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叶萧在宫里考核了新招的各位先生们,总体来说都比较合适,只剔除了两个功利心过重的,和一个技能不精的。
送众人离宫后,叶萧以茶代酒,向唐瑜表示感谢:“书院的事情辛苦丞相了,本是我的事情,如今却有劳丞相操持。”
其实对于唐瑜来说,恨不得叶萧少插手,书院已渐渐成型,真正经手过后,他才发现这等办学模式必定影响深远,只有亲自参与每一个环节,确保与前朝没有任何干系,他才能更加安心。
“份内之事,倒是阁下费心请来鲁氏与扁氏这等人物,必定利在千秋。”唐瑜亦端起茶杯,轻轻与叶萧手里的茶杯一碰,仰头一饮而尽。
天色不早,张让奉命来请叶萧回去,叶萧便与唐瑜告辞,返回章台殿。
唐瑜坐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叶萧起身离去,他感觉自从这人回京以后,有些事情好似发生了改变,可是到底哪里不一样了,他又说不清楚。
此时看来,无非是这人衣着宽松了一些,人也有些发福,陛下……仿佛也更粘人了。
他无端端地摇了摇头,重又饮了一杯茶,亦起身离去,包裹在正一品朝服中的身躯挺拔一如往昔,玉带之下,腰身纤瘦,不知是不是茶叶的作用,嘴里有些微的发苦。
今夜……他又想宿在那人的旧屋了,或许,他们姓唐的都是死心眼,他父亲如此,他自己亦是。
只道是府邸依旧,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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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月份渐大,哪怕衣着宽松,叶萧的身形也很快就要藏不住了。
李青山不得不在宫外另辟了一处院子给他做修养之用,离宫这日,更是亲自将他送了出去。
马车绕路去了一趟华亭山,叶萧掀开车帘,看了一遍书院的施工进展,又通过窗口与韩砚叙了一阵话,将他拿不定主义的事情敲定下来。
离开华亭山来到小院,有个人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
叶萧怀孕之事知晓的人越少越好,因孕期不便,李青山也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外居住,就将住在回春堂,和苏文过着没羞没臊夫夫生活的黄诚叫回来服侍。
黄诚虽惊讶于自家大人再度有孕,对于伺候大人的事情,他自是当仍不让,或许是为了弥补当初临阵而走的愧疚,行事之间也格外地认真仔细。
李青山白日里实在脱不开身,每晚却必定前来小院报道。
后来鲁大师夫妇俩来了京师,便暂住在隔壁的院子。
鲁夫人时常往叶萧这儿跑,一度让不明内情的鲁大师吃了好大的醋,有一阵子,还捣鼓出了各式稀奇古怪的工具,试图闯进来看个究竟,然而都没能逃过黄诚的严防死守。
后来被大怒的鲁夫人赶去睡了几日柴房,终于耷拉了小胡子,委委屈屈地消停了。
这事儿还是鲁夫人后来当成笑话说给叶萧听的。
李青山和叶萧的闺女出生在金秋时节,是鲁夫人给接生的。
那一夜秋雨潇潇,院子里的黄叶落了满地,和她哥哥一样,小姑娘也在朝阳初升时落地。
李青山稀罕得不得了,抱着闺女就不肯撒手,不仅罢朝三日,大赦天下,还非得亲自给闺女起名。
所以小姑娘的名字就没有她哥哥那么有学问了,叫做李安,封号为安平公主。
寓意倒是不错,一生平安,一世安康。
作为公主,她天生便能享尽一切尊荣,唯有平安,是两位父亲对她最大的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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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月后,华亭书院正式开学。
山门口的正门牌坊之下,立了一块巨石碑,上书“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结束了原主的使命之后,这便是叶萧为自己定下的新目标,也是被华亭书院的每一位学子牢记在心中的训诫。
彼时又是隆冬,山南梅林花开正盛,李青山和叶萧并肩立在梅林之中,居高临下地望着身着崭新制服、鱼贯而入的学子们,听着北边白马寺的钟声回荡在山岳之间,忽而相视一笑。
