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易?他也在这儿?”裴无乱双眉紧蹙,“你看到他们说话了吗?”
张小元摇头:“我一直在喂鱼,我也不知道林易前辈什么时候进来的。”
至少这样,莫问天能知道裴无乱并不喜欢郦尔丝,也不知道郦尔丝进了他的房间,做了那些奇怪的事情,而他看裴无乱的反应,他或许还引起了裴无乱对郦尔丝与林易的怀疑,一举两得,他真是个天才。
裴无乱习惯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好似已明白了什么,再看看张小元天真无邪的眼神,他不由又露出温和笑意,与张小元说:“小元,若是无事,你便先回去吧。”
张小元乖巧点头。
裴盟主,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你好好保重!
139.
张小元回到院内时,已是傍晚。
他答应明天就给裴无乱悔过书,那就不该更多拖延,他应该现在就去找曹紫炼,让他无论如何也要憋出一篇声情并茂的悔过书来。
只是最近天溟阁一事闹得他心慌,他武功差,天也快黑了,他实在不敢一个人出去,于是还是先回了小院,想请大师兄陪同。
住在他们隔壁的柯星文已几日不曾回来了,张小元回去时,正巧撞见柯星文在往外搬随身的细软衣物,他有些好奇,站在门边看了看他,主动打招呼唤了句柯少侠,然后眨巴眨巴眼睛,盯着柯星文看。
柯星文很是尴尬,他只能讪讪笑道:“我师父这几日身体有恙,我住过去照顾他几天。”
张小元点头。
他看向了柯星文的头顶。
「昨夜有些过火,我或许要多陪师父几日。」
张小元:“……”
张小元觉得自己纯洁的心灵被玷污了。
他露出的微妙目光显然让柯星文后背一阵发凉,柯星文觉得很不对,他急匆匆想要解释,说:“我师父身体一向不好,来武林盟后有些水土不服,便病倒了。”
张小元不说话。
身体一向不好,一向。
嗯……
柯星文重重咳上一声,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如此紧张,他害怕露馅,显然已不敢再多说了,急匆匆提起包袱,直接与张小元告别:“张少侠,我先走一步,告辞。”
张小元抬起头,看向柯星文的头顶,一面目送他离去。
那儿正飘着一行字。
「若我回去迟了,师父一定又要生气,唉,太黏人也是甜蜜烦恼。」
张小元:“……”
张小元一眼也不想再多看了。
他飞速奔回自己的房间,想也不想便一下拉开门蹿了进去,碰地关上门,这才松了口气。
太可怕了,散花宫真是太可怕了。
他匆匆往屋内一扫,大师兄好像并不在屋内,鸡笼丢在门边,龙门张小元先冲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茶盏,却忽而听见了细微水声。
他一怔,匆忙回头,看向身后的屏风。
屏风上挂着大师兄的衣物。
张小元沉默了。
陆昭明肯定在屋内,不仅如此,刚才那水声……该不会是大师兄在沐浴吧?!
大家是同门师兄弟,又常常住在一间屋内,这种事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张小元接连见完裴无乱与柯星文,还看见了柯星文内心意味深长的想法,眼下这场景,他忽而便觉得很是尴尬。
他稍稍抬高一些音调,颤声问:“大师兄?是你吗?”
屏风之后果然传来陆昭明的声音:“是。”
张小元尴尬站起身:“我先去找些吃的。”
“等等。”陆昭明叫住他,“曹紫炼的事,你真考虑好了?”
张小元:“……”
洗澡就不要谈正事了吧!隔着屏风说话不尴尬吗!
张小元只好站住脚步,回答陆昭明:“我觉得他并不是什么坏人。”
至少他从曹紫炼和阿善尔身上看不出任何坏心,这两人简直就是两个胸怀壮志又什么都不懂的傻大个,给他们一个看起来了不起的目标他们就能心情激奋,虽说出身邪道,却也重情重义,将他二人带给王鹤年,他相信师父能教导好他们。
陆昭明却皱着眉与他说:“知人知面不知心。”
什么不知心,他最知心了!
