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送进牢还是要革职,全凭楚二爷一句话。
楚怀珝知晓王元辉用意,眼下只见宋乔除了面上难看,眼底却全无退意惧色,更是没有半分谄媚讨好的意思。
目睹了宋乔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楚怀珝亦知,这人就是一个直肠子的硬汉。
如此,给他一个台阶下又何妨。
楚怀珝笑的温良,他转头对着王元辉道:“之前有缘与这位宋捕头同桌共饮,可惜时间紧迫未能尽兴。眼下若是有机会,倒是可以再与宋捕快一醉方休了。”
这话意思便是不计较了。
宋乔闻言脸色略微缓和,他拱了供手,道:“楚二爷。”
他道:“之前多有得罪,宋某对不住了。”
楚怀珝摇了摇头,轻笑道:“宋捕头言重了。”
见楚怀珝不介意坐牢之事,王元辉松了一口气,正打算再寒暄了几句,却听得楚怀珝问道:“之前厢黄的尸体被宋捕快带走验尸了去,楚某现下想问问,那厢黄的验尸结果可是出了?”
听了这话,宋乔的神色一下凝重起来,他先是看了王元辉一眼,见他并无任何反应,便开口道:“出了。”
“结果如何?”
“仵作说,厢黄死于床事不当。”
“哦?”楚怀珝闻言挑了挑眉,神色有几分莫测。
听到这儿,王元辉插嘴问道:“那验尸的仵作现在何处?”
“就在衙内。”
楚怀珝眼眸闪了闪,自腰间取出墨玉扇,轻摇道:“唤他来见。”
验尸的仵作姓徐,是云州府衙的老人了,用宋乔的话来说就是“眼光独到,手法老成”,他经手的尸体,死因基本不会出错。
徐仵作走至衙内,向众人行了礼。
不等他开口问,宋乔便道:“厢黄的验尸结果,你且说说罢。”
徐仵作沉思了片刻,回忆道:“我经手时,厢黄尸体已呈直挺状,他掌生红圈、红筋,圈口闭合,初步验证为急性死亡。”
“瞳孔散大,气阳虚脱,身下还有少许残留秽物,应是死于大泄身。”
民间所谓的大泄身,就是急性马上风。
楚怀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缓声道:“我见他尸身伤口密集,多为捆绑鞭伤所致……”
“这些均为皮肉之伤。”徐仵作回道,“只是施暴者手法无比精准,伤口看似恐怖,实则并未伤及筋骨,遂不足以致命。”
听到这里,宋乔面上带上了几分尴尬,他摸了摸鼻子道:“这厢黄乃沐春阁的小倌,鞭伤与勒痕怕是床笫助兴所致。这样想来,死于马上风,倒也不是不可能……”
楚怀珝闻言笑出声来,他倒是没想到这位一根筋的硬汉能想到这方面去。压下唇边笑意,他轻咳一声道:“那伤口的形状过于狰狞,恐怕不会是床笫寻乐所致。”
若是放在之前,楚怀珝八成就信了这位仵作,可他这次分明进了地窖看了个真切,若那刑架上摆这的是所谓床笫助兴的玩意儿的话,那这沐春阁玩的也太大了。
楚怀珝收了扇子,随手在掌中轻拍几下,问仵作道:“那尸体现下在何处?”
“在后房的尸屋内。”
沐云闻言打了个寒战,心下涌起一种强烈的不安。
宋乔话音刚落,就听着楚怀珝清亮的声音响起:“沐云,随我验尸。”
果然,沐云抽了抽嘴角,心底满是郁闷。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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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沐云验尸
徐仵作带着众人来到后院,只见那殓房墙上的涂粉已经所剩无几,只留下一道道雨水冲刷的痕迹;斑驳的木门边上长着一尺多高的杂草,偶尔有乌鸦自顶上飞过,响起几声鸦鸣。
徐仵作推开嘎吱作响的木门,弯腰伸手道: “诸位大人请。”
王元辉闻言脸色白了几分,两条眉毛打成了个结。
实在不想踏进这隔断阴阳的地方。
他踌躇了片刻,正想说些什么,却听楚怀珝道:“验尸此事交于我这小童便可,王知府一路奔波劳累,也是辛苦,不若先回内府休整一番。”
说到这儿,他转身对王元辉道:“毕竟接下来之事,还需仰仗王知府相助。”
这番话对王元辉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福音,他嘴上说着“哪里哪里”,眼底里却已是乐开了花。
“二爷抬举。”王元辉满脸堆笑道,他伸展双臂,装模作样的打量了自己一番,羞愧道:“说来惭愧,彻夜赶路前来,确实未曾注意仪态,此番狼狈模样,实在不成礼数。”
他叹了一口气,对楚怀珝客气道:“下官这就回去整理仪容,此间二爷若有要事,直接吩咐宋乔便是。”
宋乔压下眼底的鄙夷,道了声是。
见王元辉带着王才离开,楚怀珝这才收回目光,他摸着下巴,漫不经心道:“还真巧了,眼下便有一事需得宋捕快帮忙。”
宋乔闻言抽了抽眼角,道:“但凭大人吩咐。”
楚怀珝笑容可掬:“宋捕快可否帮楚某查个人。”
“什么人?”
