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过后,众人便散了。三王子今儿的心情不错,没有找旁人的麻烦,甚至给了赏。于是众人都知道了三王子府上出了为位新贵,改日当好好巴结巴结。三王子日后很有可能是要成为王的。
回府的路上,颜行时不时便要笑出声来,看着身边脸色黑的像碳灰一样的柳长风,又忍不住笑了两声。
柳长风骑在马背上,眼睛直视前方,看也不看坐在乘撵上的颜行。
颜行见柳长风不理自己,有些悻悻然的摸了摸鼻子,眼珠一转,心里又有了主意。
他让人走的快些,赶上了前头的柳长风,一把扯住了柳长风的衣带,柳长风一惊,顿时抓住了被扯住的腰带,怒目瞪向颜行。
“你别走这么快,你瞧瞧,他们都累成什么样了。”颜行指了指抬撵的侍卫们。
柳长风将衣带扯了回来,才冷声道:“殿下大可不乘撵。”
“那怎么行?我堂堂北凉三王子,出行怎可不乘撵?说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颜行嘚瑟的说道。
柳长风暗自翻了个白眼,继续沉默前行。
“周柳,你随我一同去攻打长云关吧?若是攻下长云关,我便恳请父王封你为威武大将军,让你做将军怎么样?”颜行突然说道。
柳长风眼眸微眯,心脏猛然急速跳了几下,很快又镇定下来。淡淡的回了一句,“随便。”
颜行见他态度冷淡,奇道:“好男儿志在天下,周客卿难道不想同本王征战四野吗?”
“殿下想吞并南齐?”柳长风淡淡的问了一句,意味不明。
颜行豪迈道:“当然!不拿下南齐,何以谈天下?”
柳长风侧头看了一眼正歪坐在的乘撵上,支着下巴盯着他看的颜行,青年英俊的眉眼间尽是俯仰天地的豪情。
可是,大齐可不是能随口吃掉的羔羊。殿下应该快要进入齐国北境了吧?
柳长风收回目光,暗自想到。
八万黑甲尉军卒已到长云关关外十里处的消息,传到了守将郑长弓案前。
郑长弓看着那揉成一团的纸条,深吸了一口气。
该来的,终于还是要来了。
他本是战厉南座下先锋大将,战厉南死后,便是由他暂代长云关的一切军务。半月前组织残军挡住北凉军的就是他,将军走后,他便唯有死守关隘,才能尽可能保下手下数万军卒。
他是战厉南的亲信,战厉南乃是太子妃的嫡亲哥哥,是太子一系的死忠派。他自然也是太子一系。
原本太子乃是不争的储君,将来的齐国皇帝,他们这些人向来是在朝中横着走的。可是半年前,那位二殿下回到了京都,没过多久后,一切都开始变得不同了。
将军的死也不明不白,他甚至觉得将军可能并没有死,那具尸体被踩成了肉泥,唯有一块随身令牌可以证明身份。可是郑长弓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他敬若神明的将军,会那样草率的战死在那片混战中。那不该是将军的归宿。
而现在,那位二殿下要来接手长云关了,他该怎么办呢?将军的死还未查清,北凉军就驻扎在长云关三十里外,虎视眈眈。
郑长弓伸手抹了把脸,满脑子都是将军坠马时的场景,让他片刻不能忘却。
“将军!睿亲王派人传信来了。”一名亲军匆匆来报。
郑长弓闻言,眉心顿时紧皱,他顿了一下,说道:“请人进来。”
说完将桌上的纸条撕成了碎末丢进火盆里烧了个干净。
来人正是储禁。
储禁被人带进来,看到郑长弓时,阴翳的面上露出一丝寒气森森的笑意。
“郑将军,别来无恙。”储禁道。
郑长弓看到储禁的那一刻,顿时心凉了一片。
储禁?竟然是他?他竟然跟随了睿亲王殿下?
“储先生。”郑长弓忙是起身,向储禁行了弟子礼。
储禁见他神态,不禁低沉的笑了一下,说道“郑将军客气了。”
说着便毫不客气的走到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看着郑长弓。
“郑将军可知,储某因何而来?”储禁不紧不慢的问道。
“长弓不知。请储先生示下。”郑长弓老老实实的站在一侧,后心已经湿了一片。想到当年祭园里的日子,不禁浑身一抖,打了个冷颤。
他从军前,乃是江湖奇门中人,奇门中,何人不知储禁,不惧储禁?
