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吃,不必等我。”魏延祯叮嘱完,这才径自离开。
这让荆长安颇有些触动,但他并没有先吃,而是一言不发的跟了上去。
他们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有人先一步到了,正蹲在那查看拓跋金情况。
而罗福根,几乎是跟魏延祯他们前后脚冲进来的。
没有半句废话,魏延祯直接侧身让罗福根过去,也是这一侧身,才发现身后的荆长安。
“不是让你先吃的么?”魏延祯问道。
“我也是大夫,出了这种事情,理应过来看看。”荆长安颔了颔首,跟在罗福根后头就走了过去。
两位大夫过去,正在查看的那人便起身让出位置来,冲魏延祯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但意思再明白不过。
魏延祯见罢,眉心紧皱,将视线落在罗福根身上。
罗福根一番查看后站起身来:“脉象停止,气息全无,死了。”
既然罗福根这么说了,荆长安也就没再凑热闹去看,只是下意识转头看向魏延祯,果然见他面色凝重。
“原本想借着此人逼迫赤邬退兵不犯,如今人没了,这一战,怕是要不死不休了,也罢。”魏延祯叹了口气,遂问道:“只是人好好的为何会突然中毒身亡?薛廉走了,这事便是高校尉在负责,你且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这……属下渎职,甘愿领罚!”高校尉也是刚闻讯赶来,具体情况一样不知,但这事本由他负责,不管什么原因,出了意外确实无可推脱。
魏延祯道:“罚是定然要罚的,不过在此之前,务必查清事情原委,这赤邬俘虏已经严加看守,按理不该有问题,如今却出了事,怕不是军中有奸细。”
他这话,听的在场诸人皆是一愣,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荆长安。
不怪大家反应这般,毕竟若论军中唯一的生面孔,也就荆长安了,且戴着面具不肯真面目识人,这行为本身就惹人生疑。
荆长安被几双眼睛看着也不惊慌,只是安安静静的垂下眼睑,避开了所有视线。
“荆大夫跟我出去刚回来不久。”魏延祯只这么一句,便足以可见,他没有怀疑荆长安。
罗福根也道:“荆大夫回来后就一直在睡觉,醒来前脚离开后脚就听说赤邬王子中毒一事,我就跟着过来了。”
两人都这么说,那高校尉便将盯在荆长安身上的视线挪了开去,冲魏延祯抱拳道:“将军放心,属下定会查个明白!”
魏延祯点点头,却是转头问罗福根:“罗老,能否看出此人所中何毒?”
“毒已脱口,且现场没有任何可供取证之物,是以,要想查出究竟所中之毒,还需解剖尸体,只是……”没有必要,此人一死,战事势必无可避免,比起查这个,当务之急找出下毒之人才是要紧。这话罗福根没说出来,但未尽之言,大家都心知肚明。
他们说着话的功夫,荆长安无意间瞥到拓跋金指甲却是一愣,旋即蹲下拉起拓跋金虚握的左手查看起来。
他这一举动,顿时吸引了几人的注意,纷纷朝他看了过去。
魏延祯更是直接走了过去,在他身边蹲了下来。
“发现什么了?”
第29章 诈死
荆长安瞥了魏延祯一眼,没说话,看过手,就去探颈动脉,翻过拓跋金,撕开前襟,附耳贴胸听了一会儿,再起来翻看眼皮。
一通看下来,略微犹豫,最终还是果断扒掉了拓跋金的上身,将耳朵贴其腹部又听了须臾,这才站了起来。
魏延祯跟着起身,虽然荆长安什么都还没说,但他基本已经从对方神色看出端倪。
“荆大夫?”罗福根这会儿也凑了过来,看看拓跋金:“你觉得此人,没死?”
同是大夫,一开始罗福根没明白荆长安举动,但一通看下来就反应过来了。
“此人脸色灰青,瞳孔放大,脉息全无,单从面相上看,死了应该不低于半柱香时间。”荆长安接着道:“人死身体会很快僵化,血色尽失,可是罗叔你看,他脖子与面部皆成尸僵状态,可脖子以下的身体却与常人无异,然后是手,你看指甲,一般中毒身亡者,指甲会发黑,但他指甲红润,且手指骨节柔软,同样没有任何僵化迹象,然后我有听他心脏,无明显跳动迹象,但腹部却隐有肠动之声……”
“你的意思是?”魏延祯打断荆长安。
荆长安总结:“此乃假死。”
“假死?”
