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喋喋不休, 就听见一声清脆的略带少年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声音带着疑惑道:“这位, 你老大的弟弟,可是说我呢?”
吴压全身上下顿时像中了尸毒,僵硬地把脖子扭了过来,就对上了傅居言幽幽的大眼睛, “!少, 少爷。”
一旁的武宁将军和剩下的亲卫也没好到那里去,一群大老粗,面对近在眼前“娇弱”的哥儿,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好在傅居言没让他们别扭太久, 暗地里瞪了正摸鼻子的葛正修一眼, 意思过后算账,这才笑着对武宁将军说道:“不好意思, 事出突然,没个准备,让大家见笑了,外面天热,大家快请进屋。”
好在吴压正常的时候还是颇为唬人的,他老实收了笑,一本正经向傅居言行了一礼,“劳烦少爷。”
傅居言被他一叫浑身痒痒,他祖上几辈子都是普通小老百姓,乍一当了皇亲贵族,还真不适应,不过看几人都是一张严肃脸,只能受了。
葛正修不理会吴压暗地里的挤眉弄眼,在几人进了厅堂落座之后,一一泡了花茶及自制的薄荷梨汁。
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在了正北位。
客人居右以表重视,傅居言就坐了左位。
“咳,那个……我祖父叫你们来的?”在葛正修泡茶的功夫,和对面人大眼瞪小眼的傅居言问道。
武宁将军这才反应过来一样,忙从怀中小心掏出一封封缄完好的书信来,双手呈上交给傅居言,“老侯爷给少爷的家书,府中各房亦有慰问。”
傅居言顿了一下,老侯爷的书信在他意料之内,没想到宁府其他人还捎了话。
他拆开看了,发现书中并未提及他的身世,只是一些简单的问候,甚至他那位名义上的“娘亲”还颇有闲情的在信里唠了家常,说到福王的花茶拍卖会时,还丝毫不加掩饰的表示希望他回京的时候多给府里各位准备些茶吃。
等读到这位居然毫不忌讳地在里面指摘自家公公和丈夫为了一点茶争风吃醋时,傅居言终于忍俊不禁了,他这位“娘亲”,可真是位风趣之人。
再看其他人的书信,风格大体如此。
他不得不承认宁府中人各个都是情商高人,虽是闲话家常,却又隐晦而不失明了地将府中各房人数、个人品行等情况展示给了他看,以消除他初入生地的陌生感。
傅居言也确实被触动了,他身份虽贵重却尴尬,宁府不抵触、不奉迎,这让他舒服很多。
武宁将军几人一直在偷偷观察他的表情,见他神色轻松甚至隐有笑意,这才松了口气,这就表示迎接小少爷回京的计划已经基本上要成功了。
葛正修面对昔日上司、同僚,倒是挺不卑不亢的,端起茶杯,“将军,各位,劳舟车劳顿,小民有礼,敬各位。”
几位军卫都是爽快人,又被吴压科普过这位昔日行长的事迹,如今见了真人,果见名副其实,都略有些敬重地和人碰了杯,“客气客气!”
武宁亦为人直爽,葛正修言简意赅点到为止的语言风格颇得他欣赏,又同是军中人,不欲为难,因此将临行前老侯爷一番提点抛到了脑后,痛快地干了一杯薄荷梨汁,“好,jiu……喝!”酒字被他吞了进去。
傅居言这才注意到,他那被京都誉为独一无二的茉莉花茶,这些人并不知其是花茶的人也几乎没有动。
本是随着东陵风俗拿了茶出来,却似乎并不被欢迎。
军中之人,可能更爱酒一些?想到葛正修每天都是捧着薄荷搭配的各种果汁喝个不停,更爱喝纯薄荷水,每天悠悠闲的往厅里通风处一坐,再起来的时候一壶水就没了。倒是花茶少动,再清雅浓香的茉莉花茶也是隔几日喝喝,他还一直以为这是在心疼喝进肚子里的大把银子,现在想来,怕是论豪广催兴,还是美酒更得这些汉子的心。
他心中动了动,人家一路风尘来此,他还要待客不周,实在就不应该了。
他在长桌下踢了葛正修一脚,“正修哥,我去去就来,你先作陪。各位军长,失礼了。”
一直没敢放开暗暗憋气的几位军卫都大大松了口气,察觉到夫夫两人看过来的目光时又赶忙提了起来,揣揣不安地猜测刚刚的动静到底大不大,小主子到底有没有听到。
