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有火光透进,凌祈宴的笑颜在灯火中更显明媚生动。
温瀛定定看着他:“现在高兴了吗?”
凌祈宴用力点头:“嗯!”
子时四刻,大成兵占下整座军堡,开始清点伤亡。
这些守兵降得快,只死了不到千人,俘虏足有四千多,温瀛命人杀了当中几个主将,放归被掳来这里挖矿的大成人,让剩下的巴林顿兵丁代替他们,再留下一队兵马监管。
“挖出的铁矿尽数送去蔷央城。”他沉声下令。
虽然这一路过来,他们收缴了无数巴林顿人手中兵器,但大多不堪用,铁器兵器,没有人会嫌多。
那为凌祈宴铸剑的铁匠已被温瀛收为己用,跟来了这蔷央城,且这段时日,他又命人陆续征召了不少大成边境的匠人过来,趁着冬日休战,好尽快多铸些上好的兵器出来。
回到蔷央城,已是寅时过后。
兴奋劲头过去,凌祈宴很快哈欠连天,但衣裳上沾了血,还得先沐身。
凌祈宴坐进池中,冻僵硬了的身子逐渐暖和,他阖上眼,昏昏欲睡。
温瀛与人交代完事情,晚了些过来,听到脚步声,凌祈宴勉强撑起眼皮子,隔着朦胧水雾,看着他一件一件脱下衣衫,浑身赤条条地走进池中来。
恍惚间,他好似忆起当年,隔着一面屏风,在黑暗中看温瀛宽衣解带时的场景,那时的心境他已然记不得了,这会儿只这么看着他,就不由口干舌燥。
温瀛靠着池壁坐下,这王府原来的主人也是个会享受的,浴池建得很大,他俩各自坐在一端,谁都没出声。
片刻后,凌祈宴一点一点挪过去,跪坐到温瀛腿上,撑起身体去亲他的下巴,再往上移至唇瓣。
一吻过后,温瀛轻捏他的腰:“不困吗?”
“困。”凌祈宴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唇,闷哼出这一个字,趴到温瀛肩膀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不动了。
温瀛低声提醒他:“别在这里睡。”
“……那你抱我回去。”凌祈宴迷迷糊糊的,贴着他的脖子轻蹭了蹭。
温瀛没再说什么,快速洗干净了,抱着人回房。
“天都亮了。”
凌祈宴滚进被褥中,只说了这一句,很快沉沉睡去。
温瀛拉起他的手,细细看了看,他的手背上有一道很小的伤口,像是先前不小心割到了,凌祈宴这个心大的自己都没注意。
温瀛眸色微黯,下床去拿来药膏,仔细地帮他搽了药,紧蹙起的眉头这才缓缓舒展开。
再躺回床里,小心翼翼地将已经熟睡了的人,纳入怀中。
第73章 盖个印戳
三个月后,蔷央城。
难得没落雪的日子,凌祈宴拉着被喂养得太好、长了一身膘的小妖精出门,去城外痛快地跑了一圈。
回程时偶然间看到路边迎风招展的春花,在这冰天雪地的料峭寒春里实属难得,顺手就摘了,高高兴兴地回去王府。
温瀛早上去了趟军营,也才刚回来,凌祈宴将摘回的花送给他,嘴角噙着笑:“殿下、美人,笑一个呗。”
他神情慵懒,一副登徒子的做派,潋滟桃花眼含笑望着温瀛。
温瀛安静回视他,片刻后,将花接去,与他道:“天还冷,少点出门。”
……这人果真半点不解风情。
凌祈宴伸手戳他胸膛:“别这么严肃嘛,笑一个给哥哥看看。”
温瀛没理他,亲自去挑了个花瓶来,将凌祈宴送他的花插上,搁到屋中最显眼的地方。
在暖和的屋子里,花瓣上的积雪很快消融,娇艳绽放、昳丽非常,一如送花的那个人。
温瀛盯着那花,眼中有转瞬即逝的浅淡笑意,一直黏着他喋喋不休的凌祈宴却没瞧见。
“你怎么又不理我啊?一直盯着花做什么?花有我好看么?……早知道不送你了。”
温瀛抬手将他勾入怀:“嗯。”
凌祈宴莫名其妙,又嗯什么嗯?
