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一个深黑色的核桃佛珠的老妇人,肖骁就不认识了。但是也不难猜出,这个老妇人应该就是韩平的祖母。也是将被打了个半死的原主扔出府外的凶手。此时那个老妇人微闭着双眼,一手转着佛珠,嘴里念念有词,另一只手抬高让站在身旁的丫鬟躬身搀扶着。
而另一旁,则坐着三个年龄不等的少男少女。最前头的一个男子整个人都摊靠在椅子上,明明不热却还非要用扇子用力扇着自己。那人的体型跟韩府老爷的一模一样,只是一个是大号,
一个是中号。而中号体型男子下首的椅子上则坐着一个正襟危坐,年龄稍小的男子。只见那男子用-力-挺直自己的脊背,可是身子还是忍不住打着哆嗦,而脸上那双眼睛,则因为惊惧而不停的乱转着。最下方则坐着一个穿着粉色小马甲的女子。那女子看着年龄不大,但是吊起来的眉眼望过去就知道不是个善茬子。再加上那张同上座女人像了八分的脸,肖骁就是想猜不出
来,也难。
已经走进正厅的韩平,这一次直接对着里面的人打了招呼:“爹,姨母,祖母。”随后转头看向一旁坐着的三个人:“大弟,二弟,小妹。”三个人里面,除了中间坐着那个身子矮小的男子惊的差点蹦起来外,剩下两个人根本连眼睛都没抬。
韩平也并没有在意。
在韩平打过招呼之后,上座的男人装模作样的轻咳了一下,看着韩平道:“这次叫你过来,只是为了说礼金的事情。”男人说完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老夫人。老夫人此时依然转着手中的佛珠,并没有抬眼。所以男人只好继续说下去:“你也知道,如今府里的生意并不好。加上你三个弟妹都还没有说亲。我这里,也拿不出什么丰厚的东西来。新房也就别另起了,直接用你现在的院子吧。反正也是空着的。”
男人说到这里,看到韩平并没有出声后,稍稍提了点底气接着说,“你十年不在家,韩府的生意已经有你大弟管着了。我跟你姨母盘算了一下,西郊那边还有一个铺子……”
男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韩平打断了,“西郊的铺子你不用给我,我结亲之后不会呆在平南城。你将曲水县西山脚下那十亩地给我就行。”
听见韩平的要求,上座的男人跟女人同时对视了一眼,明显没有想到韩平会提出这样的要求。韩府现在在平南城有六七间铺子。有三间是韩老爷子买下来的,剩下三间是韩平娘带来的一部分嫁妆。女人跟男人商量的时候,觉得韩平一定是打这几间铺子的主意。女人私心并不想
给韩平任何一间铺子,但是男人更怕韩平会在结亲当天直接落了自己的脸来要。当众出丑比要了男人的命还要让他难以忍受。因此两人就商量着用西郊那个位置偏僻又小的铺子来打发韩平。
西郊那个铺子原来并不是韩府的,而是当年一个欠了韩府银子的商人抵给韩老爷子的。不
过那铺子位置又偏又远,韩府就一直租出去收点租金维持着罢了。
而曲水县是平南城下的一座县城。过了曲水县,下面就是几座大型的村子。原主萧晓家的村庄也在曲水县下,只是位置离着比较远。而韩府那十亩地,位于曲水县下西山脚的一处地方。
这块地因为挨着西山,因此土地并不肥沃。又只是单独的十亩田地,周围也没有村落,韩府就算是找人租出去这十亩地,一来一回的费用,还不够种出来的粮食抵得呢。因此韩府就干脆把那土地放那里荒着了。
韩府同平南城其他人家不同。韩府是韩老爷子那辈发的家。当初韩老爷子因为娶了外村的媳妇儿,被整个村子排挤,不得已只能出来闯生活。结果没想到就让他做成了大买卖。几年之
后,出外闯荡的韩老爷子风光回了村子,同时带走了自己的一家老小,来到平南城安了家。这个时候的韩石,也就是韩平的爹,已经七-八岁了。来到平南城之前,过得一直都是被人欺辱打骂排挤的日子,因此性子软弱又没主见。来到平南城后,才发现这里跟乡下是完全不一样
的,韩石那自卑的心瞬间就膨胀起来了。忽然从穷日子过上了好日子,韩石整个人都有点飘飘然了。在接触到平南城其他家的孩子后,韩石一方面骄傲,一方面又自卑。他坚决不让任何人知道自己曾经是从地里刨食的泥腿子。因此开始学着别人溜猫逗狗大摆排场。生怕别人说他一句不像城里的人。而韩老爷子自认对这个儿子不够上心,加上知道了他们母子二人那几年在村里受得欺辱后,便放纵了韩石的性子。
