乎带着无尽的恨意。
君怀这一眼,看到的便是凤璃辰挟持着凤璃天,欲用匕首杀人。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甩出了自己身上的暗器,往凤璃辰手上丢掷。
暗器是带着倒刺的棱器,上面淬了些毒药,不叫人至死,但能毁皮肉。
暗器扎入手背上的那一刻,疼意泛滥而起,他忍着没叫出声,把匕首丢了,把凤璃天推开了。
匕首落地时,刀刃与大理石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在空旷冰冷的大殿显得有些突兀。
君怀在问凤璃天有没有受伤。
凤璃辰蹲下身,面无表情地看着扎进血肉里的棱器,伸手扯了出来丢到角落里。伤口十分狰狞还往外留着血,他冷静地用衣袖捂住了。
君怀还在关心凤璃天。
凤璃辰摸着自己的心脏,那里,曾为君怀伤过,喜过,怒过。而现在,他看着他们,好像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一般,剩下的只是一具空壳。
君怀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好像对你还是太仁慈了。”
他弯下身,抓过凤璃辰的双手,捡起一边的匕首在他面前比划,“这样的手,留着,也是后患无穷。”
他淡淡地说着,手指上的温度与凤璃辰的手心温度相互传递。凤璃辰弯着嘴角,他看着君怀将匕首刺进了他的手心,拔出,再是另外一只手。
手疼得不受控制地颤抖,鲜红色的血像是一朵朵彼岸花,绽放在华丽的理石上,悲惨又凄美。
第78章 他要赎罪
锋利的刀刃还残留着血,顺着刀尖滑落。君怀嫌恶似的将匕首丢得远远地,又用手巾将手指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凝视着凤璃辰。
他脸色苍白,唇瓣又红艳似血,嘴角还停留着那抹散不尽的弧度,眸中却苦楚非常。
那一刻,君怀以为,凤璃辰会唤他一声“怀怀”的,于是他好像就是为了等那一声“怀怀”,沉默地看着凤璃辰,直到凤璃天走过来,他才懊恼似的皱着眉头,站起了身。
凤璃辰始终都没有出声。
“东泽丞相已在外等候多时了,帝上若是没有其他的事,臣便把他带走了。”君怀对着凤璃天低声说着,嘴边漾着笑意,衬得俊美的容颜,多了几分柔情。
凤璃天沉默了半会,点头答应了。
“跟我走。”君怀这话,是对着凤璃辰说的,声音冰冷,无半分笑意。
凤璃辰站起来,跟在君怀身后。与凤璃天擦肩而过的时候,凤璃天拉住了他的手臂,声音急切,“我之前说的,你不考虑一下么?”
他头也没回,淡淡地说了两个字,“放手。”
凤璃天放开了他,注视着人走了出去,那双眸子里藏着不为人知的怨恨。
沈章是跑到国师府要人的,先是不给君怀面子说他“言而无信”,君怀承诺将人给他带回来,他偏还得要君怀好吃好喝地伺候着,美人相伴。
从御殿到国师府,距离不是很远,两人是徒步而行,君怀在前,凤璃辰在后。
曾经很多次,凤璃辰也是像这样跟在君怀身后,不快不慢地随着他,那个时候,他会想尽了办法凑近君怀,这里碰碰,那里摸摸;只是现在,心底的感受是荒凉,唯一想做的,也是想要逃避的无力感。
“几年前的年节,我将柳季送出去的那一日,你还记得吗?”君怀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问凤璃辰。
凤璃辰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突然的问话让他愣了几许,才缓缓点了头。
“沈章好像对你很执着。”
凤璃辰不知道君怀到底想说什么,就静静地看着他,眼里带着几分探究。君怀轻笑了一声,眉目间有几分疑惑,似乎是对自己的话有些不解。
便毫不迟疑地转了身。一路上,两人沉默无话。
等两人到了国师府,沈章早已小憩了一番。见到了凤璃辰,如狐媚般的眸子亮闪闪的,尽是道不明的笑意。
“你的手怎么回事?”沈章生性敏感,第一眼便看出了凤璃辰藏在袖子里的手不对劲。上前一掀,凤璃辰里衣那一块都被血浸透了。
他下意识地就看向了君怀。可君怀只是挑了挑眉头,小抿了口茶。
沈章又翻看了凤璃辰手上的伤口,当下也明白了几分,便摇着折扇,嬉笑说道:“国师大人,我就这样带他回去,别人还以为沈某欺负他呢……”
言下之意,便是想要治疗凤璃辰手上的伤。
从始至终,凤璃辰的表情都淡淡地,置身事外的样子好像两人嘴里提到的人并不是他。就连沈章抓着他的手,翻看其他的伤口,他也不曾动容过。
沈章的手指挑开了凤璃辰的衣裳的外扣,精瘦的锁骨带着完美的曲线暴露在人前,他的手还想往下继续解扣,这时候,“砰”地一声,茶杯与木桌相撞,茶水洒了些许,在桌案上泛着微光。
沈章看过去,君怀正眯着眼冷冷地看着他。他勾了勾嘴角,又将凤璃辰的衣襟拉上去了些。
“暂时先处理手上的伤口吧。”他询问似地看着君怀,笑意充盈着暖意。
“他现在丞相的人,丞相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
君怀说这话,刻意的冷漠过了头,语气毫不在乎,倒像是醋劲十足的样子。沈章看着他,轻笑了一声,便将目光重新放在凤璃辰身上。
他的表情,依旧淡然若水。
君怀给沈章安排了一处阁楼,又给他叫了一个太医。太医是新来的,左边站着国师,右边站着丞相,处理伤口的这个人,是前帝上。
他整个人有些害怕地发抖,处理伤口的时候便没注意好力道,一下轻一下重,那原本已经止住了的血,又汩汩地往外流,看着叫人心里发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