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该出门了。”沈溪舟也不忍看这催泪的场景,他和师姐从小一起长大,此刻心中也是不舍。
“溪舟,今后父亲便托付给你了。”汪雪莺望着沈溪舟,目光里有不舍,有恳求。
“放心。”沈溪舟让小桃替她蒙上红盖头,汪雪莺便真的要出门了。汪玉麟把毕生的积蓄都给了汪雪莺做嫁妆,生怕为她准备得不够,去到高家,叫人家笑话。嫁妆十分丰厚,和那些富家小姐无异,路人看了无有不咂舌感叹。女子出嫁才算是真正的归宿,告别了她的少女时光,和她纯真的爱恋,穿上嫁衣,迈出了门槛,去到夫家落地生根,那才是她的家。
汪雪莺一路涕泪连连,去到了高府,妆都哭花了。所幸蒙着盖头,也无人看见。拜了天地回到卧房内要换衣裳,才重新画了妆。高恪筠知道她牵挂父亲,必定是一路上难受,心里十分牵挂,偷偷跑来看她,见她眼睛红肿,忍不住把她搂着:“雪莺,不要担心,过几天我去求母亲,陪你一起回梓园照顾父亲。别难受,别难受啊。”
“姑爷,你快去招待客人,别在这黏黏糊糊的,我可还是的大活人呢!”小桃提醒他。
“你快去吧!我没事。”汪雪莺不好意思了,把他推了出去。
她换过衣裳,和高恪筠一起招待客人。宾客们第一次见汪雪莺都小声的讨论着。“她就是那个梓园的小姐,果然貌美!”
“就是出身不太好,没想到高太太会同意这一门亲。”
“有什么办法,那小姐的出身,高太太自然看不上,但她从小就疼这个小儿子,两个孩子都出去单过了,自己就想和这小儿子一起过,听说恪筠死心塌地的喜欢人家,求了高太太许多回,才同意的这门亲事。”
高恪筠宝贝一样牵着汪雪莺,开心的不得了。初来到高家,汪雪莺很不习惯,心里记挂父亲和梓园,好在高恪筠温柔体贴,细致呵护,倒是十分甜蜜。高恪筠找机会和母亲说,回门的时候想在梓园多住几天,母亲就露出了不悦的颜色说:“才娶进门来的媳妇就要回家住,这是什么道理。”
“您知道的,岳父病重,她是独女,总不能不在跟前尽孝吧!”高恪筠,帮母亲捏着肩:“母亲,您是最重孝道的,你就允了我这一回吧,要是不能完成她这个心愿,日后岳父大人有什么不测,她是要怨恨我一辈子的。”
高太太本来就最喜欢这个小儿子,被他伺候的十分受用:“哎,就你嘴乖!我不答应你,倒显得我不通情理了是吧!”高太太想了想:“要去住几天?”
“先去半个月,看看岳父的身体情况。”
“太久了,一个礼拜吧!”
“谢谢母亲!”
第42章
到了回门的时候,汪雪莺自然是期待不已,一大早晨就收拾好东西,和母亲告了别从高家出来,她巴不得插了翅膀飞回去。
梓园也早已准备了迎接他们的人马在路边等着,见高家的汽车开来,十三就大呼一声:“小姐回门啦!”
沈溪舟带着众师弟便出门迎接。汪雪莺见到沈溪舟等众人,忍不住眼泪就下来了:“父亲怎么样了?”
沈溪舟实话实说:“师父日日盼着你回门,你快去看看吧!”
汪雪莺跑到父亲床前,见父亲早已瘦的只剩把骨头了,看样子已经是油尽灯枯的兆头了。沈溪舟和高恪筠两人扶着汪玉麟勉强坐起来,拉着汪雪莺的手紧紧握着:“女儿啊!你过得好不好?”
“我过得很好,父亲不必挂心,您身体怎么样了。”汪雪莺说。
“你过得好我就安心了。”他说话十分费力,说一句话就要喘两三口才能再说:“恪筠啊!”又向高恪筠说:“你是个稳重妥当的人,我没看错人,雪莺就交给你了。”
“父亲放心,我会好好待雪莺!”高恪筠说。
汪玉麟这才勉强点点头,靠着沈溪舟就不说话了。
安顿好师父后,汪雪莺收拾了她先前的闺房,和高恪筠两个人住下了。晚间三人一起吃饭,汪雪莺便说:“溪舟,你的终身大事也要抓紧,父亲总是牵挂我们姐弟两个,如今我有了着落,可不想见你一个人还这么孤单。”
“我现在没有心情考虑嫁娶之事,先把师父交待的事情做好,带好众位师弟。我自己习惯一个人了,师姐切莫挂心。”沈溪舟说。他近来操劳太过,有些熬不住,整个人瘦了一圈。汪雪莺见他挨的辛苦便说:“十三这个小子,照顾的也十分不上心,你看你又瘦了这么许多。”
十三忙辩解道:“小姐,我尽力劝了,可是沈老板他胃口很差,心中又记挂着许多事务,哪能吃得好饭。”
汪雪莺白了他一眼说:“你就不会让厨房多做几次,做他爱吃的,给他加几顿。”
“师姐不必为我费心了。我虽然消瘦了些,但也无病痛。”沈溪舟忙劝阻道。
“始终没个女人照顾,很不体贴。”汪雪莺想到了李小姐:“那李小姐,你觉得怎么样?”
