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璟的嘴角抽了抽,心里却在隐隐作痛。她要是能不来,我才得谢谢她……
“唉……去收拾一间客房吧,既然皇兄都答应了,我还能说个不字吗?”
想归想,该来的还是会来。澜璟闷闷的叹了口气,只觉得刚刚才过上几天消停日子,就又来了个活祖宗,他的王妃直到今天还没能吃到嘴里,现在一看,怕是又要遥遥无期了。
想到此处,澜璟缓缓侧头向黎玄看去,只见他却始终没有任何反应,好像这事跟他没有一点关系一般。
糟了。
澜璟望着黎玄,突然狠狠打了个冷战,他迅速转过头,看着凌风那满是茫然的脸,皱眉道:“你赶紧去找一只兔子,纯白的那种,放回后院笼子里。”
话落又忍不住用余光扫了一眼那罪魁祸首,继续压低了声音嘱咐道:“澜瑾要是发现什么异样,随你怎么解释,反正我和王妃是一概不知的……懂了吗?”
“……”
哇,这也太没义气了吧?!
凌风满头黑线的怔在了原地,心里却在默默腹诽着。抬头瞅瞅眼前这两尊大佛,一个是真茫然,一个是装无辜,这回头要是一个马脚露出来,瑾公主还不活活扒了自己的皮?
“王爷……属下……”凌风苦着脸刚说了半句话,就被澜璟故意堵了回去,“咳……这事就这么定了,办不好就等我扒你的皮吧。”
凌风哑然,看来他这身皮八成是要保不住了……
“那个……其实属下还有件事要请王爷示下……”他认命般的抹了抹额间的薄汗,语气也突然郑重了几分,“公主来府上,将军还是要睡在书房吗?”
澜璟歪头看了看黎玄,只见他俊眉微颦,正满脸不解的望着凌风,那眼神似是在问澜瑾公主来府上,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瑾公主心直口快,若是把王爷将军分居之事说出去……”凌风见二人默不作声,可能一时没有参透个中缘由,只好把话说得更加明白一些,“若是传到皇上耳中还好,若是传到摄政王那边,只怕又要节外生枝了。”
“传到皇兄那里怎会还好,怕是平白又要让他担心了。”澜璟的神色突然黯了黯,自言自语的叹息道。
黎玄的视线从澜璟脸上移开,缓缓向前走了几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凌风,淡淡道:“明日一早,把我的贴身用物送到承欢殿来,我暂时睡在外殿的小榻上。”
澜璟略带惊讶的看了看黎玄,眼中悄悄绽开一抹欣喜。
凌风见状,急忙很有眼色的应了一声,迅速叩拜着退了出去。
……
黎玄前脚搬回了承欢殿,澜瑾后脚就进了璟王府。华丽的马车缓缓停在正殿之外,一个身穿樱粉襦裙,肩披白狐大氅的明丽女子轻巧的跳下车,奔着前来迎接的众人之间扑了过去。
“璟哥哥~”她一把抱住澜璟的肩头,笑得极甜。澜璟却悄悄打了一个寒战,独自毛骨悚然。
从小到大,只要是她这样甜甜腻腻的跟他撒娇,接下来保准没有什么好事,要么就是闯了祸等着他背锅,要么就是准备拉着他奔跑在闯祸的路上……
“你……”澜璟踌躇了半晌,实在是说不出欢迎的话来,不知怎的,就突然莫名的冒出一句,“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澜瑾瞬间黑了脸。
哪有人刚来,屁股还没坐热就问什么时候走的道理?
她愤愤的甩开他的手臂,转头向黎玄看去,半开玩笑的微微福身道:“澜瑾给嫂嫂请安。”
黎玄的脸也顿时黑了大半。
两句话黑了三张脸,凌风见势不妙,急忙凑上前来打圆场道:“瑾公主舟车劳顿,不如先去寝殿歇息,膳房正在准备午膳,有您最爱吃的水晶梅花糕和椰子盏。”
澜瑾听到准备了自己最喜欢的甜食,心情立刻好了许多,歪头看着凌风若有所思的回忆了片刻,突然恍然大悟道:“我记得你,你就是璟哥哥的贴身侍卫,叫……叫什么来着,很好听的名字!”
凌风听到公主夸赞,心里美滋滋的扬了嘴角,可还没等他假装客套一二,就听见澜瑾用手对他一指,开心道:“冷风,对不对!”
“噗嗤!”澜璟急忙用衣袖掩住半张脸,装模作样的向一旁看去。
“是凌风……”凌风突然有些无语的垂了眸,低低的纠正道。
“啊……对。”澜瑾故作乖巧的点了点头,“那就先带我去寝殿吧。”
“凌风。”澜璟清了清嗓子,急忙顺水推舟的正色道,“这些天你就跟着瑾公主吧,一定要好生伺候着,听到了吗?”
