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没有骗我。
苦童笑着,周遭的事物便开始天旋地转,身侧的人也随之消弭,只有往事如走马观花般在自己的面前不住流转……
他牵着他在桥上看夜景,两人都笑得天真烂漫,甚至看着天边的孔明灯许下了心愿……
他学会了马术第一时间便告诉了他,并带他在城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他买过许多糖人,他却舍不得吃,每次留到最后化了一手,便讨了温柔地骂……
苦童看着看着,泪水便夺眶而出。
他终于知晓温怀舟为何要坚持自己十年了。
因为他们曾经的那些点点滴滴,太纯粹,也太美好了。
或许只是一桩桩小事,却让他们都记了一辈子。
尽管,他忘记了一段时间。
因为后来,他们的关系被自家师父给发现了,尚且年幼的两人却被净空法师说是孽缘,便自作主张封掉了苦童和温怀舟的记忆。
那净空法师在封印前似乎有些于心不忍,便留下一些话:“孩子,是师父对不起你,但是……你挡了他的情路,就当是可怜天下父母亲罢……”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师父造成的。
怪不得自己总会莫名其妙的头晕,怪不得师父嘴上说着会保护自己却从未付诸行动,怪不得自己在嫁给温怀舟的那日师父会苍老了一岁,又怪不得自己嫁入温家后他从来不闻不问……
因为他心痛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个遗落尘世的孩子罢了。
那是否,这么十六年的养育之恩,都是他将自己错当了别人?
苦童放声大哭,他不知晓自己为何总是一次又一次的沦为他人的代替品。
当真相大白时,苦童心痛难当。
但时至今日,他仍是不甘心——这本就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又何来挡道之说?
可最讽刺的便是,苦童此生只挡过白涟的道。
他都不敢再往下想了。
但好在,温怀舟想起来了,而自己也想起来了。
不过是晚了一点罢了。
他剥开乌云,冲破阻碍,最后——迎来光明。
苦童这次是真的醒来了,他看着眼前的竹屋,笑了出来。
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而一旁却突然传来了极大的动静,那人还拉住了苦童的手,轻声问:“童儿,醒了么?”
而此人,正是胡茬满腮的温怀舟。
苦童笑着点点头,尽管仍有些发晕,但却撑起身子一把抱住了温怀舟。
“怀舟哥哥,你还记得童儿么?”
温怀舟僵住了,难以置信地望着苦童,眼里还涌出了泪。
“你……想起来了?”
苦童笑着点点头,一把吻住他的唇:“我想你了,怀舟哥哥。”
温怀舟也回吻住了苦童,却吻得泪流满面,吻得郑重其事。
他在心里默念——他,终于回来了。
但是温怀舟已经不在乎了,因为他确切的明白自己爱的究竟是谁。
是儿时那个天真烂漫的他,是曾在温府里那个倔强顽固的他,更是现在敢爱敢恨的他。
后来苦童靠在温怀舟的怀里,听着他说起自己昏迷的这一个星期。
“我当时赶到的时候,就看到那登徒子拿棍棒锤你的头,你还趴在地上扯我的衣袍。我气得恨不得当场打死他们,但还是那江公子劝了架,我才找回了理智……”温怀舟说起这一幕,仍是气愤。
他当时真的起了杀心,尤其是看到了躺地的苦童,心痛得恨不得让他们加倍偿还。要不是江明风拦着自己,他们不死也是个半残。
苦童心里有些后怕,雍昌法律森严,随意打死人可是犯罪,所以他轻锤了下他的胸脯:“乱来!他们虽说不是好人,但也罪不至死。”
温怀舟一愣,却笑得相当灿烂:“是,谨遵夫人教诲。”
“再说了,他们虽然不对,但也算得上是我们的恩人,不是么?”
