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岁生辰的那日,因为和爹爹吵了几句,便随意地拿了几件衣服离家出走。要不是在僻静的小巷遇见和哥哥们散步的苏子陌险些就被几个坏人欺负了。还记得那时的他尚且稚气未脱,一听到那日是她的生辰,不知跑到哪里为她采撷了一大捧野花,送给她说:“莫生气了,回家认个错,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
虽然当时因为害羞没能问他的名字,但她早就把他的模样刻印在心里。期间,尽管有好多人家来提亲但她始终不肯答应,不就是想着诗文上说的千里姻缘一线牵,有缘还会再见的嘛。
本来家父和李老爷是挚友,不想立即回绝薄了他的面子。在来时的路上,她就想好了要言辞婉转地谢绝李无忧,没想到见到的却是他。原来令自己倾慕已久的那个他叫苏子陌,是钱塘大富商苏老爷家的小公子,三年未见也是出落的一表人才,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看上自己。
远处观局的楚昭华也不知是哪根神经搭错了,像个疯子似的嗷嗷自语:“好歹是有钱人家走出来的千金小姐,怎么连最起码的矜持害羞也不懂。”表情愤然地看着他二人,心里难受不言而喻。明明那张丝滑细腻的斯文脸自己还没有仔细地摸过,她凭什么抢在自己的前面。
心情低落地地揍了无辜的李无忧一拳,都怪你小子找朵惹人烦的牡丹。可自己又在做什么,要给苏子陌说媒的事分明是自己提起的,怎么和喝了几坛子陈年老醋似的,灼的胃里不是滋味。
再望向窗外的蔚蓝天幕早没了先前的兴致,满脑子想的是苏子陌快打开她的手。看见他心有灵犀地照做了,放心地拍拍胸脯。就知道你喜欢的人是我,怎么能让别人碰你的脸。
苏子陌也不想,谁能料到牡丹姑娘会对他来这一手。绞尽脑汁地想了想,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至于他和哥哥们救的是谁,大概已经忆不起。
既然她说自己有恩于她,就当做有吧。初次见面又不会产生多少情愫,与其拐弯抹角不如开门见山:“于姑娘,我就直说了吧!其实,我已有意中人。只是我的中意比较特殊,他嫌我烦,骗我来的这里,你别生气!”
于沐晴刚刚燃起的小情怀像被谁浇了凉水,失落地垂下眼皮,再抬眼尽是一些不自然的苦笑和不实在的违心话:“老实说我也是有了中意,怕薄了爹爹的面子,所以才没有当即拒绝。”
她到底是来晚了一步,他的心早已被人捷足先登。真可恶,会是谁?家事有她富裕吗,姿色有她出众吗,性情又有她温顺吗?哎呀,这个人真讨厌!
“既然是这样,那我先告辞了。”苏子陌毫无留恋地起身要走,被同时站起身的于沐晴拽住了手掌,肌肤相碰时像被针扎了一下,赶忙羞臊地缩回:“我以后可以去找你吗?”
神经错乱的楚昭华,真觉得自己要崩溃了。那朵中看不中用的牡丹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底线,适才摸过苏子陌的脸颊,现在又来牵他的手。她到底要做什么,是在向他挑衅吗?拉着呆头呆脑的李无忧,恼怒地下了楼,直到吹到清爽的凉风才恍然发现自己是不是中邪了,他嫉妒个屁啊!
苏子陌愣了愣,余光暼到楼下的楚昭华,随手抓了几块碟中的马蹄糕。对准楚昭华的脑门,杀气腾腾地砸了过去。
却好巧不巧地,无一没砸中李无忧,这不能怪他命中率不高,是李无忧命里不招桃花只招打。捧腹笑着看了看正向他这里张望的楚昭华,却被一阵清风吹断了他系发的丝带:“行啊!”
第十三章
在苏子陌的发带断开时,看傻看愣的不仅是于沐晴一个人,还有楚昭华。
平时见到的苏子陌总是一根淡蓝色的发带束起满头乌丝,即便是夜里安寝,或是晨时梳洗,他也没觉得苏子陌像今天这般赏心悦目。不由的想起送给曲思天的那支玉簪,兴许他换个发型也很适合,等有机会再买给他。
而李无忧因为理亏,被苏子陌扔的马蹄糕砸了几下,也没敢指责他。就算敢,他也不可能做这种没有风度的事,何况还是他未来的小舅子砸的。但这样好似一家人的亲切称呼只是他在脑海里的白日梦罢了,小舅子什么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原因不用说,你们也知道,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吴欣然这个人!李无忧看到掉进手里的马蹄糕,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弄巧成拙,但就是觉得莫名的委屈。
先前被楚昭华无缘无故地揍了一拳,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又被从天而降的马蹄糕砸的晕头转向。他是得罪了谁,不就是想讨好苏子陌嘛!
