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你好棒棒哦,终于想到我了。】原君这话到底有多酸,他已经不想去遮掩了,他最近总觉得自己活的很没有存在感。
偏偏池宁根本没想过要问原君到底在闹什么别扭,只是好话说尽地请求帮忙。
本已经打定主意一定要给池宁一个教训的原君,一对上池宁眼巴巴的眼睛,就乱了脑子,缴械投降。他长叹一口气,不断告诉自己,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然后,就果断为池宁解决了麻烦,他直接烧了普通人进出城的登记簿,来了个声东击西。
【我就知道!您是最伟大的邪神!最漂亮的木头!最……】
【你真的觉得我很漂亮?】
【那必须的啊,再不会有比您更好看的木头了。】池宁说起好听的话,总是像不要钱一样,漫天狂撒。
马文……
果不其然地上当了。
在解决了这个小危机后,池宁才有心情继续追问江之为:“二师兄出城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江之为老实的摇了摇头:“仙仙没说,我只是听他大概地嘟囔了一句什么魏贵妃身边的藏老嬷,也不知道有什么联系。”
池宁却已经在电光石火间,有点明白太后的打算了。
不过,这仅限于他的猜想,他还需要证实。于是,本来说着不参与血婴案的池宁,还是撸起袖子主动卷了进去。
东厂很快就给池宁送来了藏老嬷的详细生平。
让原君再次没了用武之地。
就很气。
藏老嬷出宫后,嫁给了京郊富县的一个有钱人家,并没有远嫁,十分好找。
池宁一看,他如今人已经出城,又有东厂在手,那还犹豫什么呢?当下便从南宫离开,直奔富县而去。由于没有返回大内,正好与来给他偷偷塞小纸条的暗卫错了开来。
暗卫带来的,自然是闻宸给池宁的提示,有关于血婴案的始末。闻宸当年太小,很多事都不会有人特意去告诉他,他掌握的信息都是事后等长大了回头重新去了解的,那是早已经美化过的部分。
【魏贵妃已经死了吧?】原君还记得魏贵妃,他当年随池小宁入宫时,正是魏贵妃在后宫里风光的最后几年。
【嗯,她嚣张了一辈子,与太后斗法,讥笑皇子,结果肃帝去了,她却只落了个三尺白绫陪葬的下场。】池宁骑在马上,回忆着魏贵妃往昔的峥嵘岁月,从她的经历中得出了一个万变不离其宗的结论——靠山山倒,靠水水穷,人啊,只能靠自己。
原君算是发现了,不管什么事,池宁都只能得出他心中早已经认定的人间真实。
其他的都是扯淡。
就好比他之前特意入梦,让池宁回到俞星垂“绿意盎然”的年代,本意是让池宁意识到,他当年对爱情的失望失得很没有道理,那不是爱情有问题,而是参与爱情的人有问题。准确地说,是他二师兄仙仙太年轻,看人的眼光不行。
如果在这段爱情里,把当事人这个变量换一下,结果就会截然相反。
可惜,还没发展到最后一步,池宁已经更加坚定地觉得,爱情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原君追溯得还不够久远!原君这样坚信。很显然这不是导致池宁对爱情失去信心的源头,这只是池宁第一次接触到绿帽的源头。
咳,扯得有点远。
说回有琴太后和魏贵妃,她俩颇有点像是如今的姬簪和姬似雪,同一批应选,互有胜负。而当年“择三”的结果,显而易见的,是有琴太后赢了,她成为了肃帝的皇后,一边给肃帝养庶长子,一边生下了中宫嫡子。
魏贵妃则在后宫中默默无闻了许久,直至后来有一天突然“神功大成”,“大器晚成”地一举成为了肃帝的真爱。
可惜,这个真爱自己不会生孩子。
这到底是不是太后的手笔不好说,因为魏贵妃从始至终都没有怀过孕,连流产的消息都没有传出来过。魏贵妃的心态也从一开始的积极备孕,变成了后来的略显变态,不管谁怀孕,她都不会很痛快。
这也是新帝的生母陈太妃自杀的原因,她以一命换一命,用自己的死,求得了魏贵妃对她小心翼翼、东躲西藏才勉强生下来的儿子的宽容。
当时还是皇后的有琴氏,本是可以站出来保护皇嗣的,但是她没有。因为她要保护自己的儿子,也因为她觉得只有放任魏贵妃这么作天作地下去,才有可能让肃帝认清魏贵妃到底是个什么人,好等到肃帝的回心转意。
可惜,一直到生命的最后,肃帝也还是一心一意地喜欢着魏贵妃,根本不打算回头。他已经有了足够优秀的太子,对于后面还有没有孩子,其实也不是特别在意。
池宁一边思考着往事,一边心里有了个鬼故事。
【你觉得有没有可能,那团血雾其实是魏贵妃死后产生的执?】魏贵妃最大的执念就是没有孩子,被迫殉葬。而有琴太后也不是什么好人,她铁血冷酷,睚眦必报,又怎么会只是让魏贵妃上吊死去这么容易呢?