“好端端的说她干嘛!”沈溪舟丝毫没意识到李小姐的心思。
“我看她十分看重你,你若也有意思,不如积极些。”汪雪莺把自己的想法直接说了出来。
“不过是喜欢我的戏罢了,人家贵为千金小姐,我如何般配得上。”沈溪舟自然是没有想法,他以前也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娶妻生子,可是马骁用尽了他所有的爱,自此之后他只想一个人生活。
“如何般配不上,你一表人才,有才有貌。短了什么?”汪雪莺听不得他说这些自轻自贱的话。
“师姐,总之我无心,日后你也不要再刻意撮合我两了,免得坏了人家闺阁的名誉。”沈溪舟随便扒了两口饭,就不吃了。他不想再谈这个话题,见师姐一直和自己说话,高恪筠却低着头吃饭,也觉得自己碍着人家小两口了:“师姐,姐夫,你们慢用,我还有事,就不陪了。”
汪雪莺只得无奈的摇摇头,高恪筠说:“你啊!就是操不完的心,个人有个人的缘法,顺其自然吧啊!”
第二天一早汪雪莺就亲自端了药去伺候父亲。汪玉麟睁眼看见她还没走,便瞪着眼睛问:“怎么你还没回家去?”
“恪筠和婆母商议过了,准许我们在此照顾你一个礼拜。”汪雪莺取了勺子来给父亲喂药。汪玉麟喝了药,气喘吁吁的说:“回你家去吧!这里不必你伺候着。”
“父亲,你这是为何?”汪雪莺好不容易能回家,父亲怎么就赶他走。
“没有才出嫁的闺女就待在家的道理,快去收拾,回你家去。”汪玉麟急的很,他舍不得女儿,可是更担心的是婆家因为出身问题为难汪雪莺。现在为了照顾他,做这逾矩的事情,怕婆母心中记恨,日后要给她苦头吃。
“父亲,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走。”汪雪莺不明白他父亲怎么就这么倔,依旧不肯走。
“恪筠,你若听我的话,就带雪莺回家,我这自然有人照料。”汪玉麟执意要让汪雪莺走。“听话,回家好好和你母亲道谢,雪莺你要孝敬公婆,敬爱丈夫,你们夫妻和顺,比什么都好!”
他执意如此,高恪筠也明白岳父的心事,吃了中饭便带了汪雪莺回去了,万万没想到这一面竟然是这对父女的最后一面。
这天晚间汪玉麟便精神好了许多,他把沈溪舟叫到床前,让他在旁边的榻上睡了,说了好多唱戏的事:“溪舟啊,我这一身本事,如今已经全数传于你了,你唱戏的功夫我是知道的,今后你这梓园的担子全落在你身上了,柳桥那个孩子的事,你也别多想了。松亭很有天分,你多栽培。”沈溪舟一一答应着,心里却觉得不妙,师父像是回光返照的样子。
“溪舟,你肩上的担子太重了,师父没为你找一门好亲事,师父有愧!”汪玉麟说:“师父若是不在了,你孤单一人,可怎么好啊!”
“师父,我会照料好自己。”沈溪舟听到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和小瓶子的事,早些放下吧!终究做不了夫妻,别存那些痴念头了!”汪玉麟想起沈溪舟自请家法的事情。
“是!”心里又是一阵闷痛。
“哎.........睡吧!”汪玉麟想是了解了所有的心结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便躺下了。
沈溪舟也模模糊糊的在榻上,他心里头记挂着师父,并没有睡熟,眯了一阵,不知道是几点,他听见汪玉麟的呼吸声不对,便上前查看,只见他嘴唇发紫,出气多,进气少,连忙叫十三去叫医生。汪玉麟拉着沈溪舟用仅有的力气,发出了最后的声音:“雪莺......”
沈溪舟又慌忙叫人去了高家。等到医生来的时候,汪玉麟已经没有呼吸了。他没等到见雪莺最后一面。汪雪莺赶来,哭得几乎厥倒在高恪筠怀里。沈溪舟一直抿着嘴,脸色铁青,一言不发,抱着师父的遗体,呆坐了半天。这姐弟两个都陷在巨大的哀痛中,高恪筠唯有稳住众人,忙着准备后事。
汪玉麟是昆曲的前辈,他去世的消息一发出来,上门悼谒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莫小柯看到讣告也和徐凤雏,一起上门来看。
他们安慰沈溪舟:“沈老板节哀,梓园以后还要靠你撑着,保重!”