便是已经隐约猜到,得到证实,几人还是大吃一惊,尤其是高校尉。
荆长安点了点头,容色淡淡,说完自己该说的,就不再作声了。
罗福根按照荆长安所说,也依次查看后确认,拓跋金就是假死。
“这么说,他并未中毒,那他这是服了什么可致假死的奇药,还是什么功法?”高校尉看向魏延祯。
“看脸色,应是服药。”罗福根道。
那么问题来了,谁给他的药?
人带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搜身过,兵器收缴,更何况药,必然不会是拓跋金自带。即不是自带,那就只能是有人在暗中相助,目的则是利用诈死,让拓跋金金蝉脱壳。
所以无论真死假死,这个事都得查。
“属下这就去查!”高校尉抱了抱拳,随即转身而去。
罗福根一脸庆幸:“多夸荆大夫心细,不然就中计了。”
毕竟拓跋金是目前与赤邬谈判的筹码,若真把人放回去,那接下来的一切都将前功尽弃。赤邬不会退兵,那样一来,原本就饱受洪灾之苦的百姓,只会更加苦上加苦。
而朝廷总是克扣粮草,速战还行,久战之下必受粮草短缺所累,可谓胜败难料。
魏延祯没说话,却看了荆长安好几眼。
正巧荆长安抬起眼来,便撞了个正着,四目相对,竟颇有几分无声胜有声的味道。
罗福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那……是让他自己醒,还是给扎个两针弄醒啊?”
“是药三分毒。”荆长安瞥一眼地上死狗一样蜷躺的拓跋金:“他自个儿愿意受着,就让他受着吧。”
魏延祯眼底笑意闪过,伸手拍拍荆长安的肩膀:“走了,回去吃饭。”却不忘吩咐罗福根:“待他醒来,给他多扎上两针,好好排排毒!”
罗福根也是饭吃一半就被叫过来的呢……
转头看向地上的拓跋金,罗福根露出了阴恻恻的笑容。
另一边,荆长安跟魏延祯出来就遇到了何老四。
“何四叔。”荆长安停下脚步。
何老四冲荆长安点点头算作回头,随即冲魏延祯拱手抱拳:“多谢将军留宿。”
魏延祯颔首:“可吃过了?”
“吃过了,多谢将军关心!”何老四激动地面部肌肉都发抖。
荆长安想了想:“要是住的地方不方便,何四叔可以跟我……”
“方便方便,我跟大家伙一起睡大通铺,都已经安排好了的!”何老四忙打断荆长安,顿了顿,还是没憋住夸了一句:“咱们村啊,就你出息,连四叔都跟着沾光咧,你呀,可比村东赖寡妇家那秀才儿子出息多了!”
何老四冲荆长安比了比大拇指,就向魏延祯告辞离开了,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还是魏延祯先挑眉打破了沉默:“愣着做什么?走啊,肚子不饿?”
“还好。”话是这么说,荆长安还是迈开了脚步。
两人回到魏延祯帐子里,荆长安目光一扫桌上,才发现居然还有酒。
“军营可以喝酒?”荆长安讶然。
“为何不可?”魏延祯示意他坐下,给两人各倒一杯:“军营又不是寺庙,当兵又不是出家当和尚,怎么就不能喝酒?”
“看来是我误会了。”荆长安坐了下来,接过魏延祯递来的酒杯浅尝,当即被那烈劲儿辣得皱眉:“好辣!”
“不会喝酒?”魏延祯意外的看向荆长安瞬间飘红的半张脸,和熟透熏红的修长脖颈。
“喝。”荆长安右手食指挠了挠喉结:“村里都喝米酒。”
魏延祯的视线,一下就黏在了荆长安挠动的食指上,竟好似挠在自己喉头似的,莫名涌上一股痒意。
“咳!”不自在的咳了一声,魏延祯忙收回视线,端起酒杯就喝了一口猛地。
第30章 有一腿
剩下的酒,荆长安一滴未沾,全让魏延祯喝了。那一壶酒,少说也有半斤,荆长安在一旁都看得心惊胆战,毕竟,那可是烧喉烈酒啊!
“将军,您还……好吗?”荆长安夹菜的动作都跟着放慢了,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魏延祯。
魏延祯瞥荆长安一眼,好笑地勾了勾嘴角,将空掉的酒壶放一边。
“还好。”别说醉,就这程度,魏延祯脸都没红。
“将军这酒量很好啊?”荆长安放下筷子:“一般喝多少能醉?”