但溜须拍马也得儿拍到正地不是吗?你拍人家的马蹄子,还要怪人家跟你耍脾气?也不想想为什么苏子陌总是对着楚昭华眉目传情,而不是你,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人。
李无忧定睛看了看酒华觞内正飞奔下楼的苏子陌,害怕似地咽了几口吐沫,扯着楚昭华的袖子说道:“沈兄,先躲一躲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可是李无忧能躲,他能躲到哪去,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回到天玉书院还不得同他抬头不见低头见。
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所以说大丈夫敢做敢为,就是他起的主意。于是不慌不忙地甩开李无忧,平静若水地看着过来找他理论的苏子陌。
“我知道是你让李无忧找人去于府说的媒,可你想我怎样,和她在一起?”含怒的桃花眼目无他处地注视着毫无愧疚之情的楚昭华,生起气来连瘦弱的身子也跟着呼吸来回颤抖。
明明喜欢他已经很累,累到甚至嘲笑自己有病,却不曾被任何放弃的念头所打倒。就算他不喜欢自己,哪怕一言一语,用言辞拒绝,也好过这种方式。
“你既然清楚我的用意,为何还要问我?”善于察颜观色的楚昭华看到快要气哭的苏子陌,往下的话也说不出口。转过身,拽着一脸茫然的李无忧说:“我们走。”
说不想逃避还是得逃避,根本没法用狠绝的话语顶撞苏子陌,为什么看到他受了气的可怜模样会觉得心疼。
苏子陌沉默了片刻,不管不顾地朝着楚昭华大声说道:”我又没强迫你非要喜欢我,凭什么你要管我和谁好。”
隔着两个人的距离,李无忧和楚昭华同时听的清清楚楚,什么喜欢不喜欢,管不管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下,锈住了的李无忧彻底搞不懂眼前是怎么个状况。掰着手指头捋了捋思路,大概是苏子陌喜欢楚昭华,而楚昭华不喜欢苏子陌,所以楚昭华利用他给苏子陌说媒。
要真是这样,他岂不成了楚昭华的帮凶,别提是凭伎俩想要讨好苏子陌,不被他记恨已是十足万幸,他铁定讨厌死自己了。挺着一副我被你害惨了的表情瞧着故作冷漠的楚昭华,脑海中突然闪现一道灵光,难道是嫉妒了?
江湖救急,不要怪他不懂得兄弟情义,要以出卖楚昭华来博取苏子陌的好感,何况他们根本没有什么约定。谁让他表现的那么明显,连三岁的小孩子都看的出。不是还揍了自己一拳?所以说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再是一副对不住了的表情看了看楚昭华离开时的背影,小心翼翼地扯扯苏子陌的袖襟。被心情很差的苏子陌狠狠地瞪了一眼,从李无忧的手里拽出了袖子。
他又不傻,明明都是一伙的,事后知道错了,可李无忧又不是他心心念念的楚昭华,怎么会毫不介意的容忍。
“其实那个什么,该怎么说,你知道吗?沈兄可是很在乎你。看到于沐晴摸了你的脸,还会怪我找了这样一个没有羞耻心的千金小姐,甚至还因为她揍了我一拳。”
当然,楚昭华没有听到李无忧对苏子陌说的这些话,早在李无忧像狗皮膏药似的黏到苏子陌的身旁时,就已经丢下他两个傻瓜走人。要是听到了,肯定会跑去捂住李无忧的大嘴巴,让他不要乱讲话。
苏子陌被李无忧的话惊呆了,一展愁眉地握住李无忧的双手,追问了很多遍:“可是真的,君华兄真有那样说?”
李无忧在心里默念了几遍的对不住,悻悻地答道:“千真万确,不信你看我的脸,可能还红着。”
苏子陌瞪大了眼睛,看的仔仔细细,笑逐颜开地说:“你活该。”
除此之外,最让苏子陌惊诧的是李无忧对于他喜欢沈君华这件事竟没有一丝反感和意外,惊讶道:“我喜欢的是沈君华,你不觉得荒唐吗?”
“荒唐?我要是觉得你荒唐才是真的荒唐。我又不是冥顽不灵的老顽固,为了点面子和因循守旧的礼数就乱点鸳鸯。人生苦短,当然是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才不会有遗憾,何况我觉得你们非常般配!”李无忧笑道。
这些话总是说到了苏子陌的心坎里,感激涕零地拍拍李无忧的双肩,难得这小子还蛮识趣的,那么:“让你见见欣然表妹如何,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只要能见到欣然表妹,别说是一个条件,十个条件我都同意。”李无忧迫不及待地回应道。
“那好,把君华兄赠你的竹箫转送给我。”
“这不太好吧。”如果是自己原有的东西,他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就送给苏子陌。可那支竹箫毕竟是沈兄赠予自己的,要是让他看到自己并不爱惜它,并转赠给了苏子陌,他兴许会不高兴。
颇有些为难地和苏子陌讨价还价道:“别的不行吗?”
