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夏焉震惊了,突然发觉自己好像的确是个受宠的皇子了。
午饭后,夏焉收到了娘亲被追封为皇后的旨意,不久后又听到了君后在玉晓宫中自尽的消息,心中复杂而感慨。
接着,板凳和板凳娘前来探望——
他从镇远镖局逃跑后不久,程熙就派人将板凳母子送来了京城。
一开始他们住在丞相府,过了些时日觉得游手好闲只等吃喝不行,便在京城街道上开了个小食摊,还坚持要自行赁屋过活。
景澜同意了,更赞他们自立上进。
今日听说夏焉回来了,便立刻前来拜访。
三人开开心心地聊了半下午,夏焉送走他俩,在府中随意转悠起来。
夏日景致鲜嫩靓丽,他一路摸着花朵草叶,闭眼感受清风,不知不觉来到梧桐居外,而后脑门一亮,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
庭院里,清瘦的景晚月背对着他躬身坐在竹席上,双手摆出向前的姿势,小片刻后,一个白白嫩嫩胖胖软软的小家伙撅着屁股扭出了景晚月身形的遮挡,提溜的圆眼睛一转,便看到了他。
夏焉连忙笑着摇手,小家伙弯了眼睛咧开嘴咯咯笑,景晚月转过身,神色一凛,便就要站起来。
“不要行礼不要行礼!不要这么客气!”夏焉摆摆手,走到竹席边认真地说。
“也是,毕竟已是一家人了。”景晚月微笑抬手,“大嫂请坐。”
“哎呀。”夏焉扶住景晚月的手撑腰坐下,向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再向趴在席上的小家伙张开手,开心道,“小发糕!你好呀!”
“大嫂知道他的名字?”景晚月一脸意外。
“嗯。”夏焉点点头,“早就知道了,是晨星告诉我的,果然人如其名,他好可爱!”
小发糕穿着一身大红绸褂,绒绒的头发在脑后编了个小麻花辫,脸盘圆圆的,脸蛋肉肉的,鼻子软软的,眉眼很像景晚月,但因为还是小婴孩,完全不见清冷之气,只觉得精致灵动。
小发糕趴在竹席上,打量了夏焉一会儿,迅速向他爬来。
“怪了,他平日除了我不要旁人,唯独愿意让爹爹抱上一刻,对你却是亲近。”景晚月微讶道。
夏焉想了想,道:“可能他感觉到了我肚子里有与他一样的小宝宝!”
“或许也是因为大嫂面容年少,性情活泼,他觉得喜欢。”景晚月微笑。
“真的吗?!”夏焉双眸一亮,兴奋地搂住小发糕的身体,戳戳脸蛋,惊叹道,“他好软好滑!”
景晚月疼爱地摸了摸儿子的脑顶,道:“小孩子的肌肤自是光滑柔软。”
“嘿嘿。”夏焉完全沉浸在了小发糕的可爱之中,与他对笑着晃脑袋,煞有其事地说道,“小发糕,你还从来没有见过我吧,我是夏焉哥哥!”
“叔叔。”景晚月纠正道。
“哦哦。”夏焉反应了过来,努力定平面色,重新介绍道,“对对,我是叔叔,你才是哥哥。”抓起小发糕软嫩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这里有你的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哦,再过不久它就要出生了,到时候你们就可以一起玩!”
小发糕瞧着夏焉那小山般的肚子,十分好奇,忍不住用手去摸,还主动靠上去。
“哇!小发糕身上有奶香味,好好闻!”夏焉又发现了新鲜事,鼻子来回吸着。
景晚月略无奈道:“等大嫂的孩子出世,你整日抱着他,喂奶喂水□□觉,你的身上也会有奶香味。”
“我感觉我现在就有了!”夏焉抬起胳膊左右闻了闻,严肃地说。
大概的确是因为他身上又香又舒服,小发糕靠着他,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们便将小家伙的身体轻轻地放平,盖上小薄被,景晚月更拿出扇子,一下一下地在旁扇风。
他性子虽冷,不大会哄逗孩子的诸多花样,但对孩子的爱意却是其他任何人都比不了的。
夏焉望着眼前父子相处的美好细节,将这画面认真地记下。
正巧有机会,他忍不住向景晚月请教。
“晚月。”夏焉双手按在席上,微微抬头,神色郑重,“生小宝宝是不是真地很疼?”
景晚月眉梢微微一挑,道:“大嫂要听真话?”