原君想了想:【有这种可能性,太后在魏贵妃死后,也在操控着她,但魏贵妃并不是一个好操控的人。】
那是个极端到仿佛神经病一样的女人,明艳又疯狂。
肃帝这个人很神奇,放着一堆正常人不喜欢,偏偏就喜欢这么一个疯子,和她玩了各式各样的相爱相杀,也算是很野的帝王爱情了。
这样的魏贵妃,哪怕真的死了,有了执念,也只会选择与太后玉石俱焚,而不是听命于人。
魏贵妃的人生两大遗憾,一是没有孩子,二就是在选婚的时候输给了有琴太后。她觉得她才是肃帝的真爱,有琴太后和张太监一起窃取了本应该属于她的后位。
这样的想法是很没有道理的,且更像是输家的一种无能狂怒。但偏偏魏贵妃在最后真的成为了肃帝的真爱,肃帝为了她,甚至可以容忍她一次次流掉他的其他孩子,让他的后宫变成“堕胎传”,陪着她作天作地展开旷世奇恋。
在这样的情况下,当年的选婚哪怕没有问题,也会被大家一传十十传百地解读成很有问题。
魏贵妃身边最得宠的就是藏老嬷,她负责替魏贵妃让后妃们堕胎的脏活儿,很神奇的,在魏贵妃死后,这个缺德得冒烟、有独家堕胎技巧的老嬷嬷,却并没有被清算。她不仅在天和帝朝活了下来,还被放出了宫,嫁给了一个富商当续弦,过上了虽然无儿无女,却十分富足的退休生活。
俞星垂联想到这个人,并且去找她,那肯定不是毫无缘由,而是他知道了一些什么。
俞星垂比池宁大几岁,这珍贵的几年,不仅让他比池宁更早地得到了历练,也让他知道了比池宁更多的宫中秘辛。
富县很快就到了。
这县就叫“富县”,不是说这个县真的有多富裕,甚至相反的,这里看上去就不是很有钱,最大的特产和镇南一样,是宦官。
池宁在心里想了一圈,宫里确实有不少新晋的宦官籍贯都是京郊富县。
这应该是天子脚下混得最惨的县之一了。
说起来,新帝身边最信赖的孙二八,就是富县人。他既没有投靠镇南,也没有投靠暮陈,能够自成一派,一方面是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效力王府的特殊经历,另外一方面就是因为富县给宫里输送了不少宦官,他们完全可以自己拉帮结派,自成一家。
总而言之,看宫里的宦官大部分都是什么地方的出身,就能够判断出来那里一定很穷,至少是曾经很穷。
出了名之后的太监是会回馈家乡的,十分积极,想要光宗耀祖。
但是,不管是这些太监还是他们家乡的人,都很清楚,只有不断地继续往宫里输送宦官,才能维护住本地的发展,哪怕这种发展是畸形的。
穷山恶水出太监,不外如是。
第35章 努力当爹第三十五天:
藏老嬷在富县十分有名,随便找个人打听一下,就能把她的生平履历、基础近况了解个清清楚楚,乃至她现在住的大宅,县城里的路人都能给指出来。那是这个县上占地面积最大,但门庭看上去依旧有点穷的三进三出的大宅。
门口挂着红色的灯笼,上面用黑笔写着“王”。
藏老嬷嫁的富商就姓王,据说是做粮油生意的,白手起家,十分励志。
不过王家现在最赚钱的生意,既不是粮,也不是油,而是几乎人人都知道的“入宫”。“人美心善”的藏老嬷是宫里出来的,伺候过娘娘,有人脉有本事,可以帮助大家伙把儿女送到宫里“脱贫致富”。哪怕是身份敏感,理论上不能入宫的罪人也没有问题,改头换面的一番操作之后,照样可以去宫里拼个前程。
池宁在和路人闲聊打听的过程里,其实就已经发现了,富县是少有的不怕宦官的地方,和镇南有点像。
等再听到对方说的这些“稀松平常”,池宁更是连连皱眉,和他身后的几个东厂的宦官几乎一模一样。
对方讲述的故事,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
“我们村里也有这样的‘能人’,要不然我也不至于被父母‘送’进宫里。”终于有宦官说出了鲜血淋漓的真相。
有人觉得入宫是一条财路,有人则把帮人入宫转化了一条财路。
包括了净身、养伤、教规矩的一条龙服务。
服务到位,诚信讲究。