“如今殿下将至,你可知该怎么做?”储禁问。
一滴冷汗从郑长弓的额角滑落,滴在他的脚边。
他是万万不能背叛将军,背叛太子的。可是储禁……
储禁冷冷的盯着郑长弓,阴柔的面容下,是狠厉的杀意。
“郑将军?”储禁又问了一声。
郑长弓咬牙半晌,最终还是选择屈膝跪下,抱拳道:“末将郑长弓,愿为殿下驱策。”
储禁阴翳的面容终于放晴,他呵呵笑了两声,这才施施然起身,走到郑长弓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郑将军乃是俊杰。”
郑长弓紧紧捏住双拳,额上青筋毕露,但他死死压抑着,他知道他不能冲动,他还不能死,将军的死还未查清,他还需要活着。
郑长弓这一跪,便再无回头时。
储禁在萧胤到长云关前,便将此处的首首脑脑大小将领都一个个见了。有了郑长弓在身侧,收服镇压这些人,倒是容易了许多。
萧胤带着两万精锐来到长云关时,关中所有守将都站在城门口,迎候萧胤的到来。
萧胤一出现,众人便纷纷拜倒,口呼千岁千千岁。
北境最险要的兵家重地便是这长云关,可是边境线绵延数十里,有几十座城池,萧胤分派了六万黑甲尉分别前往各个驻地接管北境军伍。以防北凉人从侧翼攻打。
而他则亲自带兵来到了长云关,准备从此地开始他的北征之路。
第一步,自然是要控制住北境所有残军,杜绝内患,他方可放心的将目光投向北方。
当年皇帝东征西讨,以此地为终结,将北凉人驱逐于北地,如今北凉人卷土重来,自当由他再次延续当年的荣光。
收到南齐睿亲王抵达长云关的消息后,颜行顿时战意汹涌,立即向北凉王请战。北凉王无有不允,并赐予他金刀。
金刀在手,便意味着颜行从此刻起便是北凉王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北凉王朝顿时沸腾,一下子三王府的门槛几乎被踏平。
而颜行却已经迫不及待,整装待发。
第二日清晨,颜行便带着三千亲卫与座下诸将,开始南下,准备与驻扎在南方的十万大军汇合。
柳长风跟随在颜行身侧,漠然注视着一切。
几乎同时,北凉三王子已经南下的消息便已经传到了萧胤跟前。
萧胤坐在长云关的将军府书房中,面前跪了一排的边关将领。
这几日的时间,黑甲尉干脆利落的接手了边关数十个城池的守卫,所有边军都被强制勒令迁往长云关关外安营扎寨,统一管束。
因为战厉南的死,对于边关守军的打击极为严重。导致军心不定,竟隐隐有叛逃的军卒陆陆续续出现,,一旦此事形成规模,便是大厦将倾之时。萧胤不得不将这些残兵归拢一处看管,以免出现不可控制的兵乱,而黑甲尉的强势与战力不仅给了这些残军以威慑,相对的,也稍稍挽回了一些他们对于齐国军队的信心,不再如之前群龙无首时的惶然不安。
此时各城将领跪在萧胤面前,无不顺服。经过了这几日的接触,大致也领教了这位传说中的睿亲王殿下的治军手段,纵有不服的,此时也唯有闭嘴听令。
毕竟,那几个不听话的家伙,现在还挂在城头上示众呢。
第57章
书房内静谧肃杀。
萧胤翻看着案上文牒,一个个点名,将房内跪着的边关守军曾经做过的不法事一一道来,不疾不徐,却仿若尖刀,随时要取人性命。
边关之地,天高皇帝远,哪有什么清水衙门,谁的身上不会藏些污点?这乃是边关之地多年来墨守成规的规则,无人可以避免。
“刘奎,强抢民女,收受贿赂,倒卖军械,强征民田。你可知仅凭这几条罪名,按齐律,已然可以诛你三族?”萧胤将文书往案几上一丢,微微垂眸,漠然的看着伏在地上的一名中年将领。
那刘奎早已全身抖得筛糠一样,闻言,嘴里却发不出声音。
萧胤抿抿嘴,扫视了房中诸人一眼,平静的说道:“我知道诸位守边辛苦,总要想法子捞些好处。兼之边关糜烂已久,你们或许觉得法不责众,便以身试法,这么多年也未曾出过什么问题。可是如今不同了,北凉人已经到了城下,这些从前不重要的事情,此时已经成了诸位的取死之道。本王也不是要吓唬你们。可是本王要抵御北凉人,阻挡敌军侵犯我齐国疆土。你们若是在此时给本王找麻烦,本王便别无他法,只能依法办法。”
众人闻言,心中一颤,知道这位殿下从无虚言,顿时纷纷以头抢地,高呼:“卑职万死之罪!”
