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透过这个少年,看到了那鲜氐人培养不出来的出众猎犬,鲜氐人制造不出来的华贵衣物,鲜氐人也有些难以得到的大宛红马,然后看到了大顺这个帝国的庞大与雄伟。
鲜氐与之相互比较,实在是蜉蝣同沧海这般的差距。
几人各自落寞低语之时,却见方才随在那少年贵人身侧的一士兵去而复返。待他驾马到了鲜氐王四人跟前,也不等鲜氐王等人说话,只捧出一个箭囊递给对方。
“此物是我家贵主所送,箭囊中是上好的虎鈚箭,贵主祝鲜氐王多多狩猎,拔得头筹。”
“这……”鲜氐王接过,他身边那中年人立时塞过去一块金饼。
那士兵反倒推辞,直接纵马离去了。
“唉,他瞧不上。”年轻人忽然道。
中年人面色上有些后悔,他倒是忘记了,能随在贵人身侧的,哪怕是仆从都不是一般人。尤其是那少年人显然是大顺的皇子贵人,他身边的精锐士兵怕都是家中显赫之人,如何瞧得上区区金饼。
“哇,好一只虎鈚箭。”那年轻人身侧,还有一个稍微瘦一些较为沉默的青年,这会儿他却是接过了鲜氐王手中的箭囊,还将一支虎鈚箭拿出仔细瞧看。
“速兀。”鲜氐王看了眼那惊讶的青年。
速兀乃是鲜氐语,若是译成了大顺言语,便是神射、神箭之意。取了这般名字,只说明那瘦弱一些的青年弓箭射术极好。
“王,这虎鈚箭箭身用了杨木打造箭身,箭矢之尾用了雕羽,手感极好。”说话间,速兀便拉弓上箭。
咻。
弓箭飞驰而出,噌的射中远处草丛中灰色的兔子。
“瞧见了吗,这弓箭射出后,箭身在空中极为稳妥,甚少容易偏差了猎物。咱们若是能制造这样的弓箭,那就好了。”速兀有些不舍的将手中箭囊交还给鲜氐王,自己驱马上前将那射中的猎物取来。
“好了,大顺虽幅员辽阔,但要制作这大量上好的虎鈚箭也是不易的。我见用这杨木雕羽的也不过几人罢了,以后不必再提。”鲜氐王下了结论。
……
却说赵澜此番倒是尽心,领了人到处跑,最后叫他活生生弄了两板车的猎物,到叫身后帮着运送猎物的士兵累的不轻。
中途,赵澜也碰着了周璩承一行人。
周璩承从隶州归来,似得了郭复的认可,回大顺之后声望愈发高涨。二皇子周璩定原先时常同他计较,这些时日都不曾听到周璩定的声响。
赵澜时常伴随在圣皇身侧,圣皇虽未言明,但赵澜也知晓时日差不多了。只等叫周璩承负责将鲜氐同大顺的互市真正落定,圣皇就要下旨定下国本了。
周显也释放了几分信息给朝堂诸公,因而周璩承这段时日来更是繁花似锦。他虽生活起居仍旧低调,但暗中的隐秘走动,则是不少。
因而见了周璩承,赵澜心中虽并不喜他,却也稍稍点头,随后才纵马离去。
如此做法,周璩承身侧之人自有瞧不惯的,只赵澜也不在乎了。日后他封王南赵,便是一亩三分地的日子,也无需仰仗新皇。
待天色稍晚,今日骊山这儿贵人甚多,各处人马自是怕惊扰了贵人,是以这会儿各处就点燃了火台,以便照明。
赵澜骑射了一整日,也是有些疲惫了。
待他随人回了营帐之时,也瞧见不少人也都陆续回来,高声谈论着今日自己的威风。一些自己中意的猎物,便特意叫人或留烹饪,或是留下取了皮毛鞣制,或是封赏给仆从。瞧不上的,便叫人统一收拾下去也就罢了。
赵澜叫人清点了自己的猎物,各色加上一共狩猎了十二只野兔九只山鸡二头野鹿一只狐狸,甚至还有一头黑狼。
这狩猎成绩赵澜尚算满意,得了回答便对今日随了他大半日的士兵道:“多谢各位,今日也辛苦了。这些猎物若是瞧上些什么,各自拿去就好。若是剩下的,一会儿叫厨子炮制了,夜间充作肉食,配些好酒,也可饱腹一番。”
原先连一块金饼都瞧不上的年轻士兵,这会儿听了赵澜的话,反倒同旁人一般因几只猎物而脸上露出喜悦之色,连连向着赵澜道谢。
赵澜这才拍了拍手,叫人领着就去了中帐。
圣皇所在之处便叫中帐,赵澜到了那处便有些心生震撼。圣皇中帐位居正营,四周相隔五六百米处便是郭复所带领来护卫赵澜的虎威军同磐石营,各路营帐之间护卫犄角,严丝合缝不见有丝毫纰漏之处。
赵澜一路而过,各处士兵披甲巡视,持枪矛而立,气势如虹。
一时之间,赵澜到不知惊叹圣皇不愧亲自领过兵,还是郭复不愧是军事大才,便是区区狩猎,这圣皇营帐之间安排都如同军营一般。
如此安排,圣皇所在中帐简直稳如磐石。除非有数倍于此的军队数目,能够在刹那间冲溃所有营帐,否则郭复只领了人稍稍拖延,圣皇便轻易可从容从骊山脱身而出。
一路随盘查严密,赵澜到底乃是圣皇亲近之人,自是无人敢为难他,待到了中帐也不曾耽误了多少时间。
“小侯爷来了?”中帐之外,寇连进似早在等赵澜。
赵澜笑了笑,到也不急着进去见圣皇,只悄声询问道:“圣皇何时回来的?”