夏焉使劲儿点头。
景晚月道:“我怕吓着你。”
夏焉有点明白了,咽了一下口水,说:“没关系,我做好准备了。”
景晚月心想的确,若是故意说轻,让夏焉掉以轻心太过乐观也不好,便如实道:“很疼。比我从小到大受过的所有疼都还要更疼,疼到几乎绝望,若非为了他,一直咬紧牙关憋住一口气,可能就真地撑不过来了。”感慨地摸着熟睡的儿子的小身体。
夏焉下意识张开嘴。
景晚月笑道:“害怕了?”
夏焉又吞了一下口水,摇摇脑袋道:“也、也没,就是……比我想象得要严重一点。其实、其实我从前一直都没想过这些,但是今天起来,发觉我的肚子好像又长大了好多,而且行动也的确有些笨重了,就开始想了。”
“你的产期在何时?”景晚月问。
“七月初五。”夏焉扳着指头算了算,“还有四十日。”
“进入最后一个月就是这样的,我也是,八个月前肚子一直不太大,八个月后突然开始疯长,手脚也开始浮肿,腰背、双腿渐渐地用不上力,有时一侧身子都是麻的,连气息都被压住。还有耻骨,最后那段时日撕裂般地疼痛,让人连个安稳觉都睡不了,弄得我甚至有点厌弃自己,不愿照铜镜、不愿出屋,不愿见人,只想赶紧将这小家伙生出来恢复原样,可真正到了生的时候,那般折磨,又不受控制地想着不生了不生了。”景晚月自嘲笑着,摇了摇头。
夏焉听着,嘴巴张得更大,喃喃道:“可是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生。”
“是啊。”景晚月感慨道,“想想我们朱雀体质尚且这样,那些神龙体质还生了孩子的,该有多痛苦。”
夏焉立刻想到了韩梦柳,还有建平帝,他们都是神龙体质!
他不由自主地觉得疼了,眉角轻轻皱起。
景晚月瞧见了,挽回道:“不过想来你应当不会像我这样。”
“为什么?!”夏焉诧异道。
“因为你有大哥在身边关怀你、爱护你、给你力量。”景晚月面色沉下,声音也低下去,“我快生的时候,身体负担重,心情跟着沉重,一日日的总是瞎想,譬如……曾经和他在一起的短暂时光、他此刻在做什么、以后是否还有机会再见……等等,反反复复地回味那些没甚意义的情绪,又无法纵意发泄,一时憋得有些郁结,甚至有点想要发疯的意思。”
“你千万不要这样!”景晚月难得袒露心声,夏焉立刻认真起来,恨不得将所有心里话都掏出来给他,“你应该知道,我以前也这样过,最后就得病了,治不好的那种,如今想起来实在是太亏了!哪怕、哪怕我和程熙没有再在一起,我也不愿再回到那样的心情当中。而且经历了这么多事,我渐渐明白到,从前想事情的时候我总是很极端,但其实事情并没有那么极端,它可以用很多种方法来解决!而且而且,你心中越是有这种好的想法,就越能将事情向好的方向办!”
夏焉凑近景晚月,扯住他的衣袖,眼神闪亮,“我不是因为如今一切都好了就站着说话不腰疼,是真地这么想!何况你现在有了小发糕,他那么可爱,你和他在一处,一定会开心起来的!”
“的确是这个道理。”景晚月点点头,“原本我还曾想,孩子一旦出世,我或许会有些无法面对他,但实际上却是从真正看到了他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彻底没空儿想别的了。”轻松一笑,“日子总要过下去,想必慢慢地就会好起来。”
“嗯!”夏焉笃定道,“谁都会有难过的时候,说一说就好了。你若是不好意思同程熙他们说,就同我说,我绝对不告诉他们!”
