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担心怀瑾的伤势么。”顾笙歌脸上恰到好处的带上担忧,关切道:“先生可好些了?”
“也没什么事儿,”欧阳曦让顾七先出去,然后示意顾笙歌把胳膊伸过来,抬手上去给他把脉,半晌,收回手,点点头。
“内力恢复了?看来那气味儿对你的影响只是暂时的。”
“知道是谁派的人吗?”欧阳曦随意道,“我可是受你连累,差点儿把命丢这儿,等我把你治好了,你得多给我些钱啊!”
“到时候只管怀瑾开口,只要我给的起。”顾笙歌倒是大方。
“还行,好歹没恶化。”欧阳曦又掀开他的袖袍好一番查看,顾笙歌手臂上布着的青黑脉络倒是没增加,欧阳曦松开手,翘着腿靠在椅背上,“你可比沈钰大方多了。哎,那天你……”
欧阳曦本来想问问那天他和沈钰都聊什么了,但是一想,好奇害死猫,万一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又得是一阵折腾,于是话说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什么?”顾笙歌问,欧阳曦摇摇头,顾笙歌道:“先生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
“是挺不错,你要是不过来我还能更高兴。”欧阳曦笑呵呵的,道:“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昨天这一波,要不是这样,顾七也不能这么快就明白自己内心。”
“都是怀瑾真心所致,用不着感谢我。”顾笙歌笑的温和而克制。
欧阳曦伸了个懒腰,扯到伤口,疼的吸了口冷气,“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啊。我说什么你不知道啊。”
欧阳曦嗤笑一声,顾笙歌做事一向小心谨慎,而且惜命的很,他就不信,昨天的事儿顾笙歌就一点儿没察觉。
当时他没来得及多想,顾笙歌怎么说就怎么信了,但是现在回想起来,这人肯定是察觉到了,故意给人摆了个局。至于为什么他那些来的迟,也可能是被什么拖住了,又或许……这个局本身就不只是给那些杀手摆的。
“怀瑾聪慧,无人能及。”顾笙歌不承认也不否认,笑了笑。
“别给我戴高帽。”欧阳曦瞪了他一眼,“其实说真的,昨天我都想过直接弄死你来着。”
欧阳曦叹了口气。
欧阳曦性子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顾笙歌也不介意,倒是有兴致,“哦?那为什么没动手?”
昨天情况紧急,他又内力全失,后来还昏迷过去了,要是欧阳曦在那个时候稍稍动下手脚,事后别人也查不出什么,就算是欧阳曦什么手脚都不动,只是单纯的不管他,他现在可能就没命在了。
“你说呢?”欧阳曦白了他一眼,这样的人最是讨厌,明明都猜到了原因,还非要在那问问问。
能因为什么?自然是因为顾七。
要是顾笙歌死了,欧阳曦确实是有办法让顾七跟着他一块走,但是顾笙歌势必会成为顾七心里头的一个结,还是一个打不开的死结。
他可不想自己的爱人,心里还装着其他的男人,就算是个死人也不行。
“那我还是要多谢怀瑾手下留情了。”虽然讨论的是想弄死他的事,但是顾笙歌丝毫不生气,语气里还带着打趣。
欧阳曦哼了一声,随即伸了个懒腰,又是满身惬意,“等我把你治好了,我就可以带着我的顾七去游山玩水了,天地浩大悠然自在,啧,想想就觉得舒爽。”
顾笙歌视线放在窗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闻言只是抿了抿唇,看起来有些落寞。
一行人又在清河留了两天,然后就要返回京城了,因为沈钰还在清河,临走时欧阳曦又去跟人告了别,又因为身上这伤被人明捧暗贬的骂了一顿,说的他都要哭了的时候,才被人放回来。
回京城的时候,程琰已经走了,就留下一张字儿跟狗爬似的字条,说要去闯荡江湖,指不定上哪儿偷去了。
回了京城没几天,黎淳也回了,只不过就剩了他一个人,没见他身后的跟屁虫。
黎舒晏可是缠黎淳缠的紧,欧阳曦没看见他就觉得有些奇怪,“舒宴呢?你不会把那孩子卖了吧?”
