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蕴便道:“郡守府两位姑娘来头大,不好招惹,阿弟若是看上她们怕是不能如愿。”说着叹息般的:“若是阿弟实在想要子嗣,我便为你典个妾回来,只你得答应,等有了后便立刻把妾典出去。”
卫舟听着听着已经清醒了,他诧异的看着郑蕴,郑蕴还当不情愿:“我是曾说过日后你若想成亲,我便为你备齐娉礼说一门好亲事,但如今咱们两个日日宿在一起,若是真加个人进来,只怕从此家宅不宁。”
“你若真想留后,便典个妾吧,我是断不能容许你娶妻回来住的。”说着这般貌似狠心大气的话,却又还试探的看了卫舟一眼,唯恐他生气一般。
这时候确实也有女子专门做为别人生孩子的事,都有专人中介,不怕后患。
卫舟叹气道:“我没想呢?我打听郡守那两位姑娘是听了我同桌的那些官员家眷说了一嘴,好奇罢了。”
见郑蕴还是那般忧郁的模样,他便安抚道:“我是一向不在意那些的,养着阿茂还操心不断呢,你若想要子嗣了,倒是可以找人生一个。”
郑蕴立刻从被子里伸出手握住卫舟的手:“阿弟不找旁人,我肯定也是不会找旁人的。等过些时日,阿弟可从卫家过继个孩子到膝下。”这真的是很大的让步了。
但是卫舟拍拍郑蕴,俯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哄孩子一般,道:“我真不想,这事过去了,睡吧!”
郑蕴摸摸额头,看了看卫舟,脸上泛出笑意,这事过去了,另一件事可以提上日程了。
☆、58
如此过了没多久,郑莯果然过来了,他自然不能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不但带了好些店铺里雇佣的伙计,还带了些万家村里想出来讨生活的人。
可能是因着卫舟写信时顺口提了一嘴自己叫别的商队过来的事,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忽悠了些彭蠡县城里的生意人,有小商贩、有大掌柜,连那聚福楼都被忽悠着带来了人。
郑莯得意的跟卫舟吹嘘道:“我现如今可不止两个小商铺了,我那香皂都卖到州府去了,要不是你跟二哥叫我过来,我是打算去京城开店的。”就凭他现在这香皂的独门生意,便能拉来这么多人。
虽然跟郑蕴才是正儿八经的兄弟,但郑莯自来有些害怕郑蕴,反而跟卫舟能没大没小随意嬉闹。卫舟见他那高兴的样,也不泼冷水,只好奇的问道:“你怎么把阿留夫夫也带来了,这样吴老岂不是一个人在家里?”
郑莯立刻拉下脸,撇嘴道:“是那常大郎硬要拉着阿留跟来的。”
卫舟也不急着问,郑莯反而自己全都说了:“你一来信,我一去问,村里好些人都想跟过来呢。阿留本来没说要来的,是常家那几个眼红,他们都是猎户,打猎能挣几个钱,都是看运气的,现在村里许多人家家里有糊口的手艺,就他们家没有。虽然阿留跟常大郎结契后,有阿留养蜂帮衬着,但他们想讨媳妇留个后哪那么容易呢!本来说好的是常二郎自己跟了来,既学到本事又能给自己挣了讨媳妇的钱。”
说着郑莯看了卫舟一眼,声音放小了嘀咕道:“那常二郎又不会做饭,我带了他来做什么。”
卫舟便明白了:“这么些日子了,三婶不是张罗着要给你讨媳妇吗?你怎么还看找阿留的麻烦,他当初帮了你多少。”
郑莯先是大声嚷道:“我才不讨媳妇,那娇滴滴的小娘子多男哄,我是要结契的,自你硬要科考跟着二哥一道做官去了,我在家里都是一个人忙活,再没有人帮忙的,找个能帮我看店、做生意、一道出门的人结契才好呢,叫小四去讨媳妇罢。”
而后又不忿道:“阿留当初又跟我们一道卖鱼,又跟我一起捉螃蟹,后来做肥皂他也是帮了忙的,他要是跟我结契岂不很好,再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人了。偏他竟看上常家那五大三粗的猎户,我哪里比他差了。”