温怀舟细想,还真是。倘若不是他那一棍棒,苦童估计还在执迷不悟……
“不行,这种法子太极端了,惩罚下他们也是好的。”温怀舟仍是不同意,要让苦童又是见血又是昏迷一周的,自己不得急晕。
但好在苦童只是见血了,肚里的胎儿毫发未损。
晚冬得知苦童醒了,也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什么都不让苦童再去摆摊了。江明风亦然,嘱咐苦童可要好好养胎了。
苦童哭笑不得。
但正是印证了那句因祸得福,日子还在继续,他们还在身旁。
这就足矣。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完结!~
虽然写的不尽如人意 但好歹算得上圆满了QWQ
第67章 桂花落
艳阳高照,小荷尖尖,又是一年酷暑季。
东榆镇的树木葱多,苦童便整日在树荫底下乘凉,一旁还放着甘甜多汁的西瓜。晚冬偶尔也会趴在他的身上,酣睡个一下午。
夏日虽热,却也是个极其慵懒的季节。
而温怀舟,则代替苦童和江明风一齐在街边摆起摊了,不仅起到震慑作用,还招揽了生意。
自从温怀舟上回暴打恶徒后,便在整个东榆镇出名了。提及温怀舟这个名字,可谓是闻风丧胆。不仅没了恶徒,还多了不少慕名而来的当地人,也算是一举两得。
温怀舟每日帮着江明风也不喊累,甚至还和街边邻居打成一片了。整个人虽晒黑了一圈,但胜在精神抖擞,更何况回来还能和苦童缠绵一番,可谓是相当不错了。
日子恬静闲适,温怀舟也从未提过回京的事儿了。
但苦童知晓,温怀舟不可能一辈子留在这儿的,他的志向不在这里。
他适合很远的地方。
苦童注视着躺在身上的晚冬,心中满是缱绻。
但愿冬儿也能够支持爹爹罢。
云霞万里,繁星满天。温怀舟正巧踏月而归,抖落一片霜华。虽说疲惫,但回来能看到自己的妻女,真真是件值得安慰的事儿。
晚冬早已睡了,可苦童倒还精神,看到温怀舟回来了,便主动求抱。
温怀舟便笑着把他整个捞起来了,还亲吻了他的鼻尖:“怎么还不睡?有心事?”
谁知温怀舟无心一猜,竟正中下怀。
“哟?被我猜中了?”温怀舟调笑。
苦童不动声色,只是一个劲儿得亲着温怀舟。
温怀舟被亲得难耐,一把将苦童放倒在了床上,怼着他的唇亲了个够,才喘着气说:“不说?那就干点别的事?”
苦童笑着推开他,正色道:“的确有事想和你商量。”
“哦?是么?”温怀舟也就不再闹了,便坐起靠在他一旁了。
苦童沉默了片刻,慢慢说:“温怀舟……你想回去么?”
温怀舟一怔,却没再说话了。
回去?他自然知道是回哪去,他不是不想,是时机还不够。
虽说他和苦童已经正式在一起了,但他心里却比镜子还要通透——苦童不想回去,他一直都知道。
所以他从不会强求苦童,温怀舟宁愿等他,十年半载也好,只要是他愿意的就好。
“不回去。”
良久后,苦童听温怀舟如是说着。
他轻轻拥住了温怀舟,过了许久才说:“回去罢……”
温怀舟突然急了,扭过身子想说话,却被苦童制止了。
“回去,我们一起。”苦童展颜一笑。
温怀舟蓦然抬起头,愣愣地望着苦童,难以置信。
“真的。”苦童笑着点头。
温怀舟一把搂住了他,且拥得非常紧,双目也不自觉地濡湿了。
“谢谢。”
这夜的清风分外沁人,似乎连梦都变得香甜了。
——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既然已经决定要回京了,苦童就想先回闽州看看。江明风听到这个消息后,并没有非常惊讶,似乎是意料之中,便准备跟着他们一起回闽州。
几人来的本就匆忙,现下只需随意收拾几件衣物就可启程。他们也没什么顾及,翌日就动了身。
温怀舟买了辆马车,正在往马车上搬东西的时候,突然两人窜了出来。
“老、老大,您要走了么?”
温怀舟眉头一皱,循声扭头,发现是那日伤了苦童的二人。他们身上的伤都好了大半,只是腿还有点瘸,对着温怀舟讨好的笑。
“是我上回还没打够么。”温怀舟咬牙切齿地说,甚至开始摩拳擦掌了。他对那次依旧怀恨在心,现下人都找上门来了,可不遂了温怀舟的意么?
那一高一胖的两人赶紧摆了摆手,还惶恐地退了几步:“老大,老大,您误会了……小的们是有东西想送给您。”
温怀舟虽然不喜他们一口一个老大得叫,但听闻是想送些东西,面色便也缓和了不少:“什么?”