萧胤唇角勾了一下,又徐徐道:“此时正是用人之际,本王也并不是非要取尔等性命不可,只是你们要知道,本王不能允许边关再出任何乱子。”
众人听出了萧胤话语中的弦外之音,纷纷开始拼了命的表忠心。恨不得用刀子将心剖开来给萧胤看看。都是军中的汉子,谁没点血性?若只是一死,他们便是梗着脖子挨那一刀又如何?可是当祸及家人时,谁又没个铁血柔情,谁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儿老小陪着自己断送性命?
“卑职愿为殿下驱策,誓死守卫边境,只要还有一口气在,绝不后退一步!”
这是要用自己的命,去换家人的一线生机了。
“末将愿为国效死命!”
“卑职愿为殿下马前卒,斩杀敌酋!”
“卑职……”
众人争相发誓,恨不得立刻上阵杀敌。
萧胤面无表情的看着房中众人精彩纷呈的表演,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朝立在一旁跃跃欲试的储禁抬了抬下巴,“既然如此,本王便给尔等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望诸将不要令本王失望,在此之前,诸位的家小,本王会替诸位好生照看,绝不会让他们少了一根汗毛,可是若是谁敢不听指挥,便休怪本王依法办事。”
“卑职不敢……”
于是众人便看着储禁手中碰了一打文书朝他们走来,阴柔的面上,还带着一丝诡异的笑,他将手中的文书一个个递到众人的手上,说道:“既然诸位将军都誓死以报效国家,那么这生死状自当签的。将军们可要瞧好了,这生死状一旦签了,便是一条道走到黑,可没有回头路了。”
众人听他这样说,顿时翻开手中的文书,仔细看里头的内容,顿时脸色发白,双手颤栗,几乎拿不稳手中的一纸文书。
一旦签了,便是真正将命交给萧胤了。
储禁见状,满不在乎的笑了一声,双手抬起,抖了抖宽大的广袖,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从怀中取出一盒朱砂。
他环顾众人一眼,当先走到郑长弓身前,将朱砂递到郑长弓面前,笑道:“既然如此,便从郑将军开始吧。”
郑长弓眸光急速的颤动了一下,捧着文书的手细细密密的颤着,却有些难以抉择。
储禁的声音冷了一份,催促道:“郑将军还犹豫什么?国家存亡之际,难道还不能让郑将军下定决心,为国效死吗?”
郑长弓凄然看了一眼储禁,哀声道:“储先生,我……”
储禁却没有让他将话说出口,强行抓住郑长弓的手,按进朱砂里,染红了一片指尖,又抓着他的手重重按上文书,这才一扬手,将郑长弓的手甩开,抽过文书看了看,满意的点了点头。
“按个手印而已,何须如此婆婆妈妈?你们这样,还如何与北凉军作战?岂不是瞧着敌军,就要哭爹喊娘了?”储禁凉凉的瞥了眼郑长弓,不屑的斥道。
郑长弓双腿一软,顿时站立不稳,往后退了两步。
完了!
郑长弓知道自己的命运到此为止了,从此以后,他便是萧胤手中的一把刀,顺之则生,逆之则亡。
储禁将文书收好,又走到下一个将领面前,戏谑的说道:“罗将军,是你来?还是我来帮你?”
罗权沐看了一眼储禁,只是略作犹豫,便伸出手来,储禁满意的看了他一眼,将朱砂递至他近前,看着他用拇指在朱砂中按了按,又在文书上印下自己的指印,这才笑道:“罗将军是明白人,在殿下手下做事,定会有好前程。”
罗权沐闻言,朝储禁拱了拱手,顺服的说道:“还请储大人照拂。”
剩下的诸人见此情形,知道反抗也是无用,都纷纷自行在文书上按了指印。
所有人都签完生死状后,储禁将厚厚一沓文书捧到萧胤案边,将文书放下,笑道:“殿下,妥了。”
萧胤点点头,“既然如此,诸位便都是本王麾下,希望诸位此后能与本王共克时艰。”
“遵殿下令。”众人纷纷俯首。
将诸将遣散后,萧胤随意的翻了翻方才众人签的文书,随口问道,“承欢到哪儿了?”
储禁咧了咧嘴,从袖中掏出一根小竹管,轻轻放在案上,“陆迁传来的条子。”
萧胤垂眸,拿起小竹管,将里头的纸条抽出,展开,只见上面写道:“已至阳古镇,七日后,便可押送辎重抵达长云关。陆迁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