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负雪听到动静便转身,邀请苗从殊坐下。
“我们有半年没见了。”徐负雪一边说一边执起石桌上的酒壶倒小两杯,将其中一杯推到苗从殊面前。“我以为不会再见到你。”
苗从殊:“准确点来说是六个月又十一天没见面。”他喝完杯中酒,品尝后评价:“好酒。”
闻言,徐负雪愣怔片刻,他知道两人的关系里,苗从殊付出更多、用情更深。现在又听他准确说出自分别后没有见面的日子,心生愧疚的同时也有些不耐烦。
“你是为了我才到太玄宗?”
“我本意是蹭吃蹭喝。”
徐负雪看着他半晌,忽地拿出一个荷包形状的芥子说:“当初是我做错,我不该以为自己能用爱情来报答你的恩情。这里面都是一些灵器,全都给你。我不知道你怎么成为修士,但散修不容易,这些灵器能在关键时刻保你性命。”
苗从殊接过芥子,神识探进去察看,发现里面竟还有好几件上品灵器。
可见徐负雪还算大方。
“你特意在深夜约我到人烟稀少的亭子,应该不只是补偿我……有什么要求一并说。”
徐负雪低声:“别对外说当初是你救我……锦程他是凡人,他身上还有病,他需要我爹替他洗髓换灵根才能好。”
“阿殊,我求你。”
苗从殊放下酒杯,起身低头睨着徐负雪:“我养你十三年,护你一路平安长大,你只有两次求我。两次都是为了温锦程。”
他有些心烦。
虽对徐负雪并没有那么深的感情,但好歹是他曾付出心血养了十几年的,就是条狗都有感情。
结果这头白眼狼处处为了心头肉不惜抹除他曾对他好的所有痕迹,多少有点被辜负的不爽。
“行,东西我收下。以后我们没任何不正当关系。”苗从殊执起酒壶:“酒是好酒,不介意的话我拿走了。”
“阿殊,”徐负雪喊住他:“谢谢。”
苗从殊头也不回的下山离开鹤唳亭,徐负雪目送他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才堪堪回神。
高山寒风卷起徐负雪的长发和宽松的外袍长衫,他衣袖一挥,桌上剩下的两个杯子顿时消失。
接着身形一闪,人也消失在原地。
鹤唳亭半山腰处,两个巡山的外门弟子见到走下来的苗从殊,过了一会又见夜空闪过流光。他们一眼就认出那道流光是徐负雪的剑意,当即好奇他怎么半夜出现在外峰鹤唳亭。
外门弟子甲:“我记得那个青衣散修,他是徐师叔的前任!”
外门弟子乙:“就是那个死缠烂打的散修?”他深感震惊:“他和徐师叔怎会半夜出现在鹤唳亭?该不会——”
两个外门弟子对视,从彼此的目光中找到了答案:“他夜半幽会企图勾引徐师叔!!”
..
苗从殊回房后将徐负雪送给他的芥子扔给武要离:“你人脉广,定个好价钱帮我卖出去。”
武要离巡看芥子里的东西,不由惊道:“都是灵器。最次也是中品灵器,还有好几件上品灵器,你真要全卖了?上品灵器对散修来说有价无市,你确定?”
苗从殊:“徐负雪给的封口费。再说上品灵器到我一散修手里有害无益。”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芥子空间里的上品灵器数不胜数,许多灵器蒙尘了他都不记得是谁送的。
武要离正色道:“我保证给你卖出个好价钱。”
苗从殊伸着懒腰,睡眼惺忪的说:“谢了。”
言罢他眼一闭、床一躺就迅速睡着了。
武要离有时候都敬佩他这说睡就睡的速度,如是想着,他便就地打坐冥思。
好歹是至纯灵根的少年天才,伴以勤奋修炼也是自然的条件。
时间如流水匆匆而过,苗从殊再睁开眼时已经天亮,而武要离不在房间里。
苗从殊简单洗漱一番后离开厢房出乾院,乾院占地颇广,亭台楼阁玲珑别致而院内桃红柳绿,可谓风景如画。走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苗从殊突然听到一阵喧闹由远及近。
他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那个不要脸四处勾引徐师弟的狐狸精在哪?”
“景师兄您消消气,犯不着为一个没皮没脸的散修动怒。大不了把他赶出太玄宗!”
“不行!我非要好好教训他,让他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别成天惦记别人的道侣。他简直不要脸!”
苗从殊一听立刻上头,直接让开道路就等着他们过来然后混进队伍去看热闹。
“锦程身子骨不好又无依无靠,我不护着他谁护他?”走最前头灿若朝阳的少年话音一转:“那个勾引徐师弟的散修住哪?”