傅居言保持微笑不变,从一侧转出去了。
和葛正修相熟的吴压这才把剩下的半口气吐光了,“葛行长,福气啊。”小主子这气场,啧啧。
其余几位也在心里附和,刚刚小主子笑着看过来的时候,眼神透澈又深邃,仿佛他们的一切都被那双黑亮的眼睛看透了一样。
武宁将军却暗暗点头,不愧是将门之后,便是落于平阳,世家风范依然刻在了骨子里。
这样的品行,在暗涌不断的京都,才不至于因为乡野养成的小家子气被人拿了把柄。
傅居言从空间里搬了好些酒出来,都是他存了好久的名酒,烈酒浇心,虽是炎夏,也当偶尔一尝。
而且关于去京都的事,他和葛正修并未对王大石几人提及,只稍稍在大嫂面前提了提,好叫人有个准备。
相识一场,如今分道而行,说不得要办一场小宴,这些酒马上就要有用武之地了。
他想起几个月之前,他和葛正修还寄宿王大石家的时候,请大家吃饭,还说过以后要让大家痛饮美酒的话,没想到拖到了现在。
好在如今已经将自己那点生意办得红火,甚至合伙和王大石母子俩另开了编织饰品分店的杨巧容自尝到事业上的乐趣之后,性格比之以往可谓是大变,不说泼辣有名,至少在华曲人眼里,已经是精明不能得罪的老板娘了。
王大娘的腿疾也在傅居言流水一样送去的茶、果等食物的供养下脱离了拐杖了。
前些日子刚刚盖了新房的王家母子可谓是春风得意,在半山村人眼里俨然成了新富人家。上门为王大石说媒的冰人也要踏破崭新的门槛,王大石却出乎意料的全部推了,面对亲娘的缠问,索性跑到了傅居言他们这里,住进了他们前面的倒座房里和张继整日称兄道弟去了,一起帮着日益繁忙起来的葛正修处理些琐事。
现在两人送茶给绝坊,还没回来。
张继也对王大石的作为疑惑,他不知道,世上唯有爱情和咳嗽不可掩饰。
王大石一心想要老母老有所养,老母心系家境,不顾身体同合伙人一同奔波,孝顺如王大石怎么会眼睁睁看着?所以最后的结果必然是和杨巧容接触的人变成了王大石。
只是经历先前葛正书的一场污蔑之事,两人在村里必然避闲少有碰面,去了县上送货之后,难免因为生意事碰面。
蛛丝马迹,皆有迹可循。
照傅居言看着,只怕是王大石起心已久,而大嫂那边,王大石闷声不吭的过来,怕是没少吃女人的软钉子。
缘分之事,外人不能插手,只有身在其中者走出迷障,才能豁然开朗。
不过倒是可以适当推波助澜一番。
傅居言拍拍手,葛正修在前面陪客,他就放心地在空间里转悠着,看上什么了就弄出去,东一个西一个,忙活完的时候后院小厅里已经堆了不少东西了。
除了摆宴要用的,都是留给葛飞他们的。
这边没了傅居言的茶桌上,几个汉子聊得正欢,主要还是吴压的喋喋不休撑起了整个谈话,只见他一脸惊奇的左右摸着葛正修的脸,不留一丝疤痕的光滑触感让他大惑不解,“正修,你老实交代,你小子是不是练了什么邪术之类的吧……还是剥了哪个的皮自己敷上了?怎么消的这么干净……”
几个军卫也睁眼瞅着,纷纷点头,他们听说的版本可不是这样的,传说中破了敌军诡计的葛行长身高九尺,虎背熊腰,脸上长疤能叫婴孩啼哭,凶寇止步。
怎么,瞅着,这一脸白腻腻的,不看气场身形还真像个京里只知道之乎者也的白脸书生。
刚见到葛正修,得知他就是葛行长时,几个军卫心里,激动是激动,可也是有点失望在里面的,这和他们想的有点不一样啊。
好在葛正修接下来的行为挽救了他的高大形象。
葛正修反手一把捏住吴压虎口,桌下长腿凌厉一扫,瞬间就将一个近一米九的汉子掀翻,另一手端茶的杯未晃分毫,淡淡的声音同时响起:“茶中有灵药,不是虚言。养容健体,祛病疗伤,甚或延年益寿。”
话音刚落,桌上茶水已被一抢而空。
娘诶,这这这就是京中豪贵争相竞买的花茶?延年益寿什么的,福王陛下不是想钱想疯了才出的损招??
幸好这趟华曲之行,他们来了。
几人早忘了当初大家伙是如何猜拳掷骰百般不愿意出行华曲,宁愿整天训练也不想累死累活跑过来跟着接人的了。
伺候人的活,他们干的不少,未来小主子是个好说话的,他们这是赚了,要是个闹腾的,赔小心那是他们应该的。
接人不是问题,后面的相处对这些五大三粗的人来说才是技术活。
幸好,他娘的就是为了这口茶,他们这一趟也值了,这他们喝了这么多,得值个百八十两的了吧?
