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觉得头脑里的理智已经支离破碎,捧都捧不起来。心在嗓子眼狂跳,全身血液逆行疯驰。
君向若又吻到他的脸颊,滑到颈项,然后——栽进他怀里,下巴搁到他肩膀上……睡着了。
寒云深:“…………………………”
“君向若。你给我起来!撩完不负责的吗?”寒云深摇他。
没反应。
寒云深叹息一声,伸手搂住趴在自己怀里的人,目光望向外面。
艹,这热怎么消下去。
“坏死了。”寒云深收紧了揽在他腰上的手臂,侧头吻了吻他的额角。
*
夜风习习。
晏雪雨站在后院里,支着头张望。
身后那棵倚着高墙的树上忽然传来了一声打信号的呼哨。
她猛地转过去,“哥哥!”
“小声些。”树上跃下来个高大的黑色影子——正是晏霜天。
“哥哥哥哥……”晏雪雨扑过去抱着他,揪着他的衣服,手止不住地抖,眼泪哗啦啦又下来了,“你在外面过得怎么样……银子够吗?吃得饱饭吗?有没有人欺负你……呜呜呜……”
“我很好。你不要担心。”
其实并不好。江湖中表面上不想管他们的家事,可暗地里那些受过晏清风恩情的人就跟狗似的,嗅着他的味儿直追,闻风就动,一天到头少不了刀剑之争。
晏雪雨还在抽泣。
晏霜天搂着她,皱起了眉头,“怎么瘦了?”
“没……”
“寒……寒哥哥回来了……”晏雪雨哭得更厉害了,晏霜天肩膀都湿了。
“你还在想他!五年了!”晏清风语气顿时严厉了起来,扶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开几分,锁着眉头看着她,“该忘了!”
晏雪雨擦了一把眼泪,“我知道!我知道……可我……可我控就是制不住自己,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晏霜天有些于心不忍,“他心里有人了,你……”
“我想杀了他!”
“胡闹!”寒霜天呵斥她。
“你觉得……”他突然有些恍惚,“你觉得生死就能断了念想吗?只会越来越烈!永远忘不了!”
晏雪雨不敢说话了,抬着眼睛看他。她那个未过门的魔教嫂子……“哥……”
“我该走了。”晏霜天不想提起,不想揭开这怎么也长不好的疤,他也不能久留,“他们多少念着爹的余威,你在暗烛山庄很安全,没人敢动你。你自己好生着。”
“哥哥!”晏雪雨要拉他,没拉着。
晏霜天已经几个起落翻墙走远了。
月明星稀,虫鸣切切,四周空荡荡的,余她一个人立在风里。
晏雪雨捂着脸,憋住哭腔憋得浑身都在发颤。
为什么会这样?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
“醒了?”寒云深看向躺在床上的君向若。
昨晚酒劲上头了,君向若盯着床顶脑袋还有些懵。
寒云深手里端着碗醒酒茶,坐到床边来,“把这个喝了吧。”
“嗯……”君向若撑起来,就着他的手喝了,头还是昏昏沉沉的,就又缩下去了。
寒云深给他掖被角,“昨晚做了什么还记得不?”
君向若想了想,模模糊糊的,“不记得。”
“今天是不是应该对我负个责?”寒云深把手里的空碗放在一旁的桌上。
君向若闻言看向他,“我对你做了什么?”
寒云深竟然从他眼睛里看到了些……期待?“撩完就睡着了。”
“……”君向若失望地闭上眼睛。
寒云深看着他,心头直泛喜欢,忍不住伸手在他脸上掐了一把,白皙的皮肤上霎时留下点红印子。
“啧!”君向若睁开眼睛瞪他,“寒云深,你皮痒了?”
寒云深笑着附身亲了亲他额头,“你再睡会儿,我去给你弄些吃的来。”
说完,又站在床边看了他好一会儿,“君向若,你怎么这么讨人喜欢?”
“滚。”君向若被子盖过头。
真不知道要怎么对他好才算够。
第76章 江湖是非谁言真假
这天下午他们终于见着了花飞琼。
“二位坐吧。”花飞琼坐在客堂的主坐上, 一袭毫无修饰的白衣, 却端的是优雅华贵,这优雅下又是江湖儿女的侠肝义胆。
来的毕竟算是小辈, 她也没有起身, “这次还要好好感谢二位。”
寒云深道:“前辈言重了,换您来讲陈年往事我还有些惭愧。”
花飞琼笑笑,“你们想知道什么?”