“林魁。”
楚怀珝说完便迈步进了屋子,沐云跟在他身后,倒也没什么犹豫。沈枚见两人都已进屋,咬咬牙便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殓房的屋顶不高,约莫右侧的墙壁上开了一个窗,屋外冷不丁吹来阵阵凉风,倒是为本就阴冷的地方又添了些许凉意。房间地上铺着一层干草,上面一层干涸血迹隐约可见。
徐仵作说,这里是专门用来供他验尸的地方,待尸检结果一出,若尸体无人认领,便要由他们裹了席子于乱葬岗上随处安葬。
厢黄的尸体被摆放在殓房的角落里,尸身已被草席卷好,仅有一双惨白的脚露在外面。
徐仵作将草席拿开,尸味混合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楚怀珝皱眉开了扇,将异味自身边扇去。待味道散了几分,沐云这才走进尸旁,单膝跪地开始检查。
徐仵作站在一旁看得仔细。说心里话,在他得知要来验尸的是这个十七岁的少年时,心里还是有几分不屑的。现下看来,这少年虽然动作生疏,却步步到位,这倒让他心下那点出手指点倚老卖老的心思也没有了。
沐云对着尸体鼓捣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只见他自伤口处取出一部分血块,先放在眼前观察了片刻,接着将血块自指尖抹开,放在鼻下轻嗅,随后便站起了身,回头对楚怀珝点了点头。
沈枚看着他这番动作,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他强压着腹部的不适,面上苍白如纸。楚怀珝余光扫过沈枚,见他一幅强忍模样,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不由伸出扇子敲了敲他的头,道:“先出去罢。”
出了屋,沈枚快步走至屋外树旁,弯腰扶树干呕,沐云见状撇撇嘴,心里骂了句废物。
徐仵作对这种事已是见怪不怪了,此刻他的好奇心全在沐云身上,只想知道这位年轻的小公子究竟验了许久,究竟验出个什么结果。
走出屋门,楚怀珝合了扇,随口问沐云:“验的如何?”
“是马上风。”沐云答道。
徐仵作闻言抚了抚长须,眼下已是保住了招牌,神色自然颇为自得。随后又听得沐云补充道:“不过,他在这之前中了毒。这毒,才是导致厢黄马上风而死的关键。”
听到这儿,徐仵作面上带了几分犹疑,他忍不住开口问道:“什么毒?”
“贪欢。”沐云回答他。
“尸身伤口众多,出血量却极少,血块呈紫红色,质地凝滑,带有丁香气味,应是贪欢。”
贪欢是昔年毒娘子苏魅姬闯江湖时研制出的一种媚药。通常来说,媚药不具毒性,故不被算入毒//药之列。可贪欢不同,它本身带毒,中毒者症状与服用普通媚药无异,区别就在于,中毒者房事中若受外部刺激,当即猝然昏迷、人事不醒,最终导致其泄身而死。中了贪欢的人,就相当于一只脚踏进了棺材,活下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传闻晚年苏魅姬厌倦了江湖纷争,吩咐其亲传弟子不准在传授入门者这一□□。以至于贪欢已在江湖中失传多年,就是后来崛起的百草沐家也没能找到贪欢的毒样,仅有柜中书籍中还存有相关记载。
沐云现下说的肯定,也不过是厢黄尸身特征于沐府书籍记载一致罢了。
金玉蟾被盗、沐春阁藏蛊、媚毒贪欢重现、眼下还牵扯上一个不问行。
楚怀珝哑然失笑,可能晋逸自己都不知道这是把他推进了一个多深的坑中。抬眼看到一边呕吐的沈枚,楚怀珝摇了摇头,心道这小乞丐胆子确实不算大。
他走下台阶来到沈枚身边,见他依旧闭着眼,便伸手拍向他的肩膀,笑着问道:“可还好?”
