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送回来之后应该是有人替他洗了澡换了衣裳,虽然身上仍是不太通透,但勉强也过得去了。
这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欧阳曦在桌边坐好,声音也有气无力:“进。”
声音发出的时候,吓了他自己一跳,这声音嘶哑难听,宛若吞了碳火。
“欧阳大夫醒了?”谢风推了门进来,见欧阳曦醒过来,顿时欢喜。
欧阳曦这时候才发觉嗓子疼的厉害,想倒口水喝,水壶里却干干净净的,只能将水壶重重的放下。
“做什么?”声音依旧嘶哑。
谢风道:“我去给先生拿壶水吧?”说完,也不待欧阳曦回应就出去取水,没过一会儿就拿个一个水壶回来了。
给欧阳曦倒了杯水,欧阳曦一仰头喝了个干净,谢风赶忙又给倒了一杯,如此三杯水下肚,欧阳曦才算是停下了。
“我没事。”声音好了些,但怎么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回去告诉顾笙歌,我是答应了顾七要在京城待的。”欧阳曦看着谢风,淡淡的说了一句。
顾笙歌这人没什么别的毛病,就是只做对自己有利的事情,之前他如此肯耗费这么多的人力物力来寻一个几乎能确定是死了的顾七,绝对不是因为顾七是他手下的人。
在他手下,顾七也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暗卫而已,顶多是身手好一些,却也没好到能让他如此细心。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他这个神医的徒弟是顾七请下山的,而这个神医徒弟的药对他还多少有些用。
他说这句话,也就是告诉顾笙歌,他不用担心,就算没了顾七,他也不会走。
只是他还是怨顾笙歌的,如果不是他,顾七此刻应该是在演武场练剑,或是和他一起在药房里磨药,而不是躺在一座孤山上,回不了家。
但是没有如果。
其实想想,他挺没立场的,就算是有几人看出来他喜欢顾七,但也只是喜欢而已,什么都没挑明,两人甚至算不上朋友的身份实在让他很难有立场去怨别人。
想来还有些可笑。
“但是,”谢风刚松一口气,听欧阳曦说了个但是,心又提了起来,“欧阳大夫还有什么要求?”
欧阳曦看着架子上放的空酒坛,“我听说这次行动失败是因为你们内部出了问题,希望你们家公子仔细查查,别因为几个渣滓坏了你们浮安楼的名头。”
欧阳曦说的还算客气,谢风忙道:“公子已经下令彻查了,不会让顾七白白……”
“还有,”欧阳曦不耐烦听他说这些冠冕堂皇又没什么用的话,“我想请你们家公子帮个忙。”
谢风道:“您请说。”
欧阳曦道:“我想让你们公子帮忙查一下千机阁的阁主,最好可以顺带查一下其他几个副阁主。”
谢风有些犹豫,“这……”
欧阳曦知道他担心什么,瞥他一眼,道:“我只要消息就好了,旁的事情不牢你们公子操心。”
谢风这才答应下来。
欧阳曦轻轻嗤笑,摇了摇头。
谢风得到回复之后又嘱咐了欧阳曦好好休息便离开了,欧阳曦又慢慢的喝了杯水,而后洗漱打理了一番,去清玉楼找了沈清。
也幸好沈清也在京城,要不然他现在连喝酒都找不到人陪。
第31章 欧阳曦你挨打了?
沈清这人好找,欧阳曦进了清玉坊随便问了下,就自己去了后院敲开了沈清的门。
“我靠你这脸怎么回事?顾七打你了?!!”
沈清正搂着两个男孩调笑呢,一见欧阳曦,看见他身上脸上的伤,顿时瞪大了眼睛,一挥手将怀里搂着的两个清秀娇媚的少年从怀里推了出去。
脖子上的伤并不严重,所以欧阳曦拆了纱布之后就没包上,血淋淋的几条,但看着是挺吓人,还有脸上也磕青了几块,额头还有嘴角有些破皮流血,确实挺像是被人打了。
欧阳曦抬手碰了碰嘴角,疼的他“嘶”了一声,没理沈清,看着那两个少年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又让他们送些酒进来。
看着他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样子,沈清心里一跳,刚开始他只是开玩笑,但是看着样子,不会真的是被顾七打的吧?