晌午之后,俩人都没再出过门。
凌祈宴抱着暖手炉缩在榻上,身上盖着厚重的毛毯,眯起眼睛打盹,温瀛坐在他身侧看书。
后头像是梦到了什么美事,凌祈宴于睡梦中乐呵呵地笑出声,温瀛的目光转向他,看他片刻,伸手在他红润的面颊上轻轻摩挲。
再醒来已快申时末,凌祈宴伸着腰打哈欠,不甚清明的脑子里回忆起方才梦中的场景。
他梦到温瀛变成百花仙子,穿上红裙嫁给他,与他春风几度,叫他快活似神仙。
真真是一个美梦。
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再伸脚轻踢温瀛:“穷秀才,我饿了。”
温瀛叫人给他上来热茶点心:“先垫垫肚子,一会儿用晚膳。”
凌祈宴嘴里嚼着糕点,随口感叹:“每日这样懒散,日子可过得太悠闲了,好似什么正事都没做过。”
温瀛头也不抬:“你从前也这样,镇日游手好闲不做正经事。”
凌祈宴噎了一瞬,又踢他一脚:“怎么说话的你。”
温瀛撩起眼皮子,淡声问:“我说的不对?”
……好吧。
虽然温瀛说的确是事实,但听起来怎么总有那么点不爽呢?
而且他这几个月也并非全然无所事事,温瀛派给他的人跟着那邓景松去了江南,已经帮他将太后给的产业都接了手,也顺利打入了金陵商会,又借了太后娘家的势力,迅速在江南站稳脚跟。
这些都只是明面上的,私下里做的事情那就更多了,人脉、眼线短时间内在金陵甚至整个江南铺开,凌祈宴每十日就会收到一封那边送来的信,乃至他人在这巴林顿,已经把江南上到官绅世家、下到贩夫走卒,官场奇观、市井百态的各种新鲜事、离奇事都听了个遍,每日里以之当乐子打发时间。
“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我游手好闲怎么了?我自个乐意。”凌祈宴气道。
梦里温柔可人的百花仙子果然是假的,明日太阳打西边升起,这人也不可能变成他梦里那个样。
温瀛淡定道:“不敢。”
凌祈宴扑上去挠他。
俩人在榻上滚成一团,后面又黏黏糊糊地亲到一块去。
被捏住后颈,凌祈宴的身子软了大半,启开唇,任由身上人攻城略地。
深吻过后,凌祈宴终于被亲老实了,倚榻里继续用脚趾弄温瀛的大腿,温瀛没理他,捉着他的脚掌轻轻揉捏,看手中刚送来的信函。
凌祈宴很快受不了,低声喘气:“你放开我,干嘛呢?”
温瀛瞥他一眼,依言松了手。
安静片刻,见这人真不理自己了,凌祈宴又心有不快,总想他能跟自己说话:“你在看什么,也跟我说说。”
温瀛手中一共两封信,其一是敬国公世子林肃将军写来的,他递给凌祈宴看。
“他没多说什么,只跟我道谢。”
凌祈宴看罢撇嘴,这个老狐狸。
三个月前,他将当年之事的内里蹊跷写信告知张渊,张渊果真让了家里人去细查,后头查到非但是那周荣的婶娘,还有当时庄子上负责工事的那仆丁,都在事发前受了人威胁,应当是他们故意弄松了秋千绳,又在林小娘子坐上去时加重了推人力道,才叫那小娘子从秋千上摔下,当场殒命。
那个仆丁和周荣婶娘一样,挨了一百板子没扛过去,但他机灵,事先想方设法留下了些线索在他一个族兄那里,顺着那点线索仔细追查下去,背后牵扯出的人果真与东宫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过那些联系和猜测远远算不上证据,张渊回信后,温瀛将所有能查到的线索,以及周荣和那仆丁族兄画押的证词一并寄给了林肃,什么多的话都没说。
他与林肃虽因身份有所避讳顾忌,在他被皇帝认回后明面上甚少走动,但从前在战场上积攒下的亦师亦友的情分是抹杀不掉的,所以他没有拐弯抹角。
林肃显然已亲自去查证过了,时隔一个月给他回信,只有一个谢字,但温瀛知道,这已足够。
“就只这样,可真是便宜凌祈寓那个狗东西了。”凌祈宴不甘心道。
温瀛不以为意:“以后这笔账早晚会清算,何必着急。”
“另外那封信呢?里头说了什么?”
温瀛抬眼看向他,眸光动了动:“十日前,昭仪娘娘足月产下十二皇子,陛下大喜,赐名祈寤,又下旨晋了昭仪娘娘为淑妃。”
凌祈宴一愣,“噢”了一声。
他的心情有些复杂,像憋了口气,上不去又下不来。
他那个便宜娘给他生了个便宜弟弟,还是给养了他二十年的便宜爹生的,这算个什么事呢?
