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曦丝毫不觉得自己是幸灾乐祸,好在顾七也不觉得没朋友有什么不好。
顾七站起身来,往锅里面加了点盐,又把其他佐料每样都取了些,一起放进锅里。
顾七没穿外袍,月牙白的腰带紧束在腰间,那劲腰极瘦,瘦的不像是一个成年男子的腰,好像一把就能握住似的。
欧阳曦瞧了一会儿,又伸手隔着空气比量了一下,觉得心里痒痒,突然上前,在案板上捏了一根土豆丝放进嘴里,咔呲咔呲的嚼。
顾七侧头看了他一眼,一句“生的”到了嘴边,等看见欧阳曦那个轻佻上扬的眉眼时又忍住了,回过头就当没看见。
欧阳曦嘴上闲不住,没隔一会儿,又道:“你以前每天都做什么呀?”
顾七道:“听公子吩咐,领任务。”
欧阳曦又问:“那没有任务的时候呢?”
“练武。”
欧阳曦意有所指,道:“那就没有什么活动,消遣消遣?”
消遣两个字咬的重,也不知道顾七听没听明白,沉默的摇了摇头。
枯燥,欧阳曦暗道:这人可真是无趣极了,都说京城繁华之至,想必勾栏院子里的姑娘公子也都是极好的,若是不尝一尝,岂不是可惜。
欧阳曦又道:“那你可有婚配?”
顾七不明白他问这个做什么,但是心里牢牢记着欧阳曦是逸春先生的徒弟,不敢不答,生怕将人惹生气了,道:“未曾。”
看样子也是。
顾七在厨房里忙活了有近一个时辰,终于将所有的东西都做好了,盛到盘子里挨个儿的端了出去。
欧阳曦算是过上了两手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日子,在饭做好的时候就已经上桌等着了,也丝毫没有给顾七帮忙的意思。
顾七虽然是个病号,但是他心里对顾七的身体也有数,习武之人,身体强健,恢复的也好,他又没让他做什么力气活,不会对他身体有什么坏的影响。
再说,他这样熬着,还想让顾七自己受不了不干了,他就能有理由说是顾七没让他满意,那就能顺理成章的不去京城了。
顾七对自己的身份认知还挺好,饭菜都端上来之后,先是给欧阳曦盛了碗鸡汤之后便站立在一旁。
欧阳曦将碗端过来,疑惑的抬头看了眼,道:“怎么了?你不吃?”
顾七视线从桌子上的饭菜扫过,最后停留在地上,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侍从是不能同主一同上桌吃饭的……”
“这都是是谁说的呀?”
虽是这样讲,但欧阳曦也知道外面大户人家规矩多,下人的确是不能和主子在一起吃饭的。
但是那是他们,欧阳曦又没真想拿当作仆人,自然也不会那样要求顾七。
欧阳曦挑了挑眉毛,脑补出以前顾七就是这样在别人吃饭的时候就在一边上看着,然后等主人家都吃完了,他才能将东西拿下去到厨房里,然后找个角落蹲着吃掉已经冷了的饭菜的模样……越想越觉得这人可怜,心里有些不舒服,道,“我这没这么多规矩,坐下吃,要不然一会儿就凉了。”
顾七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腹中饥饿,抵不过饭菜的诱惑,在欧阳曦身侧坐下了。
欧阳曦拿了汤匙喝汤,刚喝一口,就重重的将碗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顾七不明所以的看过去,用眼神询问道:“怎么了?”
欧阳曦将碗推到一边,起了身,道:“太难吃了,你自己吃吧。”
难吃?