沈清仔细的看了看欧阳曦,发现他除了身上的伤,人也削瘦了不少,眼下的乌青清晰可见,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颓废消沉的气息。
对欧阳曦最重要的人是逸叔,但是现在逸叔过的好好的,也没听说过他的消息,他臭不要脸点儿说自己也勉强算一个,但是他也好好的,那便就剩一个顾七了——要是他真的对顾七动了情的话。
说实话,能打过欧阳曦的人不少,但是能伤到他的人不多,要不是他心甘情愿,谁也没办法。
就像是当年的逸叔,相貌惊艳武功卓绝一手医术更是出神入化,但是偏偏栽到胥准手里,最后弄得遍体鳞伤体无完肤。
这若欧阳曦真的是被顾七伤的,那这师徒俩可真是一脉相承,都造的什么孽哟。
沈清刚想说话,门外就有人送酒过来了,让人把酒放好了又不耐烦的将人赶出去,拽着欧阳曦衣裳,给人扒开了点儿,道:“你这到底是怎么弄得?不会真的是顾七打的吧?!”
欧阳曦一扬手把他甩开,有些不耐烦,道:“不是,摔得摔得行了吧!”
这语气,这伤口,着实难以让人相信。
再说,沈清自己以前挨打了不敢告诉家长的时候,也都说是摔得,这样一想。欧阳曦这话便更不能信了。
更像是藏着掖着不好意思让人知道。
沈清接着追问,“这话说出去谁能信啊,你欧阳大少爷能摔着?顾七呢?老子找他去我!”
沈清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也是个暴脾气,这边说着,那边就要起身,当是一副要找人算账的架势。
欧阳曦给自己倒了杯酒,随手一把将人拽回来,沈清不会武功,他轻飘飘的一拽人就摔回了垫子上。
“真是摔的,爱信不信。”欧阳曦向后退靠在墙上,端着酒杯,道:“我今天是来找你喝酒的。别那么多废话。”
“真不是他打的?”沈清还有些怀疑。
“真不是。”
“我倒希望是他打的。”欧阳曦低着头轻声叹息,低垂着眼帘,看不清楚神色。
沈清没听清楚,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欧阳曦没再重复,轻轻摇了摇头,伸手对着他举起酒杯,“没什么,来,喝酒,今天你要是不把我喝倒了,你别想走!”
沈清拿过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欧阳曦这样子明显是有什么心事,想来这心事太过愁苦不愿意说,他也不能勉强,和欧阳曦碰了下杯,作轻松道:“行啊兽医,老子今天要是不把你喝趴下你就不姓欧阳!”
“操的,你滚!”欧阳曦笑了一声,随即将酒杯举到嘴边,微微仰头,一饮而尽。
酒是梨花白,是他平常很喜欢喝的那种。
原是很绵软醇厚甚至带着些微甘的酒,如今喝起来却只剩了苦,带着点儿涩,难以入喉,却停不下来。
沈清余光看着,欧阳曦喝尽了酒之后,眼角滑落了一滴眼泪,微微仰头的姿势让那滴眼泪没入了鬓角再无踪影,沈清默默收回了目光,装作没看见,低头给他倒满酒。
欧阳曦惯是个会自我纾解的人,心又宽,万事都不放在心上的德行,今日这一出,纵是相识多年,他也没有见过。但是毕竟熟悉,他猜不全原因,但也总归知道,该是与那个顾七有关。
沈清也是个七窍玲珑的,欧阳曦若愿意说,他便听着,若不愿意说,他也可以什么都不问就只陪着喝酒。
“今日的酒涩了些。”沈清出去一趟,又叫人送了些酒菜过来,“吃些菜压一压吧。”
欧阳曦说是找沈清喝酒,但是也不过是想叫个人陪着,他自顾自的喝,只时不时的才和沈清说两句话,沈清在一旁负责倒酒,却是没有喝很多。
梨花白这酒虽然绵软,但也属劲酒一流,尤其后劲很大,欧阳曦醉醉醒醒,一直到了后半夜,才算是彻底倒下醉到不省人事了。
沈清看着屋里一片的狼藉,几乎都没有能下脚的地方,无奈的摇头,唤了人进来将满屋的酒壶酒坛收拾走了,又在后院给欧阳曦开了一间屋子让人扶着他去歇息了。自己则是换了件正常的衣裳出去探消息去了。
欧阳曦成了这幅样子,他作为欧阳曦为数不多的朋友,可以为了不惹他伤心而不问他,但是总不能连他身上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沈清家里做生意的,卖衣裳卖首饰,也卖刀剑武器,算是半黑半白的路子,在江湖上也有些人脉势力,要想查些东西也并不难,关键是钱财颇丰,自己的势力办不成的事情,多砸点儿钱也是能办到的。
一个时辰后,沈清坐在自家衣裳铺子里,原本换好的正常衣裳又变成了坦胸露腹的曵地长袍。床上桌上摞着好几层衣裳,地下还有个小姑娘正蹲着收拾。
沈清翘着二郎腿听着手下人的禀告,一边听一边替欧阳曦觉得难过。
欧阳曦这个人啊挑剔的很,可以滥性但绝不滥情,他见过这人身边除了解决生理需求的,就没有旁的能让他上心的人,更甭提能让他伤心的了。
没想到好不容易找到个称心如意的,却还死了。
一边叹着,一边听下边人禀告顾笙歌的来历背景,等到他听说到温玉楼和清玉坊都是顾笙歌的产业时,往嘴里扔花生的东西一顿,猛的转头,“什么?温玉楼背后的主子是顾笙歌?”