例如他贴身佩戴的玉佩:“可是用和田白玉制成,无论是色泽,润度和皮色都是一等一的好!”
虽是不错,但怎比得上他家君华兄从小用到大的竹箫。那可是散尽千金难求,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宝贝。跟那枚玉佩比起来,简直就是小乌见大乌,没得比,所以除了那支竹箫,其他的东西都免谈。
李无忧见他意志坚决,权衡了再三。如今美色当道,想来沈兄也不会怪罪自己,而且是转送给他也心仪的苏子陌。于是心安理得的把那支竹箫赠给了苏子陌:“你可不能反悔,否则我会天天跑去苏府大哭大闹。”
“真是的,你是无赖吗?我发誓绝不会反悔行了吧,只是见到欣然表妹的时候你别要死要活的。还有,最好在见她之前让药铺的郎中给你开一剂平心静气的药,我怕你承受不住打击。”
“我哪有那么脆弱,不过是因为什么?”李无忧好奇道。
“等见了面,你就知道了,三天后还是在酒华觞的二楼。”
苏子陌深吸了口气,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就是吴欣然,会是什么反应。不过他也是够笨,哥哥们说欣然表妹跟他最好就真的最好了吗?而且光是解释名字的字面意思不就是没有欣然这个人吗?能让他早点醒悟也是好事,总比缠着自己要强上一千倍。
而此时,站在面具摊前假装试面具的于沐晴在看到他们两个离开后,悄悄地摘下了面具,心想着苏子陌的中意原来是那个人。
虽说生为男子,那样的容貌难免太过招摇,但他好歹是个七尺男儿。就算是他能博得苏子陌的青睐,也未必能过的了父母兄长这一关。
据她所知,苏老爷可是一个特别刻板守旧的人。而且就目前的局势来看,有一点对她尤为有利,就是那个人还不了解自己的心。
表面上对苏子陌漠不关心,实则在意的要命,一旦失去了肯定会痛心疾首地悔不当初,到那时看他怎么办。
真是替他愁人!
于沐晴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怎么思来忖去,竟为他担忧起来,她该想着如何趁机把苏子陌收为囊中之物才是。
楚昭华为了让苏子陌深刻地体会到他的嗜好正常,回头望了望快要跟上来的两个人,顺路拐进了一家秦楼楚馆。
说实话,自他出娘胎以来还是头一次来这种风月场所,眼见着满楼红袖亭亭袅袅地围了过来,一瞬间尴尬的不知所措。
人家举杯敬酒,他也不晓得在想什么,仅是盯着门前流动的人群发呆。看到气急败坏的苏子陌冲了进来,连忙换了一张惹众花动容的妖魅嘴脸,仿似经常光顾秦楼楚馆的薄幸郎,从容不迫地推杯换盏。
苏子陌的表情没令他失望,只是不明白,看起来那么生气的苏子陌会一路飙进来又在半路退了出去。
楚昭华百思不得其解地看了看李无忧,李无忧也是毫无半点头续地摊摊手,自己又不是苏子陌肚子里的蛔虫,什么意思你自己体会!
假话,假话,全都是假话。一个柔情蜜意地同他说,就他们两个人去城中走走。来时把他丢给了于沐晴,此时又让他看到这种场面。
而另一个为了讨好他,还谎称君华兄会嫉妒,他也看了,美人在怀,笑的乐不思蜀,根本就不把他放在心里。他不过是被两个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傻瓜,现下的两个人肯定是一拍即合地奚落和嘲笑他。
虽然没被气哭,不免有些凄凉地回过身,他会追出来吗?看了许久,眼睛红了一圈,他不会追过来了吧。默不作声地拿出那支竹箫,再抬头,竟惊讶地看到追出来的楚昭华。
原本满是欢喜,却迟迟地高兴不得,缓缓地伸长手臂,将那支竹箫按到楚昭华一径靠来的胸膛上:“出来看我哭的吧!真抱歉让你扫兴了,你回去继续风流快活。”说完,松了手里的竹箫,头也不回地走了。
太冤枉了吧,他有说自己是出来看他哭的吗?简直不可理喻。弯身捡起掉到地上的竹箫,心情郁闷地想着,干嘛不冲进来,推开馆里的莺莺燕燕,揪着他的耳朵说你再来这里试试。或者对他说一些嫉妒的要死,酸的倒牙,肉麻的掉鸡皮疙瘩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