黎淳一身素色细麻长衫,闻言敛了下眸,眼帘颤了一下,语气还是无波无澜,“在朋友家住,过两天自己回来。”
那么小的孩子自己回来?就算是不靠谱的老头子和他那姘头,都没干过这么不靠谱的事儿。
欧阳曦眨了眨眼,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他也没法说什么。
“那个药有消息了吗?”欧阳曦想起他当时去北域的目的。但是他想着,估计也是没什么收获。
果然,他刚问完,就见黎淳摇摇头,“拍卖场里那个是假的。”
“嗬,胆子挺大,假的也敢拿去拍卖。”
黎淳没说话,欧阳曦也知道,这药几乎可以说是活在传说中了,根本没几个人见过,长相效用都是靠书里那点儿描述的来的,一般的人根本难以判断真假。
就算是有人用了这药觉得不对劲儿是假的,但是也无例可循,只能吃了这个闷亏。
黎淳能看出来,估计也是根据经验得出的结论。
黎淳低头研墨,“虽然那药是假的,但是我总觉得,北域确实有一株紫砂藤。”
“北域那么大,要是想找,可是费劲了。”欧阳曦躺靠在椅子上,懒洋洋的道。
“顾公子的情况如何了?”黎淳伏在案上,提笔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封信,吹了吹,然后放在桌案一旁等墨迹干。
“还行,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前几天回来之前,倒是被什么引的毒发了一回,不过好歹压制住了,暂时也没什么问题。”欧阳曦道。想想那次顾笙歌毒发,啧啧疼的那样,要了命似的,汗出的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
欧阳曦话音一转,“不过要是不早点儿把毒解了,想活过二十岁,都是个问题。”而且这四五年,还得有大夫成天的在身边盯着,平常吃食接触的物品药品都得万分小心,要不然一个不察就可能一命归西。
这情况黎淳也知道,沉默了一下,低声道:“尽力而为吧。”
“你这也太没有信心了,”欧阳曦换了个姿势,优哉游哉的转着手中笛子,想着翻得让他头痛的医书,“我现在倒是有些思绪了,不过……”
欧阳曦没说完,黎淳知道他的意思。
有思绪并不代表就真的能研究出药来,里面所要用到的药难不难找先不提,就说这药药性能不能行,到时候顾笙歌的身体能不能承受的住,这都是个问题。
黎淳也沉默下来。
他同欧阳曦虽然都是医者,但还有些不一样。欧阳曦生性不羁,逍遥自在,是单纯的喜欢医术,治病救人反倒是次要的,对于救人也没什么执念,能救则救,救不了拉到。
但是黎淳不一样,他虽然性情冷淡,但是生有一颗仁者之心,背上药箱,势要解救天下受疾病之苦的人。
一个以医为重,一个以人为重,虽然走的都是治病救人的路子,但是相比于欧阳曦,黎淳身上总是多了些医者的怜悯之心。
两人正说着,就听外面有人敲了敲门,欧阳曦翘得二郎腿从桌子上放下来,稍稍坐直了,冲着外面道:“进。”
顾七进门,同黎淳行了礼,“黎大夫。”而后看向欧阳曦,“先生。”
顾七一进来,欧阳曦方才有些沉闷的情绪立即散了,朝他招了招手,笑道:“练功回来了?”顾七走过去,身上带着些皂角香气,欧阳曦撩了把他的头发放在鼻尖闻了一下,“沐浴过了?”
顾七点点头,嗯了一声。
欧阳曦手插进他的头发里,干燥柔软,情不自禁揉了两把,笑道:“不错,知道把头发擦干再出门了。”
因为黎淳在一边,顾七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没躲开,但也没说话。
黎淳虽然也才二十几岁,但实打实的是个老古板,欧阳曦不打算在这儿说什么过分的话刺激他的心脏,找个由头带着顾七走了。
第52章
两人散步走到小花园里,花园里有棵大柳树,枝繁叶茂的,人在下面站着,枝条垂下来,能伸到人领子里。
树下有个石桌,桌边上摆了两个石凳,坐在这儿下下棋喝喝茶赏赏景都是很不错的。
原本这地方就只有顾笙歌会有功夫过来坐坐,后来黎淳来了,不在药房里泡着的时候也会来这坐着看看书,现在又有个欧阳曦,没什么事儿就往这儿一待,一待就是半天,颇有些鸠占鹊巢的架势。
不过欧阳曦不喜欢坐在石凳上,他觉得那地方太小,又没处靠着,怎么待着都觉得难受。后来他就找人就把桌子往边上挪了点儿,将原来的地方空出来,直接坐在地上,还能靠在树上,也不会被桌子挡了视线。
欧阳曦丝毫不在意衣裳会不会被弄脏了,大马金刀的往地上一坐,顺手拍了拍旁边的地方,对顾七道:“来坐。”
顾七正想坐下,视线一扫,看见欧阳曦腰间的笛子,突然想起了什么,上前半步半跪下来,看着他,“先生把笛子给我一下。”