“圣皇回来的早,不过出去了半个时辰多些就回来了。虽是来狩猎的,但省书台那儿送来了些关乎互市的奏折,圣皇只得来处理了。”
“原来如此。”赵澜拍拍手,这才撩开了中帐帘子步入其内。
赵澜步入其中,便见这中帐极大,各处置了灯架,其上点燃了铜盏灯,自然显得其中十分明亮。
其正中软塌之上摆放了案桌,其旁两侧搁置放置了不少元氏纸并着竹简,但都摆放整齐。圣皇便端坐在案桌之后,这会儿已换下了白日间的骑射服饰,只身着了宽袖的皂色衣袍。腰背更是挺的笔直,收拾的极为利索干净的短须配合着他略有些周正威严的面容,此刻显得神情极为英武。
约听着了动静,周显不由抬头几分,又身体前倾看向赵澜。
“舍得回来了?”周显笑道。
第62章 夜宿中帐
“我往日多陪圣皇于宫中, 到底静极思动, 此番春日尚好,又是纵马狩猎,自然是十分欢喜的。”说话间, 赵澜笑坐到周显身侧。
周显搁置了手中之笔, 笑叹道:“小君子是在抱怨朕往日多拘束了你,若是不时常唤你来宫中, 怕是小君子还自在些,也就不会如此静极思动了?”
赵澜见周显对付他分明游刃有余, 神色间便颇为有些气恼。只片刻后,赵澜却又扯了周显的衣袖来擦手心些许污渍, 如此倒是叫周显露出几分无可奈何之色。
“瞧瞧你如今的模样,发髻、衣冠都有些乱,不过瞧着也皮实。”
说罢,周显自己不由笑了出来。他俯身稍微帮着赵澜整理了一番发冠。可赵澜大半日林中跑动,难免出了些汗水, 此时不换了衣物, 汗水尽数闷在衣中, 周显又有些担心他回头得了病。
当下只得拉了他起来,语气颇有些责怪,“你瞧瞧你,衣冠不正也就罢了,白日间怕是出了汗。此刻还闷着,也不怕这林中夜风吹了得病。”
赵澜不等说话, 周显便叫进了寇连进来。
中帐这儿自是一应齐备的,只赵小君子可不好意思在周显这儿洗漱,自然是不愿的,红着脸就要走。
周显到也不拦他。
赵澜自也有专门的住处,一应布置早就妥帖了。待赵澜到了自个儿处,一番沐浴换洗,索性又叫人送来些东西吃了垫腹,这才往周显那儿过去。
待重新回了,赵澜几步跑到周显处落座笑道:“圣皇,我方才回去可是发现了个有趣的事儿。”
听赵小君子此刻十分有谈兴模样,周显索性搁下笔,稍稍整理衣袖之后就转身认真瞧着赵小君子,“说来朕听听。”
“我今日狩猎碰到了那鲜氐王几人,我见他几人颇为落寞,后送来他们几支虎鈚箭。谁晓得他们礼尚往来,也给我送了些鲜氐才有的新鲜物件儿来,倒是有心。如此也就罢了,他们却是将我认错了,只当我是圣皇的诸位皇子之一。”说罢,赵澜实在觉得好笑,不由捂了肚子笑了起来。
周显一时到也面露几分尴尬之色,说来他同赵澜父亲都差不多年龄,二者是隔了辈分之人。如今赵澜又肆无忌惮说鲜氐王将他错认皇子,周显自也有几分不自在。
又见赵澜实在高兴,此刻笑的眼角都泛出了几分红晕,周显也只得温和着面色拉过赵澜,抬手在他肚子上轻轻按揉。
“好了,如此大笑,肚子要抽疼了。”
“可他实在好笑,哈哈哈,皇父?”赵澜玩笑一般凑到周显跟前唤了一声。
这句玩笑般的‘皇父’实在将周显炸的不轻,一瞬他都浮现了一丝慌乱之色,下意识不由抓紧了赵澜手臂,“不可再叫,不可再叫。”
周显手指都有些轻颤,这实在太过违禁逆乱,赵澜又实在年少。如此唤他,周显自己都要乱了。
赵澜稍稍凝了几分眉心,到也发现了周显的几分不对劲。
周显头一次招架不住赵小君子,便心虚般叫了寇连进送些晚食进来,又叫他送来一壶罗浮春。
如此,赵小君子也就将目光瞧到了菜式之上。
白日间各处狩猎之物甚多,因而此刻送来的菜式,多以肉类为主。赵澜原不过吃了些糕点垫垫肚子,此刻倒仍有胃口。
