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藏之行出祠堂,在最外间见佑安跪守,停下脚步道:“你家大人这十年经历什么事,我未必尽然知晓。但你应当清楚明了,他如今愿同祖宗言明,你应当庆幸。”
佑安神色越发僵硬,“程大人,何出此言?”
“赵玦当日带着你从锁龙游出,分明将你放在湖心岛边缘,你却在湖心岛外被发现。当日,上岛行刺的刺客,不仅一批,还有一批人你也许见过。”
“程大人…究竟想说什么?”
“当日你家大人让你在外布雷,当真是为了杀我吗?”
“……”佑安垂着头,声音哽涩道:“大人说,出来的若是安节度使,抑或胡参军,无名黑衣人,只要不是程大人,便当即引爆雷阵。”
雷阵布在来时的甬道石壁,只要一引爆,出去的人必然会被炸成齑粉。
“你当日既然不肯引爆,或许是为了你家大人,也或许是为了放过一些人。”程藏之目光沉如一池寒潭,“我在金州跟你家大人问起你,颜岁愿说你是他父母所留之人,对你维护之意鲜明。你难道愿意你家大人一生如此郁郁不解,为人鱼肉?”
佑安心中钝痛,咬紧唇瓣,一道血红,“小人自然不愿!只是……这是颜家家事,程大人…即便与大人相亲,也管不到这些事。”
程藏之轻笑,声中尽是冷厉。他说:“皇上将你家大人作刀,铲除不满意的臣子,以至于你家大人在朝多年,虽有清名,但却处处树敌。你可知,依你家大人为官之风,将来会有何下场。”
过刚易折。
佑安虽不曾习文识字,道理却是懂。也正是如此,他才能成为颜父颜母最后留在颜岁愿身边之人。颜岁愿当年就是木秀于林,太过招摇,終而被摧折。颜母将他改名佑安,留伴在颜岁愿身侧,不仅是个念想,还是时时刻刻借他提醒颜岁愿——谦卑恭逊。
“程大人,小人只知大人当年离开中宁军,乃是被诬陷弑父夺权。”
“你说什么?”
程藏之心中凌冽,这些年,他一直以为颜岁愿是因为私放自己的缘故,才触犯军法逐出中宁军。
作者有话要说:
720°后空翻…求个预收^_^
《天官书》朝廷神棍受*皇储厚黑攻 (历史衍生+古代幻想)考究还挺多的,可能要憋很久,毕竟不架空…小声说:还有本武侠在写,不用考究一大堆…可以瞅瞅?文案没放剧情…概括剧情太难了
高亮——酌情慎入。
#两个大龄剩男被逼婚之后的奇缘#
剧情文案(攻版)
赵光义于烛影斧声中即位,此后四位皇储人选,三死一疯。
非嫡非长的赵清痍,一夕之间成为北宋准皇储。风光无限之下是千锋万刃,无数迷题与危机纷沓而至——
‘类唐太宗也’、‘庶子星宿将暗’、‘命时无多’、‘幽父帝残手足’……
昼夜撑伞的青年,不见日月,闲来求卦。
开封府犄角旮旯里的神棍,数次解卦,眉头难展。
“郎君可信命数?”
青年淡目看神棍,忽而一笑,“本是不信,如今却想信一信。”
一介之善,慰我之心。
…………
诙谐文案(受版)
言宜之,汴京犄角旮旯里一个摆摊算卦的神棍。算一卦,不准一卦。能准的卦,都是死卦。本以为靠着摆摊算卦会饿死,一不小心成了太史令。
正值开春张榜之时,北宋太史令言宜之路过金明池,被一群榜下捉婿的‘岳丈们’逮个正着。最后,却落到当朝准皇储许王手中。
捉住太史令的许王,理所当然道:“榜下捉婿,谁捉住,就是谁的人。”
言宜之:“……”
许王大言不惭:“我捉住你的,所以你婿,我夫。”
言宜之:“???”
北宋准皇储赵清痍出了名的宠妾,为了张姓小妾抗旨不婚,气的今上赵炅(赵光义)直跳脚。
‘闲来无事’捉个太史令,搅起腥风血雨。
《相思门》
庙堂之上,万人为一人之上诛尽九族,身首异处。
江湖之间,众生为独霸武林血干髓枯,终入黄土。
而他,江湖夜雨十年等候,只为一剪西窗烛影。
——林霁(字云别,号雨歇,马甲一大堆)
曾为万象遮目,曾为繁华软骨,曾为新丰美酒不知心之所属。
“江湖人为浮屠舍利,身死魂殇。刀笔吏为满殿称臣,骨枯血凉。我却只想青山煮茶温酒,将与我对弈之人留在身边。”
——许闻水(走哪炸哪危险人物)
情之所钟,虽丑不嫌(自恋成疾受 许闻水)×众生皆嫌,唯我钟情攻(专治自恋攻 林霁)
——初版文案
第57章
“当年,大人身边跟着的人都悉数处死了。将军夫人身侧的人也都遣散尽,只剩几个粗使。小人便是其中仅剩无几的人之一,夫人将小人指派到大人身边服侍。当时,大人成日埋在卢龙的雪堆里,身上没有一日是暖的。”
“那种感觉,就像个死人一样。”
程藏之蹲下身的动作快至无形,眉目锋利,似一口要祭血才能安分的霜刀。他一字一句问:“究竟是怎么回事?!”颜岁愿那句——这把柄就算你掘尽颜氏祖坟,也无从得知,究竟是什么把柄?