沈枚虚弱的抬眼,略微点点头。他腹中已经吐得仅剩酸水,缓过神后发现自己腿都在发软,只得靠着树慢慢恢复。
“你的事,沐云已经和我说了。”楚怀珝道,“你说,你姓沈,是么?”
沈枚点头。
楚怀珝沉吟了一会儿,问他:“沈中端与你是何关系。”
沈枚摇了摇头,“我不认识。”
见他神色不似说谎,楚怀珝又问:“你父亲是何人?”
沈枚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沈月白。”
“沈月白……”楚怀珝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心下觉得有几分熟悉,忽的一个人影闪现在脑海里。
“你母亲可是姓洛?”
沈枚略带惊讶的看向他,缓缓点头。
“您认识我母亲?”
楚怀珝叹了口气,“算是吧。”
当年名满京都的才女洛音,曾得圣上御口称赞:一舞动京城,一曲天下知。试问能有几个不认识?
可惜命运弄人。
远处亮起一道闪电,不一会儿乌云便布满了整个天空,隐约有雷声响起。
楚怀珝望了望天色,对沈枚道:“你今日与我一同回云水涧,我有话要问你。”
三人回到云水涧,不出半晌,狂风夹杂着雨水便噼里啪啦的落下来。从窗外望去,雨滴打在屋檐上,形成一道道密集的水帘。
楚怀珝站在窗前,问沈枚道:“你说你见过我楚家腰牌,我且问你,你是何时又是在何处见的?”
“在青鸣山上,我爹与闲卿师父切磋时,自闲卿师父身上见到的。”
“那位闲卿师父可是个不惑之年的女子?”
“正是。”
这便对了。
那位沈枚嘴里的师祖,正是楚怀珝的姑姑,楚卿。
楚卿当年遇人不淑,于是一气之下便断了尘缘,在青鸣山朝暮观做了道姑。当时派了好几拨说客,劝了多次都未曾成功。楚右相心疼姐姐,又知她性子倔,下了决心的事定是没有回转的余地,无奈就给了她一块牌子,让她有事就回相府寻人。
即使在青鸣山安家,如今又为何在街边乞讨?
似是明白楚怀珝的疑问,沈枚苦笑一声,慢慢道:“我自小与哥哥父亲住在青鸣山山腰的一座茅屋,后来随父亲上山习剑,认识了朝暮观的闲卿师父,那段日子,父亲无事便跑去与闲卿师父切磋论剑。”
“三年前的一个夜晚,家里突然闯进来一群黑衣人,我爹敌不过他们,就这么带着我们兄弟二人向山下跑,就在逃跑的途中,我爹为我挡掉了飞来的流矢,死掉了。”
沈牧的眼睛里满是哀意,他深吸了一口气,眨了眨眼接着道:“我与哥哥在逃跑中不小心从巨石上坠落,等我醒来,我的脚就已经坏掉了,我哥哥……也不见了。”
沐云神色复杂的看向沈枚,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其实,父亲很少与我提起母亲。”沈枚眼里盛满了泪水,他扯出一个笑,对楚怀珝道:“二爷,您说您认识我母亲,您能给我说说我她的故事么?”
楚怀珝怔愣片刻,话到嘴边却又不忍说起,最后自唇边化作一声叹息。
“你母亲是京城有名才女,我小时候曾与她在游园会上见过几面。”
楚怀珝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温言道:“你母亲叫洛音,她很美。”
沈枚终于忍不住啕嚎大哭。
见他哭的可怜,沐云向前走了一步,眼底闪过一丝不忍,他犹豫地伸出手,微微扯了扯沈枚的衣袖。
“二爷。”沐云斟酌着开口道,“他………”
楚怀珝看向沐云,眼神里满是促狭。
既是故人之子,断是没有任他流落街头的道理。只不过第一次见沐云为一个陌生人露出这般纠结的神情,楚怀珝还是忍不住想逗逗他。
踱步至床边,楚怀珝对沐云道:“沈枚就暂且先交于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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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顾檀
宣和二十年,尚书沈中端私藏罪人之子被有心人告发,落了个满门抄斩全家连坐的结局。
当夜,沈中端次子沈睿房内起了大火,那火烧了一夜,火势吞没了整个后院。待烈火熄灭时,废墟中除了灰烬,依稀可见两具烧焦的干尸。
当地官员不敢声张,只得声称沈睿畏罪自杀。如今看来,沈睿根本没死,他携幼子逃往云州,化名沈月白于青鸣山安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