沈溪舟和汪玉麟虽是师徒,却更像是父子,汪雪莺可以流泪,可以表达心中的哀愁,可他不能,所有的苦痛都往肚里咽。师姐出嫁,师父去世,他又成了一个真真正正的孤儿了。
“多谢!我自当不复师父所托。”沈溪舟拜谢。
汪老板在梓园停放了三日,沈溪舟以养子的身份捧了灵位,执引魂幡,把汪玉麟送上山,和先师娘合葬在一个陵墓里。葬礼结束后,他回忆着师父那天夜里和他说过的话,抚摸着师父师娘的墓碑,一个人在墓前跪了很久。那个过于削瘦的背影,孤零零的散发着哀痛的气息,连十三看了都觉得可怜。
“沈老板,走吧!天都快黑了!”十三将他搀起,他跪得太久了,站起来时颤颤巍巍的。
“回吧!”沈溪舟说。
李芷衡看到讣告,知道了沈溪舟的情况。近几日,日日来到梓园看他,沈溪舟从未女生交往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对李小姐,在他心中和李小姐的关系只不过是戏迷和朋友的关系,从未想过其他的。李小姐却有些坐不住了,她一个女孩家已经这么主动了,再加上周围的人各种暗示,她料想沈溪舟应该早已察觉到她的心思了,可是看他面上依旧冷冷冰冰的,没有什么变化,说话还是客客气气的,和以前一样。“李小姐,谢谢你这几日过来看我!眼下我已经将梓园的事务料理妥当,你不必日日亲自来梓园,待有了好戏时,沈某必定亲自去府上送票,请你阖府来看。”
李芷衡半遮掩,半试探的说:“沈老板,你孤孤单单一个人,我总是不放心。”
“李小姐,劳你挂心了,我自生来便是这样,已经习惯了。”沈溪舟没有听出李芷衡话中潜藏的意思。
“沈老板,就没想过自己么?”李芷衡看他在唱戏上是无所不能,心思敏捷,但是于男女之情上却是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没办法只有把话说得明显一些。
“什么?想什么?”沈溪舟有点奇怪。
“找个知心的人,共度一生......”李芷衡说完脸都红了。
想过,他以前想了很多很多,他和他的知心人在一起,就在他们的小家里,他照顾他,他疼爱他....可这些终究是镜花水月,黄粱一梦。
“呵......哪有什么知心人。”沈溪舟苦笑了一下。
“沈老板,觉得我怎么样?”李芷衡见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干脆把那点心事说开了。
“李小姐,大家闺秀,千金小姐,自然很好。”沈溪舟礼貌的回答。
“那我可以做这个知心人么?”李芷衡见他对自己的评价不错,立即追问。
“......”沈溪舟这才明白,她绕了半天的弯子是为了表明心迹。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一时语塞。
“好比杜丽娘和柳梦梅,侯方域和李香君,那样的......知心人。”李芷衡说的已经很明白了。
沈溪舟一听她用戏打了比方,就顺着这话往下说:“李小姐,你和杜小姐一样是闺阁绝色,可惜我不是柳梦梅,恐做不了你的知心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众人:“小瓶子,你的师兄好孤独,你究竟在干什么?”
马骁:“收到收到,我身在战场上,没法脱身啊!”
沈溪舟发出一个幽怨的眼神。
马骁:“哥哥,你等我啊!再等个几章,我就回来了!”
第43章
外有强敌,内部也不消停。总司令虽然名义上是最高统治者,实际毫无权威可言,几个大帅本来就和总司令在政治方向上面有很深的矛盾,对日态度模糊,使得东北的张公子不再信任总司令,表示不会支持他。山西的阎大帅和总司令矛盾加剧,他一怒之下便联合了几个军阀,共同讨伐总司令。整个中原大陆,立即战火纷飞,硝烟四起。
马骁随父亲一路南下一路激战。马骁事必躬亲,总是在前线上,鼓舞军心,亲自救护伤员,调配物资,在战场上,他的右手臂被弹片擦伤,留下了很深的疤痕。想起来还觉得惊心动魄,要是再走快一步,可能当场就没命了。
他从徐老板的来信中得知了师父的死讯,想到孤孤单单的沈溪舟,十分放心不下,于是便给徐老板回信:“徐兄,小弟在战场上辗转,不得回京,幸得有你的书信才知如今京城的事务。为国为民,征战沙场本是军人天职,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也并无惧怕。小弟平生了无牵挂,只是辜负了我师兄沈溪舟一人,得知师父逝世,更为挂心,若我不幸殒命,望徐兄代为关照,拜托,拜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