“关于晏清风晏前辈一双儿女的事。”寒云深开门见山。
花飞琼端着茶碗嘬了一口, “他一双儿女有何事?”
寒云深感觉到了她态度细微的转变, 不知是何意, 开口道, “花前辈何必兜圈子,您和晏前辈相交莫逆, 江湖里也离不开您, 那些个传言您又怎会不知道?”
“我自然知道,”花飞琼手捧着那茶碗,“世人都这么说了但你们却不信,还要这般执着地来问我,定是听了些别的消息, 被混淆了吧?”
确实是周不悔的话让他们动摇了。
花飞琼陷进回忆里, “那些年, 我、蒋烽还有晏清风三人走南闯北,晏清风的事情我再清楚不过了。”
她叹了一口气,“张家富贾仗势欺人,做的是骗人的黑心买卖, 背地里不知杀了多少无辜的人,贪污行贿,和官场勾结,再怎么打官司也被上头压下来了。”
她继续道:“我们那一年还年轻着,一腔热血,一身冲劲,想替那阎罗爷收拾人去!”
“我们杀了张家上上下下有牵扯的人百余人,把张老头的头挂在门前,痛快极了。”
“晏清风心善,”花飞琼把茶碗放在桌上,“他没有杀那家的儿子。”
“儿子吗?”寒云深道。
花飞琼笑笑,“还不相信吗?”
“花前辈说的,自是信。”寒云深道。可是周不悔又为何要撒谎呢?
君向若坐在寒云深旁边静静听着。
花飞琼有几分惋惜的样子,“我也劝过他了,不要养虎为患,可他不听我的,这下可把命都搭上了。”
“花前辈也觉得是‘这个儿子’杀的?”寒云深问道。
花飞琼看向他,“你要说是三人成虎也好,众口烁金也罢。你且想想我尚且不是晏清风的对手,怕是只有那些能乘其不备的人才杀得了他吧?”
“花前辈说得对。”寒云深笑笑,站起身来,“既然已经问到了想知道的东西,那我们就告辞了。”
“留下来用了晚饭再走吧。”花飞琼留客。
“多谢花前辈美意。只是家里这位想去醉云楼尝尝鲜,我都答应了,今日只好开罪花前辈了。”
君向若看了他一眼。
花飞琼早就从花柳韵那里听来了两人的关系,她看着他们笑起来,“江湖人没那么多弯弯肠子,想去便去吧,没什么开不开罪的。”
*
两人从烟雨门的正门出去。
“醉云楼是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去?”君向若问寒云深。
“论美味,醉云楼算这皇城第一楼。” 寒云深道,“我今天本就计划着要带你去尝尝的,险些被搅黄了。”
“哦。”君向若又开始别扭了。
寒云深看着高兴。
两人顺着台阶朝山下走去。
“她说的话你怎么看?”寒云深问道。
君向若道:“兴许就是这么简单吧。你还有什么不信吗?”
“那‘醉阎罗’说谎又有什么好处?”寒云深还是没想明白。
君向若想起来那个有些疯癫的人,“我怎么知道。”
正拐过几个弯,旁边的草坡上“刷刷刷”地响起怪声来,由远及近,却见一个人滚了下来,在他们前面不远处停下。一把剑叮叮当当跟着滚下来。
“哎哟!”竟然是个姑娘。
君向若和寒云深两人都怔住了。
那姑娘一身嫩粉色的裙子滚满了草汁,模样生得很是俏丽,细眉杏目,眼波脉脉,颇有几分灵动。可惜脸上沾了泥,头发也乱糟糟的,看上去有些落魄。
——居然是烟雨门三大美人之一的花月影。
寒云深和她虽不比和花柳韵一般熟络却也算是认识。
“你没事吧?”寒云深伸出手臂给她借力。
花月影看了他们一眼,认出了寒云深,“我没事,抱歉惊着二位了。”
她撑着寒云深的手臂站起来,整理了几下衣裙,捡起地上的剑。
寒云深看了一眼那斜坡之上,不正是烟雨门的后院吗?看来花月影如传言一般,武功不好,轻功不济,翻墙出来踩空了。
他问道:“为什么不走这台阶?”
花月影贝齿咬着下唇,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道:“我偷溜的。”
寒云深道:“花前辈不让你出门?”
提到花飞琼,花月影就变了脸色,“不……不是,我害怕……”
寒云深越发觉得奇怪,“怕什么?”