“是的小少爷。”手下人道。
“我的天挺有钱呐!”沈清叹了一声,又一想觉得不对,能在京城这种地方开两个最大的妓馆的人,势力绝对小不了,这种人的消息好查也难查,粗略的好查,细致的消息难查,他从清玉坊出来也不过一个时辰,现在得到的消息就这么精确了。
他还不知道他们家的人什么时候办事这么利落了,想想刚才他和欧阳曦就在人家的地盘上,估计这消息是他故意让人放出来的。
就是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了。
沈清又在铺子里歇了一会儿,眼瞅着天快要亮了的时候,又回了清玉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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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天,小孩的脸,说便就变,白天时候还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等到了晚间却下起了雨来。
窗户没关,雨从窗户潲进来,浇在沈清脸上。
沈清歪在窗户下面睡的迷迷糊糊,被雨浇醒了,晃晃悠悠从塌上起身,将窗子关上了,也把淅淅沥沥的雨声关在了外头。
然后回头看着软垫上扔在喝酒的人,叹了口气,道:“小曦,别喝了吧。”
小曦是两人儿时沈清对他的称呼,长大后两人都没个正行什么称呼都上来,但大多也都是调侃的称呼居多,像是这样腻味的称呼倒是很少有叫了。
今日他唤他小曦,也是实在心疼了。
他这几日一直陪着欧阳曦,本来想着,难受两天就过去了,但是这一连五天过去了,欧阳曦就在这儿待着,哪儿也不去,浑浑噩噩醉生梦死跟没了魂儿似的。
“小曦!”沈清抢过了欧阳曦手里的酒壶,欧阳曦试图去够,但是身体软绵,觉得酒壶就在眼前,但是手晃了好几下就是够不着。
沈清猛然提高了音量,“欧阳曦!!!”
他可以看着欧阳曦喝酒,但什么酒也不是这个喝法!!
人死不能复生,喝死自己又有什么用?!
“你——”
沈清刚要软硬兼施的给他讲大道理,这时候却听见了一阵敲门声。
这时候谁过来敲门?不是都说了这房间别再送酒了吗?!
沈清皱着眉,不耐烦的过去开了门。
门口是两个穿着黑衣服的人,站在前头的年龄大些,但也就是二十岁左右的样子,后面的人小些,满打满算了最多也不过十五。
沈清将视线放在前面的男人身上,男人生的挺拔劲瘦,五官十分硬朗,眼角微微下垂,显得有些狠厉,不过确实是个很好看的男人。
沈清视线微微向下,男人修长的脖子上衣领没盖住的地方,有一条细细的血痕,像是极薄的剑划伤的。
“干什么的?”
沈清这两天被欧阳曦闹得头疼,语气十分不好。
前头的男人全然不在意,虽然冷着脸,面上没什么表情,但是语气很客气,道:“请问欧阳先生在里面吗?”
欧阳先生,欧阳曦?
沈清眯了眯眼,又仔细的将人打量了一通,心中有了个很令他匪夷所思的猜想,但为了确定,还是问道:“你是谁?”
第32章 先生醉酒了
来人微微欠了欠身,道:“在下顾七,前来——”
“你说什么?!”听到顾七两个字,沈清猛的睁大了眼睛,一扫先前的不耐,立刻站直了身体,又问了一遍,“你刚才说什么?!”
“我来寻先生……”顾七看着他。
“不是,你说你是顾七?”
“顾七不是死了吗?!”沈清又惊又怒又喜,面前表情一变再变,一下子竟然显得十分狰狞。
“说谁呢,你才死了呢!”顾九不满,从顾七身后跳出来骂沈清。
“顾九!”顾七斥了一声,随即看着沈清道:“这位公子勿怪,我是……”
“行了什么都别说了!”沈清面上带了喜色,他也听欧阳曦说过顾七的长相,与眼前的人确有几分相似,这人要是没死,欧阳曦也不用这么折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