话落,便得意的抬眸扫了一眼毫不知情的黎玄,心里暗暗窃喜。把凌风甩给公主去使唤,刚好留给自己二人世界的时间,顺便还能把兔子的锅一起丢给他,简直是一举两得。
凌风岂能不知自家王爷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但又无可奈何,只好在心里默默吐槽着接过澜瑾的行李,满脸哀怨的带着她向寝殿走去。
……
比起早晨刚见面时的剑拔弩张,一顿午膳大家倒吃得安静无比,从头至尾谁都没有说话。三个人围坐在桌旁,澜璟也顾不上澜瑾那不断投来的哀怨目光,殷勤的给黎玄布菜。黎玄倒也不矫情,对于这桌上之物通通来者不拒,给什么便吃什么。
澜瑾眼看着这对新婚夫夫毫不忌讳的在自己面前卿卿我我,突然有种还没吃就饱了的感觉,她侧头看了看同样尴尬在一旁,而且还没饭吃的凌风,瞬间觉得心里平衡了不少。
于是挑了眉,“腾”的一下站起身来,伸手抄起一盘自己最爱吃的糕点对着凌风扬了扬下巴道:“走,我们回去吃。”
凌风无奈的抬眸望向澜璟,却见他竟是满脸戏谑,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丝毫没有反对的意思。只好认命般的叩了礼,转身跟着澜瑾向回走去。
“吃吧。”澜瑾进了寝殿,转手就把糕点塞进了凌风怀里。
“公主殿下是给属下拿的?”凌风想起自家王爷刚刚的表现,竟然有种感激涕零的冲动。
“嗯。”澜瑾见他恭敬的双手接了,便拖着华贵的厚锦长裙缓缓坐回主位上,歪头打量着他。
这个男人相貌平凡,着实算不上英俊,或许是终日在外风吹日晒的缘故,肤色也比那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不知黑了多少。可是不知为何,当他满眼感激的抬头望向自己的时候,澜瑾突然觉得他的眼中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桀骜,与他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散漫态度截然不同。
“多谢公主。”凌风被澜瑾盯得有些发毛,急忙掩饰般的垂眸拾了一小块金丝糕放到嘴里,细细的嚼着。
“那个……”澜瑾打量了一圈四周,全是一些无聊的古籍书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道,“一会让人把我的兔子抱过来,我看看长大了没有。”
“唔……咳咳咳咳……”
凌风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满嘴的点心沫子匆忙中没咽下去,呛得他眼泪都掉了下来。
“没事吧??”澜瑾满腹狐疑的望着他,不就是让他去给自己抱兔子吗,怎么这么大反应!
“没,属下没事,属下这就去办。”凌风躬身咳了半晌才挣扎着摆了摆手,轻轻放下那精致的描金瓷盘,趁着澜瑾来不及反应便急忙退了出去。
“好险。”
凌风站在寝殿的大门外紧张的拍了拍胸口,弄虚作假这种事果然还是不适合自己啊!
他赶回后园,从笼子里捉出那只又白又胖的大兔子,反反复复的端详了许久,直到确认它真的是通体雪白,连一根杂毛都没有,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向寝殿走去。
……
澜瑾从凌风手里接过兔子,高兴的捋了捋它的长耳朵,那毛绒绒的一团蜷缩在怀中,不动不闹乖巧得很。
看来是蒙混过关了。
凌风默默松了一口气,刚要暗自庆幸一番,就突然听到澜瑾不悦的大喊了一声:“这不是我的兔子!”
“它是!”凌风满脸悲壮的大声反驳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来的勇气,能把瞎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垂死挣扎吧……
“它不是!”澜瑾揪着兔子尾巴将那白团子送到凌风面前,“它尾巴下边原来是有一撮黑毛的!”
“……”
不会吧!
凌风满脸黑线,什么兔子长得这么缺德,一撮黑毛偏要藏在屁股上!
他尽量让自己装得十分镇定,脑子却转的飞快,几乎是一瞬间便冲口而出的辩解道:“大概是……之前病过一次,掉了好多毛……掉光了吧!”