“这回我说常二郎什么都不会,阿留还跟我生气呢。后来还是吴老主动接过养蜂的活计,说是让他夫夫出来走动也好,也能挣些日后养孩子的钱。”
卫舟现如今是要每日上班打卡的人,可不是原来在万家村闲读书的时候,有大把功夫可以跟他闲聊扯家常。
卫舟道:“你先住下,四处转转,过两日得空了我再带你去看羊,你带了阿留过来也好,他手艺好,咱们买了羊肉回来,叫他做一回火锅做一回烤肉,咱们先试吃,还可以请那聚福楼的人也吃吃看。”聚福楼做了那么久的吃食生意,肯定很了解这吃食做不做的起来。
自此将万家村的人留下了,郑莯自然是安排了住县衙后宅家里,其他人都在外边找好了住处,这里边实在住不下了。
晚间卫舟自然把郑莯的闲话也跟郑蕴说了,郑蕴赞道:“还是吴老懂得人情世故。若是常二郎来了,先前他们还会记得阿留的好,过后却会觉得是阿留占了他们便宜,便是人心不变,到了过继的时候也得费不少功夫。”
因着女子稀少,虽然百姓大多兄弟一个结契一个娶妻,然后结契的人家便过继兄弟的孩子,但仍然有一些家庭前面明明是靠着兄长夫夫挣钱娶的妻,但过后过继的时候,还得那结契的人家去求,不换的半身家当都求不来一个孩子,有些有良心的家里,也会舍不得孩子呢。
郑蕴道:“吴老一贯心里有成算,他平日帮衬阿留那么久,想必那养蜂的事宜都学的差不多了,他在家里养蜂不愁没钱过日子,常家几个兄弟还能照顾他。阿留跟着你认过字又会算术,只呆在老家里养蜂反而可惜了,不若同常大郎一起跟着三郎过来做生意的好。”
最主的是,万家村里那大头的生意如香皂、造纸、木活都被几个大户分了,常家几小子又只会打猎,还能去哪里找什么挣钱的营生呢?更何况跟着他来这里的人诸如那些读过书的小子都学起来办事,现如今只有有空缺,一个小吏还是做得的,那原本只是因为力气大过来帮衬的熊大、陈三都因为卫舟学了不少东西,别说那些做文具的活计,还有炮制羊毛、盘炕,哪个不是手艺呢。
他们还因着这手艺被派去乡间教导,还上了报。万家村但凡想没有门路又想更出息的人都想过来吧。
过得几日,卫舟得闲了果然买了一头羊回来,杀了后,一半切片,一半切块腌制了串好,然后跟阿留说了怎么做。
阿留对吃食确实有天赋:“烤肉就跟之前烤鱼那般,锅子就先熬好了汤。”
等他把这只羊都做好了,家里这么多人吃着且还不够呢,吃了的人都觉得好,郑莯和聚福楼的人连连道:“这生意可以做。”
卫舟反而道:“先不急,本地人的生意没什么好做的,你们先看看这里的羊毛。”
先把这里人手里的东西卖一波,等本地人手里攒了钱,他们就愿意拿钱出来收拾屋子,做些旁的营生,等下一波杨家的生意人多来,本地人就能从杨家那边赚些旅费,那些商人看到这里有好货物,又有底方住有底方吃才会愿意多跑过来进货,如此反复循环,本地人才能有钱。
卫舟跟郑莯道:“你先跟这里人算算,买多少羊,再找好店铺盘下来,我预计前两年只能挣外地商人的钱,之后才挣得了本地人的钱。”
此后郑莯忙着看商铺,找人签养羊的契约,他跟卫舟学着,也不自己买牧场养羊,就叫百姓们养了,他出本钱买小羊,本地百姓把羊肉贱卖给他,也有人不要他出本钱,但要他答应一定收了自己的羊。
另一边叫了阿留过来果然有用,这时候饮食业只在上层社会里发达着,有些手艺的厨子都是大户人家家里的,底层人也不大仔细去研究吃食,偏阿留舌头灵,手头稳,还有些莫名的天赋,一下子就帮卫舟把配料配好了。
卫舟还拉着他研究如何去羊奶的腥,这羊奶还是因为卫舟老想做牛奶的生意,偏偏这里养的牛不是那黑白的奶牛,他找人问奶牛的时候,有人家问他羊奶可不可以。这可不是灯下黑了么,他先前压根也没想起羊奶来,羊奶的腥还挺重。
卫舟道:“若是做羊奶生意,不能跟家里似的只去了腥这么直接卖,还是要想办法做成奶片或奶粉。”
阿留想了想问:“就像那粉皮?”
