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付古矜好奇这是谁时,那女子缓缓抬头,憔悴的脸上绽出一抹单纯的笑意,“贵妃哥哥,好久不见了。”
是她!东方和嘉丧仪期间,去守灵的一位妃子,也是那五位妃子中,唯一一位对付古矜表示了善意的女子。
付古矜对这可爱单纯的女子印象倒是不错,却怎么也想不出,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她,让她想要搅黄自己的生意,想要对他下黑手。
付古矜面上情绪不显,他微微笑了笑,很是礼貌地回道:“的确是好久不见了。”
女子脸上写满了失落,眼神却带着几分爱慕,“对啊,可是……贵妃哥哥兴许还不知道我是谁吧?”
付古矜看清了她的眼神,也不急着回答,而是端起了茶杯,借着垂眸饮茶时掩去眼中的疑惑。这女子语气熟络,还夹杂着那种爱慕的情感,难道她和前身有什么过往?
见付古矜这番动作,且又迟迟不答,女子顿时也明白了他定是不知道的。心中遗憾更甚,她不由得垂下眼睑,语气十分低落:“我叫左娉娉。及笄那年……是去年的事了,却像是过了好几年。贵妃哥哥同付相来过尚书府,那时是在前院,娉娉偷偷去看过,同你说了些话,都没来得及与你介绍我自己,却匆匆分开了。这件事,你还记得吗?”
付古矜当然不记得,去年他都还没穿越过来呢,前身又半点记忆都没留下,怎么可能记得。
但就这么一件小事,左娉娉能记得那么清楚,想必对前身的感情不一般。而那次在丧仪,左娉娉却表现得似是不认识般。
付古矜很是疑惑,有些搞不懂左娉娉到底是在想什么。
东方璟闻言却紧皱眉头,付古矜同左娉娉见过他知道,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仅一面之缘,左娉娉也会对付古矜产生爱慕之情。
气氛一时冷凝,付古矜喝完那杯茶,脑海中顿时闪过那次在东方和嘉丧仪上,左娉娉说的话。按这左娉娉对前身的心思,那一次怕是在试探他吧?试探他是否记得她。
思及此,付古矜有了个想法,他缓缓道:“初次见面,你夸了我一句生的俊俏。”
左娉娉瞪大了眼,霎时眼泪便流了下来。及笄那日,她扮作小童去前院,见到了同付偃走散的付古矜,顿时惊为天人,呆呆道:“这位哥哥生的好生俊俏啊。”
原来,付古矜也记得吗?
左娉娉期许的目光落到付古矜身上,让付古矜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那次丧仪上,左娉娉就是在用那句话试探他。
“贵妃哥哥……”左娉娉失神呢喃,下一刻却见付古矜摇了摇头,道:“入宫之前我身体不好,终日与药为伴。那时觉得日子凄苦,见过的人,都不曾好好记着。只是有些许印象。”
左娉娉顿时激动起来:“贵妃哥哥记得娉娉,那便说明……在贵妃哥哥心里,娉娉是特别的,是吗?贵妃哥哥也对娉娉有情意的,是不是?”
付古矜见她面露癫狂,微微皱眉。
他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看向一旁的东方璟。
东方璟硬是压下的怒意以及醋意,冷笑一声,道:“‘也’对你有情意?那也即是说,你对贵妃,是有情意的?有情意,却要害他?”
左娉娉闻言看向东方璟,片刻后笑了笑,指着他,怒声道:“你也配拥有贵妃哥哥这样的人?我是为了他好,我是为了救他!”
东方璟火气也上来了:“为他好,为了救他,可真是说的好听!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想要败坏他的店面的名声,想要害死他!”
左娉娉摇头,声嘶力竭:“我没有!我没有!我是爱他是为了他好!”