因此韩石对于乡下的田地,是完全不想管的,甚至巴不得离得远远的。生怕被别人知道自己曾经是从那里走出来的。更何况是十亩没人管的地。
韩石转头看了坐在他身旁的女人一眼,觉得一间铺子换十亩地,这笔买卖值得很。
女人倒是没像男人想的这么乐观,她翻了翻眼珠子,觉得韩平无缘无故开这个口,说不定那里是有什么好东西。毕竟女人可是知道,那十亩地也包含在韩平她娘的嫁妆里。
“你个大少爷好端端的铺子不要,要那地做什么啊。”女人转着眼珠子问道。
“我跟骁哥儿结亲后,就会离开平南城,去乡下生活。”韩平说完之后,韩石眼睛一亮。韩石从韩平生下来就不喜欢这个儿子,从小就板着脸不说,还总是瞪自己。跟个养不熟的狼崽子一样。现在韩平自愿离开府里去乡下过日子,韩石简直巴不得呢。
女人倒是没那么好打发,“那地儿可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就你们俩过去能活么。”女人明面说着好像关心人的话,但是暗里却讽刺味道十足。
韩平抬眼看了女人一眼,“我不过去也成,把平南城属于我娘的三间铺子给我做聘礼。我就不去。”
韩平话音落下,别说韩石了,就是一旁坐着的老夫人都急了。从一开始就坐在那里闭眼念佛的老夫人此时睁开眼睛将佛珠拍在桌子上。
“十亩地罢了!韩府哪个铺子抵不过十亩地!你这个毒妇是不是非要我韩府的铺子都散出去才乐意?啊!”老夫人一开口,却是把肖骁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这个面容端详的老夫人,一开口竟然也是不顾韩平的处境,只处处维护自己的利益。
肖骁抬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韩平,不由自主的又开始心疼他了。
女人明显没想到会被婆婆骂,一时啜捏着不知如何开口。
“娘,大哥想去乡下,你就让他去呗。不过就是十亩地,我们韩府又不是给不起。”一直摊在椅子上的中号体型的男子开口,“大哥这么说,必然是考虑到弟弟,不愿意抢了属于弟弟的东西。”男子说完还自认为是猜对了一般嘿嘿的笑了起来。
“风儿说的也没错,难得你能有个大哥的样子。”韩石见儿子开口,连忙说道,随后就让坐在一旁的女人起身过去拿地契。生怕迟了韩平会反悔。
女人想了想,觉得韩平主动要了十亩地,放弃了铺子,还离开了平南城,怎么算都是自己这边划算。因此也没再迟疑,起身就去屋内将那地契拿了回来,给了韩平。
“可是说好了,这十亩地就是你的礼金,可别想再跟府里要了啊。”女人将地契递过去时,忍不住说道。
“自然。”韩平接过十亩田地的地契,放回怀里,转身便拉着肖骁离开了这里。
第12章
回到院子中的韩平,看着到手的地契,缓缓的呼出一口气。
这幅样子落到肖骁眼底就是明晃晃的因家人冷漠而难过!肖骁忍不住上去握住韩平的手,“你不要难过,这种家庭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听见肖骁话的韩平有点诧异的低头看着脸上满是关心的小哥儿,随即忍不住笑了。他反手握住肖骁的手,“我并不是难过。”韩平解释道。半响,却又弯下腰,认真的对着肖骁说,“你会不会怪我没有提前跟你讲,就要将你带去乡下生活。”
肖骁摇摇头。他在这个世界原本就是无依无靠的。原主那种会卖掉孩子的父母肖骁宁可选择不认。如果不是韩平,肖骁知道自己根本没能力要到卖身契,说不定早就已经死在路边了。所以肖骁很早就打定主意,韩平去哪他去哪。就算是韩平要去乡下,肖骁也会毫不犹豫的跟过去。
看见肖骁的举动,韩平笑了笑,“你要做好准备,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会很辛苦。”
“我不怕。”肖骁脆生生的答道。虽然肖骁上辈子并没有吃过什么苦,但是肖骁自认为也是一个男人,也有男人该有的毅力,所以肖骁并不怕会吃苦。更何况,比起留在这种毫无人情味儿的韩府里,肖骁宁可选择跟着韩平离开。
看到肖骁眼底的坚定,韩平的心再一次不由自主的软了下去。并且也暗暗在心底打定主意,他一定会让肖骁过上好日子的。
……