张小元换了个方法,干脆与陆昭明说:“大师兄,他们武功远不如你,就算有坏心思,那也没什么好怕的呀。”
陆昭明可是连来路不明的邢妍都敢带在身边,曹紫炼的武功远不如邢妍,他们当然没必要害怕。
屋内又静了下来。
张小元硬着头皮,干脆直接问陆昭明:“大师兄,我已同裴盟主说过了。”
陆昭明:“嗯。”
张小元:“裴盟主说,只需要曹紫炼交一份悔过书,他就能同意这件事。”
陆昭明:“好。”
“师父那边,我会写信去说的。”张小元说,“只不过今夜或许需要你陪我去找一趟曹紫炼……”
陆昭明:“……”
陆昭明没有接话,张小元很心慌。
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大口茶,而后听见陆昭明起身披衣,他便稍微等了一会儿,觉得陆昭明大概已差不多换好了衣服了,这才两步急匆匆跑到屏风边上,一面焦急在心中想着措辞。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只肥鸽竟然还被拴在桌下睡觉。
他一脚勾到拴着肥鸽的绳子,成功把自己绊倒,在被惊醒的鸽子咕咕咕的惊恐尖叫之中,扑通倒地,最后一刻好歹是用手肘撑住了地面,没有落得一个脸着地的凄惨下场。
可这地面实在糙得很,他的手肘和膝盖直接磨在地上,疼的他龇牙咧嘴,而且这场面未免也太过尴尬……
张小元眼含泪花,他一时之间没办法站起身,只好可怜兮兮侧过脑袋,将方才那句话说完:“我有些害怕。”
陆昭明:“……”
陆昭明的衣服还未整理齐整,领口松垮,清晰可见他的脖颈与锁深陷的锁骨,而锁骨下似乎还有一道已愈合的伤疤。
张小元只觉手肘和膝盖火辣辣剧痛,他看着陆昭明锁骨下的伤疤,吸了吸鼻子,好容易扶着地坐了起来,一面问陆昭明,说:“大师兄,你受过伤?”
陆昭明却语焉不详:“小时候练剑不小心伤着的。”
张小元:“那一定很疼。”
他眼中还含着眼泪,看起来实在是可怜极了,陆昭明皱眉看向他,片刻,轻轻叹了口气,蹲下身,问他:“伤着哪儿了?”
他一开口问,张小元更是委屈,可一扭头看向那只吓呆了的肥鸽子,他总不能去怪一只鸟,最终也只能委屈巴巴地与陆昭明说:“手肘和膝盖。”
他的衣袖已经被地板磨破了,陆昭明解开他束紧袖口的系带,小心翼翼将袖子拉上去一看,手肘上擦破了皮,伤处看起来有些可怕,已在往下滴血了,陆昭明起身去随身行李处找伤药,却又听身后张小元可怜兮兮地问他:“大师兄,你晚上陪我一块出去吗?”
陆昭明:“……”
“天溟阁的人可能还在白苍城。”张小元觉得陆昭明很不想答应,他其实已经想要放弃了,只是小声嘟囔着与陆昭明说,“我有那么……一点点害怕。”
陆昭明深深吸了一口气。
“待会儿上药,你若是不哭。”陆昭明将伤药放在桌上,微微蹙眉,“我就随你去。”
第51章 是一更啊
140.
哭?开什么玩笑。
张小元觉得自己男子汉大丈夫, 不过是手上和膝盖擦破了点皮需要撒些药粉,就算他怕疼, 这等小事, 他是绝不会哭的!
他几乎恨不得拍着胸脯向陆昭明保证, 好像陆昭明的这句话是对他勇敢的侮辱,大声说:“大师兄,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会哭!”
若是他眼中不曾含有泪光,这句话想必会更有说服力一些。
陆昭明仍只是看了看他, 并未反驳,他翻出伤药,去取了干净的水与棉纱,扶张小元坐到椅子上, 让他伸出胳膊, 他要为张小元清理伤口。
只是那白棉纱刚刚碰到张小元的伤处,张小元就疼得将鼻子眼睛都皱到了一块,可他觉得自己不仅不能哭, 若是叫得惨了一些,也是有失男子汉大丈夫的风范的,于是他皱眉咬牙, 强装出一副无所谓又镇定的模样来,在心中反复告诉自己, 他一点也不疼!
陆昭明根本不曾抬头看他,一面为他清理伤口,一面实在忍不住与他说:“这一个月来, 这是你伤的第几次了?”
张小元认真回想:“我……也没有几次吧?”
陆昭明只能叹气:“今后走路小心一些。”
张小元:“是那只肥鸽子绊的我!”
方才睡得正香却突然被怪力突然拽出几米远的鸽子缩在桌后,发出惊恐的咕咕叫声。
张小元:“应该早些把它关进鸡笼的!”
陆昭明:“……”
陆昭明叹了口气。
“若是你肯好好习武,一根绳子罢了,能绊得住你吗?”陆昭明抬眼看他,问,“你看看你二师兄与花琉雀,他们谁这样摔过?”