澜瑾看他编出个如此蹩脚的借口来搪塞她,也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于是便把兔子塞回凌风怀中,挑眉道:“兔子还给你,至于是死了还是病了我也可以不计较。”
“不过……”她故意顿了顿,突然勾起一抹狡黠的微笑,“从今天开始你要一切都听我的,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呃……是……”凌风黑着脸,木然的点了点头。反正就算不答应,瑾公主吩咐的事,他又如何敢不照做?既然现在她看破不说破,自己就老老实实的听候差遣好了。
抬眸望着她那故作无害的笑容,又想想她当年在皇宫里的斑斑劣迹,凌风缩了缩脖子,怎么终究还是觉得有点脊背发凉呢……
第十五章 金陵醉
为了避免再次发生中午的尴尬,澜瑾便吩咐膳房把晚饭送到了自己寝殿,硬拉着满脸苦笑的凌风一起陪她吃。
澜璟原本正盘算着如何能够不被打扰的和黎玄腻在一起,如今听到丫鬟前来回禀,说澜瑾要自己单开小灶,便刚好顺水推舟的满口答应,丝毫没有犹豫。
傍晚的承欢殿已是华灯初上,一缕缕温暖的柔光从精致的琉璃宫灯中轻轻洒向地面,静静的,绽开一片相互交叠着的斑驳光晕。
丫鬟们手捧金漆托盘缓缓的鱼贯而入,那华贵的红木方桌上瞬间摆满了香气扑鼻的美味佳肴。
“把我珍藏的那坛金陵醉取来。”澜璟斜眸扫了一眼门口的侍卫,满脸得意的勾唇吩咐道。
这酒醇香馥郁,是世间少有佳酿,可惜酒性却很烈,几乎是沾之即醉。他接过侍卫送上来的黑色酒坛,望了一眼毫不知情的坐在一旁翻看兵书的黎玄,心里却在暗自偷笑,如今我可是下了血本,就不信今天灌不倒你!
……
“将军,快过来用晚膳吧。”
待到一切准备妥当,澜璟便屏退众人,关好房门,对着黎玄甜甜腻腻的轻唤了一声。
抬手拍开坛子上的泥封,将桌上的两只白玉小碗倒满,那浓浓的酒香立刻随着空气缓缓蔓延,整个寝殿都氤氲起一抹淡淡的暧昧气息。
黎玄移开手中古籍,目光如水的默默的向他看去。只见此刻澜璟独自半靠在桌沿,狭长的美眸正满眼含情的注视着自己,那琥珀色的瞳仁映在轻轻摇曳的烛光中,越发美得勾人。
“嗯……”黎玄的身体微微一滞,表面上冷冷的应了,心跳却莫名加快了几分。他将兵书放回桌案上,站起身,缓步走到澜璟身边。谁知下一刻,就被澜璟攀着手臂,用力按在宽敞的檀木交椅间。
黎玄身子微微一滞,却看到了他带着一丝戏谑的目光。
“将军来尝尝这酒。”澜璟也跟着坐回桌旁,将那白玉小碗慢慢推到黎玄面前,歪头笑盈盈的看着他。
黎玄也不客气,单手执了碗,一个仰头便将这碗酒喝了个干干净净,那动作竟是潇洒无比,带着几分纵横西北的霸气。
果然是好酒。
香醇的美酒攸然划过舌尖,整个人都随之飘飘然了起来。黎玄将玉碗重新放回澜璟面前,用眼神示意他继续满上。
澜璟却吃吃的轻笑几声,手持玉箸,送了一块牛肉到他唇边:
“这酒性子烈,莫要喝得太急了,将军还是先吃些东西为好。”
“西北苦寒,冬日里冷得紧了,就要靠烈酒来暖……”不知是不是沾染了酒意,黎玄那幽暗的眸子也悄悄绽开几分暖色,低头就着他的手将那牛肉噙入口中,慢慢的嚼着,“这么多年了,如今再烈的酒只怕也很难成醉了。”
像是炫耀,可又带了几分苦涩,澜璟望着他闪闪烁烁的目光,一时也有些摸不清楚。他索性捧起酒坛,又给他倒了满满一碗,轻声调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多喝几杯吧,免得将来说我舍不得这好酒。”
言外之意却是,反正是你要喝的,醉了可不要怪我~
澜璟坐在桌旁单手支头,看着黎玄拦都拦不住的往自己设下的陷阱里跳,兀自悄悄的窃喜着,像他这般自己吵着要酒喝,倒是省了自己不少力气。
黎玄许是想起了远在边关的将士,又或许是感慨如今蛟龙困渊的处境,见澜璟不再阻拦,便带着几分忧郁的垂了眸,发泄般的一碗接着一碗向口中灌去。
酒坛渐轻,饭菜渐凉,大半晌的默默无言之后,黎玄的眼神竟也渐渐有些迷离起来。
“将军醉了,我扶你去榻上歇息吧。”澜璟看着黎玄脸上微微泛起酒醉后的霞红,一边轻声劝说,一边将手轻轻覆上了他的肩膀。
黎玄醉眼朦胧的侧头凝视着他的双眼,短暂的迟疑了片刻,随后才好像突然回过神来一般,低低的嗯了一声,便用双手硬撑着桌面站起身来,在澜璟的搀扶下微微晃动着向外殿走。
那难得的顺从样子,就像一只被驯服了的猛兽。
都醉成这样了,还知道自己的床在外边,澜璟看他毫不迟疑的向外殿走,忍不住心里默默腹诽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