当今太子李睿亦是这些学子中的一员,他虽年纪小些,人却十分聪慧,开始读书的时间也很早,完全不怕赶不上进度。
大赦天下之后,谢铭等旧朝武将虽不能完全自由,已经被叶萧以武师的名义,迁了几个到书院里来,此事当然也引起了部分朝臣的反对,最后还是顺利解决了。
又过两年,谢铭和李姝在时隔六年之后终于大婚,也算有情人终成眷属。
华亭书院越办越好,逐渐在大楚遍地开花,哪怕是最贫穷的人家,也有能力将孩子送去读书学艺,官宦富贵人家自然也不会落后,毕竟,连当今太子也是这家书院的学子。
大楚一统天下,海晏河清,物阜民丰,华亭书院教化天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楚太-祖李青山和华亭书院首任院长叶萧的名号亦流传后世,影响深远,在各自的领域内大放异彩。
后世的学者们研究着大楚的政治、经济、文化情况,剖析那个时代的著名人物,一旦深入研究下去,总觉得某些地方不太对劲,仿佛史书的记载空缺了一块。可是如果用野史来佐证,野史里记载的东西又实在不大正紧,放在严谨的学术文本中,总显得不伦不类。
所以关于楚太-祖的身体健康和感情问题,楚太-宗和安平公主和身世问题,华亭书院首任院长缘何辉煌两朝屹立不倒,一代名相唐瑜缘何终身不娶等问题,纷纷成了历史的难解之谜。
不过,除了研究正史,对野史记载感兴趣的人也不在少数。据说那两人之间还有点不可说的关系呢,一朝太-祖和天下之师,简直不要太刺激!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还有一个萧萧生闺女的番外,我们可是一篇正紧的生子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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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番外
凉风,秋月, 树影摇曳, 在院里落满黄叶的地上,勾勒出斑驳诡谲的阴影。
主屋里的两人如往常一样, 同床共枕,同被而眠。
床榻里侧的锦被上, 隆起一个高高的弧度。
突然,那弧度猛地一颤, 哪怕是隔着被子, 依然能看得清清楚楚。
叶萧好容易睡着一会儿,就被这阵猛烈的抽痛闹醒了。
抽痛自晚膳时已经开始, 他原先只以为是一般的胎动,忍一忍就过去了,便没有声张,哪里知道这肚腹竟然越来越痛。
这感觉,莫不是要生了吧,算算时日,也是时候了。
他不敢确定,生睿儿时是在战场上, 那时情况紧急,紧紧的束腹使得隐隐约约的抽痛一直存在, 所以从发动到破水的过程,他的感觉并不明显。
如今这样,怕确实是要生了。
他眉心微蹙, 锦被里的手隔着中衣,在大腹上轻轻地揉着,等这一阵抽痛过去,他已经睡意全消。
轻轻推了推枕边人的肩膀,不轻不重地唤道:“青山,青山,醒醒。”
李青山向来好眠,被推了数下,才迷迷糊糊有点反应,喃喃道:“嗯……怎么了?”他无意识地翻了个身,大腿直接压到了叶萧腿上。
叶萧眉心一抽,暗道这人的臭德行一点没变,得亏没有压到自己肚子上,否则有他后悔的时候。
只这么会儿功夫,肚腹的抽痛又来了,他愈发确定自己恐怕是要生了,于是也不再收敛力道,一拳砸在枕边人的肩膀上,直接把人给砸醒了。
“怎么了,云扬,怎么回事?”李青山猛地清醒过来,急忙侧头问道。
叶萧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忽视肚腹的疼痛:“肚子里的小家伙怕是要出来了,让黄诚去隔壁唤鲁夫人过来。”
这下李青山的心跳骤然一顿,满脑子都是当年生睿儿时的情景,旋即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起身下床,边道:“你忍一忍,我……我马上去叫人。”
往外走时连件外裳都忘了加,还不住地回头叮嘱:“你忍一忍,忍一忍。”
门一打开,便听得他高声喊道:“黄诚,黄诚。”
黄诚时刻保持警醒,尤其是这段时日,一听见叫声,很快就开门出来,听李青山说叶萧要生了,立刻跑去隔壁院子敲门。
李青山则返回房中,点燃烛火,回到床边,便见着叶萧此时已闭了眸子,眉心紧皱,额间也隐隐冒出些细汗来。
李青山此时也不敢碰他旁的地方,只能捻起袖口替他擦了擦汗,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可是疼得厉害?”