见她这会儿情绪失控,付古矜连忙按住东方璟的手,示意他别再说什么话来激怒左娉娉了,不然下一刻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谁也不知道。
许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左娉娉很快冷静下来,泪流的更凶了,“他本便不是人间的人,何苦拖他入人间的泥潭呢?皇上,您因盛安寺一句话便要娶他,让他沦为整个丰安城甚至整个允朝的笑柄……您忍心,付相忍心,可我不忍心,您知道一个男子嫁给另一个男子,是多么侮辱、羞耻的一件事吗!况且他进宫当日便被您打发到这湘寒宫,民间的茶馆,说书的无一不在诋毁嘲笑他。我怕他想不开,求了父亲让我进宫做您的妃子……可是进宫后,却发现,我没有机会……而您,竟然也慢慢接近他,不肯放他一马……”
左娉娉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继续道:“我只是差人打晕他,想借着来来往往的商船将他送走,谁知道那些人办事一点都不牢靠。我真的只是……想要救救他,他这么一个天人般的人,我不想他被世人唾弃……”
付古矜打断了她的话:“我付古矜不过一介凡人,便是长相再如何好,也还是凡人。我不是你所说的那样,况且,你只是自认为我被拖入泥潭,却不知,那泥潭是我所向往的幸福安定之处。”
这话音一落,花厅里的人顿时齐齐看向付古矜,东方璟更是直接握住了他的手,深邃的眸直直盯着他。
付古矜偏头看了看东方璟,看见他眼里的感动以及浓浓的爱意,不由得鼻头一酸,笑道:“我不在意民间所有人对我的看法,因为我知道,陛下是真的爱我。为这份爱,便足够我也同样坚定爱他的决心。我并非如你所想象的那样,对于嫁给一个男人这事,感到羞耻、不甘,那是旁人以为的,与我何干。我心中清楚,我爱这个人,便够了。”
花厅里瞬时寂静下来,左娉娉不敢置信地看着付古矜,咬住下唇,喃喃道:“怎么可能呢?不可能的,你怎么可能爱他……”
她声音极轻,东方璟却听的一清二楚,心里不由得暗爽,面上却不显,“贵妃如何,终究是你单方面想的。他过得好,你却要给他添堵,是真的爱慕他吗?”
一意孤行,觉得自己做的才是为付古矜好的,却不管付古矜心中所想究竟是如何。
到底是她自己太过偏执了,才落得如今这局面。
不一会儿左娉娉便被暗卫们带了下去,付古矜才想起她方才来时那狼狈的样子,问:“怎的我觉得她受过苦?”
东方璟摩挲着他的手,道:“她父亲、舅舅贪污赈灾银近一千万两银子,还收取贿赂给人官职,做了这些事,你觉得如何处置?”
付古矜立马明白,怕是左家都被抄了,难怪左娉娉很是憔悴,像是受过苦的样子。
“你心疼她了?”东方璟语气十分不满,醋溜溜问。
付古矜失笑,“哎呀,这醋这么浓,怕是得吃饺子啊。”
东方璟闻言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宠溺地看着他。
付古矜叹了口气,声音轻柔地解释:“心疼是不至于,只是问一问。”
左娉娉害过他,虽说理由可笑,而且并没有给他造成什么真的伤害。但是,付古矜就是无法理解这份爱,无法理解左娉娉内心的想法。
第32章 中毒
翌日一早付古矜又是在腹疼中醒过来,绿莺似乎是去了浣衣司,湘寒宫里安安静静的。他自行换衣洗漱好,没有叫醒玉京,从小门那儿出了宫。
小付食肆里,此时三三两两的食客在吃早膳,付古矜同他们打过招呼后,径直去了后厨。片刻之后,付古矜穿着小二的衣裳,扎好头发裹上布巾,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小付食肆时常有小二出去采买,暗卫们也未起疑,只当是哪个小二得了吩咐出去买东西,并没发现那是付古矜。
一直到医馆门口,付古矜才松了口气。他回头看了看人烟稀少的街道,确认没有暗卫发现后,便进去了。这家医馆不是那次他来抓药的那一家,这儿跑堂的以及大夫态度都挺不错,没有像那次那家医馆一样因为付古矜穿着简陋就随意应付。
医馆的大夫年纪约莫六十,此时神情凝重地一边给付古矜把脉,一边上下打量付古矜。
一炷香时间过后,大夫才放开手,却不说话,而是去取了银针,在付古矜一根手指上扎了一下。指尖被扎的地方冒出一滴黑血,大夫用一旁盛了水的杯子接着,将那滴黑血挤进杯子里。随即,一股奇异的花香从杯子里散发开来。大夫瞪大了眼,犹豫地问:“这位病人应该是哪家公子吧?”
付古矜不明这大夫为何这样问,却还是点了点头。
那大夫闻言神情更加凝重,“恕老夫直言,这位小公子您家中并不安定啊。您会腹疼只是因您中了毒,这毒在您身体里已有十余年,却因压制的好,这十余年来都并未发作,如今却压制不了了。”
中毒?十余年?那也就是说,前身很小的时候就被人下了毒?是谁这么狠心对一个孩子下手?
付古矜不明:“大夫,我中毒一事,跟我家中情况有何联系?为何,那么肯定我是哪家公子?”
