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屈,难过,屁股疼」
张小元:“……”
张小元并不想知道这样的事情,他正要扭过头,那行字已发生了变化。
「昨晚上还喊人家心肝宝贝儿,怎么师父今天一点也不心疼」
「那我再趴会儿吧」
张小元:“……”
8.
梅棱安不仅是他师父的小情人,甚至还和他的大徒弟有一腿。
……贵派真乱。
张高令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是盯着论剑台上的陆昭明,微微皱着眉,低声道:“他的剑……”
张小元扯着张高令的袖子,小声问:“爹爹,你认识他?”
张高令摇了摇头,看着陆昭明跳下台子,便与梅棱安作别,拉着张小元的手,朝陆昭明方才离开的方向走去。
张小元满心疑惑,他老老实实跟着张高令绕过人群,远远看见陆昭明站在人群之后一名中年男子面前,似乎正在挨训。
“出门之前我就嘱咐过你。”那人看似气恼非常,却又狠不下心下手去打,只是屈指敲了敲陆昭明的竹笠,一遍遍重复说,“温和待人,温和待人,你下手那么重做什么。”
陆昭明站着一动不动,竹笠笠沿挨了那么几下歪了,他也不知道伸手扶正,最后还是那中年男子看不过眼,好好帮他将竹笠戴正了,絮絮叨叨道:“为师痛心疾首啊!”
张高令快步朝二人走去,还隔着一段距离,他便已经忍不住面上笑意,抱手朝那中年男子道:“鹤年兄!果真是你!”
张小元也看向那人的头顶。
「王鹤年,隐居侠士,为人正派,品性高洁,曾击败江湖第一裴无乱。」
江湖第一裴无乱?那不是武林盟主吗?
可张小元并未听说过王鹤年的名字,若有人能击败武林盟主,怎么可能在江湖上毫无名气?他正觉得有些古怪,张高令已拉着他的胳膊为他介绍,问:“鹤年兄,你我已多年未见了,不知鹤年兄此番再入江湖,所为何事?”
王鹤年见到他,一时间也颇为喜悦,寒暄客套过,便说:“自是为了弘我门中武学,好广纳门徒呐。”
张小元不由瞥了瞥陆昭明,心想你徒弟都把人家散花宫大弟子踹下了台,还愁没人来拜师?
王鹤年又问张高令:“不知高令兄此番再入江湖,又是为何事?”
张高令金盆洗手后经商,已许久未涉足江湖中事,他也对王鹤年笑,道:“我来这论剑台,是为了替劣子寻个合适的师父。”
他一句话还未说完,张小元便见王鹤年的眼睛噌地一下便亮了。
“高令兄!”王鹤年握住张高令的手,殷切道,“你看我如何?”
张高令:“这……”
拜师的人毕竟是张小元,张高令觉得,他应该听一听儿子的意见。
而张小元正盯着王鹤年的头顶,试图再多看到一些信息。
「为人不好名利,刚正不阿,私下比试时曾令裴无乱败于剑下,却始终不曾对外宣扬。」
「平生所愿,唯桃李天下」
……
张小元看了好一会儿,也不见王鹤年的头上出现什么不好的描述。
他觉得这简直是他这些天见过最好的人了,在林易和梅棱安的对比之下,这个师父简直闪闪发亮,光彩耀人。
张小元认真点了点头:“我听爹爹的。”
王鹤年人品无暇,武功又高,虽说没什么名气,可张小元并不在意名气这种事,而张高令当年与王鹤年私交甚笃,把儿子交给王鹤年,他当然很放心。
王鹤年笑得连眼睛都没了,张小元朝他鞠躬,方唤了一句师父,便突然听见了叮叮叮的声音。
张小元抬起头,看向王鹤年的头顶。
「不擅经营,师门贫寒,因而无人愿入门中」
「有徒二人,草屋两间,余粮三斗,或许能撑过这个月」
「师门目前存钱:五十文」
张小元:“……”
9.
张小元呆呆抬着头,只见一脉道骨仙风的王鹤年笑吟吟抬手捋着胡子,宽大衣袖中露出里衣,以及里衣上硕大的两个补丁。
他又低下头,看向陆昭明的鞋子,鞋尖似乎破过许多次,修补的针线活做得不错,若离远了不细看,还有些像是新鞋。
王鹤年正握着张小元的手,将陆昭明拉到身边,说:“小元啊,这是你大师兄~”
陆昭明面无表情,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张小元:“……”
富家少爷张小元很想收回刚才那句话。
五十文?
他一天的零花钱都不止五十文啊!