顾七皱着眉头顺手拿过欧阳曦的碗,轻轻抿了一口。
带着一股不知道是什么药的药味儿,不算鲜美,油放多了显得有些腻,盐放多了有些咸,开始放进锅里的葱花有些糊味儿……但是也没难吃到这个程度,还是可以入口的。
欧阳曦说完这句话就走了,什么东西都没吃,留顾七在后面对着一桌子的菜发呆。
顾七面无表情的看着桌子上的菜,觉得有些委屈,他一向是能凑合就凑合,什么东西都能入口,好吃不好吃的不要紧,只要能果腹就好。
今天要不是欧阳曦吩咐,他也不会在厨房忙活这么久做这么多他根本不会做的东西。
明明是欧阳曦指明要的菜,可做好了他又不吃,他都有些怀疑欧阳曦是不是在故意为难他。
就算真是为难,为了让欧阳曦能下山给公子看病,他也得受着了。不过也就是做顿饭,也算不得什么。
叹了口气,暗道了声这位神医徒弟的喜怒无常,还是朝着鸡肉伸了筷子。
他没下过厨,做出来的东西都是中规中矩,勉强在能入口的程度,不过再怎么说也不能浪费,还别说这有菜有饭,比以往出任务时候在臭水沟里干啃馒头强了不少。
顾七吃饭快,风卷残云似的,吃完了又将饭菜都收拾起来,洗了碗筷,等到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毫无意外的,欧阳曦已经端了药碗在桌边上等他了。
别的事情都让顾七接手做了,只有熬药欧阳曦不让顾七上手,说是这药里有几味草药对火候要求极为严格,只能他自己看着才行。
药汁黑黢黢的,浓稠的跟粥似的,顾七秉着气喝了,却没喝净,还留了个碗底,欧阳曦瞥他一眼,从壶里倒了些水在碗里,晃悠了两下,又是半碗汤药。
“喝干净了。”
顾七无奈,重新又接过碗,一饮而尽,舌头还在碗边儿舔了一下,没浪费半点药,欧阳曦看着他,视线落到他嘴边,就看见一嫩红的舌头尖从碗边上冒出了一下,看起来特别软,然后他就情不自禁的跟着顾七一起吞咽了一下。
第7章 你怀啦?
顾七喝完了药又自觉的走进厨房,将他喝药的碗也刷干净了。
喝药的时候痛快的很,喝药之后顾七才觉得后劲儿上来,那股子腥苦的味道就在嗓子眼里萦绕不去,惹的他一阵一阵的泛呕,又连带着胃里也觉得不舒服。
顾七靠在厨房墙上,舀了碗水漱了漱口,嘴里的味道算是散了,但是还是恶心的要命,不由得低头干呕了两下。
顾七伤还没好,体力流失的特别快,尤其是这一难受,冷汗就争先恐后的从额角往下冒。
欧阳曦本来还在外面坐着,但是等了一会儿也不见顾七出来,觉得这人就算是把碗回炉重铸也该完事儿了,有些不放心,便进去看看。
一进去,正好看到顾七捂着心口干呕。
“我去,怀啦?”
欧阳曦嘴上没把门的,上来就是一句。
顾七自然听见了,捏紧了拳头,这要不是为了让人下山给公子解毒,谁要是敢这么说话,他非得把人活拆了不可。
欧阳曦走近了点,一手扶住顾七后背,毫无疑问的摸到了一手冷汗,皱着眉头扯过顾七手腕,把了个脉。
脉象平和……没什么问题啊。
欧阳曦避开他的伤处,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道:“你这是怎么了?”
顾七缓过来了些,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实话实说,道:“……药,太苦。”
“………”
欧阳曦一愣,抬眼看见顾七俊美的侧间上挂着冷汗,脸色苍白,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玩的过了。
……可能是鱼腥草和黄连放的多了。
……不过他也没想到顾七能难受成这样。
欧阳曦破天荒的有了点愧疚感,嘴里却不饶人,道:“一个大男人还这么怕苦,真是没用。”
顾七或许也觉得他说的对,不答话,就在旁边站着,微低着头,头发散到脸颊上,眼角微垂,多了几分无辜。
欧阳曦上手揉了把他的头发,还没等顾七反应过来,人已经到厨房外面了,声音却顺着风飘进来:“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欧阳曦回了自己屋子,从柜里拿出了半包糖,每颗糖都单独的用纸包着,也不管是什么口味儿随便抓了几颗便回到了厨房。
顾七老实的没有换地方,甚至连动作都没换,欧阳曦走的时候是什么姿势,现在还是什么姿势。
欧阳曦剥了一块糖顺手塞进顾七嘴里,对着顾七疑惑的目光,道:“这是我自己熬的糖,你吃两颗,能压一压苦味儿。”
欧阳曦将手里剩下的几块糖递给顾七,问他,“怎么样啊,是不是还不错?”
顾七舌头灵巧的把糖在嘴里翻了个个,压在舌根处,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欧阳曦是用什么法子熬的糖,甜丝丝的又带着点酸味,刚入口的时候还有股苹果的清香……他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糖。
口里的苦涩腥气被压下去,顾七将手里的糖收起来,不舍得多吃,抬头看着欧阳曦,郑重道谢。
难为欧阳曦这张厚脸皮也有些不好意思,他这就是打一棒子给个枣儿,要不是因为他多加了点料,顾七也不至于这样子。
摸了摸鼻子,欧阳曦道:“你这么怕苦,以前是怎么吃药的啊。”
顾七道:“我从来不吃药”
欧阳曦不信,道:“生病了也不吃药?生挺啊?”