“笛子?做什么,你要吹给我听啊?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吹笛子?”欧阳曦虽是问着,手里动作却是不停,立刻就将笛子拿出来递了过去。
顾七接过来,从怀里掏出了个月牙白的穗子,将它拴在了笛子尾端。系好了又翻来覆去审视了几眼,来回拽了两下,觉得满意了,这才双手捧着递给欧阳曦。
欧阳曦这才想起来,之前去清河之前他带着顾七去找顾笙歌的时候,有些话不想让顾七听见,便以让顾七买个穗子做理由,让他先回来。
当时不过随口找的理由,他都要忘了。
欧阳曦摸着笛子上的穗子,穗子上带着块月牙形状的白玉,入手温润,是块好玉,想来顾七找这个,也下了不少功夫。
“你还记着呐?”欧阳曦看着顾七。
顾七点头,“先生说的话我都记得。”
“行啊,”欧阳曦看着顾七嘴唇一张一合,突然有了亲上去的念头。
心动不如行动,但是还没等凑过去,顾七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忙往后退了一点,做贼心虚的朝着周围看了一眼,眨了眨眼,低声道:“有人。”
欧阳曦动作一顿。
顾笙歌这儿就这一点儿不好,到处都是人,也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石头缝里就能藏着个人。
欧阳曦这一停,顾七以为他放弃了,刚要松口气,就觉得衣襟被人拽住,脖子一紧,只能顺着力道往前。
欧阳曦拽着顾七衣襟让人探身让树把两人挡住,右手附上顾七后脑,广袖垂落,将两人挡的严严实实。
一吻结束,顾七被亲的气息不稳,眼尾都透着绯色,颇为不好意思。
欧阳曦晃了晃手里的笛子,“这就当是你给我的定情信物了。”
顾七有些害羞的低头,声音几不可查,“那,我的呢?”
“什么?”欧阳曦其实听见了,但是故意逗他。
顾七抬头瞪着湿漉漉的眼睛看他,虽然没说话,但眼里写满了控告。
“定情信物。”顾七又小声的说了一遍。
“定情信物啊……既然我七哥哥都主动刚开口要了,那必须得有啊,”欧阳曦笑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暗青色的荷包,上面绣着紫竹圆月,旁边绣着一行小字: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是写七夕的诗。
欧阳曦捏了捏荷包,递给顾七,带着笑意:“我绣的,给你的定情信物。”
顾七接过荷包,他不懂刺绣,也看不出好坏,只觉得他这先生极是厉害,有些惊讶,“先生还会刺绣?”想了想又觉得该说点儿别的,“先生早就准备好了?”
“我可是居家好男人,娶了我,你不亏,”他自然想说嫁给他,但是又怕这形容女人的词让顾七觉得难堪,“给你的东西,肯定要是最好的,自然不能凑合。”
半跪的久了腿有些麻,顾七在欧阳曦旁边,靠在柳树上,将荷包收进怀里,郑重道:“我一定会随身带着的。”
欧阳曦温和一笑,按了按胸口的位置。
他怀里也放着一只荷包,是同顾七那个一样的,只不过花纹绣的是梅花。
欧阳曦手里拿着笛子,顾七突然问,“先生那天,吹的曲子是什么?”
“哪天?”欧阳曦随口说了一句,之后反应过来想了一下,“七夕谣。”
“七夕谣?”顾七眨了眨眼,他总觉得这名字有些特别的意思,怪难为情的。
“是啊,”欧阳曦坏笑了一下,“刚才取的,好听吗?”
“嗯,”顾七道,“先生能在给我吹一次吗?”
笛子在指尖转了一圈,欧阳曦执笛到唇边,悠扬的笛音散出来,引人沉醉。
欧阳曦侧眼看着姿态放松的靠在树上的顾七,看他嘴角无意识的划出的一点笑意,心里宁静下来。
他先前觉得顾七的变化太快有些不真实,但是他今天发现,可能这样子的状态,才是他最真实的样子。
顾七靠在树上,肩膀抵着欧阳曦的肩膀,另一个人的温度透过衣衫传递过来,胸口处放着的是那个人亲手绣的荷包,在胸口微微散发着暖意。
*
晚间的饭菜依旧是欧阳曦亲自下厨做的,菜很丰盛,不过样式有些清淡,黎淳不在,两人面对面坐着,顾七给欧阳曦添了饭,欧阳曦目光灼灼的看着他,让他有些不自在。
多年在生死边缘徘徊的直觉,让他敏锐的嗅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不像是危险来临的毛骨悚然,是一种让他发慌,心跳加速的不知所措,就是隐隐约约的有种预感,但是你不知道这个预感代表着什么,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