张小元扭过头,可怜兮兮看向爹爹,疯狂暗示,只希望父子连心,张高令能看懂他此时心中的悔意。
他委屈巴巴泪眼汪汪,张高令不由也从衣袖中掏出帕子,抹了抹自己的眼睛。
“小元啊,爹知道你舍不得。”张高令哽咽难言,“可孩子长大了,总该要离家的。”
张小元:“……”
……
张小元被张高令摁头行了大礼,师徒名分已成事实,他想后悔都来不及了。
家中还有生意要照顾,张高令无法远送,他将千百般不情愿的张小元交给了王鹤年,临行之前拉着张小元的手走到一旁,耐心向他叮嘱。
“你跟了你师父后,好好习武,不要挂念家里。”张高令说,“放心,你娘亲有我照顾。”
张小元有些为难,犹豫开口,小声说:“爹爹,我不想……”
张高令眼眶一红,猛地一把抱住张小元:“爹爹也不想与你分别啊!”
张小元:“……”
不,他不是这个意思。
“爹爹和娘亲会给你写信的。”张高令摸着张小元的头,泪眼汪汪,“缺钱了就与家里说,爹爹给你寄!”
张小元想了想张高令一两三钱的私房钱,小声道:“……还是不了。”
张小元并没有什么花钱的爱好,至多就是买些零嘴小玩意,此番出门,卫芸给他塞了两张一百两的银票,他前些日子买的那个玉佩也可以当了,就算跟了王鹤年回去,应该也能撑到年节归家。
张高令却已从钱袋中摸出了银子,塞到张小元手中,说:“爹爹就带了这么多,你好好收着,爹爹回去再给你寄。”
张小元怔了怔。
手中的银子,好像正是十一两三钱。
他抬起头,果不其然看见张高令头顶有字发生了变化。
「私房钱:零」
“爹爹不求你闻名江湖,也不要当什么名侠义士。”张高令还在絮絮叨叨吩咐着,“你好好习武,先将身体练好了,若有闲心余力,便去看一看江湖。”
他说起江湖二字时神采飞扬,甚至抬手比划了一个剑指,他早已中年发福,挺着颤悠悠的将军肚,作一副商人红绿绸缎的俗气打扮,张小元却像是看见了当年的拂雪剑主——好像瞥见了一些昔日江湖的刀光剑影,看见了那名快意恩仇的年轻侠客。
“爹爹很喜欢这江湖。”张高令抬起手,轻轻抚了抚张小元的头,“所以爹爹也想让你去看一看。”
……
10.
张小元不再多言其他。
他拜别张高令,背着从家中动身前阿姊为他收好的花布包袱,跟着王鹤年与陆昭明一同踏上了回师门的路。
王鹤年早从张高令处得知张小元年初生过一场大病,于是对陆昭明多有嘱托,让他好好照顾体弱的小师弟。
陆昭明一向不苟言笑,张小元又看不透他心中想法,巴不得躲他远一些,一路两人都不曾说过几句话。
王鹤年倒是对张小元照顾有加,师门离论剑会处不算太远,他们住在山中,一路确是山清水秀,只是张小元走得脚疼,如此几日,他们终于也到了地方,他抬头一看,面前两间破茅草屋,几亩稀稀拉拉种着菜的田地,院门外还拴了一头掉了半拉子毛的老毛驴,看起来哪像是什么江湖门派,明明就是一户农家。
张小元抬头看着破了一个大洞的茅草屋顶,心想。
还是比较穷的那一种。
王鹤年也抬头看着那屋顶,不由皱眉,道:“屋顶怎么漏了洞,昭明,你待会带渐宇一块去补补。”
张小元回过头,看见陆昭明正轻轻摸着那头老毛驴的脑袋,一手还拿着他路上摘来的野梨子,已被毛驴偷偷嚼了大半个,好半晌才点了点头,道:“是。”
张小元觉得自己的这位师兄不仅为人冷淡,好像还……还有些呆。
此时恰是饭点,王鹤年深吸了口气,又道:“你先带小元见见师叔,吃完饭后,再去弄这屋顶的事。”
12.
张小元跟着陆昭明一块坐在了饭桌上。
这饭桌着实小得很,四人坐已显得极为狭窄了,吃饭的却有五个人。
张小元想,自己是小徒弟,当徒弟自然是要吃苦的,少一人的位置,那他先到边上等一等,待会儿再吃也好。
可陆昭明拉了他的胳膊,将他按在一张椅子上,屋内唯一的生面孔搬了个小马扎捧着饭碗蹲到门槛边,一面好奇打量着张小元,试探问:“师兄,这就是你们这次带回来的小师弟?”