温锦程?
勾引徐负雪的散修?
苗从殊直觉不妙。
“他叫什么?”
“听说叫苗从殊,和万法道门的武真君住一起。”
“好啊,一边勾搭徐师弟,一边还跟万法道门的坑货同房!”
苗从殊:……
他转身捂脸选择逃跑。
可惜晚了一步,浩浩荡荡前来讨伐的队伍头头景晚萩眼尖的瞟见那抹青色身影,条件反射高声呵斥:“站住!”
傻逼才站住。
苗从殊跑得更快了。
景晚萩见状便祭出他的本命灵剑含冰带霜的刺杀过来,苗从殊察觉背后冰冷的霜气,反应敏捷的躲闪开。但景晚萩出剑速度太快,以至于苗从殊的右臂结了一层薄霜。
跟随而来的队伍中混有好几个外门弟子,其中一个正好认出苗从殊,当即脱口而出:“他就是勾引徐师叔的青衣散修!”
闻言,景晚萩出剑愈发迅疾狠厉。
苗从殊不断闪躲,他身旁的桃树被斩成两半轰然倒地。
眼见景晚萩出剑毫不留情,再继续下去他要么伤重不治要么修为倒退,苗从殊迅速从芥子里翻找出一个防御型的上品灵器用在自己身上。
灵器挡住景晚萩所有的攻击,苗从殊游刃有余的闪躲,还有空闲询问:“为什么攻击我?”
招招落空,景晚萩气得快吐血:“你还好意思问?!”
苗从殊反问:“我无愧于心,不问清楚难道要被扣帽子?还是你们太玄宗喜欢仗势欺人、看见没门派撑腰的散修就动手砍?”
散修虽无门派,却格外团结。
若是太玄宗今日真传出他们无缘无故欺负散修,名声定然有损,还会惹来修真界所有散修的不忿。
思及此,景晚萩停下攻击,气喘吁吁地瞪着吐纳正常的苗从殊,心想这狐狸精气息绵长、基本功还挺稳。
“我问你,你昨夜子时有没有去鹤唳亭?”
苗从殊:“有。”
“我再问你,你有没有在鹤唳亭见徐师弟?”
苗从殊:“如果你口中的徐师弟是徐负雪……有。”
“既然如此你敢不敢承认你死缠烂打,刻意勾引徐师弟?”
苗从殊姿态从容:“不承认。”
景晚萩怒极:“你——”
苗从殊眉目一冷:“怎么?两个大男人夜半见面就是约会、就是勾引?你是亲眼见我勾引徐负雪还是看到我对他死缠烂打?我们不能是偶遇?哪怕不是偶遇,哪怕是提前约好,我们就不能是寻常叙旧?!”
一连串诘问砸得景晚萩脑袋发懵,渐渐发现苗从殊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他在温锦程那里听到流言,又见温锦程愁苦得咯血,一时心疼进而怒火猛蹿,这才二话不说掉头跑来会客峰教训苗从殊。
苗从殊继续加重语气:“你是剑修。剑修者,性刚直、嫉恶如仇,但这些都不能成为你污蔑、追杀我的理由!况且我和徐负雪的关系根本不是你们想的那么龌龊。”
景晚萩一愣,问他:“那……你和徐师弟到底是什么关系?”
苗从殊抿紧唇,环视在场所有人,面色严肃而语气庄严正直:“十三年前,我去人间遇见徐负雪。我收养他、养大他——”
他愤怒痛陈:“我是他爹!”
作者有话要说: 生活哲学家·苗小殊:有奶便是娘,养大就是爹!
徐负雪先被KO,以后有他悔的。
PS:前任和苗苗,关系很复杂,都有反转的,暂时不剧透。
当然现任绝对不可能会渣。
第4章
景晚萩张大嘴巴,懵了。
众人表情恍惚仿佛日了狗,闻听消息跟在后面追过来的温锦程正好听到这句话,脚下踉跄差点摔倒。
在场的内门弟子单纯被苗从殊是徐负雪他爹给震撼到了,外门弟子平时常看话本、常到浮云城听说书,尤爱跌宕离奇充满旖旎艳-情的故事。
因此他们的想象力比内门弟子要丰富许多。
比如此刻内门弟子震惊,外门弟子心里浮现一句话:宗主脑门绿了。
景晚萩恼羞成怒:“你胆敢污蔑我师娘?!”