佑安凄怆的神情之中,几分迷离茫然,“程大人,这其中详情小人确实不知。弑父夺权……还是大人自己跟小人说的……”
冬日肃风吹卷着如云雪片,将一把清骨的少年层层埋葬。佑安拂开一层积雪,才见长睫清眉。清朗的少年,满面暮气沧桑,看着他便问:“你也是来问我为何弑父夺权的吗?”
佑安摇头,便又听颜岁愿问:“那你是来为清叔和那些人讨要公道的?”
他还未来得及摇头,便见颜岁愿扔下一柄匕首,整个人似跌落将碎的珠玉,躺在冰雪上。任人宰割。
佑安捡起匕首,端恭的捧着跪在颜岁愿身侧,卑躬屈膝的说:“大人,小人不曾读书识字,不明白什么是公道。”
当时的世道,父子相杀,手足相残,君臣离心离德。公道?是什么道?
天地一雪色,颜岁愿满目苍白忽然而笑,呛出热泪。
佑安十年之前的记忆,皆定格在那含热泪却冷刺骨的笑容。从痛苦的记忆之中拔出,佑安忽而问:“程节度使与大人相亲,到底是为了大人,还是为了旁的?”
“您自己清楚了吗?”
“我家大人已经经不住再一次波折。您若是为旧恨,就请给大人一个痛快。”
程藏之僵在原地,颜岁愿应当也想过这些吧?为什么一字不言,就这么交托所有?
心头热血滚沸,似是业火焚过烧尽满身虚伪的画皮。揽镜自照之后,才发觉满面都是掩饰不住对那个人的动容与不舍。
昨日今夕,我心所念皆是你。只是,你究竟交托于我几寸真心?为何曩昔痛苦皆不愿分我半点?
清楚与否?往昔那一句一句剖白,已够清楚。纵是烈狱,也甘愿为他殢醉不起。
程藏之才至府中,赵玦便迎上来,问:“公子,您怎么过了一宿一夜才回。工部尚书常铭等人已经寻了替罪羊,要兖州锁龙井修筑不妥一事甩给安承柄。”
程藏之顿步,“人没跑?”毕竟清明几日休沐,足够常铭卷铺盖潜逃。
赵玦道:“这也确实奇怪,我们的人只是暗中盯着,并没有阻拦常铭。”
一声哂笑,思及未去兖州之前常铭的投靠。程藏之隐约明白常铭不逃的理由。他说:“明日上朝便知道了,你盯紧该盯的人。”
“……”赵玦心中有数哪些该盯紧,却还是拧眉看着公子,“公子,您不会又冒险做了什么吧?要不要现在杀了常铭?毕竟,这次的事,您也牵涉其中。颜尚书若还像上次一般,您定然跑不了——”
“颜岁愿把我睡了。”
“?”
赵玦使劲眨了眨眼,确定自己耳朵没聋。而后再使劲眨眼,确定眼前的人还是公子,他掏了掏耳朵才问:“公子……您刚才说什么?这怎么可能,颜尚书躲您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把您……”
程藏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颜岁愿把我睡了。”言之凿凿,听起来十分具有说服力,似乎还有骄傲自满的意味。
“……”
赵玦面部全方位抽动,被人睡了这难道是一件很光彩的事?!颜尚书又不是绝世美女,那可是个男人!就算英姿如兰,貌若珠玉,也……赵玦顿时身子一抖,他问道:“公子,您是那个?!”