叶萧只道了声“还成”,又问:“鲁夫人来了没?”声音里隐隐有些抖意,但不太明显。
李青山转身瞧了瞧毫无动静的门口,安慰他:“马上就来,马上就来。”
叶萧点点头,便不再言语。
好似是李青山的话起了作用,没多久便有脚步声出现在院子里,踩得落叶沙沙作响,此时听来却异常地美妙悦耳。
鲁夫人显然也是刚从床上爬起来,进门后二话不说,替叶萧把了脉,问了问是怎么个疼法,又伸进锦被,摁了摁叶萧的肚腹:“确实是要生了。”
她转头朝黄诚道:“快去厨房烧水,记得把早先交代过的催产药也煎上。”
黄诚干脆应下,急忙跑去厨房做事。
李青山却一听就急了:“怎么就要催产药,不是说这胎没问题么?”
鲁夫人横一眼李青山:“以备不时之需懂不懂,他这么大年纪,又是个男人,再顺利又能顺利到哪里去?你要真懂心疼人,平日就该注意着点,现在马上就要生了,才知道心疼?德行,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出去。”
李青山自知理亏,被鲁夫人这一通怼也没有反驳,不过他还是站在原地,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
鲁夫人也没见过这么唱反调的“家属”:“生孩子你留下来做什么,碍事吗?去外头等着,有事会让你进来。”
李青山把脖子一梗:“我不走,我要在这里陪他。”
叶萧现在疼得越来越厉害,又被他们俩吵得头疼,不由地道:“你出去。”才说了三个字,又是一阵剧痛袭来,哪怕及时闭嘴,唇齿间依然溢出几声闷哼。
李青山只觉一阵心悸,因不想让叶萧在这种时候还要分散精力,这才出了门去,一遍一遍地在门前徘徊,时不时望向门口的眼神,显示着他内心的焦灼。
屋里,鲁夫人伸手替叶萧探了探产道,果然如她所料,这地方太窄,孩子恐怕不好出来。为了不给叶萧增加压力,她没有表现出来,转而教叶萧呼吸的规律,让他能稍微好受些,但这些东西都只是起辅助作用,该痛的半分也不会少。
李青山来回踱步的地方,连落叶都被他踢干净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里头一直没什么动静。
人在焦急的时候,最容易瞎想,他确实想要个女儿,可同样也是心疼叶萧的,当年那条乌篷船上的情景历历在目,若是这次还和上回一样……
他突然不敢再想下去,指甲狠狠地扣在掌心,一定不会的。
正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打开了,李青山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问开门的鲁夫人:“怎么样了?”
鲁夫人只道:“羊水迟迟不破,你进来,扶他在屋里走几圈。”
李青山听后,立刻进了屋里,鲁夫人则去了趟厨房,看黄诚那儿的催产药煎得怎么样了。
此时的叶萧又是满头大汗,呼吸也比先前急促了很多,但是他也在尽量按照鲁夫人教的方法,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频率。
他肚子疼得厉害,密集的抽痛遍布整个腰腹间,几乎是被李青山半抱着才下了地。肚子又硬又胀,仿佛是要裂开一样,每一步都仿佛走在刀刃上。
这和当年又不一样,生睿儿时他早已痛到麻木,整个人也不甚清醒,几乎就是凭意志力在强撑,此时没有麻木,密集的痛感刺激着他所有的感官。
他半靠在李青山身上,双掌托着沉重的腹底,绕着屋子中间的八仙桌一圈圈走着,紧紧咬着牙根,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但是额间颈间却在不断渗出汗水。
不知是不是错觉,走着走着,他发现肚子仿佛真的下移了一点,烛火下的阴影,显示着本就异常臃肿的腰腹被挤压得越发丑陋,就像个怪物一样。
不知为什么,忽然有一种窒息感弥漫在他心头,他觉得自己必须要说点什么,来转移一下注意力,遂转头看了看神情紧张、一言不发扶着他的人:“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他甚至还笑了一下,带着颤抖的鼻音。
李青山呼吸一窒,他怎么会觉得叶萧丑,那是他的人,肚子里怀的也是他的孩子,然而他动了动嘴,却只道:“这个生下来,咱们以后都不生了,云扬,以后再也不生了。”不知何时,声音竟已是这般的暗哑。
叶萧无声地笑了笑,突然一把抓住李青山的手腕,呼吸也乱了频率,变得急促异常,胸膛连带着整个大腹起伏不定,与此同时,他的裤子内侧全部被沾湿。
李青山正要问一句“怎么了”,房门突然打开,鲁夫人端着一碗药走进来,放在八仙桌上,边问:“怎么样了?”
叶萧闭了闭眸子:“破水了……”
鲁夫人赶紧指挥李青山,把人扶到床上躺好,又掀了锦被盖在叶萧身上,接下来便钻进被子里做准备工作,准备就绪后出来一看,李青山竟然还站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