更何况小主子还是个品性上佳的,不仅没为难他们,还好茶招待着。这样的……上哪儿找去?
一时间,别说他们,就是武宁将军看葛正修的眼神也变了,犹如在看一个傍上天下第一豪富的小白脸,还是个未经改造前毁着容的小白脸。
葛正修不紧不慢饮下手中茶,对数道**裸的嫉恨目光视而不见,垂眸盖住了眼底的算计,刚刚不喝茶,媳妇儿失望的眼神他可是看在眼里了,几人落了他媳妇儿的面子,他就要负责找回来。
第81章
吴压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 上面连个茶叶渣都没叫他看见,他哀嚎一声:“你们!太不够意思了!老子一口都没喝呢!”
别说花茶了,两壶薄荷汁都他们被一饮而尽了。
吴压就差没捶胸顿足了。
傅居言抱着两坛子酒进来, 没弄明白桌上一片狼藉是为何, “怎么了这是?”
葛正修起身接过他怀中的坛子, “没事。这是……酒?!”葛正修眼睛都亮了。
也不怪乎他这样, 进进出出空间这么多天,傅居言专门开辟出来装酒的地下室他一次也没去过, 不是傅居言不告诉他,而是他自己也忘了。
傅居言嗯了声,他这还没说话呢,酒香飘出的味道就叫桌上几人闻见了,黑梭梭几双眼睛齐齐望了过来, 吓了傅居言一跳。
随即好笑,示意葛正修将酒放到桌上, 道:“大家也别客气,自家备的一点喝的,也不是什么名酒。众位一路风尘赶来,乡下小地方, 没什么可招待的, 想着都是和正修哥一路的豪爽汉子,该是爱酒一些。”
吴压早受不了了,傅居言说的时候就一直猛点头,“爱爱爱!哎呦, 好香。”
葛正修喉结可见地滚了几下, 利落地拆封,先给武宁将军倒上, 又自己满上,大掌拎起一坛酒的坛口,怼在长桌上,“请便。”
哪还等他说完,葛正修手刚放开,剩下的几人就恶狼扑肉一般涌了上来。
傅居言看着情景,摇了摇头,早知道他还多此一举找什么酒坛将相同包装的酒灌进去干嘛,还为了做样子找了半天封酒的布头,就他们这样,他端个盆进来也乐得给他舔光了。
他们那里餐桌之上酒成文化,要想办成事酒不下肚是不可能的,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酒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也能理解,军中禁酒,饥渴多时一见酒就眼冒绿光也情有可原。
在加上此地酿酒技术稍显落后,多是一些寡淡的雄黄酒,好酒自然难寻。
只不过,这度数,对他们来说有点高了吧?
傅居言囧囧地看着一个年岁不大的军卫灌了几杯“二锅头”就倒下了,无奈地耸了耸肩。
喝酒忘事,几杯酒下肚终于想起来找媳妇儿的葛正修侧头,正捉到傅居言这个小动作,他看看另一边,除了酒量稍好些的吴压和武宁将军,其余几个,都有些晕头晃脑了。
悄悄挪了过来,一口醇香的酒气扑在傅居言鼻间,和他咬耳朵,声音低沉磁性,“那里面的?”
傅居言耳朵震了下,挠了挠脸,“早知道你们这么不禁喝,我只弄一瓶就够了。”
葛正修大约喝得不少,身上酒气要把他包围了,傅居言莫名觉得脸热,“都看着呢,你凑这么近干嘛!”
傅居言轻推了他一下,没想到没把他推出去,反而被人缠得更紧,甚至火热的唇擦过了他的耳朵,“唔,不用,我喝,他们喝不了,不给他们喝。”
前言不搭后语,显然也是醉了。
傅居言哭笑不得,看一眼对面正拼酒的两位,还好没注意到这边,悄声道:“行吧,都给你。”
里正和葛立轩急急忙忙赶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光景,厅堂里酒香浓郁,桌上几个大汉伶仃入醉不省人事,傅居言正费劲地扛着死扒在他身上对他着他又亲又咬的葛正修,神色无奈。
父子俩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表情变化莫测。
葛立轩都没敢登上台阶,小心翼翼瞅着正啪啪给葛正修拍背的傅居言,颤着手指着武宁将军他们,咽了口唾沫,“居居言,下了多少?不会有事吧?”
傅居言给醉成日天犬的葛正修缠得不行,手忙脚乱挡住了他凑上来的嘴巴,抬起被压得也像喝醉了酒一样的一张桃红脸,纳闷道:“什么下了多少?两大坛子都喝了能没事吗?哎过来搭把手,帮我把这几位送到前面的客房去。”没想到这些古人的酒量这样浅,远不如他们这种从小在酒里泡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