“先走先走!我下山了跟你们说。”花月影已经急急忙忙地往山下走了。
*
“什么?你说那毒是花前辈下的?”寒云深难以置信。
三人已经下了山,走进街市里。
花月影重重点头,“千真万确,我亲眼所见。那天夜里,我从花姐的房间回去看见的。”
“哪个……花姐?”你们不都姓花吗……
“哎呀!你管得着吗!”花月影急了,“反正就是看见她向水里投东西,第二天我的花姐就得疯病了。”
“嗯……”一个“花姐”很有概括性……
“我从前特别崇拜她,她平时也特别有威望,我看见了都不敢说,怕说了也没人信还连累自己。”花月影一脸悲伤,“我害怕得很,怕她又干些什么事,我就一直计划着逃跑,今天可算成了。”
“白天逃跑?”
花月影一脸深受其害的样子,“你可不知道啊,烟雨门的姐姐们都是夜猫子。”
她还在喋喋不休地吐槽,寒云深却没有听了,看向君向若。君向若正好也在看他,显然两人想到一块去了。
暗渡陈仓的事一直都有发生,只是发生在小门派之间,没什么影响力,只有出现在五大门派之中才能掀起这样的狂澜。
那日就知道了,背后搅浑水的和五大门派脱不了干系。现在没了晏清风,就没有了查清真相、公布天下的人。更方便下手。
大门派之间的云谲波诡自是很有可能的,迫害烟雨门的很可能是反应过激的观海山庄张泽海,再不济也该是无量寺的方丈、通天观的观主。怎么会是她花飞琼自己呢?
她为了取消这个门派交战竟连自己门派的人都能下得去手,好狠的心。
这厢,花月影已经消停了。
“那你今后如何打算?花飞琼肯定知道你不见了。”寒云深问她。
“我就说我出去游历了!”花月影颇为自豪。
“......那你为什么不走正门?”
“......”好有道理......
其实花月影也没想到自己能去哪儿,本来想说跟他们一起,但是看到他们两人的气氛就知道自己不可久留,便请辞了,逃也似的走了。
“你看你把人家姑娘吓得。”其实她走了,寒云深表示很高兴。
君向若侧头看他,“为什么不是你吓的?”
“我有什么可吓人的吗?”
“那我又有吗?”君向若扬眉。
寒云深: “你还较上劲了。”
“不留客就是逐客。”
“这什么理?”
“天下至理。”
“你说的都是至理?”
“你这句也是至理。”君向若道。
“......”
寒云深不高兴了,“如此说来你很想她跟着我们。”
“不都兴假客套吗?”
“那要是她真答应了呢?”
“那我就走。”君向若逗他。
“啧,那你要我怎么办?”
“不知道。”
“.....................”
*
“我有一个猜想。”君向若道。
“恩,你说。”寒云深把一盘子烧烤乳鸽放在他面前,把火腿莲子鸡汤放在他面前,把凤尾鱼翅放在他面前,把宫保野兔放在他面前,把佛手金卷放在他面前,绣球乾贝、花菇鸭掌......
君向若:“............”
寒云深挑眉。
此刻,两人终于坐进了醉云楼里。这醉云楼可跩着呢,座位得预定,排座都排到几月后去了,寒云深托花柳韵帮的忙,让人忍痛让出来给他们,才得了这座位。
“我们......银子够吗?”君向若看着满桌子的菜。来人间买东西都用银子,而在修仙界用的基本都是灵石,他们来的时候也没带多少。
“管够,吃就完事。”
正说着,小二满脸笑意地又捧了一盅佛跳墙来,寒云深示意他放君向若那边。
君向若尝了一口,果真比修仙界好吃上数倍。
“你的猜想呢?吃忘了?”寒云深笑他。
君向若看了他一眼,道:“我怀疑,晏清风是花飞琼杀的,这样她才能有机会下手。你想想看,要是晏清风活着,不会彻查此事?罗刹门也该去求他。”
“这个猜想很大胆,”寒云深道,“但也未必,兴许是晏清风死了,花飞琼才见风使舵,搞了这一出。”
“她的说辞和晏雪雨的相差无二,她们是串通好的也未必。”君向若道,“她们的话比路上听来的详细,但是和那日你遇见的刀疤男的说法颇有出入,我记得那日他说的是‘晏清风一个人杀了他们家百口’,而花飞琼却说是‘我们三个人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