三天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今天就到了肖骁同韩平结亲的日子。韩府虽然不想大张旗鼓的摆宴席,但是哪成想韩平的外公提前一天来了消息,说是会出席韩平的婚宴。不得已,韩石只好安排着人,将宴席的规模扩大再扩大。而跟在韩石身旁的女人,看着管家掐着腰将碟碗一件一件更换成更加值钱的瓷器后,气的直咬牙。
肖骁是直接从韩府出嫁,因为两人都在韩府内,因此肖骁没有像其他结亲的人一样,等着新郎官儿上门要人,只是一大清早,穿着红色的喜服,坐着四人的小轿,从后门出去,围着韩府的后街吹吹打打了一通后,绕到了韩府前门停下。
此时韩平已经等在门前了,见到那顶小轿终于落地后,韩平上前一脚踢开了轿门,弯腰将里面的肖骁直接抱了出来。肖骁因为是小哥儿,所以结亲的时候并没有盖上红盖头。只是脸上略略拍了点粉,涂了胭脂,被手巧的丫鬟梳了个好看的发髻。但是这样的肖骁,却让韩平看直了眼,入了心。
直到肖骁红着脸推了韩平一下,韩平才猛然反应过来。转身抱着肖骁垮进了门槛。一直垮过了三个火盆,来到正厅的时候,韩平才将肖骁放了下来。随后拉着他一同跪在地上。
肖骁抬头,就看见上位坐着的两人中一个是那天见到的韩府老夫人,另一个却是从未见过老人。老人满头华发,坐姿端正,精神矍铄,此时正一脸笑容的看着跪在下面的韩平跟肖骁。
还没等肖骁继续想下去,便被司仪一鞠躬的声音打断了思路,跟着韩平弯下了身子。
三拜结束后,肖骁跟韩平便正式成为夫夫了,也是今生彼此最亲密的人了。
拜过之后,便要敬茶。韩平跟肖骁接过茶水,递给眼前的老夫人。老夫人掀开盖子,只是略略做了个动作,并没有碰到茶水,便将茶杯放了下去。随后从袖口抽出了两个红色的小绣袋递给二人。算是见面礼。
轮到隔壁精神奕奕的老人时,老人大笑着喝掉了韩平跟肖骁递来的茶,满眼欣慰的看着韩平,“好小子,没几年你也是成亲娶了夫郎的人了!”老人大声说道,“你旁边的夫郎看着是个好的,老夫信你的眼光。日后你们好好过日子。你娘泉下有知,也会为你高兴的。”老人的话说完,坐在下首的女人忽然掐紧了手。这话简直在明晃晃的打她的脸。明明她才是韩府明媒正娶的夫人,现在却被撵下来做了下首的位置!
老人名叫贺鹏傲,是韩平的外公。贺家世代经商贩茶,家族底蕴不是一个小小的韩府比的上的。贺鹏傲将唯一的女儿嫁给韩石后,便再没上过门,就算是韩府有事相求,也是直接避而不见,只当没这门亲戚。原本以为贺府跟韩府的关系,在贺鹏傲的女儿死后就算是断了。没想到,今天韩平结亲,贺鹏傲竟然亲自上门!
老人说完之后,从袖口抽出一张薄纸递到了韩平手上,“你娘走的早,也没什么能留给你的。老夫就替女儿圆了这份心。这西山的地契,原本就是你娘嫁妆的一部分,今天老夫就做主将它给了你。”
韩石见到贺鹏傲的举动后,猛然站了起来,双目瞠圆。那张地契!在下围观的众人见到韩石从座位上猛然站起身来,纷纷将目光投向前方。
韩平见到韩石的举动,嘴角缓缓勾出一个笑容,却并没有开口。反倒是贺鹏傲怒视着韩石,“怎么,你想搅和了我外孙的喜宴不成!”这话说的直白又不留情面。韩石当下脸色一变,但还是扯出一个生硬的笑容,“岳父,这明明是泷儿的嫁妆,怎么能直接给到韩平呢。”
这份西山的地契,是当年韩石决定娶贺泷也就是韩平娘亲最主要的原因。但是当年贺泷嫁进来后,除了三间铺子跟十箱嫁妆外,却只有西山脚下那十亩田地的地契。韩石当年忍不住追问过好几次,都被贺泷挡了回去,说是只有这十亩田地,哪里有什么西山地契。因此韩石一直觉得是贺家欺骗了他,于是对于容貌半毁的贺泷以及日后生下的韩平根本半分不喜。却没想到,
这份地契竟然会在贺鹏傲的手里!韩石更是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当初韩平放着好好的一间铺子不要,却只要了西山脚下的那十亩地!
“我女儿的嫁妆,不给我外孙,难道给你那几个来路不正的东西吗!”贺鹏傲中气十足,丝毫不介意将这韩府的人得罪光了。
“贺老头你可不要太过分了!”听到这里,一直坐在贺鹏傲身旁的韩老夫人直接拍案喝到。
贺鹏傲冷笑一声看着身旁穿金戴银的老妇人,“我给我外孙的礼金,你在这里跳什么脚?还是说,你们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霸占属于我外孙的礼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