“老夫曾经也是一名医官,见过中此毒的人。小公子您闻闻,方才您流的血滴在水里会立马变红,似是未中毒之兆,然而,中此毒的人,只要滴一滴血融进水里便会散发这种奇异的花香。民间卖此毒的,只有一些不光彩的黑市。这毒不常见,是以格外昂贵,据说一小包便要一千两白银,寻常人家怎么可能买得起。况且,欲下此毒必须以血亲之血为引,给您下毒的,必是您家中亲戚!此毒症状,起初是腹疼,后来疼痛会上移,小公子心肺开始疼痛时,便是……”
便是他的死期?
付古矜如遭晴天霹雳,若这大夫所言属实,那给他下毒的,又是何人?从他目前得知的有关前身的信息,他的血亲……难道是付偃?
付偃给自己的儿子下毒?
付古矜左手死死掐着右手掌心不让自己失态,他笑了笑,又问:“此毒可能解?”
大夫摇头:“老夫无能为力。这毒极为猛烈,曾经老夫见过的那人,在中毒后仅仅三个时辰毒便侵入五脏六腑,被折磨得去世了。老夫后来去查过此毒,特意到黑市上打听,才知道此毒貌似是南靖那边来的,下毒之法如此诡异,似是巫术。不过,它叫什么,是何物提炼出的,这些都无从知晓。小公子您体内的毒竟能被压制住,老夫很疑惑是何人,医术如此精湛。可否能告知一二?”
在听到大夫说无能为力时,付古矜心里便已崩溃,哪里能听得进大夫后面所说的话,更别说还能好好回答他。
他失神地问:“那我还能活多久?”
大夫心里知道现下付古矜的心情定然很是难过,因而便没有对付古矜不答他后面那个问题而不满,“老夫不好说,但凭老夫经验来看……估摸着不会超过七日。”
七日……
“多谢大夫。”
付古矜失魂落魄地起身,目光呆滞往医馆门口走。
大夫眼神复杂地看着付古矜走出医馆,而后叹了口气。
在回小付食肆的路上,付古矜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但他仅仅是红着眼流泪,不停地掐着右手掌心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他在心里问小精灵:“我中毒这事,你觉得是真的吗?”
小精灵沉默许久,乖巧可爱的声音带着哭腔回道:“您还没有到一千积分,有关这些的秘密小精灵都不能说。”
“那便是真的了。前身是毒发身亡的吗?”
“小精灵不能说。”
它这么回答付古矜反而更确定了,他笑了笑,抹去脸上的泪,快步回到小付食肆。
今日早上是丁荣成的儿子丁茂峰当值,付古矜在空间里换好衣服后出来,同丁茂峰交代了今明两日要做的事,而后便回了湘寒宫。
玉京似乎是还没起,绿莺已经从浣衣司回来了,这会儿在菜地里拔杂草。
付古矜回来后,破天荒地说要回内殿去睡觉。昨夜出了左娉娉这事,绿莺以为他是累得慌,便没有起疑。
付古矜躺在床上思索自己中毒的事,越想越是烦躁。他不愿相信真是付偃下的毒,可若不是付偃,那还会有谁呢?付家,可还有什么别的亲戚?
这时候付古矜是真的气愤为什么前身不留下一点记忆,但气愤之余,心中更多的感情,是不舍。
东方璟才失去自己的姐姐不久,若是再失去他,会是多大的打击?
不过,他死后东方璟会不会爱上别人呢?会不会因为大臣们逼迫而与后宫中某一位妃子孕育子嗣?自古帝王多的是身不由己,届时若是大臣们相逼,也许东方璟也没得选吧。
二十一世纪多的是负心寡情的人,付古矜不得不承认,自己或多或少也被影响到了,如今听到自己死期将至,一时的不安笼罩着他,只觉得什么都会是最糟糕的结果。
怎么办呢?他自私的很,害怕东方璟会爱上别人,害怕他会忘了他。
付古矜揪紧了手中的被子,而后拉到头顶盖住自己的脸。
他不想死。
……
午时玉京才醒来,着急忙慌地洗漱好后,他便连忙跑去那小门那儿,却被绿莺叫住:“贵妃今日一早去了湘寒宫很快便又回来了,这会儿还在睡。你莫要出去了,去叫贵妃起来用膳吧!”
玉京闻言立马停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而后便去内殿叫付古矜。
付古矜之前用被子蒙着头哭了好一会儿又睡了过去,被玉京叫醒时红肿着眼,让玉京好是疑惑。
“公子,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付古矜抬手摸了摸眼睛,敷衍应道:“没事。”
玉京不信,却不好逼问,忙去打了盆热水来给付古矜热敷。热热的帕子盖在眼睛上很是舒服,付古矜不由得喟叹,状似随意地同玉京聊天:“咱们付家还有别的什么亲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