陆昭明答:“是。”
王鹤年牵着张小元的手为他介绍:“这是你二师兄。”
张小元恰好看见那人头上冒出一行字。
「蒋渐宇,师从王鹤年,习剑十三年,江湖排名一百四十七。」
啊,这武功……比阿姊要厉害很多呢。
张小元正要起身作揖,忽又见一人端了菜进来,一面说:“你们去了这么多日,昭明都饿瘦了。”
陆昭明:“……”
王鹤年开口介绍:“小元,你该叫师叔。”
「佘书意,王鹤年同门师弟,江湖人称凤鸣剑,江湖排名四十一。」
张小元急忙行礼:“师叔,二师兄。”
佘书意笑道:“一家人何必如此客气,一路远行已经饿了吧?先坐下来吃饭。”
他语调之中总是带着笑,像是春风和煦,令人心生暖意,张小元乖乖坐好,看向佘书意刚刚端上来的那两盘菜——青菜豆腐,与一碟几条仅有拇指大小的鱼。
确切说来,是四条。
佘书意显然并不知道王鹤年此番竟真的带了个徒弟回来,他本只准备了四人的饭菜,饭匀一匀便能多出来一碗,可这菜……
张小元目不斜视,以免让佘书意觉得尴尬,他扒了一口饭,米质入口粗糙,当然比不过他吃惯了的饭食,可他没有说话,再抬起头,正好见王鹤年夹了一条小鱼放入他碗中,咳嗽一声,道:“河鱼太腥,为师吃不惯。”
张小元一怔,道谢还未出口,佘书意也夹了一条小鱼到他碗中,笑吟吟道:“长身体呢,多吃点。”
蒋渐宇在小马扎上坐得老远,遥遥地说:“鱼生火,肉生痰,萝卜白菜保平安,我突然风寒了,不吃鱼,师弟啊,你帮我吃了吧。”
他说完这句话,还装模做样咳嗽了两声,回来夹了一筷白菜过去,对张小元挤着眼睛笑。
陆昭明仍是面无表情,直接将那碟子中的小鱼全倒入了张小元碗中,道:“吃。”
张小元:“……”
他莫名心生感动,对他而言,这或许是难以下咽的粗茶淡饭,可此刻哪怕是山珍海味摆在眼前,或许都不及眼前这一顿饭令他动容。
他认真点头,正要下筷——
叮。
张小元茫然抬头,猝不及防看见师叔与二师兄头上,多出了几个字。
「佘书意,京城首富佘书辞幺弟,钱隆宝庄少东家,腰缠万贯,富可敌国。」
「蒋渐宇,先帝长子,少流落在外,当今圣上唯一兄长,正统天子血脉。」
张小元:“……”
等等。
你们这些人怎么回事!!!
一起装穷玩吗!
第3章 更加贫寒
13.
张小元瑟瑟发抖。
首富幺弟,皇帝长兄。
这……他没看错吧?
他又悄悄抬起头,认真看了看佘书意和蒋渐宇头上的字。
他真的没看错。
……这个师门藏龙卧虎,有点可怕。
他小心翼翼再看王鹤年和陆昭明的头顶,生怕这两人头上冒出个什么先朝遗孤神功传人之类的字样来。
还好,除了王鹤年头顶的余粮三斗变成了余粮二斗之外,其余一切均无变化。
等等,不,这一点也不好。
怎么就剩二斗米了?
他们有这么能吃吗?!
张小元看了看众人碗中的饭,在心中做了一个紧张的计算。
依照他们吃饭的速度,两斗米……应该撑不到十五天。
师门余钱仅有五十文,如今市面上的米面价格多在三四文钱一斤,五十文也就只能再撑上半个月。
他是来习武的,不是来挨饿的啊!
王鹤年还想广纳门徒呢,可这加了他一个徒弟就吃不起饭了,将来若是再收几个……那可怎么办啊。
张小元正式入门第一天,便为师门的钱途忧心忡忡,碗里的小鱼干,好像突然就不香了。
……
吃完饭后,陆昭明站在院中,抬头看着草屋屋顶上破出的那个大洞。
他们一共就两间茅草屋,一间用作厨房饭堂,放些杂物,另一间则是几人的卧处,打了大通铺,看起来说不出磕碜。
那大洞破在厨房顶上,是王鹤年带陆昭明离开后这几日破的,佘书意做不来粗活,蒋渐宇懒,这些日子也不曾下雨,便一直放到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