顾七面无表情,暗里却咂了咂嘴里的糖块,道:“我很少生病,生病了过两天就好了,用不到吃药。”
欧阳曦摇摇头,啧了两声,竖了个大拇指,不知是褒是贬的道:“……您可真厉害。”
顾七将压在舌根的糖用舌头卷出来,酸酸甜甜的味道从舌尖处蔓延出来,顺着喉咙一直往下,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去,酸甜却在胸口那处变了味道,他不太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就是莫名的觉得有些新奇,又有些奇怪。
从来没有人知道他怕苦,所以也就不会有人在他喝完药之后递他一块糖。
这糖真的很甜,是他从来没有尝过的甜味儿。
欧阳曦现在住的房间是以前他师父住的,在他师父走了之后,留了半屋子的书,欧阳曦就把这个房间改成了书房,书架整整占了一面墙壁,上面满满当当的摆满了书,书架底下也摞着厚厚的几摞书。
在这些书没看完之前,欧阳曦是经常住在这里的,所以屋里的床也没搬走,看累了就在床上歇息,睡在这间屋子的时间倒是比在自己屋里的时间还多,不过也幸好没搬走,要不然现在顾七来了,两个人倒是没地方睡。
虽然他还是挺喜欢想要和顾七睡在一张床上的,就是顾七现在受伤,就算是同塌而眠干柴……嗯烈火,也不能干什么,所以这事儿就只能想想算了。
欧阳曦喜恶向来分明,讨厌什么就说出来,喜欢谁也从来不藏着掖着。
他虽然久居山上,但是也时常下山去给人治病,在山下待的时间也不短,看过的美人儿也不少,不至于没见识的拿根萝卜当人参。
但是说实话,顾七这长相挺对他胃口的,按着他师傅的话来说就是长在了他的审美上。
顾七其实不能算是传统意义上的美人,但是五官硬朗,骨相极好,光是不笑不说话,就时刻散发一股十分强硬的气质,如同一把浸过冰雪的开了锋的利刃,异常冰冷狠厉,但是他目光十分清澈,大睁着眼睛看你时,眼角会有些下压,眼尾划出一个笔墨勾勒一样的清晰的线,显得十分无辜,甚至有些不经世事的可爱。
强硬狠厉还有无辜可爱这两种迥然不同的气质糅合在一起,不显得突兀,却更是勾人心魄,让人有些心痒痒……尤其是碰见了欧阳曦这个没什么节操的。
虽然嘴上总是嫌弃他,但是顾七来的这些时候,欧阳曦确实是觉得生活有趣了些,特别是逗他的时候。
早上吃过了饭,欧阳曦就让顾七过来房里找他。
顾七也觉得十分奇怪,除了第一天欧阳曦让他做了几道菜,往后就再也没有要求过了,只是给他准备了食材,让他随意做菜,还必须要把给他准备的东西全部做熟吃了,但是欧阳曦每一次都是在桌上看一眼就走,也不吃。
顾七很纳闷他不吃饭会不会饿,但是欧阳曦没表现出来他也就不问。只是暗地里偷偷多关注他一下,省的他饿死了就没人回去给公子解毒了。
顾七今天头发用一根黑色的布带绑起来,高高的束在脑后。这根布带还是从他原来的衣服上剪下来的,虽然衣服已经破破烂烂的不能穿了,但是废物利用,不能浪费。
顾七进门,欧阳曦一眼就看到了,有些不满,道:“你怎么还用这破布条子扎头发?我今早上不是给你一条发带吗?”
顾七伸手从怀里掏出那条月牙白绣着暗纹的发带,还给欧阳曦,道:“我不喜欢白色。”
“这几天惯着你了是吧?还跟我谈喜不喜欢?!”
欧阳曦眯了眯眼睛,本就细长的凤眼更是让他眯成了一条缝,对着顾七勾了勾手指头,道:“你过来。”
顾七听话的过去,刚过去就被欧阳曦一把按在了椅子上,不明所以的偏头去看他。
欧阳曦从顾七手里拿过发带,扶正他的脑袋,手指勾上发带一端,一拉一扯,发带就被带下来了,乌黑的头发少了发带的禁锢立刻散开,披了满肩。
欧阳曦道:“你不喜欢白色,这衣服也是白的,有能耐连衣服也别穿啊,要不脱了?没事儿,别怕我不好意思啊。”
顾七活了小二十年,还没听过有人这么和他说话的,也没见过说话说的这么没皮没脸的,一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突然感觉到欧阳曦走到一旁取了样什么东西,一回头,原来是个木梳。
顾七伸手去接,发现欧阳曦并没有梳子递他,手被轻轻敲了一下,听欧阳曦道:“你笨手笨脚的,伺候我这么多天,也让我来伺候伺候你给你梳个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