“好,谢谢大嫂。”景晚月信服地望着他。
夏焉咧嘴笑起来,沐浴着晴好的日光,与亲人朋友随意聊着天,摸着熟睡的小发糕,畅想着自己的小宝宝出世后的模样,内心前所未有地松快。
但还有一件事不能令人松快,便是程熙体内的毒。
按照下毒人先前所说,服第一剂解药的日子到了。
那一天,建平帝派来太医,夏昭、韩梦柳亲至丞相府,无名剑客在用毒方面有些小成,亦前来帮忙,丞相府众人更是如临大敌郑重其事,尤其夏焉,坐在程熙身边抱着他的胳膊,眼睛在他的脸与桌上黑乎乎的药汁之间来回瞪,呼吸都屏住了。
唯独程熙最是不在意,端起药碗喝水一般,数息就喝完了。
“怎么样怎么样,有什么感觉?”夏焉凑得更近,眼珠都快瞪出来了。
程熙感受了片刻,在无数的紧张与期待中道:“没什么感觉。”
夏焉:……
众人:…………
程熙一笑,道:“当时中毒也没什么感觉,或许这毒就是这样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去。”
夏焉拧起眉头,一点儿也不相信他的话。
可太医看过一遍,韩梦柳看过一遍,无名剑客也看过一遍,均无特别的发现。
大伙儿只好暂且离开,夏焉十分忐忑,一整日都追着程熙问这问那,直到晚上睡过去的前一刻还在操心。
但他在梦中也的确期待和祝祷着真像程熙说的那样,没什么感觉就把毒彻底解了。
结果翌日清晨,朝华园卧房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惊恐大喊,夏焉朦朦胧胧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的期待完全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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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小学生恋爱
朝华园卧房再次聚满了人。
程熙穿着中衣蹬着靴子,一脸崩溃地坐在桌边抚额,夏焉也穿着中衣,双手抱着大大的肚子,双脚光着勾在一起,委委屈屈地缩在床角,头发蓬松,撇嘴皱脸——一副小夫妻起了争执,喊家人朋友来评理的架势。
鸡同鸭讲地询问解释了好一会儿,大伙儿才震惊地发现,程熙,又、失、忆、了。
但与前次不同的是,他的智慧并没有倒退。
“我的父亲、爹爹、师父师娘、弟弟们……”他冷脸挑眉,将面前人挨个儿看了一圈,最后瞥向身后角落里的夏焉,“还有我的妻子和即将出世的孩子?”
景澜面色沉稳地点了点头,将他中毒服解药的经过讲了一遍,猜测此番意外或许是服药所致,接着关怀道:“午儿,你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程熙一脸疑惑地思索了片刻,没有回答景澜的问话,而是又回头看向夏焉,眉头深深蹙起,不可置信道:“我的妻子……为什么是个大冬瓜?!”
正垂着头暗自郁闷的夏焉惊惶抬眼:!!!
人群里,薛晨星实在忍不住,将拳头放在唇边,扭身“噗嗤”笑了一声,景晚月连忙以手肘怼了他一下。
程熙起身望着景澜,手臂向夏焉那边一伸,道:“这婚事当真是我愿意的,不是逼婚?”
夏焉:!!!!!!
景澜:…………
诡异的寂静之中,程有缓和道:“午儿先稍安勿躁,大伙儿……也别着急。”特意示意一脸悲愤的夏焉,“太医已在来的路上,稍后给午儿仔细查验了,或许就会有解决的办法。”
“无所谓,不必大惊小怪。”程熙的语气极为随意,两手分别掸了掸衣袖,拨开众人向屋外走去,“反正我现在好好的,忘了的人和事情重新记便罢,就是我那妻子……和我预想的实在差得太远。算了,此处闷死了,我出去透透气。”
也不更衣,径直走了。
众人:………………
薛晨星叹了一声,道:“上回是失忆加退回小孩,这回是失忆和性情大改……啧啧,真是不知哪个更好一点。”
景晚月也忧心忡忡道:“大哥从小到大说话行事礼貌有加,亦从不曾用过这种脸色和语气,何况如今还是对着爹爹们和大嫂,等他好了,一定会极为后悔。”
“那也得先好了再说。”薛晨星不怕死地补了一句。
“先等太医来吧。”景澜疲惫地按了按眉心。
夏焉始终沉默,唯有眉头皱得深得不能再深,嘴巴撇得不能再撇,心中实在太气愤,忍不住伸脚使劲儿踢了踢床,心想:原本还说要一辈子和和美美呢,现在才过去了几天,竟然就开始嫌弃他了!哼!
而且就算是因为服药改了性情,但对别人都不嫌弃,单单嫌弃他,凭什么?!
太医来了,收到消息的夏昭、韩梦柳和无名剑客也来了,程熙彼时正吊儿郎当地靠在亭子里饮酒,被侍从们按着抓回来,一脸不耐烦地接受了检查,便又拎着酒壶晃晃悠悠地走了。
在场新来的人亦震惊了。
“看吧,他现在就是这个样子。”夏焉苦大仇深地说,“变成了游手好闲又嘴毒的纨绔子弟!”
“那四殿下还要不要他?”韩梦柳玩笑道。
夏焉一怔,抱臂将头扭向一边,不说话了。
韩梦柳走来坐在他身边,抬手摸他脑袋,安抚道:“应是解药与他体内留有的丹药冲了。”抬头,“秦太医以为呢?”
太医院掌院秦庸拱手施礼,道:“臣与侧妃殿下见解相同。”
夏焉立刻眨着眼睛问:“那要怎么办?”
“回禀四殿下,微臣惭愧。”秦庸躬身更低,“暂时尚未想到解决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