思来想去,又觉得纠结这些没意思。
……罢了,都与他无关,他操个什么心。
温瀛不出声地望着他。
凌祈宴被盯得不自在:“你别这么看我,好似我有多可怜一样,老和尚早说了,我没有父母缘的,我与她就是陌生人,她爱生几个生几个,爱给谁生给谁生。”
“十二皇子是我们共同的弟弟,你自己说的。”温瀛沉声提醒他。
“我没说过。”凌祈宴不肯承认。
温瀛撇开眼,懒得拆穿他。
江林缩着脖子进门,将京中宁寿宫刚送来的信递给凌祈宴:“太后娘娘的来信。”
凌祈宴接过去,撕开信封。
太后也在信里与他提了云氏生产之事,这还是她老人家第一回在家书中,与他说起云氏,说云氏生了个八斤多的大胖小子,生的倒不怎么艰难,很顺利就下来了,又说那孩子长得像他小时候,是个好看的,让他挑样东西,寄回上京送给那孩子。
凌祈宴嘟哝抱怨:“为何要我送东西?还有我才没有那么胖,怎么会像我,太后铁定是眼花了。”
温瀛道:“太后是为你好。”
凌祈宴低下脑袋,愈发郁闷,他当然知道,他这个小弟弟是货真价实的皇子,太后希望他能与之处好关系,日后总能多个人帮他。
可越是这样,他心里越不舒坦,他靠太后、靠温瀛,如今竟还要靠刚出生的小弟弟了。
温瀛一眼看穿他心思,抬手轻抚他面颊:“不必想太多,我在。”
凌祈宴怔怔看着他,眼睫无意识地颤动,心尖上也像盛开了一朵含羞带怯的花苞,头一次让他生出些无所适从、又欢喜至极的晕眩感。
半日之后,他移开眼,轻咳一声,道:“你不要突然就一本正经地说这种话,怪难为情的。”
“你会害羞难为情?”
凌祈宴:“……”
刚说句好听的,转眼又开始用棺材脸挤兑人,不带这样的。
没劲再说这个,他继续看信,顿了顿,又道:“太后在信里说,我那便宜娘月子还没出,就叫人将孩子抱去宁寿宫,说怕太后寂寞,让小皇子陪着她,她老人家可以含饴弄孙。”
“她可真能耐,什么都跟你母后对着干,你父皇那个个性的,肯定觉着她大度识大体,一准更喜欢她了。”
凌祈宴说着不由皱眉:“可太后那个身子骨,再养一个孩子,也不知能不能行。”
温瀛淡道:“不必担心,太后心里有数的,若真没精力养,她也不会接下,她再养个孩子也好,免得成日里闷着,更容易生病。”
凌祈宴点点头,倒也是这个理。
这么想着,他又将江林叫进来,让之想一想,凉城王府的库房里都存了什么好东西,有没有适合送给刚出生的孩子的。
太后都特地提了这事,他总得做做样子。
江林倒也是乖觉,竟随身给他带着库房的登记册子,解释道:“怕您没准什么时候就要了,奴婢誊抄了一份在身上。”
凌祈宴笑骂了他一句,接过册子一页一页翻过去,但都不太满意。
那些东西,本就大多是太后给他的,再送去宁寿宫,好似太没诚意了。
“不用选了,”温瀛提醒他,“我已帮你做好。”
凌祈宴目露不解,温瀛将东西取来,搁在他面前,是一把金弩,只有成人两个巴掌那么大,弩机还嵌着五颜六色亮晶晶的细碎宝石,十分华贵又讨喜。
凌祈宴拿到手里颠了颠,很有些分量:“这东西,刚出生的孩子怎么玩?”
温瀛不在意道:“以后再玩便是。”
凌祈宴翻来覆去地看手中金弩,注意到弩弓两角上皆刻了红色印文,其一是“旒王宵印”,另一是“温宴私印”,也不知那颜料是怎么染上去的,完全抹不掉。
他抬眼望向温瀛:“我怎不知道,我有这个私印啊?”
温瀛又搁了一枚小巧的白玉印章到他面前:“给你的。”
凌祈宴拾起来细瞧了瞧,这玉石是顶级的羊脂白玉,通体莹润无暇,与他之前见过的温瀛那枚王印材质十分相似,连样式都一模一样。
“……这个?”
温瀛与他解释:“和我那枚王印一样,是用一整块完整的白玉切割出来的。”
凌祈宴闻言不由可惜:“好好的玉石你给切成两半,未免太暴殄天物了。”
“你喜欢就好。”
凌祈宴确实喜欢,于是不客气地收了:“多谢。”
再问他:“你在这弩上刻上我们俩的印章,那这到底算是你送的,还是我送的?”
“为何不能是你我一起送的?”温瀛镇定反问。
凌祈宴笑了笑:“你说是就是咯。”
行吧,既然温瀛都特地准备了这个,他就不费心思了,就不知道太后收到后会怎么想,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