“放开了喝,十几坛吧。”魏延祯语气随意。
荆长安……荆长安不说话了,目光下移,想看看魏延祯肚子,结果被桌子挡着没看见。不过他也不是没见过,心中着实好奇,就那么扁平的肚皮,究竟是怎么装下十几坛酒水的,不醉也该撑得慌吧?
直到吃过饭从魏延祯那出来,荆长安都还恍恍惚惚怀疑人生。
……
原定计划是三天后就让人去广义粮油铺采购粮食,不过没等这边行动,第二天,广义粮油铺那边的管事就亲自押了一批粮食送到军营,一同送来的,还有何广财在村里跟村民们收购的那一批。
比起广义粮油铺,村民们那边收购的不仅数量少,质量还参差不齐,几乎没多少精细粮食,皆是粗糙杂粮的多,甚至为了凑数,还捎带了不少野菜,看着乱七八糟很是不起眼,对此魏延祯没有嫌弃,不仅一并收下,还均价购买。
士兵们也没嫌弃,一个个搬粮扛袋忙地满脸笑容。对他们来说,不管粗粮细粮,能饱肚子就是好粮,都是宝贝!
“这批粮食,撑到入秋不是问题,希望到时候朝廷的粮草能够拨下来。”魏延祯并没有士兵们的乐观,看着忙地热火朝天的众人,蹙眉叹气。
“君王昏庸,贪官当道,若非为了黎民百姓,老子真不想搁这儿受这份罪!光让打仗不给粮草,存心想困死咱们不成?”高校尉站到魏延祯身边,闻言很是忿忿不平:“赈灾粮倒是下来了,可听说一路克扣,送下来的不止都是些发霉陈粮,里面还掺着不少石子沙砾,哎,这群混账东西,赈灾粮都贪,也不怕遭报应!”
“高校尉,慎言。”魏延祯虽然也对如今这朝廷失望透顶,但还是坚守着底线。
这军中将士,皇帝的话都是屁,对魏延祯却是言听计从,恭敬有加,尽管心中怒火难消,但魏延祯警告了,高校尉还是咬咬牙把到嘴的逆反之言咽了回去。
两人的对话,荆长安听在耳里,却没过去,望着那批粮食若有所思。正想的入神,就有人撞了他一下,借机塞了东西到他手里。
荆长安一把握住,将手收进袖子里,等转头去看,那人已经混进送粮队里不见了。想了想,荆长安转身就走,殊不知他一走,魏延祯便下意识地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荆长安走到河边,本来是准备拿出东西看的,听闻身后的脚步声便把东西塞了回去,装作随意地,寻了块石头坐了下来。
“将军怎么来了?”待人走近,荆长安才微微侧头,懒洋洋问道。
魏延祯低头:“看你过来,就来了。”
这回答……
出乎人意料。
荆长安闻言一怔,旋即抬头望向魏延祯。
魏延祯却避开了荆长安的视线,转头望向河面:“洪水开始退了,只要不再下大雨,再过两天,应该就能退回正常水位。”
“应该不会再下雨了。”荆长安半晌轻笑:“天无绝人之路。”
“嗯。”魏延祯知道荆长安说的什么,赞同地应了一声,只是想到某些事情,眸色幽深。
“其实……”荆长安抠了把泥搓了搓,甩手扔进河里:“这周边荒地众多,我们为何不能自己开荒种地呢?”
“开荒种地?”魏延祯眉头一挑,讶异地转头看向荆长安。
“对。”荆长安道:“咱们也不是每日都在打仗,也没有一天到晚的练兵,空闲的时间一大把,若是利用起来,开荒种地自给自足,那样也不怕受朝廷粮草掣肘,再者还可以雇佣一些有经验力气好的农夫打理,这样一来,就不怕本末倒置,耽误了练兵。”
魏延祯……魏延祯眼也不眨地看着荆长安,久久没有说话。
饶是荆长安心理素质再强,也被看得打了个突,吃不准自己这番话是说对了还是错了,慌忙转开了脸去。
“那个,小人也不懂这些,都是信口胡诌,将军若是觉得不妥,就当小人愚昧无知,胡言乱语吧。”荆长安起身去河边洗了洗手,起来犹豫了下,转身就准备往回走,却被魏延祯一把抓住了胳膊,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他一跳:“将军?”
魏延祯一把将荆长安给抱住,狠狠拍了拍后背:“长安,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荆长安:“……将军,你先松一松,磕到我下巴了。”
魏延祯:“……”
偶然撞见的马厩小兵:“……”
娘哎!
这两人果然有一腿!
第32章 你离我远点
魏延祯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回想方才发生的一切,就跟做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