卫舟带来的两个小红薯经过三年休养,终于让整个村里人家家户户都种上了,他还特地做了红薯粉,这里边也有阿留的功劳呢。
卫舟道:“差不多,应当也是要煮要晒的,只是具体怎么比例,要你尝试着弄。”这事便交给阿留了,他如今每天批改学生的作业卷子,是抽不出空来做实验的。
待得七八月间,天气热了,彭蠡的生意人都把羊肉锅子和羊肉串的配方买了、羊毛衣也收了一批,便回去做生意了,江南也有羊,也能做这生意。卫舟只把吃食的配方卖了,那炮制羊毛和织毛衣的法子可没卖。至于他们有没有找本地人买就不得而知了。
杨家的商队这才过来,这时候阿留的奶粉已经弄出来了,奶片奶糖没弄成,弄成了奶糕。杨家大头的生意自然是跟延思县买煤炭,小头才是买这些羊奶产品、羊毛制品。
本地的家庭旅馆果然开了张,郑莯那唯一一家火锅兼烤串的店更是每天都有人。
这生意开始一年果然如同卫舟所想,分淡季旺季,只能等商队过来才能挣上前,本地人家家都不愿意花钱去吃,他们馋嘴了自家做了就好,即便没有秘方,也能凑活。
但是待得次年秋,可能是卫舟的报纸起了广告效果,可能是郑蕴的政绩越来越多,那巡抚竟然路过这个贫困县城,去看了煤矿,还去看了扫盲班,看了百姓家的炕,自然也去吃了回火锅、烤串。至此这个店火起来了,那些大户人家也愿意跑过来吃一次,还有人学了到邻近其他县城开店。
不止延思县,北地一众依靠养羊的人家都有的盼头了,他们把羊毛自己炮制了搓成线,手艺好的自己打了毛衣,手艺不好的只卖线,羊肉还没养到最好就有人上门来买,羊奶也能每日寄出来卖给奶坊。
卫舟出钱办了个奶坊,自己也养了母羊,百姓收好的羊奶送上来也收,然后或者做了奶糕奶片,或者给火锅店配奶制品,这奶坊自然是阿留管束着。
待得两年过去,不止本地人有了闲钱,那些原本四处游走的人也定居延思,煤的效用越发明显,有着多种政绩,郑蕴的考核自然是很好,但他选择留任本地,再做一届县令。
卫舟那边头一批县学的学生靠明算考出去的人还挺多,即便只是做些不入流的小官那也是官。因而等到蒙学班扩招,不再免费,也有人愿意把孩子送过来上学了。
☆、番外
十年后。
郑蕴在延思历任整整三届,又因着接任者拖延多待了一年。
这十年里,本地好些人家都学着卫舟,自家养了许许多多的羊,自家办厂,反正卫舟对方子一向不大遮掩。
又因为卫舟手机里看过的那位柳姓女子果真大佬,让北地平顺了许多,渐渐的,这里也越来越富裕,南来北往的商贩多了,大家的日子自然好过。
卫舟把阿留管着那个奶坊也卖了,阿留跟常大郎早就挣够了养孩子钱,他还研究不少奶制品的方子,便是没有这个奶坊,日后回家也是能自己做起来的。
因为郑蕴要转到别处,他带来的人自然也都跟着走了,他这个做县令的后台不在,他们这些根基浅薄的人也不是不能待,只肯定比之前要艰难。
众人一合计便干脆都跟着走了,几个读书人已经有经验,打算回彭蠡本地,疏通了做个小吏,阿留打算回万家村,吴老已经老了,他是定要在跟前伺候的,反正他也没想要多大的出息。郑莯倒是没有把铺子转出去,留下几个管事管着,反正之前他也是两边走的。
郑莯倒是跟本地一个姑娘成亲了,那姑娘原是在奶坊里工作的,会养羊、会做奶糕、会搓毛线、会打毛衣,虽然不够清秀,但胆子大还有一把子力气,很符合郑莯的需求。
三婶原来还不乐意,她自来想着那三司里出来的女子,但是等这女子生了几个大胖儿子后,三婶就高兴了,在彭蠡养着孙儿,还叫郑莯少在外边走,留在家里好好看店就够了。
小四和阿茂都读书出来了,两个人也去考试了,小四先考了一次进士科,没考中,干脆考了明算,过了后便在彭蠡做个算学博士,懒得再上进了,反正他两个哥哥一个有钱一个做官,不必他再做什么。
阿茂倒是考了明法科,后来被袁先生活动到大理寺做监,连娶妻都是袁先生一手包办的,娶得是袁家旁系族女。
十年间,阿茂也曾过来过,只两次,一次是考试前,一次是成亲后,郑蕴自觉对这个弟弟很愧疚,一向对他很好,卫舟更不用说,都把阿茂当孩子带了,两个人把在延思积累的大半身家都给了阿茂,希望他在京城能过的好些。
如今郑蕴再述职肯定也是要去京城的,倒是能和阿茂团聚。
进了京城,郑蕴倒是跟卫舟说了一件陈年往事:“家里一直留着姐姐的屋子,原是留个念想的。当初姐姐被选入三司,本来是高兴的事,却没想因为姿色,进的是雅乐司,其他人不知道,我祖父走南闯北还是知道些事,进了那里边不大好。爹娘原本是想拿钱贿赂管事,叫姐姐出来的,但没多久,姐姐就再也不见人了。”
是皇家开的三司,能向雅乐司的女子伸手的不是皇亲国戚便是勋贵豪族,郑蕴当初拼了命的上进,不止是为万家村,也是为了想找到姐姐,若是他能做了官,想来或许就能知道姐姐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