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冷声道:“卫家人人皆可为将,那卫瑾小子也可上阵杀敌。”
施昼轻声道:“父皇,卫炙救了昼昼一命。”
他仰视着皇帝平静的面孔,宛如浓墨的黑眸,抬手握住了皇帝的一手手腕。
施昼拉下来,低头,脸在人掌心里蹭了蹭。
然后趴伏在皇帝的膝头,轻声道:“昼昼希望的,父皇。”
良久,皇帝低低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
皇帝揉了揉施昼的发顶:“你日后需多加留意。”
施昼应了声:“嗯。”
皇帝有一下没一下顺着施昼柔顺的长发:“陪朕一会儿。”
施昼低声应:“好。”
皇帝在心里叹,阿昼啊,你终究是太心软了。
施昼又陪了施珩一会儿,施珩就道:“下去罢,你身上的伤是时候换药了。”
他刚出去,施斐就迎上来,道:“走罢,换药。”
施昼身上的伤口都是皮肉伤,而且并不多道,被卫炙护的很好。
几处刀伤分别分布在背后一道,左臂上一道,腹部腰侧上一道,以及右腿膝盖上往上一点点的大腿处。
口子并不大。
施斐让施昼脱了衣裳。
晕着的时候,施昼被施斐扒光了上药,他都不会害臊一下,可现在是清醒的,施昼不好意思了起来。
先前的温泉有水雾与夜色的遮挡,但现在可是清清明明的大白天。
施斐皱了下眉:“嗯?”
施昼只好慢吞吞的脱了外袍,半褪下剩下的衣裳,耳根处染上诱人的粉色。
施斐让人坐在床上,
床幔层层交叠遮掩下,从外头看里边两个交杂的朦胧身影。
“疼吗?”施斐垂眸给人上着药,看着那狰狞的伤口又是心疼又是好气。
“疼。”药粉洒上去的一瞬间,施昼抽了口气。
施斐清楚施昼娇气的很,怕苦怕疼怕累,果不其然抬眸一看,面前的人眼眸都被疼的泛起湿意。
故意下手重了点的施斐现在是怎么也不忍心了,只得凑过去轻轻吹了吹,轻声道:“忍忍。”
“一开始会疼,后面就好了,再忍忍,快了。”施斐道。
施昼再次嘶了声:“好。”他顿了顿,又道:“三哥的别吹,痒。”
施斐笑了下,给人左臂也上了药:“翻身,转过来。”
一直在窗口偷听偷看的那人终于忍不住了,走到门前,推门就进来道:“你们在做什么?”
施昼听到声音忍不住转身想去看,被施斐止住了:“别动。”
施野掀了幔帘。
发现是自己心思不干净,里边两人清清白白的在上药。
施野深呼吸,刚想说什么,又被施斐喝住:“出去。”
施野还没被人这么冒犯过,打眼一看,就瞧见施昼衣裳半褪,露出大片脊背的模样。
气也消了,二话不说退了出去。
施斐低声道:“好了,再转过来,坐下把裤腿拉开。”
腿上的口子有些大,施昼忍不住叫疼:“好疼啊。”
施斐应道:“嗯。”
药上好了,施昼已经疼的不想动弹了:“三哥,让我歇会儿。”
施斐还是应:“好。”
一堆药罐瓶子被施斐整齐的放好,他用房内备好的水将手洗净,用帕子一点点仔细的擦干净手:“小五无事,现在需要歇息了,二哥请回罢。”
施斐嗓音温柔的,此时连面都没有转,背对着施野仔细擦着手。
这种怠慢不是因为太熟稔,而是因为不放在眼里。
施野却已经习惯了:“嗯。”
因为施斐的腿,跟施野有很大关系。
那年众人还都小的时候,兄弟间的关系都是很不错的。
一次秋猎,几人玩耍着,施斐骑上了施野的马,一匹小马驹会暴动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几个孩童在场,仅剩的几个士兵光是保护人都不够人手,更别说去拦着了。
施斐摔下马,腿是硬生生被马蹄踩断的。
等大人们反应过来感到的时候,场面被立刻控制住,施斐的腿却是挽救不回来了。
如果那日施斐不上马,那么腿断的就是施野。
也是从这件事开始,兄弟之间开始有了隔阂。
施野沉默的站起身退了出去。
施野想起那年他去问施斐能不能原谅的时候,施斐笑着道:“不能。”
——
施昼先前算是猜对了。
他今日找完皇帝,晚上就听说卫炙醒了。
施昼伤口也不疼了,有了力气去看人。
卫炙此时半靠在床上,吃着流食。
“卫炙!”施昼喊。
卫炙抬眸,看见施昼时怔了下,又反应过来:“殿下。”
施昼道:“太医如何说?”