“这罗浮春可有说法吗?”赵澜吃了些菜,见周显喝了两杯,不由问他。
上次饮了些杜微之后就错了些荒唐之事,赵澜唯恐自己酒后失态,寻常之时他便轻易不饮酒。
“小君子可要试一试。”周显只将罗浮春递给赵澜。
赵澜犹豫的瞧了瞧周显,“我倒是愿意喝一些,又唯恐乱了心智。”
“此酒不似杜微,入喉醇厚,后劲颇为浓烈。小君子稍稍喝一些,自是不碍事的。”
赵澜这才试了,只觉这罗浮春入口,其味有些清冽,吞入腹中之后才有淡淡酒香从口中飘出,味道十分清新。
两三杯之后,周显便止了赵澜,“喝一些就好了,虽不似杜微后劲大,可小君子酒量差,饮用多了明日到底要头疼。”
如此也就罢了。
夜,赵澜只同周显相拥而眠。
只到了夜半时分,赵澜只觉浑身有些发热,不由掀开了薄被,待微凉的空气接触了肌肤,赵澜这才舒服的松了口气。
如此动作,也叫周显醒了几分。
帷幔暗沉中,周显伸手在赵澜面颊上探寻了下,“小君子可是身体不适?”
周显的手心十分燥热,赵澜原就面颊发烫的厉害,不由推搡开身旁的周显几分。可推搡开几分后,他又靠近几分,来回折腾实在叫周显也没了睡意。
当下周显便要起身查看,赵澜却又蹬开被子,有些黏糊一般将面颊贴上了周显的胸膛,不愿叫他起来。
“圣皇。”
“圣皇。”
“圣皇。”
赵澜撒娇呓语,又仿若带了几分暧昧诱引一般的语气一声声唤着周显。
半晌,周显半抱着赵澜笑了声,另一手却是探下帮着赵澜。
“倒是朕疏忽了忘了这茬,往常狩猎时送来的罗浮春,里头会稍稍调和几分鹿血,这会儿倒是叫小君子遭了罪。”
赵澜是得过滋味的人,周显只在他额头面颊亲吻,如此哪里能叫他舒缓。这会儿他气恼的哼了声,只一翻身覆压在周显背脊之上。
周显宠溺纵容般轻促笑了声,自不反抗,只兀自忍耐着。可过了会儿,周显自己都觉得有些脑子昏沉了,迷迷糊糊,身体仿若漂浮在云端。
说不上十分痛快,这其中又夹杂了几分痛楚与怪异,只小君子的鼻息打在他的脖子处,密密麻麻的热气叫周显心头鼓动的厉害。
“小…小君子。”
周显往时不爱说话,这会儿不由唤了赵澜一声,又伸了手同赵澜十指相扣。可赵澜这会儿有些顾不得其它,手心尽数是一片汗渍。
周显很是奇异的竟然冒出几分怜惜之情,便不由将赵澜的手送到嘴边,在他手背之上落下几个轻吻来安抚他。
赵澜觉察到了周显的动作,只眯着眼睛低头,脸颊在周显后脖颈处蹭了蹭。忽的,赵澜冒出几分坏心,却是口中呼着热气在周显耳边唤道:“皇父,皇父……”
周显猛的扣紧了赵澜的五指,浑身的肌肉下意识绷紧,叫赵澜一下有些举步维艰。
“澜儿。”
周显开口的语气都发出了几分颤抖,“莫要…此时莫要如此唤朕。”
半响,周显才平复方才过分激动的心情,谁晓得赵澜又凑到耳边唤了他几声叔伯,过了会儿,更是叫他良人。
周显叫他弄的额角青筋跳的厉害,心脏更是要从胸膛中跳出了一般。
“澜儿。”周显死死拧着眉,唤出的声音沙哑的厉害。
赵澜作恶一般,仍旧叫着。
片刻后,实在心绪难复的周显一脚压住赵澜的小腿,却是利落翻了个身,将赵澜肩膀死死扣押住。
赵澜怔然了片刻,方知他似惹怒了周显,当下便委屈又讨好的用额头去轻触周显手腕,“圣皇,我知晓错了,再让我一回可好,可好?”
“朕让你!”周显加重了几分语气,眼中泛出几分锋锐之色。
赵小君子听出不对,可事已至此,那罗浮春反倒给了他胆色,便又梗着脖子一通胡乱叫着各色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