也就是说,镇南与富县本质上是没有任何区别的,只不过一个比较穷,而另外一个更加穷而已。
原君主动开口问池宁:【需要帮忙吗?我杀人贼溜。】
原君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他产生了近乎于人的感情也是最近的事,对于安慰人真的是毫无经验,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替池宁杀了送他入宫的人。
池宁却诧异回问:【我是自愿入宫的呀,您为什么要杀了我的贵人?】池宁和村中族老有些快要出了五服的亲戚关系,虽然父母没了,但族老也是给过池宁选择的,要么留下给乡绅放牛,要么切一刀入宫争个未来。
池宁那年只有几岁大,却已经看透了自己想活得更好的本质。
他不是吃不了放牛的苦,而是看不到给人放牛的未来。如果他当年选择留下,那他现在就是个目不识丁、也许连媳妇都娶不上的倒霉蛋。这与他聪不聪明是没有关系的,有些涉及到阶级的东西,就是很难单纯地依靠聪明去打破。
生活幸福的普通人,大概无法理解这种“难以逾越”,他们相信努力就可以成功,如果有人一直待在底层,那只能是因为那人不够勤奋、偷奸耍滑。
但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池宁还不到五岁,就已经不会有这样的天真了。
敢问,他根本没有渠道接触到读书,又怎么知道道理,明白改变命运的办法呢?
【我甚至都不会遇到您。】池宁是在上京的路上,捡到的原君。也是因为他选择了入宫,才有了族老给他写信,让他得以一入宫就抱上了镇南一派领头大佬张精忠的大腿。
池宁现在还不到二十岁,已经是东厂的督主了。
这是当年只有几岁、生活在山里的他,绝对无法想象到的未来。因为他当年连东厂、督主是什么都不知道。
一啄一饮,皆是天定。
【我这个人啊,物欲很强的,喜欢吃最好的,穿最好的,享受最好的。】池宁对原君说的都是大实话,比起这些生活,当不当个男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管是送他入宫的族老,还是选择了入宫的他,都只是做了他们能够做出的最好选择。几乎没有出人头地的太监,会去报复送他们入宫的人,甚至会反过来感激涕零。
这种逻辑很扭曲,但这才是现实。谁都没有错,只是时代错了。
池宁无力改变,只能随波逐流。
【那你为什么皱眉?】原君怔了一下。
【您不觉得这藏老嬷很可怕吗?她不仅仅是在站错队的情况下还能活下来,而是活得特别好。】甚至借由自己过去的经历,做起了一门奇奇怪怪的生意,【我一开始的想法是,藏老嬷其实是太后的人,她埋伏在魏贵妃身边尽心伺候,但本质上拿的是间谍的戏本。】
但现在池宁却不这么觉得了,因为这个藏老嬷太高调了,她把生意做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如果太后真的利用对方做了什么,以太后的铁血与冷漠……
【这个老嬷不可能活到今天。】原君补全了池宁的话。
【对。】这样的现实,几乎全盘否定了池宁最一开始的猜测方向。他现在也有点迷糊了,如果藏老嬷是魏贵妃的人,那太后留下她到底图什么呢?
这才是池宁皱眉的原因,猜不透太后的布局,让他有点难受。
不应该啊!
怎么会存在他都看不透的东西呢?
池宁倒不是觉得自己就应该成为全知全能,比所有人都聪明的存在,只是……他目前虽然和太后站在同一阵线,但在不远的未来,当他们一起推翻了他们一致的敌人新帝之后,他们之间势必还要有一番龙虎争斗。就像天和帝登基后那样,张太监与太后的盟友关系,也就仅仅止步于天和元年了。
这同样会成为池宁和太后的未来。
还有什么比意识到自己看不透自己未来竞争对手的计划,承认自己也许也磕不过对方更让人苦恼的呢?
原君还是那句话:【你会赢的。】
这不是一个鼓励,也不是一个安慰,而是一个笃定的陈述。