苗从殊:“我是他养父。”
景晚萩松了口气:“养父而已。”
苗从殊:“养父就不是爹?养恩比生恩大。按辈分来说,我还是你师叔。”
景晚萩:“……”
景晚萩将信将疑,他对苗从殊实在没好感。
先前听信谣言先入为主是他不对,但这青衣散修瞧着普通平凡还有些厚脸皮,比起光风霁月的温锦程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想来徐师弟确实看不上苗从殊,就算这青衣散修仗着养恩产生其他不轨想法肯定也是白费心思。
纵有恩情,还了便是。
难道堂堂太玄宗还还不起区区一介散修那点恩情?
景晚萩想通这点,便收起剑势拱手做了太玄宗的剑礼:“太玄宗景晚萩。回去我会问徐师弟,若真是我误会,必定登门道歉。”
苗从殊:“记得随礼。”
他不怕徐负雪否认,除非徐负雪想扛下谣言。
景晚萩是太玄宗宗主一脉的内门大弟子,也是年轻修者中的佼佼者。单一火灵根,因脾气火爆、不到二十岁便炼出金丹且貌美如天仙而闻名于修真界,被戏谑为‘云锦仙子’。
他亲生老娘听说是合欢宗宗主,修二代,因此手里头的资源和灵器颇为丰富。
“自然。”他应得很大气。
苗从殊收起防御灵器,正要离开但被温锦程挡住去路。
“让开。”
温锦程长得好看,琼鼻唇红而秀美,宛如精雕细琢的美玉。因生于钟鸣鼎食之家,自小靡衣玉食、肥马轻裘长大,眉眼间便有不同于常人的天真无害。
纵是高高在上如修士,见他也觉高洁而生欢喜亲近之意。
不似苗从殊,青衣缟布、散漫世故,哪怕站在人群最前面也会被无视得很彻底。
两相对比,难怪徐负雪会爱上温锦程。
温锦程快走两步来到苗从殊面前,仔仔细细的瞧着他,从头到脚没有哪处被放过。待看完了,他脸颊泛着红晕、唇角带笑,语气略激动的说:“小殊,果然是你!!”
相比温锦程的熟络激动,苗从殊的回应显得格外冷淡。
苗从殊:“别挡道。”
温锦程又想搞什么?
苗从殊警惕的后退,他一向防备温锦程,因眼前这人根本就是心理有病的变态。
人前是冰壑玉壶,人后就对他露出毒蛇似的獠牙。明里暗里给他下套害他无数次,要不是他身为散修有点修为,早在人间就被玩死了。
温锦程内里的五脏六腑剖开来根本全是毒汁,阴暗卑鄙又恶心。
景晚萩等一干人见苗从殊这敌视的态度便有些不满,同时难免疑惑他为什么敌视温锦程,明明温锦程待他很好。
温锦程面色苍白,说:“我只是见到你很欢喜,忍不住想跟你说说话。”
苗从殊浑身不舒服:“我们不熟。”
温锦程明明恨他,偏又爱在外人面前装得跟他很亲密,然后踩着他时不时对徐负雪表露一点关心,最后名正言顺抢走他的付出。
温锦程直勾勾望着他,讷讷说:“你养大阿雪,阿雪待你亲厚、敬重有加,我便也感激你。你也算看着我长大,我、我心里一直尊敬你、喜爱你。”他强颜欢笑:“我也知你不喜欢我,但我始终……”
剩下的话他没说出口,但意犹未尽再加上苗从殊冷淡的态度足够令在场众人浮想联翩。
温锦程同徐负雪两情相悦,投桃报李敬重养大徐负雪的苗从殊,可谓知恩感恩、爱屋及乌。
再对比苗从殊的态度,不免有些挟恩图报、骄横自大的意思。
景晚萩率先开口:“锦程,你既是徐师弟的救命恩人,也是他放在心尖的道侣,我们宗门上下就会护着你。人家不领情,你也不必委屈自己。他的恩情,宗门会报答。”他唤来小童:“带锦程世子回去。”
紧接着,他又冲苗从殊说:“此事我会向徐师弟问明白,事无巨细、一点一滴算分明。我太玄宗不会亏待你,但我希望你别借着我太玄宗的名号到外头招摇撞骗。”
话音刚落,他拔剑劈裂苗从殊脚旁的石头。
“我不像锦程那么温柔。”
景晚萩杀意凌厉的警告,同时释放出金丹威压。
其他人看向苗从殊,看他会被吓成什么样。
苗从殊想了想,慢吞吞说:“我拟个报答礼单,晚点送到你手里。”顿了顿,他又说:“虽然太玄宗大门大派不在乎那么点东西,但我也会不好意思。我不会贪心,你放心。”
景晚萩\众人:“……”
完全没有被吓到并且脸皮好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