卫炙微垂眸:“无碍了,现在等伤养好就可,殿下怎么样?”
施昼坐在卫炙床前的凳子上:“一些皮肉伤,有点点疼。”
他叹了口气:“是很疼。”又问,“卫将军疼吗?”
卫炙忍不住轻勾唇,低声应:“疼。”
施昼又道:“太医有未说会不会留疤?”
卫炙摇头:“无妨。”
他从军这么多年,身上的疤只多不少。
施昼只好应道:“哦哦。”
他们又聊了些其他,施昼就退出去,不打扰卫炙歇息了。
他们又在秋猎上歇息了几天,等卫炙伤势稳定恢复后,才启程回宫。
刚进宫,施昼自然是去了他娘那。
他出事的那一天,宫里肯定得到了消息,虽然后面无事了,他娘亲见不到他的人,这几天肯定都在担心着。
他得让人放下心。
一进宫门的时候,华蓉征抬眸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去仔细剪着手中的花枝。
施昼愣住。
为什么跟他脑海里扑上来一脸着急的模样一点都不一样?
他娘亲果然不愧是他娘亲?
华蓉征道:“来我这作甚?等会出宫去那带点人手,再去大理寺那查。”
妆容精致,华服雍容的华妃淡声道:“大理寺那群废物,给他们一个月也查不出来什么东西。”
施昼还能怎么着,只能照做,他转身就想走。
华蓉征却提高嗓音:“等等。”
施昼脚步顿住。
华蓉征叹了口气,问:“无事罢?”
施昼道:“无事。”
他娘亲其实还是关心他的。
——
出宫后,江奕已经在府上等着了,又是好一番训斥。
那堆尸体此时过了几天,虽是深秋天气寒冷,但也发了臭,施昼嫌弃,只去查看了兵器。
寻视着,施昼拿起一把匕首,仔细观看后突然顿住,这把匕首很是眼熟。
像是秦卿的那把。
施昼递给江奕。
江奕只过了几眼,就下了定论:“是。”
施昼面色一沉:“让人去看,那些尸体口中是否含着毒囊。”
没过多久,就有人回报,的确含着。
江奕拿起一只染着血的利箭:“箭身细长,箭头锋利,偏细窄,的确是南方的造箭风格。”
而谨王,确是被贬到了南方。
施昼突然看向一旁候着的大理寺卿:“听清了吗?”
大理寺卿赔笑:“殿下,臣可牢牢记在心里了。”
施昼沉声道:“明日就这般上报给皇上罢。”
区区南方二字,皇帝应该就可以清楚这一出是谁弄的。
大哥啊大哥,您好好在南方缩着不好吗?
哪来的野心,没兵没权没钱。
一辈子都想争,最后可别把命也赔上了。
现在可没人护的住你了,施兆。
——
事情上报之后,皇帝并未说些什么,奇异的平静,谁也猜不透皇帝此时再想些什么,也就暂且压下。
还有一两个月就年底了罢,正是各地王爵回宫上供朝贺之时,等这时,施昼再做打算。
虽然受了伤,但是课程却是不能落下的。
每日的上学还是不能免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寒意愈发的浓重,由深秋过渡到初冬。
京城的第一场雪在入冬后的第三日开始下起,下了整整三天三夜,整座京城都被染上了素净的白。
施昼披上了厚重的狐裘,手里拿着个暖炉子,坐在马车里,昏昏欲睡。
掀帘一看,外边就是清晨浓厚深沉的雾。
他之前往将军府上跑了几次,与卫炙熟稔了许多,有次见着卫瑾穿着单衣就在院子里练枪术。
他远远看着都冷,卫瑾却出了满头的汗。
见了几次,就起了兴趣,自个也想学。
卫瑾挑枪横眉冷冽的一瞬间是当真帅气的不行。
卫炙也在一旁看着,他受了伤,得等伤好了才能去练。
卫炙问他:“想学?”