张小元撇嘴,不想说话。
大师兄鲜少长篇大论的说话,每次这么说话,十有八九是为了教训他。
能这么比吗?
蒋渐宇比他早入门那么久,武功也那么好,他当然不会被一根绳子绊倒,而花琉雀的武功虽然一般,可他轻功好啊!那可是能排进江湖前几的轻功,他怎么可能会被绳子绊住呢!
可张小元不敢将心中的话说出口,陆昭明又让他将另一只手伸出来,同样解开袖子上的系带清干净伤口上的尘土,张小元觉得自己已经疼得麻木了,除了伤口火辣辣发烫之外,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他觉得自己定然可以撑着从头到尾都不哭,直到陆昭明拿出药粉,倒在了他的伤口上。
张小元倒抽了口凉气。
这……这是药粉?
他为什么觉得大师兄是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张小元疼得小脸煞白,几乎就要叫出声来,可他还记得陆昭明方才说过的话,他绝不会哭也不会叫出声的,他只能咬紧牙关,忍着眼泪抬起头,盯着这房间的房梁看。
这房间也许有段时间没好好打扫过了,房梁上显然满是尘土,还带了些霉斑,有空一定要和裴盟主提提建议,让他好好请人将房间打扫干净。
陆昭明将棉纱固定在他的手肘上,将伤口包好,神色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与他说:“另一只手。”
张小元默默将另一只手往后缩了一些。
陆昭明沉默片刻,直接抓着张小元的上臂,将他的手拽了出来,他上药上得毫不留情,张小元憋了满眼的泪花,也只能瞪大双眼死死盯着屋顶,连眼睛都不敢眨。
陆昭明倒是不忘抽空看他几眼,他一看张小元这表情,便已心知他大约是忍不住了,陆昭明也不知自己想做些什么,倒还忍不住开口问上一句:“哭了?”
张小元用力吸了吸鼻子:“我没有哭。”
陆昭明正将吧那白棉纱按到他的伤口上去,他倒抽了气,声音发颤,但还是忍住了,强咬着牙往下说:“我只是在看天花板的纹路。”
陆昭明:“……”
陆昭明竟还真抬起头来,跟着他看了看这房间的屋顶。
屋顶上当然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他忍不住笑了一声,不再多言,好好将张小元的手包扎妥当,张小元以为受难结束,他们终于可以去找曹紫炼了,匆匆忙忙将自己的手收回来,正要说话,便见陆昭明看着他,与他说:“你的腿。”
张小元:“……”
张小元将腿往里收了收,小声说:“我……好像伤得也没那么重,就……就不用了吧?”
可他摔倒时裤子磨在粗糙的地面上,膝盖处破破烂烂,隐约可见破皮带血的膝盖,怎么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他的膝盖好像伤得比手肘还重,陆昭明皱眉看着他的伤处,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你这样……还能出去吗?”
张小元眼含热泪,忍着清洗伤口的疼痛,连声音都在发抖:“我还要去找曹紫炼。”
可他伤在膝盖,将腿伸直弯曲伤口都会疼痛不已,更不用说出门走到客栈了,那少说也有一刻多钟的路途,对张小元来说,这绝对是天大的折磨。
可他好不容易说服曹紫炼与裴无乱,将此事谈成了,这一点疼算不得什么,他觉得自己一定能走到那家客栈!
陆昭明沉默下来,他帮张小元处理好膝盖上的伤口,看张小元的眼泪已在眼眶内打转了,却始终未曾真的哭出来,眼见张小元疼得龇牙,却还想要站起身,他心软了,最终也只是又叹了一口气,问张小元:“你想与曹紫炼说什么?”
张小元:“我……我只是想叫他去写悔过书。”
陆昭明点了点头:“我会转达的。”
张小元:“……”
张小元愣住了。
听陆昭明的意思,他好像是要代自己去找曹紫炼,只不过张小元觉得,依曹紫炼的性格,他是绝对不会愿意写这个悔过书的,而大师兄不擅言谈,他不觉得大师兄能说服曹紫炼。
张小元犹豫了片刻,还是坚持扶着桌子想要站起身,一面说:“大师兄,还是我跟你一起去吧。”
他在椅子上坐的时间太久,膝盖长时间弯曲,一伸直便是钻心一样剧痛,他不由吸了几口气,却仍是坚持:“曹紫炼可不会那么轻易就答应写什么悔过书,我得想办法劝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