程藏之明知他问的是——自己是不是屈居人下那个,却只是笑而不谈,而后背身挥手道:“让厨房准备点餐饭,我今日胃口好。”
“……”赵玦目送他,想问清楚却不敢问。万一答案不是他想要的,岂不是跟心里扎根刺一般难受。
颜府上下仍旧是一片肃穆清寂,府中灯火逐次点明。宗祠香案之上,根根分明的线香燃出点点赤火。火星明灭间,浓醇蕴香,青年的话声始终不疾不徐的向满座神牌传去。
夜深几声更鼓响,颜岁愿捋平袍摆褶皱,最后一拜,“不肖子孙不能全家族世代忠明清誉,特此三拜请罪。”
这一日,他已然将胸中未言之语悉数言明。少年不知锋芒敛,他已然用十年光阴与血亲两别偿还。
这世上,他只亏欠程藏之一个清白身世。
丈高庭门,佑安见一道白影,便知是大人出了祠堂。佑安仍旧跪在石板上,他在大人行过身侧时猛然清醒,“大人,您决定好了?!”
“你有话便说。”颜岁愿眉目清淡如水,清莹秀澈。
佑安迟疑着开口,“夫人当年说,希望大人能宽仁忍让。天下太平,门庭赫奕,乃是将军与夫人所期许。大人您这些年事事依《大宁疏律》决断,做的很好,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了?”
“你说这番话,是为天下太平,还是为颜氏一族所谓世代忠名与满门荣耀?”
“……大人这有什么分别吗?”佑安不理解。
“母亲当年,”颜岁愿话至唇边,却脑海灵光闪烁,“母亲当年可给你留过什么话?”
佑安一愣,继而摇头道:“夫人当年精神不济,整日里不与侍女们说话,只是念叨着大人当年若是……是一个寻常纨绔子弟就好了。便不用陷在这些事里。”
颜岁愿神情微起波澜,忽然扶额掩面笑出声来。他恍然了悟,为何母亲曾对他说——日后你就是做个膏粱纨绔也好。
当年在外祖家养病,所有人都看着他叹气,都保持着一种疏离。行将木就的外祖父教他医理,带他佛堂诵经,甚至让他废弛身手。
如今他才明了,原来颜氏这满门荣耀,需要父亲的性命母亲的痛苦,以及自己一生清誉才能维持。
做个纨绔,才能脱离阴谋诡诈,才能离开颜家这潭深水。
“即便我如今是个纨绔,也得陷在青京为人鱼肉。”颜岁愿望向天际,黑水盈天,不见星河,“如今,我不能,我不能为人鱼肉。”
为了程藏之,他不能。
少年时期封狼居胥、持节云中的理想,已然被不公的世道粉碎。颜岁愿抚上自己的胸膛,他那一颗赤子之心已经被险恶人心剖挖碾碎。程藏之满怀盛世,一定要昌繁成真。
佑安抿唇不语。静夜思故人,注定辗转难眠。
清明过后,万家冷灶重新燃起,人间又是一片烟火。
程藏之在青云路上驻足许久,来来往往的官员被他吓了一跳。兖州刺史郑耿的奏章前几日才至京,今日朝会必然是要提及此事。上次金州之事,刘玄等人未做准备,折损王鼎,这次必然不能轻易糊弄过去。
京兆府尹周农曾跟程藏之共事——一块抄家。周农愣在同僚间,为了让他去打探情况,这事居然都让他们翻出来了!
碍于官场人情,周农不得已上前,跟程藏之见礼后道:“程节度使,此处是青云路,不宜舞刀弄剑……”毕竟程藏之的侍卫带刀出入宫廷,也不是什么藏着掖着的事。
他又道:“常尚书虽然不察锁龙井之事,累及程节度使身陷险境,可这——”
“周大人怎么不为颜尚书美言几句?”程藏之虽是言笑晏晏,却有种不明冷意,“颜尚书同本官同下锁龙井,借本官之手杀安行蓄,险些将本官埋在锁龙井之下,怎么看都是颜尚书跟本官仇深些,无人为天下闻名、清廉正直的颜尚书求情吗?”
目光扫过几步之外的官员,森寒无比。
为奸臣求情,却不为清官据理力争。周农只觉脸上火辣,朽口难言。一直都摸不准程藏之对颜岁愿的态度固然是他们不肯开口的缘由,更重要的是,他们巴不得颜岁愿死在程藏之手里。
满朝官员虽钦佩颜岁愿正直,可却也嫉恨颜岁愿正直。同朝为官,哪个入仕前不曾满怀抱负。颜岁愿的存在不仅是他们的障碍,更是一面镜子,照出他们如今丑恶不堪的嘴脸。明面畏惧赞扬颜岁愿,实则捧杀,在把颜岁愿往一条死路推。
程藏之不再与人答话,这些人明知锁龙井修筑之时,工部擅自挪动巨款,才使得锁龙井之下的暗河甬道轻易就被一颗雷炸裂。这也是这群人急于替常铭求情的缘由,而且,当年挪用那笔巨款的人不在少数。
颜岁愿今日着实一惊,程藏之鲜少赶早上朝,从来都是应着卯到朝。一见程藏之迎上来,颜岁愿当即后退,让程藏之摸了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