施昼为自己那时的点头而后悔,悔不当初。
卫炙是这般道的:“你每隔几日就来我这,不用来的太勤,上午又得上学,不妨就清晨来罢。”
初冬啊,下着雪,雪到大站外边一会儿就能把自个埋了。
施昼想到等会儿他这手炉得放下,狐裘得脱下,外袍也得褪下,就想原地去世。
他挑的是卫炙自个那把钩镰枪,枪杆被摩擦的润滑,配着黑色的枪缨,枪头尖锐锋利。
卫将军用的□□当然是上好的品次,不然施昼也不会在众多花花绿绿的□□里一眼相中。
这□□好是好,却是难掌握的。
施昼练了这么多天,也只学了个把式。
卫炙披着件锦裘,站在他身后教他。
卫炙冷着面的时候确是挺凶,挺唬人的,施昼也不敢抱怨说冷,毕竟是自己嚷着要学的。
做了准备后也并不是多冷了。
“手腕抬高,攥紧枪杆,弓步上前,戳刺后猛退,而后上前再来一个横挑……”卫炙调整好施昼姿势,就缓缓握着施昼的手,让人跟着他的动作来。
卫炙身上温热的体温传过来,施昼身子有些僵硬。
对方带着他走了一遍,就退后了,剩下的就是施昼反反复复的练习,直至形成肌肉记忆,把这招式刻在了心底。
还不会,再由卫瑾快速给他示范一遍。
等再次听到卫瑾说他笨的时候,施昼已经麻木了,他已经不知道听这句话听了多少次了。
雪停了又下,下了又停。
日子在这一场场大雪中穿梭而过。
终于,这整日的白可算是被喜庆的红给掩盖了过去。
年底到了,整京城都在为大年的到来做着准备。
而各地的王爵明日就会入京。
作者有话要说: 枪术什么的都是编的。
渣作者写那一段的时候脑子里在想着婉儿。
训练营待到绝望,肌肉记忆还是没有形成。
放弃刺客.jpg
第21章 除夕夜
施昼一袭红袍,外边裹着个白色的锦裘,带来的小暖炉给施斐了。
这是除夕夜的宴会。
施昼不敢吃酒,随便用了点东西,他准备安安稳稳的坐在自己位置上,不乱跑,不然又被人引着灌酒。
但是施昼不主动去找人,别人也总会来找他。
心累。
先前认识的那些世家公子赶都赶不走,又被卫炙带着去认识了一些武将,最后跟着施斐结交了众多文臣。
一圈儿下来,若不是施昼控制着每次只是微抿酒杯,现在人已经倒下了。
不过也没差离。
施昼晕晕乎乎的坐在自个位置上。
卫瑾靠过来,小声叫唤:“阿昼?”
施昼迷迷瞪瞪看过去:“啊?”
卫瑾道:“是不是感觉晕晕的?”
施昼点点头:“晕晕的。”
卫瑾就明白现在人已经醉了,他握起施昼的手:“出去吹吹风就不醉了。”
施昼摇摇头:“外边儿,冷。”
卫瑾面色一正:“谁说的?外边儿不冷。”
于是施昼就被卫瑾骗出去了,一出外边就变刮来的大风冷的一哆嗦。
施昼想回去。
卫瑾不让他回。
施昼冷的蹲在地上缩起来。
卫瑾也蹲下来,把他的狐裘掀起裹住施昼:“还冷啊?”
施昼小声道:“冷。”
卫瑾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大冬天的发疯不在里边好好窝着,反而拉着施昼出来吹冷风。
可能是里边太热闹了,太多人了,他想跟施昼两个人待一会儿。
也可能是,醉酒的施昼不常见罢。
“那你清晨练枪的时候怎么就不怕冷?”卫瑾道。
施昼想了下:“也冷,我不敢说。”
卫瑾跟他挨得极近,手臂一张把人搂住了:“为什么不敢?”
施昼道:“因为卫将军,很凶。”
卫瑾笑了下:“那确实,卫炙的确凶巴巴的。”
施昼煞有其事的附和着点头。
卫瑾静默了一会儿,突然道:“那阿昼离他远一点儿好不好?”
施昼歪头看他:“为什么啊?”
卫瑾道:“因为他会凶你。”
因为我嫉妒。
施昼又想了下:“好叭。”
卫瑾苦笑了下,我嫉妒啊,我嫉妒的快疯了魔,恨不得你们再也不会碰面。
为什么?你一开始认识的是我不是吗?
你一开始与我的关系最好不是吗?
为何现在你却渐渐的与卫炙关系亲密,甚至亲密过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