他们赶紧从身后拿出了些当地的油饼和茶饼,憨笑着说:“老大请……笑纳。多亏了您,哥俩才能金盆洗手啊。”
温怀舟一愣,拿过了那些精致的吃食,神情却有些微妙。
“嗐,小的们就不打扰老大了,”那胖的赶紧拍了拍那高的的人,碎碎念,“快走快走,别妨碍咱老大了。”
两人也没等温怀舟做出反应,便直接跑走了。
温怀舟还愣在原地,又看了眼手上的东西,轻笑出声。
这世间纵有千百无奈,却总有真情流露,既温暖了人心,又惊艳了人间。
真好。
江明风便主动担任起了马夫,留有苦童一家人在马车里。他们一路上看看风景,游游山水,倒也没上回那般劳累了。约莫一月,几人又终于到了闽州城。
街坊邻居看到几人归来,纷纷笑了。
“阿童!”
“阿童!还有江公子呢!”
“冬儿回来啦!”
“温将军!”
几人笑着回应,似乎一切都未发生变化。
清毓看到几人回来了,气得上去就给了苦童一拳头。
当然,清毓行凶未遂,因为温怀舟一把挡在了苦童的身前,严厉制止他:“清毓,童儿有了身孕,莫要胡闹。”
清毓一愣,大声喊叫:“有身孕了?!”
最后,还是封清河出来拉住了他,才没让气愤的清毓打到温怀舟。
清毓拉走了苦童,又急又气:“你是忘了他曾经做了什么吗!”
苦童浅笑一声,轻轻摇头:“从来没忘,一辈子都忘不掉。但我仍是无法放下他,以前,现在,即便是未来,我都无法放下。我认清了,恨也好,爱也好,人生仅此一次,何不放手一搏呢?”
“他是……他是……”清毓难以置信地捂住嘴。
苦童轻轻点头,眼里含笑:“是他,忘记的是他,梦里的也是他。”
清毓惊讶之后,却释然地笑了。
“好,但愿这次是真的。”
无可奈何,却又计无付之。
倘若苦童活得开心,便已足够。
阿昀得知苦童要返京,喜忧参半,但除此之外他也并未反对。
“夫人……或许我会一直留在这儿了。”
苦童就没准备让阿昀和自己一同回去,便轻轻笑了笑:“我知晓,阿昀要和晓箐好好的。”
闻言,阿昀又如先前那样潸然泪下。
这夜苦童等人便留在小渔村歇了一夜,清毓同样留在了小渔村,纵然对苦童有些不舍,但只能坦然接受。
温怀舟拥着苦童,轻轻嗅了嗅他的脖颈,闷闷地说:“你仍是不想回京罢。”
苦童翻过身来,坦然地点了点头,眼底装满了星辰大海:“不想回京,但更不想错过你。”
温怀舟红了眼眶,情不自禁地吻上了他的唇,浅尝辄止后,忽而翻身下床,双膝跪地。
“童儿,我从前犯了很多错,走了很多弯路,甚至险些把你给弄丢了……这或许是你一辈子的伤疤,我不求你的原谅,只求你能给我时间,给我去赎罪。我想让你看到我的真心,我的改变,还有弥补我们曾经的约定。”
“彼时的我,愚蠢,天真,不自量力,甚至狂妄自大,几乎所有的缺漏都在我的身上……我恨曾经那个喜怒无常的自己,更恨那个优柔寡断的自己,让我一错再错,直至失去你的那两年……”
说到这,温怀舟泪流满面。
“我太差劲了,但是这么差劲的我,却想奢求你的一点点爱,想和你共度余生……不知道,不知道你还会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温怀舟哽咽地说,他太后悔了,后悔自己伤害到他,甚至伤害到那些无辜的人。
阿昀、清毓、封清河……
甚至是曾经的苦童。
多少人被殃及无辜,又有多少人因他命赴黄泉,温怀舟直至今日都无法释怀。
他们本不用受到伤害,只是因为自己,因为那个高傲且不可一世的自己,让他们本就平静的生活多了分波澜,又甚至是惊涛骇浪。
在他离京的这半年,碰到过太多人了,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善良。
温怀舟被官场尔虞我诈的瘴气冲昏了头脑,竟忘了人间本就是个多情的地方,忘了这世道的温暖。
是他错了,他也不是胜人一等的乾元,更不是万人敬仰的英雄。
温怀舟也是凡人。
和所有人一样,是个凡人,平等,善良,纯朴。
会因为小事而高兴许久,会因为爱的人在身边而幸福圆满。
彼此,生而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